小羅離開小五子處,和影子小羅交換了意見。
小羅道:「童翎愛小五子至深,你可要小心,可千萬別被他碰上。」
影子小羅道:「我會小心。」
小羅道:「你可知道為什麼童翎明知小五子和你有來往,仍然對她那麼好嗎?」
「不……不知道。」
「因為小五子像一個人。」
「像『七殺夢魘』龍大俠的妻子司徒雪?」
「也許不僅僅是像她,也可以說,連司徒雪也都像另一個叫『莎莎』的小姑娘,那是他最早的情人。」
「有這麼一回事?」
小羅說了有關童翎和小情人「莎莎」的一段傷心史,「莎莎」懷孕,竟被其父活活打死,而司徒雪和小五子大概都很像莎莎。
影子小羅喃喃地道:「一個人的特殊行為,大概都有不平凡的原因了……」
雲中子突然又來到玄陰教中。
他要見教主比哭、笑二面具人更方便。
不久又在秘室內和童翎促膝而談了。
「雲兄,這次必定又有什麼重大的事?」
雲中子道:「正是,而且兄台也必然大為驚奇。」
童翎道:「雲兄為我奔波,感激之外,內心不安。」
「你我好友,不可說這種見外的話。」
「好!就依雲兄,不知是什麼重要的事?」
雲中子道:「兄台可知有兩個小羅?」
「兩……兩個?雲兄是說羅寒波之子羅天?」
「正是。」
「怎麼會有兩個?」
「原因不明,但弟確曾親眼看到兩個。」
童翎道:「有兩個小羅,卻從未同時出現過?」
「對,這正是可疑之處。」
「雲兄,弟所擔心的不是這個,而是……」
雲中子靜靜地等他的下文。
童翎道:「你是知道,萬一小仙蒂懷的孩子不是真正羅天的,而是另一個假羅天的……」
雲中子微微一震,道:「這的確是……」
童翎道:「我雖然不能確知創造另一個影子小羅的真正目的,卻能大致猜出一點端倪來。」
雲中子道:「願聞高見。」
童翎道:「小羅是羅寒波的獨子,雖然身罹絕症,在周光迪的全力調治下應能治癒。但為了提防我方的追殺或挾持為人質,所以另外創造了一個。」
雲中子點點頭,道:「這當然是最可能的,但據小弟暗中觀察,兩人的武功都有龍起雲的基礎,可見那個假的羅天是龍起雲創造而調理出來的,除了上述目的之外,只怕還有別的目的。」
「什麼目的?」
「據說假羅天很好色,和不少的少女有關連,就連水月庵主持了塵師太的徒弟都和他有一手。」
「這事我聽說過,本以為就是真小羅,不過據傳是那小尼心甘情願的,而且小羅並非好色之徒。」
雲中子道:「問題就在這兒,對小仙蒂忠心不二,身邊的秦茜茜不比小仙蒂差,卻又未動她。有幾個年輕人能做到?如果不是兩個小羅,那就無法解釋了。」
童翎道:「不管龍起雲創造另一個小羅的動機何在,小仙蒂肚中孩子的父親絕對應該是真羅天的才行。」
雲中子似乎能體諒童翎的心情,但卻不知道童翎早知有兩個小羅了。
小羅在林中踽踽獨行。
他想著小仙蒂,她的肚子應該和小五子差不多大了,甚至更大些,估計也該臨盆了,內心興奮也不免擔憂。
小仙蒂是否已經痊癒了?
有時他也為茜茜抱不平,嚴格地說,也許茜茜對他更好些。想到茜茜,他內心十分焦急。
這時樹林左側傳來了打鬥聲及叱吒聲。
這叱吒聲似乎頗為耳熟,小羅掠近一看,竟是茜茜和一個中年人打在一起。
茜茜的身手大有進境,這當然是周光迪教的。
可惜她為了急於找小羅沒有學完,等於功虧一簣。
雲中子為「神州七子」之一,這些年來隱而不出,當然不是整天翹著二郎腿,他自己也大有進境。
茜茜速成的武功要想和雲中子比,當然還差一截。
此刻茜茜已不支地後退,但不一會兒雙方突然停手。
因為打鬥的雙方都同時發現了一邊的小羅。
茜茜自然是高興極了,立刻奔到小羅身邊。
小羅道:「怎麼會在此遇上此人?」
「我到處找你嘛!」
小羅抱拳道:「這位前輩是……」
雲中子儀表不俗,而小羅發現他和茜茜動手並未用煞招,所以才以禮相見。
雲中子道:「在下雲中子。」
「原來是前輩高人,不知為何與秦姑娘動手?」
雲中子道:「在下由此經過,擋了秦姑娘的路,秦姑娘出言不遜,就動起手來了。」
小羅道:「如果秦姑娘有失禮之處,在下向前輩道歉。」
雲中子道:「慚愧!也許雲某也有不是之處。」
小羅道:「前輩太客氣,不知前輩這些年來在什麼地方?為何到現在才重現江湖?」
雲中子道:「昔年重傷,差點不活,總算撿回一條小命,這些年來隱居治症,哪敢露面?」
「前輩忒謙!不知雲前輩對玄陰教教主的看法如何?」
雲中子道:「此教教主屠殺前教主司徒天爵及百餘人眾,自是一個邪教,小友的大名是……」
「晚輩羅天。」
「莫非小友就是羅寒波兄的……」
「正是。」
「謝天謝地,劍客羅兄伉儷,昔年俠義可風,幾乎被譽為武林萬家生佛,有你這位哲嗣,也算上天有眼,好人有後了……」
雲中子一時激動,不由眼眶潤濕,可見他和羅氏夫婦的交情了。
羅天抱拳道:「聽幾位長輩說,雲前輩昔年與家父母交厚,幾位前輩看到前輩必然十分高興。」
雲中子喟然道:「昔年老友大多分散,能在此與老友重聚,也是人生一大樂事,過兩天我會去拜訪他們的。」
雲中子走後,茜茜道:「小羅哥哥,剛才並不能算是我的錯,他擋了我的路,因我內心焦急,希望盡快找到你,就說了幾句『冒失鬼』!可是他……」
「他怎麼說?」
「他罵我沒長眼的丫頭!要說沒長眼,雙方都沒有長眼!」
小羅道:「算了!好歹也是家父母的友人。」
茜茜道:「這個人的體能狀況良好,不像是重創初癒的樣子,他這些年隱而不出,就未必是隱居療傷養痾吧!」
「茜茜,咱們不能動不動就懷疑別人……」
就在這時,二人都聽到身後有異聲,同時回身。
兩個面具人剛剛落下,竟是哭、笑二面具人。
小羅冷冷地道:「今天你們二人要現原形。」
二面具人不出聲。
茜茜新學的絕技極想一試,立刻就拔劍撲向哭面人。
因為據她所知,這二人以笑面人的身手稍高些。
茜茜出手,小羅自然也不會閒著,立刻撲向笑面人。
笑面人的身手固然高些,但小羅目前頗有信心。
至於茜茜,她保守地估計,全力施為,一百招內可以擊敗哭面人,只不過才打了二十招左右,忽然心頭猛沉。
因為這哭面人居然封閉了她所有的劍路,甚至這人居然熟悉她的劍路,一招剛出,即被破解。
似乎此人所學的「天龍八大抓」比她更多更精。
這樣打下去不要說百招之內勝不了,只怕五十招內就要輸了。
小羅目前的技藝已入頂尖高手之林,但是才接了對方六七招就不由心頭一沉,這人太可怕了。
他以為和這哭、笑二面具人見過多次,也動過很多次手,差距絕對沒有這麼大,那也是因為小羅那時的武功還沒有現在高之故。
小羅的劍法中有羅寒波的、龍起雲的,甚至還有衛天愚以及「黑白陰陽判」秋鳳池的刀法。
因為他已把那四招刀法加入劍術之中。
可以說他現在的身手和昔年他的父親羅寒波差不多了。
只不過五十五招之後,他被凌厲、玄奧的劍法逼退了五步之多,再看看茜茜,似乎比他更糟,眼看就要被擒。
這怎麼能使他相信?
一個人藏拙竟能到此地步,真是太可怕了。
哭、笑二面具人都如此厲害,玄有教主就不問可知了。
小羅以為他們二人被擒事小,可怕的是這秘密不能傳給幾位前輩而使他們預作準備。
就在這時,茜茜被哭面人制住穴道,倒了下去。
哭面人拍拍手,好整以暇地在一邊觀戰。
笑面人也不願後人,雖然小羅比茜茜的身手高出很多,也在第六十五招左右把小羅的劍擊落在地。
劍被擊落,小羅內心的悲傷遠超過懼怕。
因為他深深自餒,對不起傳他武功的人。
在此一瞬,他甚至嘲弄自己,居然自視甚高,把自己列入一流高手之中。
劍一出手,對方的劍似乎連劍光還未閃出,劍己搭在他的右肩上,這種速度已不能用一個「快」字來表達了。
這是什麼劍術?為什麼雙方的差距還有這麼大?
他要再練多久才會有類似的境界?
他此刻內心的悲苦和失望是局外人所難以想像的。
就在這時,幾乎未看出對方是如何出手的,「太乙穴」已被制住,小羅的身子還未倒下,已被挾起。
看看茜茜,也被哭面人挾了起來。
小羅以為每次被周光迪拳打腳踢並不丟人,因為那是治他的沉痾,只不過被人制住像挾死豬一樣帶走,他感到無比的羞辱和卑微。
他下的工夫不謂不多,甚至不以為別人會比他下的工夫更多。
但是他卻輸得如此之慘,連信心和勇氣全輸掉了。
茜茜知道小羅內心的感受,如果這些羞辱和挫折都可以由她一個人承擔,她會甘心情願,她最怕小羅受羞辱。
他們二人都不敢互視而閉上眼睛。
大約在風馳電掣的飛掠中過了一個時辰,奔馳緩下來,二人忽然聽到熟悉的笑語聲,接著二人被放在床上。
這是玄陰教嗎?如果是,這些熟悉的笑聲不會在此處聽到的,而且這哭、笑二人一向不友善,更不會把他們放在床上,必會丟在地上。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這工夫,忽然有人道:「怎麼?你們還不把兩個孩子的穴道解開?」
一位披髮人走過來,伸手在小羅的額上及面頰上撫摸了幾下才解了他的穴道。
而在此同時,哭、笑二面具人幾乎同時把面具取下,哭面人竟是「醫仙」周光迪這個老頭子。
這就難怪茜茜的攻擊全被他封住,因為近來的新招全是他教的。
笑面人是一位長眉電目,隆鼻闊口的中年人。
小羅僅僅一怔,就知道這文士的身份了。
但是至少他認為父母認他太晚,對他似乎不夠關心,所以小羅並未馬上相認。
他以為父母對他的思念,絕對沒有他對父母的多而深。
「孩子,」女披髮人已取下長髮,也顯示了本來面目,看來不過三十五六,端莊中仍可看出年輕時風華絕代,她正是呂冠芳小羅的母親。她顫抖著手,淌著孺慕而激動的淚水道:「快點拜見你的父親和幾位前輩……」
小羅這才一躍而起,拜見父母,然後—一拜見龍起雲、秋鳳池、衛天愚、周光迪以及「魔索」祝繼宗等人。他已經比女兒祝家雲先到了。
拜過之後,母子擁抱,唏噓不已。
母子連心,這份情感是至深至切的。
「娘,小仙蒂呢?」
「她在待產……」呂冠芳道:「你當然可以天天陪她,直到她生下孩子為止……」
小羅最愛聽這句話了,可是除了他之外,幾乎任何一個人聽到這句話都不由皺皺眉頭。
「娘,小仙蒂呢?」
「在後面,去吧,孩子……」
小羅奔向後宅,這是一個小鎮上的一幢民宅,前後兩進。
這時呂冠芳才握住茜茜的手,道:「茜茜,我知道你是個好女孩,對羅天也十分關心,我好喜歡你,你放心!不論羅天和小仙蒂的結局如何,我都會為你主持公道的……」
「伯母……」茜茜撲入呂冠芳懷中。
這也是她最喜歡聽到的幾句話,加之又自呂冠芳口中說出來,等於是打了包票一樣地牢靠了。
小仙蒂挺著個大肚子站在窗前。
她聽說幾位長輩要把小羅弄回來和她團圓,她自然十分高興,只可惜稍遲了些。
為什麼不提早幾個月?
少年夫妻,此時團聚還能做些什麼事?
當然,小仙蒂仍然十分期待,這工夫她聽到門外有腳步聲,她忽然心靈感應似的回過身子。
多少朝朝暮暮,午夜夢迴的相思,一下子都摒諸腦後,小仙蒂呼叫著:「小羅哥哥……
小羅哥哥……你終於來了……」
小羅奔上來,第一個印象是小仙蒂的氣色出乎意料地差,他見過很多孕婦,小五子即為一例,也絕不是小仙蒂這樣子,他幾乎都不認識了。
怎麼會如此憔悴?如此形銷骨立?
好像全身血肉都集中在一個大肚子上。
他們緊緊地擁抱著,他吻著小仙蒂佈滿了興奮淚水的臉。
此時此刻,固是激動、興奮到了極點,也有無限的酸楚。
小仙蒂是有絕症之身,為了報恩,冒險受孕懷胎才會到此地步,小羅抱著她那骨瘦如柴的身體,淚水也無法控制。
以前,不久以前,他抱小仙蒂的感受絕不是這樣的。她身上綿軟而膩滑,現在干、硬而粗澀。
「小羅哥……我想你……沒有一時一刻不想你……可是……我又不想見你……真的……」
「為什麼不想見我……小仙蒂,你難道不知道我想你都快要想瘋了?你怎麼會這麼想……」
「因為……我的樣子會使你……大失所望……小羅哥……我本來決定暫時不見你,要等到生下孩子……過了一個月之後再見你,到那時候,我就不會如此憔悴、乾癟了……」
「小仙蒂,你不可有此想法……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不會嫌你,況且生孩子的女人都是一樣的。」
「不,小羅哥……我見過很多生孩子的女人,有些雖蒼白、憔悴……卻不像我這個樣子。」
「小仙蒂,現在我們抱在一起,我們絕對不談也不想不愉快的事,我們要以樂觀、愉快,充滿了希望的心情來填補你生產這一段時光。」
小仙蒂笑得好苦澀。
她希望自己的臉上堆滿了能使小羅哥哥快樂的種子,那怕內心塞滿了悲哀與絕望。
「葛三刀」和祝家雲的心情卻是空前的舒暢。
祝家雲第一次到外面歷練,像自籠中飛出的小鳥,海闊天空,自由飛翔。「葛三刀」則是有美人同行(至少在他的心目中,祝家雲是個大美人),每餐飯都會多吃兩碗。
他們一邊遊玩一邊打聽小羅和茜茜的下落。
七月半過去,夜晚就有點涼了。「葛三刀」和祝家雲趁夜晚涼爽趕路,邊走邊大聲唱山歌。
夜深人靜,山歌在山野上迴盪,唱完了又大笑,好像四面八方都有人跟著他們湊熱鬧大笑。
「葛三刀」一時忘情,攬住了她的肩頭。
祝家雲道:「葛大海,還不到時候吧?」
「葛三刀」連忙收回手道:「家雲,對不起!」
這工夫,二人身後忽然傳來了放肆的笑聲。
「葛三刀」回頭望去,竟是賈聖仁和柳三絕,雙方都在笑,不知道誰有資格笑,誰要倒楣?
「姓葛的,今天是你的黑道日……」
「葛三刀」道:「那一定是你們二位的黃道吉日了?賈聖仁,今天葛某帶來的是陳年紹興。」
賈聖仁道:「老子要讓你嘗嘗我的老黃酒。」
祝家雲道:「你們都要請對方喝酒,可是都沒有帶酒來呀?」
「葛三刀」道:「都帶來了!」
祝家雲茫然地搖搖頭,目光在二人身上搜索,看看他們的酒放在何處?
柳三絕道:「老賈,待會要不要也請這妞兒一起品嚐咱們的老黃酒?」
賈聖仁曖昧地一笑,道:「當然要!」
祝家雲道:「我不會喝酒。」
賈聖仁道:「今天這日子非比等閒,不會喝也要喝!」
「嗆嗆」聲中,二人同時撤出了刀。
三個人都用刀。
「葛三刀」撤出七星大刀,感歎地道:「寶刀呀!寶刀!你跟我這麼多年,為我立了不少的汗馬功勞,但直到今夜,我葛大海才讓你揚眉吐氣……」
突然出招,威力更加猛烈。
他現在已把招式做了順序排列的調整。最早的三式刀法成為一招,排在第二招上,加起來一共為三招半,因為新學的四招又忘了一招半。
如果不忘記,他就會三招了。
賈、柳二人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且都用刀,正因為二人私交不錯也都用刀,聯手時配合得不錯。
也正因為二人聯手非同小可,所以柳三絕上了,賈聖仁還不大好意思以二對一,因為旁邊有個妞兒。
大多數人都喜歡在女人面前逞能。
由於是「葛三刀」先出手,又是剛學的四招中凌厲刀法的一招四式,柳三絕正要去格,一看格不勝格,只有急退。
刀芒如雪,耀眼生花,如影隨形。
絕招就是這樣,驟然出手,令人措手不及。
這當然是輕敵所致,不論這一招如何凌厲,以柳三絕的身份及經驗,如不過分輕敵應該不會失招,他們以為對付「葛三刀」太認真就是自貶身價。
「刷」地一聲,左後腰上被劃了一道血痕。
一招就如此狼狽,柳三絕幾乎想死。
祝家雲大聲叫「好」!柳三絕一摸傷處,弄了一掌血,幾乎在此同時,賈聖仁大喝一聲:
「拼了!」人到刀到。
這二人聯手豈是等閒,尤其是玩命的打法。
第二招施出,二人固然感到刀幕綿密,寒氣砭人,卻是稍退即進,因為這三刀是以前就會的,二人似乎領教過。
第三招更加凌厲,刀嘯聲四面八方傳來,柳、賈二人居然被逼退了一大步,二人簡直以為是在作夢。
「葛三刀」這塊料子能施出這種刀法?
既然三招施出,並未把二人重創,還剩下半招,如果在這半招內不能重創二人任何一人,就會現原形了。
所以在最後半招未施出前,他看了祝家雲一眼,道:「家雲,你來捆人吧!」
祝家雲一看他的眼色,並不知道他需要援手,卻以為「葛三刀」要她出手,亮一亮「魔索」絕技。
此刻賈、柳二人同時暴喝,全力一擊。
這是十分驚人的雙刀聯手,殊死的一搏。
「葛三刀」也只有以所有的內力貫於這半招三式上,刀浪如山,寒氣砭骨,賈、柳二人咬牙退了半步,已不願再退。
他們真的豁出去了。
他們希望這半招用老尚未變招的一瞬,同時施出他們自己的救命絕活,他們的計劃沒有錯,而「葛三刀」的半招用完,似也無變招之勢,哪知就在二人反攻前的瞬間,一道淡淡的黃線電射而至。
賈、柳二人以為這妞兒站在一丈五六之外不會出手。要出手也必須在三兩步以內才行,況且她身上似無兵刃。
這想法使他們栽得很不值,賈聖仁的右腿突然被纏住,皮索另一頭往樹枝上穿過一扯,人已被吊起。
柳三絕呆了。
賈聖仁本來還掙扎了幾下,現在已放棄掙扎了。
因為他猜出了祝家雲的來歷,道:「姑娘可是『魔索』祝大俠的千金?」
祝家雲道:「正是。」
賈至仁長歎一聲道:「賈某流年不利,連受挫折,低估了『葛三刀』,也低估了姑娘,而自取其辱……」
「葛三刀」道:「賈大先生,有花彫、有紹興,當然也有陳年女兒紅和老黃酒,你是中意哪一種?」
祝家雲道:「大海,你哪有這幾種酒?」
賈聖仁悲聲道:「『葛三刀』,你把賈某殺了吧!如果你再給我紹興喝,賈某就自絕當場。」
「葛三刀」道:「原來喝膩了紹興,那好,你可以選擇花彫和女兒紅,我把女兒紅的酒罈子都帶來了。」
賈聖仁悲聲道:「你只要再讓我喝一滴,我就死給你看!」
祝家雲道:「大海,此人大概喝酒過量喝傷了!看樣子今生不再喝酒,你這又何必?又無深仇大恨。」
祝家雲一鬆皮索,賈聖仁落在地上。
她一收手,皮索飛回,道:「二位請吧!」
賈聖仁一臉慚容,向祝家雲抱拳道:「多謝祝姑娘美言,後會有期……」招呼柳三絕而去。
祝家雲道:「大海,你和他們有什麼仇?」
「要說有什麼深仇大恨自然談不上。」
「早知如此,我剛才不該把他吊在樹上,你可以收拾他。」
「葛三刀」喟然道:「家雲,老實說,我的絕招只有三招半,剛才那半招用完如你不出手,我……」
「我以為即使不用絕招,看你的刀法一定也很不錯。」
「不,不!如果不用那三招半就差得多了。」
「這人也怪,居然怕人家灌他的紹興酒……」
語音未畢,「刷」地一聲,二人警覺時已遲了一步。
兩人居然被一條蚊筋皮索雙雙捆在一起。
「魔索」真是名不虛傳,只是「葛三刀」嚇了一跳,他還以為賈、柳二人找來了厲害的幫手呢!
「爹,您老沒正經……這是幹什麼?」
祝繼宗道:「你們遲早要在一起對不對?」
「爹,我還沒有做最後的決定。」
「刷」地一聲,皮索收回,道:「丫頭,你少撇清,如果沒做決定,絕不會初次見面就跟他一道到江湖中來歷練的。」
「爹,這麼說您是看上他了?」
祝繼宗道:「這小子花稍雖多,但本性還挺善良,爹以為這小子可以托其終身,走吧!」
「不,爹,大海要去找羅少俠。」
「爹就是帶你們去見羅少俠,只不過這一次你們要見的人可就多了,而且都是頂尖中的頂尖人物。」
小羅雖然每天都能見到小仙蒂,但是相處的時間不多。
因為小羅要不停地接受劍法、刀法和掌法。
所有的長輩,任何一個都不會保留精粹的一招半式,真正是傾囊相授。在這情況下,小羅再聰明也有學不勝學,記不勝記,迎接不暇之勢。就連影子小羅也把吸取的一些女子的元氣全輸給了他,這也正是影子小羅和一些女人接近的目的。
他們要把他調理成一個最最頂尖的高手。
這兒是山中一處別墅,頗為寬敞。
這本是周光迪山居煉藥和研究病理之處,正好派上了用場,人多不愁沒地方住,不是傳統的兩三進房子,設計得較為別緻而靈活。
在這兒最靜的時刻是午睡時光,連晚上都不靜。
因為夜晚是練功最佳時刻。
此刻,所有的人午睡的午睡,調息的調息,但茜茜卻和小仙蒂在一起,這幾天她們已經很熟了。
茜茜發現小仙蒂的確很善良。
這是一個和任何人都能相處的女孩,所以她很後悔也很慚愧,以前她曾經妒恨過小仙蒂。
小仙蒂倚在床上,茜茜坐在床邊上。
肚子太大,身子太瘦,茜茜覺得她簡直像一個大汽泡會隨風而去,她握著小仙蒂的手,道:「仙蒂,我發覺你很憂鬱,不要這樣。」
「茜茜妹子,我還好……」口說還好,眉頭未展。
「仙蒂,任何女人第一胎時都會焦躁不安、恐懼、彷惶,我相信我是你也會這樣的。」
「也許,茜茜妹子。」小仙蒂道:「妹子,你喜歡羅大哥嗎?也許應該這麼問,你很愛他嗎?」
「這……」茜茜一窒。
這是很難回答的,她固然不善說謊,也不想欺騙小仙蒂,但此時此刻,在小仙蒂生產的前夕,說實話是否適當?
「茜茜妹子,你自管說,不必擔心我。」
「這……」
「茜茜妹子,放心!我知道你的心情,也誤解了我問此事的動機,其實你越是愛羅天哥我越高興。」
「你……」
「茜茜妹子,你不知道我是多麼關心羅天哥和我肚中的孩子,萬一有一天我不能照料羅天哥和孩子,你能像愛護羅天哥一樣地愛護孩子嗎?」
陡然間,茜茜心頭一緊,明白了小仙蒂的心意。
茜茜幾乎也懂了這幾天來小仙蒂背後的歎息,人前卻又強作歡笑的原因,是不是她生產有很大的危險?
會嗎?「醫仙」在此,什麼病不能治?
既然小羅的「五陰鬼脈」能治好,小仙蒂的為什麼就不能治癒?
茜茜的想法本來沒有錯,只可惜她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第一胎本就具有危險性的。
一個有「五陰鬼脈」的少女,第一胎又會如何?
「仙蒂你不能胡思亂想,你不會有事的。」
「茜茜,我……我也沒有說我會有事呀!」
「不管你在想什麼,千萬要記住,『醫仙』周光迪前輩在你的身邊,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有事的。」
「是呀!我也是這麼想的。」小仙蒂道:「我只是假設,想問問你,閒話一句而已,你卻多心了。」
茜茜道:「這才對,千萬不能庸人自擾,至於待你的孩子,我會像我生的一樣待他,完全一樣。」
小仙蒂抱住她,道:「茜茜妹子,你的話我完全相信,我要代替羅天哥和孩子先謝謝你!」
「仙蒂,我們和姊妹一樣,為什麼還要客氣?」
「不,我一定要謝謝你,也許有一天真的需要你的幫助。」
小五子肚子劇痛,即將臨盆。
本來據潘奇說還要三五天,所以童翎不在此處。
童翎說過,他要守在他的妻子身邊迎接他的孩子光臨。
看來這是辦不到了。
在潘奇的熟練接生之下,小五子產下一男嬰,母子均安。
童翎卻在第五天才趕來。
他當然萬分高興,他終於有了個兒子。
遺憾的是,他未能在小五子身邊陪伴她,道:「小五子,在你痛苦時我應該陪待你,分擔你的疼痛。」
小五子道:「你就是在也分擔不了。」
童翎道:「話不是這麼說,你痛苦的時候緊緊地握住我的手,在心理上是不是會好些?」
小五子點點頭。
童翎道:「小五子,你事先有沒有把孩子的名字想好?比喻說女孩子叫什麼?男孩子叫什麼?」
小五子道:「想過,女的叫羅芝,男的叫羅倫。」
「羅倫……羅倫,好!就叫羅倫吧!」
「童翎,你是孩子的爹,你不喜歡這名字自管……」
「不不,我真的喜歡,小五子,凡是你喜歡的任何事物我都喜歡,我說的全是實話。」
「童翎,你喜歡這個孩子嗎?」說這話時十分注意童翎的表情,但童翎的表情很自然。
「我當然喜歡,喜歡極了!」
他們此刻所想的不一樣。
晚上,潘奇在廚房中煎藥,童翎站在他身後。
「潘奇,謝謝你!」
「教主,不必介意,潘某為教主效勞至感榮幸。」
「潘兄,你看孩子是否可愛?」
「太可愛了!雖然才生下五天,但五官輪廓大致已可看出,儀表堂堂,英俊瀟灑……」
「潘兄你看,我是否夠得上『英俊瀟灑』四字?」
「當然……當……然……」
「潘兄,我年輕時和小羅比起來,哪個更英俊瀟灑些?」
潘奇心頭一震,為什麼忽然扯上了小羅?
「潘兄,你我無話不談,而我也不喜歡口是心非的朋友。」
潘奇吶吶道:「若論儀表,教主不輸小羅,若論瀟灑,似乎……似乎小羅稍勝半籌。」
童翎點點頭,又道:「依你看,孩子是不是有點像小羅?」
潘奇心頭大震,的確有點像小羅,他怎麼敢講。
「潘兄,我說過,我不喜歡口是心非的朋友。」
潘奇心中盤算:不說似乎不成,看來他自己也已看出孩子像小羅,似在向我求證,我如果說不像,分明是口是心非,要是說像又會如何?
童翎負手踱著道:「潘兄,看來你不想與童某深交了,如想深交,這是不必隱瞞的。」
潘奇稍一考慮,吶吶道:「是有點像小羅。」
「潘兄,這才是好朋友。」
「教主抬愛……」
「潘兄,你守在這兒一兩個月,必然看到小羅到此處來過。」
如果說了此事,就等於表示他知道童翎戴過綠帽子。
這話是不能說的。
「潘兄,你這人也真迂,孩子像小羅敢說,這句話就不敢說?這不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嗎?」
「教……教主……我看到過一次……只一次……」
「潘兄,千萬別再叫『教主』,這就是疏遠見外了。小羅來過也無妨,說得再白一點吧!
就算他們之間有關係也無妨,因為他們早就認識了。」
潘奇道:「教主,其實潘某發現小五子姑娘及軟軟姑娘和小羅打得火熱,不是在這兒,在這兒我只看到他來過一次,是軟軟引他來的,我看到他們三人睡在一張床上是數月之前,也就是小五子尚未懷孕時……」
童翎的平靜大出潘奇的預料。
這是不是暴風雨前的平靜呢?
童翎道:「年輕人發生這種事,也算不了什麼。潘兄看到那次三人同床的事之後,可曾對任何人說過?」
「沒……沒有!」
「潘兄,好朋友就是無阻無礙,不隱藏半句私話,因為我說過,這都算不了什麼……」
「潘某只怕教主一怒而小五子會……」
「不會的,有所謂:花不可見其落,月不可見其沉,美人不可見其夭。小五子以前所做的任何錯事,我都能原諒她。」
潘奇吶吶道:「在下只是對……只是對……」
「潘兄似乎很不瞭解在下的為人……」
「只對『獨角鰲』也就是「飛天鰲」齊大俠說過。」
「噢!只是對他說過,沒有別人了?」
「絕對沒有了!」
「潘兄,以你的聰明及細心,一定也知道或者已猜出我真正的身份,或者我的本名叫什麼來對不?」
「這個……不……不,在下怎麼會……」
「潘兄,看來你是真的在拒絕這份友誼了?」
「教主,我真……真的猜不出來!」
「潘兄……」語音中有一種像冰屑的東西。
潘奇打了個冷顫,他知道未離此之前,他的小命一文不值。
但是,他不敢說出來。
他以為說出此事的嚴重性遠超過知道小五子的孩子像小羅,以及那孩子極可能是小羅播的種。
只不過童翎在等他回答,停了一會,潘奇終於用一塊黑木炭在地上寫了三個字,而且抬頭望著童翎。
童翎沒有表情。
童翎此刻沒有表情就是很大的表情,他一直隱瞞了身份,最初使人以為是童羽,以後又說是童羽之兄童翎。
但童羽無兄弟,他的身份仍是個謎,大家只好去猜。
有的人能猜到,如龍、羅、周、秋等絕頂高手。
潘奇居然也知道,這是因為昔年他為這個人治過被火器的灼傷。他已經說對了而對方居然一點表情都沒有,潘奇才知道他的命運了。
「潘兄,還有一件事你知不知道?」
「教主請問。」
「有兩個小羅的事。」
「我……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潘兄一定也知道,這孩子是哪個小羅的了?」
「我以為真小羅愛小仙蒂至深,連對身邊的秦茜茜那小美人都能絕對保持君子風度,那孩子必是假小羅的。」
「小五子知不知道?」
「這件事潘某就不便臆測了……」
童翎道:「潘奇,你盡力狂竄,盞茶工夫你能奔出多遠?」
潘奇面如死灰,吶吶道:「教主,請念在我照料及為小五子接生份上,饒我一條狗命吧!」
童翎道:「潘奇,我說一段有關信陵君的故事給你聽……
你也許會知道為何會有此後果與下場。」
「信陵君的故事?」潘奇對此人真是莫測高深。
「不錯!」童翎道:「魏王的異母弟弟信陵君在當時是『四大公子』之一。有一天信陵君正在宮中和魏王下棋,忽接報告,說是北方國境升起了狼煙,可能是敵人來襲的信號……」
潘奇很聰明,但由於不知這個典故,很難猜出童翎的用意。
童翎道:「魏王聞報,立刻放下棋子準備召集大臣研商對策。信陵君卻不慌不忙地阻止了魏王說:先不要急,或許是鄰國君主行圍狩獵,我們邊境守備一時看錯,誤以為是敵人來犯而升起狼煙示警。魏王半信半疑,停了一會,又有人報告,剛才升起狼煙敵人來襲的報告是錯誤的,事實上是鄰國君主行獵。
於是魏王很驚訝地問信陵君:你怎能預知此事?信陵君很得意地說:我在鄰國布有眼線,早知鄰國君主今日會去狩獵的。從此信陵君逐漸被魏王冷落了。潘奇,這就是鋒芒太露,知道的事太多並不是好事的道理,誇耀小聰明的人很難成大器!」
教主又道:「潘奇,由現在開始你盡全力狂奔,盞茶工夫以後我才追你,這機會已經很不錯了。」
「教主,我……」
童翎手一揮,表示這是他最後的決定。潘奇以為,以盞茶工夫狂奔,可奔出七八里,在山野中到處可以藏身,捉迷藏是找的人比較吃虧些。
於是他抱拳後掠出廚房後牆,連吃奶的力氣都使了出來。
他想好了大約奔出五六里之後,再轉向,甚至再轉幾個方向,他以為還有一半的希望。
他以為教主太托大了些,這也合該他五行有救。
但是當他向北奔出六里左右,轉向西奔出一里許又轉向南時,忽然雙腿一軟僕在地上,是太緊張所致的嗎?他知道不是。
他一躍而起,忽然沒站穩又仆了下去。
這一次他知道人家既然要殺他,就不會讓他倖存,人家有百分之百,千分之千的把握。
人在死的時候也許會看透一切,他想起臨行前教主輕輕地拍了他的肩胛一下,當時無感覺,現在痛徹骨髓。
他以為一生作惡多端,空有一手高超的醫術,未善加利用而造福人群,卻用以害人,正是報應不爽。
他吃驚的是這種獨特的手法,能讓他狂奔七八里才發作開來,倒地不起,免得還要把他的屍體弄走添麻煩。
稍後小五子問起潘奇為何一天不見,童翎說他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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