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火,把「醒園」燒得面目全非。
夜色朦朧下,只見到處斷坦殘壁,如同一處廢墟。
尤其日前這裡出了幾條人命,連大白天都沒人敢來,夜裡就更沒人有那麼大的膽子了。
如果有人膽子長毛,敢深更半夜跑來,那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杜小帥!
他根本沒啥好怕的,最好是能遇上「魔女」,只是不放心那幾個「老弱殘兵」而已。
但老叫化的主意不錯,萬一宋一刀真突然闖去,他們只要制住宋妙妙,那小子投鼠忌器,絕不敢亂來的,除非是把唐詩詩帶去交換。
杜小帥一聽,這才放心大膽地留下他們,單槍匹馬跑到「醒園」來,而且臉上抹了鍋底煙灰,讓人認不出他。
夜深人靜,眼前只見斷坦殘壁,一片淒涼景象。
小伙子並不打算搜尋「血旗令」,即使有這個打算,也不知怎麼找。
況且,縱然令旗真藏在「醒園」,那夜一場大火,恐怕早已把它燒掉啦!
只是他不明白,一位當朝退休的御史,家中怎會藏著「血旗令」?
可是不知道這位蘇大人的祖先,究竟是幹什麼的,否則,也許可以探尋出一些蛛絲馬跡。
不過,「一統幫」殺害蘇大人一家三十餘口,目的是看中這座大宅院,可供他們暫時藏身蘇州城內,並不一定是為了搜索「血旗令」的下落,那唐雲萍被害的幾個江湖人物,又怎會突然跑到「醒園」來?
那幾個傢伙究竟是什麼人,他們跑來難道真是為了……正在胡思亂想,突見一條人影疾掠至。
雖然距離七八丈外,但夜色朦朧下,仍可看出是個身材玲瓏的蒙面女子。
真會是唐雲萍?!
籍著半倒的牆垛,杜小帥急忙掩藏身形,暫時停止呼吸地暗中注視那女子的一舉一動。
蒙面女子並不發現已有人先來,也許根本料不到,日前剛出了幾條人命,還有不怕死的跑來送死!
只見她站定方位,東看看,西望望,似在測算自己所站的位置。
好像覺得不對,微微搖了頭,又開始重新算。
杜小帥看在眼裡,已確定這女子是在找尋什麼目標。
但他無法確定,蒙面女子究竟是不是唐雲萍。
蒙面女子這時站在後院中,由被大火燒得亂七八糟,到處都是倒塌的斷垣殘壁,以及燒焦的殘柱斷梁,使她辯認方位十分困難。
杜小帥終於憋不住了,突然現身而出,一個疾掠,接連兩三個起落,到七八丈外那女子的身後。
蒙面女子大過聚精會神,專心辯識方位,以致杜小帥落足在一丈之內,才猛然驚覺驀地回身,發現小伙子已站在她面前。
杜小帥不管對不對,冒出一句:「唐大姐……!」
蒙面女子不由地一怔,轉身就疾掠而去。
這一來,杜小帥更認定她是唐雲萍了。
因為唐雲萍自從「舊脖復發後,每次都是見了他就開溜,似乎自漸形穢,沒有臉再見他。
小帥這回再讓她溜掉就太遜了,急忙施展「幽靈十八扭」,以囡仔玩老鷹捉小雞遊戲的姿式,雙臂齊張,攔住了她的去路。
蒙面女子情急之下,掉間又逃。
但杜小帥身表一扭一閃,又把她給攔住,噘著嘴:「唐大姐,我是幫助你,為什麼不願見我?」
蒙面女子心知遇上這小伙子,打是打不過他,想脫身也不容易,急得大聲求援:「太君快來……」「太君」是誰?
杜小帥猛眨眼,還沒轉過念來,只聽「颼颼」連聲響起,黑暗處射出一八條人影。
哇塞!全是蒙面女子吶!杜小帥這可傻了眼,因為唐雲萍「舊脖復發後,一直是獨來獨往,顯然判斷錯誤,最先出現的蒙面女子並不是唐雲萍。那麼這批蒙面女子是什麼人呢?
小伙子剛才聽那女子求援叫了聲:「太君快來!……」再一看她們的人數,且其中一人手執龍頭枴杖,頓時若有所悟,不禁驚詫叫道:「鐵老太君!」
手執龍頭枴杖的蒙面女子,尚款認出杜小帥,不料反被識破她們的身份,不由沉聲道:「好小子,真有眼力。既然你已知道是我老太婆,那就留不得你活口埃上!」
一聲「上」字出口,就見幾個蒙面女子劍已出鞘,不由分說就圍攻上來。
杜小帥施展「幽靈十八扭」,在她們七八口劍圍攻下,如同穿花蝴蝶似地竄來竄去,一面捉謔道:「你娘咧!你們這些寡婦,就算太久沒男人,想男人想瘋了,也不能這樣急嘛,一個個排隊慢慢來啦!」
幾個蒙面女子氣得加緊猛攻,偏偏小伙子身法既快又滑溜,她們的劍還沒刺到,早已悄見人影。
「呼」地一聲,鐵老太君已出手,掄杖向杜小帥攔腰橫掃而至。
別看她年紀這麼大,這一杖掃來,竟有力逾萬鈞之勢。
杜小帥拔身而起,避開掃來的龍頭枴杖,身形尚未下,嘴上已不饒人道:
「老太婆,你這麼大年歲了,怎麼也……」一想老人家的年紀,做他祖奶奶都足足有餘,才把溜到嘴邊的話止住,不好意思說出口。
今夜龍頭枴杖又告失靈,未能一杖擊斃。
鐵老太君當年一杖力斃「關外七凶」,揚名天下,可見這根龍頭枴杖的威力。
想不到不久之前,親率幾個寡媳及大批人馬趕往漆橋鎮,為孫兒報仇,竟奈何不了杜小帥,結果只好知難而退,鳴金收兵。這滿臉抹了鍋底煙灰的小子,難道真是功力大不如前了?鐵老太君可不服老,她不信這個邪,掄杖連連猛攻,似已怒不可遏。
幾個蒙面女子一見老太君毛開啦,她們立即收劍退開,以免礙手礙腳。
杜小帥始終不拔劍,只以「幽靈十八扭」身法,跟老人家好像鬧著玩似的,愈扭還愈起勁。
鐵老太君突然杖勢一收,沉聲問道:「你可是那夜在漆橋鎮見過的杜小俠?」
杜小帥也停止了亂扭,把鼻子一揉:「哇塞!老太婆的眼力也不賴啊!」
鐵老太君乾巴巴地一笑:「那就難怪了,我還以為是自己太老,杖法失去了威力呢。」
杜小帥捉:「我一向敬老尊賢,你可以休息一會兒,喘過氣來咱們再玩。」
鐵老太君道:「不用了,那夜在漆橋鎮上,實在是出於誤會……」杜小帥怔了怔:「誤會?」鐵老太君微微把頭一點道:「只怪消息不確,原來跟杜小俠在一起的那姑娘,並不是那『女魔』,才會引起那場誤會。」
杜小帥眼珠子一轉:「你是怎麼知道的?」
鐵老太君竟然賣起關子:「這個你就不必問了,總之,我已知道跟你在一起的姑娘,絕不是那女魔。」杜小帥哼了一聲:「不說就不說,有啥了不起!不過,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鐵老太君道:「杜小俠請問!」
杜小帥一點也不拐彎抹角:「前些天有幾個人在這裡遇害,大概是你們幹的吧?」
鐵老太君把頭一點:「不錯!」
杜小帥冷哼一聲,抽著嘴角:「如果我沒猜錯,你們故意和唐教主的殺人手法,是存心嫁禍於她吧?!」
鐵老太君又把頭一點,讚道:「全對,一百分!」
杜小帥毫不保留道:「那麼你們是自己對付不了唐教主,無法報仇,所以想出這種歪點子,把那幾條人命也算在她頭上,讓別人找她算帳嘍?」
鐵老太君微徽搖頭道:「這回不及格,只給你五十分!」杜小帥左眉一揚,道:「怎麼說呢?」
鐵老太君冷聲道:「我們對付不了那『女魔』,或許是事實,但要假手別人找她算帳,我們可不幹,有辦法報仇!」
杜小帥憋聲道:「既你們自信有辦法向唐教主報仇,又何必濫殺無辜!」
鐵老太君乾笑兩聲道:「杜小俠,你的智商怎麼像股票市的『跌停板』,一路往下滑,這回竟得了個零分啊!」
杜小帥不服氣:「我說錯了?」
鐵老太君道:「大錯特錯!因為不是我要殺他們,是他們自己來送死!」
杜小帥晃了晃大頭,把耳朵一彈:「我明白了!你們是來這裡找什麼東西,他們也跑來湊熱鬧,撞上你們,結果嘛,當然是他們不但送了命,還斷了『命根子』,對不對?」
鐵老太君強自一笑:「這回勉強及格!」
杜小帥趁機試探:「那麼你們雙方都要找的這玩意,一定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嘍?」
鐵老太君沉聲道:「杜小俠可必明知故問!」
杜小帥抓抓尖皮裝模作樣地想了想,故作吃驚:「『血旗令』?」鐵老太君道:「你又拿了個滿分!」
杜小帥怪聲叫道:「哇塞!想不到『血旗令』竟藏在這裡,大家快找,誰人找到誰人要啊!」
他還真能耍寶,當真低著頭滿地亂找起來。
鐵老太君突將龍頭杖,朝地上重重一拄,喝道:「慢著!」杜小帥把頭一抬,賊媚道:「老太婆,別緊張好不好,我找到了絕不獨吞。見者有份,咱們現在這兒有一、二、三、四、五……一共十個人,我把它撕成十份,每人各拿一份總可以了吧。」
你娘哽!這是什麼話,「血旗令」撕成十份,那還成令旗嗎?!鐵老太君怒聲道:「杜小俠,咱們是在談正經事,請你不要亂開玩笑!」
杜小帥聳聳肩道:「好吧!我一向敬老尊賢,你說怎麼分就怎麼分好啦。」
瞧他一副「假仙」樣子,好像真自願讓步,少分一些了。
真是的!「血旗令」又不是金銀財寶,怎能撕開來分?真是愛說笑!
鐵老太君並不跟他胡扯,倚老賣老道:「杜小俠,聽說你年紀雖輕,倒很『正點』,不失為一個有為的『青年俊才』……」杜小帥又怪叫:「哇塞!那好呀,我可以參加十大傑出青年選舉啦!」
鐵老太君懶得理他,繼續道:「所以我深信,你絕不會自甘墮落,與那『女魔』為伍,跟她一鼻孔出氣,對不對?」
杜小帥呵呵弄笑:「老太婆,少來這一套,別盡拍我的馬屁,有話就直說吧!」
鐵老太君仍然從容不迫地道:「杜小俠,如果你尋得了『血旗令』,真打算送回少林寺?!」
杜小帥認真道:「那當然!丐幫的『狗頭令牌』給了老和尚,我總得換回來呀,東西又不是我的。只是,『血旗令』也不一定能找得到呢。「鐵老太君道:「杜小俠有沒有想到,如果有『血旗令』,就可持旗令命少林寺交還『狗頭令牌』?」
杜小帥眨巴著眼:「唔……這個我倒設想到,老太婆,你不愧薑是老的辣啊!」
鐵老太君又乾笑兩下,忽問道:「杜小俠,你想不想當武林盟主?」
杜小帥翻了個白眼:「我當武林盟主?老太婆,別開玩笑啦,憑我這塊料……」鐵老太君接道:「有了『血旗令』,就可號令九大門派,那不就是武林盟主了嗎?」
社小帥聳聳肩,兩手一攤:「問題是我手裡沒有『血旗令』哪!」
鐵老太君以為武林盟主的誘惑力,使小伙子終於心動,振奮道:「安啦!
『血旗令』我一定可以尋獲,並且以鐵家的全部人力財力,支持杜小帥登上武林盟主寶座。不過,你得答應我兩個條件。「杜小帥對武林盟主毫無胃口,倒是對這批寡婦充滿信心,好像「血旗令」她們要就跑不掉頗感興趣,便問道:
「哦?不知道要答應那兩個條件?」
鐵老太君鄭重其事道:「第一,我鐵家只有一脈單傳,如今我孫兒遭那『女魔』毒手,已無子孫繼承鐵氏香煙,所以,杜小俠必須改名換姓,做我的孫兒!」
杜小帥賊眼亂轉:「嗯……第二個條件呢?」
鐵老太君恨聲道:「殺那『女魔』為我孫兒報仇!」
杜小帥憋想:「你娘咧!你這老太婆想得真美,不但要我做你孫兒,還想要我為你孫兒報仇!我就真的那麼想當武林盟主?」
但他故意問道:「你們真有把握,能找出『血旗令』?」
鐵老太君道:「不瞞杜小俠說,那夜咱們從漆橋鎮回去,莊裡已有幾位不速之客在候。他們是從京城來的,奉一位老武師之命,查訪他們師母的下落……」
杜小帥暗自一怔,猛然想起壯武和魏剛等四男八女,護送好位前來蘇州,途中遇「一統幫」攔截,嚇死在宮轎中,臨死前只說出「血旗令」三字的老太太?
他沒有插嘴,繼續聽鐵老太君說下去:「那位老武師的妻子,雖不是江湖中人,但提起她的父親,卻赫赫有名,他就是當年『陰陽教』的十二代教主沈陰!」
一聽「沈陰」兩字,小伙子不由地全身一個大地震。
關於唐雲萍尋死未成,絕處逢生,在深山的巖洞內,發現沈陰的遺骸,及他臨死前用鮮血寫成的一本武功秘芨,終成為「陰陽教」冥傳十三代弟子的經過,小伙子曾聽他的「唐大姐」詳述過。
這會忽聽鐵老太君提到瀋陽,他自然特別感興趣豎直耳朵聽下去。
鐵老太君接著又道:「據說沈陰在壯年時,風度翩翩,加上他常『採陰補陽』,所以青春常駐,四十歲時看上去還像個年輕小伙子,有一次他親自往京城採購藥物,無意中被他看中了藥鋪的年輕老闆娘,當夜就潛入把劫持而去,擄到深山中加以非禮。由於那年輕老闆娘確實太美,使沈陰非但不忍殺害,反而動了真情,竟然男歡女愛,彼此都樂不思蜀,在山中只羨鴛鴦不羨仙,一住就住上了半年!」
杜小帥愈聽愈帶勁了,那還有時間開口打岔!
鐵老太君頓一頓,又道:「這半年中,年輕老闆娘有了身孕,沈陰不能把她帶回『陰陽教』,好說歹說要送她回京城去。
但她已深愛沈陰,說什麼都不肯答應,最後沈陰只好點了她昏穴,趁夜把她送了回去。「杜小帥忍不住問道:「她老公沒找她?」
鐵老太君瞪眼道:「怎麼會不找,上那裡去找呢?發現她帶著身孕回來,她老公雖然看得臉都綠了,但由於不顧家醜外揚,而且那年輕老闆娘的娘家,是京城很有聲望的富豪,她老公只好一切不加追窮,何況事實上也不是她的錯。為了怕遭人背後議論,閒言閒語,藥鋪老闆生意也不做了,回城外老家去,幾個月後她生下個女兒,就是後來那位老武師的妻子!」
老人家大概口都說干了,吞了兩口口水,才繼續往下說道:「當年沈陰被九大門派圍剿,負傷突圍逃出,曾逃至京城,想看看他與那年輕老闆娘的愛情結晶,究竟生是男是女。但藥鋪已關門大吉,後來打聽出他們已返回城外老家,居然找上門去,表示非見年輕老闆娘一面不可。
由於沈陰已如同亡命之徒,藥鋪老闆又不會武功,不得不答應他的要求。
沈陰倒很守信用,單獨見老闆娘和她生的女兒後就離去,從此不知去向。
「杜小帥歪頭道:「沈陰後來不是死在一處深山的山洞中嗎?」
鐵老太君微微點頭:「那是多年以後的事了,當時那藥鋪老闆,只求妻女平安無事,也沒追問沈陰說了些什麼。
後來女兒長大了,嫁給當年在京城頗負盛名的年輕武師,那就是『神威太歲』黃大昌。「這名號杜小帥沒聽過,只是聳了聳肩。
鐵老太君見他毫無反應,詫異道:「杜小俠不知道這號人物?」
杜小帥揉揉鼻子,有點臭道:「沒聽過!」
鐵老太君道:「杜小俠知不知道並不重要,反正這不是重點。
而多年相安無事,黃大昌年老時中風半身不遂,不能行動,卻不甘寂寞,在京城廣收了一批男女弟子,以傳受武功自娛,而他的老妻也患有嚴重心臟病,似乎自知不久人世,竟突然要去蘇州一趟,卻堅持不肯說明原因。「黃大昌拗不過老妻,只好派了四名男弟子,八名女弟子以宮轎護送她去蘇州,結果竟一去不返!
杜小帥忍不住想問,老太婆是怎會知道這些的,但他尚未開口,鐵老太君已接下去說道:「黃大昌久候老妻不歸,連那十二名男女弟子也毫無消息,心知一定出了事,要派他晚年收的義子趕往蘇州去,才發現在老妻出發離京前,他的義子早不知野到那裡去了。這一來,他更覺事有蹊蹺了,在老妻的房中各處時查看,希望能查出些眉目,終於在床角的木板下,發現一封遺書!」
杜小帥訕嘲道:「他妻子旱就知道去蘇州是送死?!」
鐵老太君搖搖頭:「不對,你又拿了個零分!」
杜小帥可臭大了:「遺書不是那老太太留的?」
鐵老太君道:「是她母親,也就是當年那藥鋪年輕老闆娘,臨終前留給女兒的遺書,關照她要藏妥,不能給任何人見到。」
「遺書上說些什麼?」
鐵老太君鄭重道:「遺書上說明女兒的身世,並且說出沈陰最後去見她對,已自知多吉少,可能不久人世。
所以要求她,萬一從此永無相見之日,必須好好把女兒撫養長大,拜名師學武功,藝成之後,再去當年他們藏身半年的山洞中,並且繪了一圖,以便尋找他留下的武功秘芨,重振『陰陽教』,繼承十三代教主之職。
同時說明,『血旗令』藏於丸中,由於奉尊歷代教主遺命,『血旗令』的下落只能讓繼承的教主一人知道,所以連那年輕老闆娘也不便明告。「杜小帥彈耳朵:「真鮮啊!去蘇州的那位老太不是不會武功嗎?」
鐵老太君道:「沒錯,她是不會武功,因為當年的年輕老闆娘,已知道沈陰是武林公敵,不願女兒再步她生父的後塵,所以並未照沈陰的話去做。非但不讓她學武,甚至絕口不提往事。直到臨死前,才交給女兒那封遺書。她女兒也不願涉及江湖事,後來嫁給了黃大昌,也未把遺書讓丈夫看到。但黃大昌結交的,全是武林中人,對江湖上的事時有所聞。做妻子的當然知道,桃花教就是陰陽教的化身。所以她在自知心臟病嚴重,而且已是風燭殘年,不久人世時,便想到臨死之前,必須為早已死去多年的生父完成遺命,就私下派義子前往桃花教,約那女魔在蘇州城外相見,以便當面告知一切,那知他們一行尚未到達蘇州,途中就出了事。」杜小帥嘖嘖稱奇道:「這可奇怪了,一統幫怎會知道,那位老太太去蘇州是幹嗎的呢?」鐵老太君道:「據我判斷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一統幫一直在監視桃花教的一舉一動。黃大昌的義子去送口信見過那女魔後,離開桃花教時落在了一統幫手裡,被酷刑逼差別出一切,所以才會派人在途中攔截黃大昌的妻子。」杜小帥點了點頭,似覺得這判斷跟他想的一樣……瞄眼問道:「那你們又怎會知道這一切的呢?」
鐵老太君並不隱瞞,坦然道:「黃大昌發現那封丈母娘的遺書後,就知道事情不妙,立即派出兩批弟子,一批按照地圖趕往山洞中搜尋蠟丸,另一批則趕來蘇州找他失蹤的老妻。先夫曾與黃大昌是莫逆之交,所以來蘇州的那批弟子,奉命來拜會我,要求我就近全力協助。那個弟子口風很緊,起先不肯說出實情。但事情既然牽涉到那『女魔』,我就非得問個明白不可了。軟硬兼施下,他們才不得不說出一切。為了找那『女魔』報仇,我只好強把沈陰遺骸的骷髏口中,找到了那個蠟丸!」杜小帥憋想:「唐大姐有夠粗心的,當年只發現武功秘芨,卻疏忽了骷髏口中尚含有蠟丸,否則早就得到『血旗令』啦!」
只聽鐵老太君冷哼一聲:「那幾個該死的傢伙,居然起了野心,不回京城去向黃大昌覆命,擅自跑到蘇州城來搜尋『血旗令』,正好被咱們堵個正著,那不是他們自尋死路嗎!」
杜小帥嘲弄笑道:「這回我准拿滿分!你們一定是以酷刑,讓他們吃足苦頭,被迫交出虹丸中的紙條,才送他們『上路』的吧?」
鐵老太君沉聲道:「這是替黃大昌懲罰他們!」
杜小帥又揉揉鼻子:「老太婆,你『講古』也講完了,現在言歸正傳吧。
你們既已有了蠟丸中的紙條,怎麼找了幾天,還找不到『血旗令』?「鐵老太君輕喟道:「紙上只有四句,是『醒園後院中,月移中天時,梅下花劃影,搖拽東八步。』第一句的意思是『血旗令』藏在『醒園』的後院中,第二句表示必須在月移中天時,才能有所發現。第三句和第四句指出要根據一株梅花樹影,向東方走出八步,就可找到了。問題是,整個宅院燒成了一片虛虛,花草樹木全燒光了,怎知那一株是梅樹呢?」
杜小帥一時也記不起,那夜來探「醒園」時,哪會注意後院內種了些什麼。
鐵老太君忽道:「杜小俠,我已將一切坦誠相告,表示我的誠心誠意。關於我所提出的兩個條件,你不會不答應吧?」杜小帥眨了眨大眼睛,賊樣笑道:「老太婆,這些是你自己要告訴我的,我可沒有強迫你……」鐵老太君一聽,不由地怒道:「哼!你敢不答應,日前那幾個傢伙就是你的榜樣!」
杜小帥故作吃驚,和她們瞎扯:「哇塞!真是晴時多雲偶陣雨,說變天就變天。剛才還要我為你們鐵家傳宗接代,這會就要我的小命,還要剝光了吊我的……」鐵老太君斷喝道:「住口!你只要說一句,答應不答應?」
杜小帥尚未及答話,忽聽一個冷冷的女子聲音接道:「他答應,你們就不問問,我答不答應?!」
在場的一男九女老少十人,杜小帥是「怪胎」,鐵老太君是功力深厚,自不必說,就連那八個鐵家壯的中年寡婦,任挑一人,在武林中也可算得一流高手,居然有人來到了附近,他們全都「莫宰咩」!老少十人全呆聽,不約而同循聲看去,只見斷牆垛上,不知何時巍然站著個身穿綠色勁裝,身材婀娜多姿的年輕女子。
定神一看,哇佳佳,簡直無法分辯得出,她究竟是唐雲萍還是唐詩詩?!
唐詩詩尚在宋一刀手中,絕不可能是她!
但唐雲萍……也年輕得太離譜了吧!
杜小帥突覺血脈賁張,失聲叫道:「唐大姐!」
那女子未加理會,逕向鐵老太君冷森森道:「錢老婆子,你們不是要找我報仇嗎?」
哇塞!果然是唐雲萍那「魔女」呢!
鐵老太君怒哼一聲,突向杜小帥問道:「杜小俠,你站在那一邊?」
杜小帥猶豫一下,揉揉鼻子道:「殺人的不是我,我也不是鐵家莊的什麼人,那我只有靠邊站了。」
鐵老太君哼聲道:「好!那你就一邊涼快去,看我收拾了這『女魔』,再跟你小子算帳!」
杜小帥邪笑道:「老太婆,你的算數不及格,要不要我替你找個算盤,或是『電子計算機』來?」
鐵老太君大概氣得人都綠了,但她蒙著面看不見。
這時她不敢再樹強敵,因為在漆橋鎮那夜,已經領教過小伙子的身手了。
只聽她冷冷一哼,接著一聲狂喝,身形已暴起,直向數丈外的唐雲萍疾撲而去。
這老婆子報仇心切,身猶未近,已掄起一片杖影。
唐雲萍站牆垛上,如玉樹臨風,眼見鐵老太君形同瘋狂地撲來,居然不閃不避,隨手一掌向雷霆萬鈞的杖影中劈出。
鐵老太君可是識貨的,明明見對方僅單掌劈出,穿過她不透風的杖影,竟化作一寒一灼兩股勁道,向她迎面擊至。
老婆子大駭,疾撲的身形凌空一個倒翻,暴退出兩丈,失聲驚呼道:「陰陽奪魂掌!」
杜小帥也大吃一驚,因知一旦練成「陰陽奪魂掌」,唐雲萍的「陰陽合功」,必已練至十三層最高境界了!
當初他以本身的綠血,救活奄奄一息的唐雲萍,她的「陰陽合功」才練至第八層。
想不到短短數月,唐雲萍已突飛猛進,練至了十三層至高境界,難道說那一兩百條人命發生的奇效?!
武功一道,必有極限,到達一定的「臨界點」,不突破昇華為返樸歸真,就是走火入魔!
如今的唐雲萍,究竟屬於何種情況呢?老天保佑,可千萬別是後者才好!
鐵老太君身形一落時,龍頭枴杖已迴旋猛掃兩個大圈,似乎惟恐唐雲萍趨勢追擊。結果人家仍然站在牆垛上,根本連動都未動一下,真臭啊!
幸好老婆子蒙著面,看不出她的窘態。
只聽她怒哼一聲,強自鎮定道:「想不到你這『女魔』,竟然超地了當年的『淫魔』沈陰!」
唐雲萍仍然是冷森森地道:「老婆子,我現在還不想殺你們,如果在我改變主意之前你們還不快滾,那就怪不得我了!」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鐵老太君就是真想開溜,聽她這麼一說,也忍不下這口氣。
怒道:「哼!我決心要殺你這『女魔』為孫兒報仇的主意,可永遠也不會改變!」說完身形已動,一步步向牆垛移近。
唐雲萍好像腳下生了根,紋風不動,但臉上已隱隱現露出殺機。
八名蒙面的中年寡婦也暗中蓄勢待發,只要鐵老太君一發動,她們很可能就一擁而上。
這是劍拔弩張的緊張一刻……
杜小帥卻像是沒事人似的,誰死誰活都跟他沒關係,居然低著頭各處走動查看地上,嘴裡一面喃喃自語的念道:「醒園後院中,月移中天時,梅下花弄影,拽……你娘咧!走就走嘛,還又搖又晃的賣什麼風騷!」
他雖是故意耍寶,自言自語的,但最後兩句話,卻是在暗示鐵老太君,要她們趕快走吧。
偏偏這群寡婦只當耳邊風,根本沒人聽出他的弦外之音,也沒人理會他,只顧全神貫注在唐雲萍的身上。
就在鐵老太君一步下移近,距離唐雲萍不足一丈,正提杖要出手的一剎那。
杜小帥總不成見死不救,突然身形一扭一晃,擋在了雙方中間,大叫:「老太婆,快走!」
鐵老太君已運足畢生功力,決心豁出去了,要唐雲萍全力一拼。這一出手,只怕比當年力斃關外七個番僧更具威力。
但她心裡仍然打著一廂情願的如意算盤,要收杜小帥做孫子,為鐵氏門中繼承香煙。
小伙子突然擋在雙方中間,這一杖出手,他必首當其衝,斃擊了可就玩完啦!
老婆子這一遲疑,未及出手,唐雲萍那邊可火了,怒問:「杜小帥!你是什麼意思?!」
杜小帥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掌逼退鐵老太君,回身向唐雲萍大吼大叫:「你殺的人已經夠多了,我不許你再殺任何一個人!」鐵老太君被逼退兩步,先是怒不可遏,以為小伙子在幫唐雲萍。
把心一橫,連傳宗接代的事也忘了,決心一杖斃了杜小帥,再與八個媳婦聯手跟唐雲萍來個「大車拼」!
那知小伙子回身又向唐雲萍亂叫,才知他的用意,原來是想掩護她們開溜。
這一來,鐵老太君非但不走,反而向杜小帥慫恿:「杜小俠,今夜絕不能放過這『女魔』,咱們合力為武林除害!」
唐雲萍怒喝道:「老婆子找死!」身形突然一拔兩丈,打算凌空飛越過杜小帥,發掌向鐵老太君。
不料杜小帥也同時騰身拔起,凌空雙掌齊發,與唐雲萍發出的「陰陽奪魂掌」,兩股陰寒火灼掌力撞個正著。
只聽「乒」「乓」兩聲響,雙方都被震得倒飛兩丈,一屈股跌坐在地上。
哇塞!雙方的功力,竟然差不多呢!
唐雲萍驚怒交加。霍地挺身跳起,氣昏了頭:「杜小帥!你竟幫她們來對付我?」杜小帥也跳了起來,垂著嘴角:「唐大姐,我……我只是阻止你再殺人啊!」
唐雲萍冷哼道:「殺一個也殺,殺一百個,一千個也是殺。我殺的人已夠多,再多殺幾個還不是那麼回事,有什麼了不起的!」杜小帥癟苦道:「到此為止,你不能再殺了!」
唐雲萍不屑道:「你憑什麼管我殺不殺人?!」
杜小帥挺身上前,一副很神勇的樣子:「如果你還想殺人,那就先殺我?」
唐雲萍怔了怔,問道:「你這話可當真?」
杜小帥昂然道:「難道還當『煮』不成!不過,你在動手之前,最好先衡量一下自己,殺不殺得了我。」
唐雲萍狂笑不已:「哈哈,杜小帥,你實在狂得……可愛!」杜小帥咬牙切齒:「可惜你卻讓我覺得失望,痛心,可恨!」唐雲萍橫了心,怒問道:「杜小帥,今夜的事你非插手不可嗎?!」
杜小帥斷然道:「非插手不可,而且插定了!」
唐雲萍眼皮翻了兩下,也以他剛才的同樣語氣:「很好!不過在你決定插手之前,最好也詢一下自己,插不插得了手。現在,你仔細看著!」
杜小帥不知在她要搞啥飛機,睜大眼睛:「好!我看著!」只見唐雲萍橫跨兩大步,突然一轉,緩緩將左掌向前推出。這一掌絲毫看不出威力,好像打「太極拳」的出手架式,有氣沒力,軟不溜溜的。
但在掌力緩緩接觸地面時,突覺四周散發了一片陰寒之氣,令數丈外的八個中年寡婦,都感到了寒氣逼人。
站得較近的杜小帥和鐵老太君,更是冷得牙齒直打架。這還不算稀奇,稀奇的是寒氣過處,竟如同狂風掃落葉,把滿地的破磚碎瓦,殘柱斷梁,燒焦的花木,以及灰燼中的亂七八槽的玩意,全部捲掃得清潔溜溜,比清潔工打掃的還乾淨。
頓時,地上鋪的一塊塊五尺見方青石板,幾乎全現露了出來。
就在這時,唐雲萍右掌已推出。
只聽轟然一聲巨響,宛如晴天霹靂,火灼的掌力,挾雷霆萬鈞之勢,震得一塊塊青石板四分五裂,連下面的土地都翻了起來。
哇塞!這石破天驚的掌力,還真不是蓋的,有夠嚇人的!如果請她用這掌力犁田,那倒真可節省不少人力。
杜小帥和九個寡婦,驚得張大了嘴巴,但並不是完全被唐雲萍的嚇人掌力所懾,而是大家都看到了,從一塊被震裂的青石塊上,翻起的泥土中,赫然呈現著一隻約三尺長五寸寬的白玉匣!難道匣中藏的就是「血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