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奇瞧向小刀,慈祥一笑:「我們好像曾經見過面?」
小刀點頭:「在大漠。」
「和以前比起,你現在開朗多了。」
小刀苦笑:「看開了,也沒什麼好牽掛的了。」
「人生本是如此。」百里奇有感而發:「坐,我們慢慢聊。」
放下藥草,他已端出一罈酒,分別斟向杯子。
「喝點酒,也好暖暖身子。」
沒了不客氣,一口一杯,「哈」出酒氣。說道:「上等秋白露,只可惜……」他貪婪地瞄向酒罈:「只可惜不能灌個飽。」
百里奇輕笑道:「和尚兄,以後多的是機會,現在不要再喝醉了。」
沒了皺皺頭皮,無奈道:「要是世上沒有不適合喝酒的時間,那該多好!」
百里奇道:「你本來是有,只是你太急公好義而已。」
「什麼急公好義!」沒了白眼:「你在損我多管閒事!」
百里奇笑道:「我可沒這麼說喔。」
「好吧!就算我急公好義,我問你,秋月寒這趟事,你管不管?」
「我不管,你們會放過我嗎?」
百里奇望向三人,嘴角含笑。
湘雨一顆心也平靜下來,她感激道:「多謝百里神醫。」
「不客氣,你爹俠名遠播,我不替他診傷,以後也無法向江湖交代,只不……」百里奇有所疑惑:「照理來說,你爹哪一次受傷也沒來找我,以他的為人,應該不會再來煩我才對……」
沒了也覺得奇怪:「對呵!還把你這位大千金給喚出門?」
湘雨歎氣道:「不瞞你們,我爹是為了我堂兄飛霧,他也受傷了。」
「哦!是那狂妄小子?」沒了興味索然:「治他又有何用?」
小刀急問:「飛霧怎麼又會受傷?」
湘雨道:「以前那個瘋子又闖到家裡,起了衝突,他被打了兩掌,五-移位。」
沒了頻頻點頭,有點讚揚:「這瘋子果然不同凡響!」轉向百里奇,問:「老頭,你可知道世上有這麼一位瘋子?」
百里奇幽默道:「世上瘋子多的是。」
「你有完沒完?」沒了叫道:「我指的是打傷秋月寒的那個糟老頭。」
「我知道。」
「那你快說。」
「他一掌打傷秋月寒,以後又一掌打傷公孫飛霧。」
「廢話!」
「不然你要我說什麼?」
沒了翻白眼:「你少跟我嚼舌根,我要的是他的出身來歷,為什麼會找上公孫世家。」
這都是眾人所想知道之事。
百里奇笑道:「瘋子之所以為瘋子,那是因為他已不是正常人,他作事有時侯是沒有原因的。」
沒了逼問:「你不說,就不是能知天下事,自砸招牌。」
百里奇笑道:「人總難免有出錯的時侯。」
「你當真不說?」
「我不知道。」
沒了洩氣了:「你應該知道,只是你不願說出來而已!」
百里奇歎道:「有時候不去瞭解一件事、一個人,反而會活得快樂些。」
沒了仍不死心:「我想,瘋子一定和公孫世家有關。」
百里奇望著急想知道事情的小刀和湘雨,微微歎氣,啜口酒道:「他找向公孫世家,當然和公孫世家有關。」
湘雨追問:「我爹知不知道這件事?」
百里奇道:「我想他可能猜想得到一些,這件事已相當久遠了。」小刀突然想到蘇喬懲罰無怨老人一事,淡然道:「有時侯人做錯了事,又未必會記得,但受到傷害的可能一生也忘不了。」
湘雨道:「我爹該不會和人結怨,可能是上一代的恩怨吧?」突然,她又道:「對了,那瘋子好像受人控制,當時情況危急時,有一陣琴音傳出,他就走了。」
「有這種事?」百里奇感到奇怪。
沒了問:「老頭,這該如何解釋?」
百里奇沉思半刻:「如果瘋子受人控制,那他未必和公孫世家有關了,他可能只是一個被利用的工具。」
湘雨道:「您是說彈琴者才是主謀?」
任誰都知道有此可能,
百里奇輕輕一笑,道:「這件事,我想一味瞎猜也不是辦法,或許秋月寒有更好的答案也說不定。」
沒了又問:「會不會有人想動公孫世家的財產,就像他們用計陷害小刀兒一樣?」
「很難說!」百里奇望著小刀,深深吸口氣道:「我想你已捲入這個漩渦中,要逃開似乎不容易,倒不如解開它,已你的身手,該足以應付一切的。」 他知道小刀有種逆來順受以及逃逼現實的心靈陰影,說這番話乃在加強他的意識。
小刀點頭:「我試試看。」
沒了叫道:「什麼試試看,只要和你有關,和你娘有關的事,你都不能放棄,要追根究底,這樣才會有結果!」
小刀困窘道:「好。」
百里奇和藹一笑,看看天色仍亮:「現在接近黃昏還有一段時間,不如趁現在就下山,也好趕些時間早點到達公孫府。」
救人如救火,他們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小刀面有難色:「我不能跟你們回去。」
湘雨急道:「為什麼?小刀兒。」
她忘了小刀兒是被人陷害逐出公孫府的。
小刀依然道:「老爺已趕我出門。」
湘雨道:「他們冤枉你,只要我說明白,爹會原諒你的。」
沒了諧笑道:「只怕別人不原諒,沒證沒據,光說有個鳥用?」
百里奇道:「這樣好了,一起到風翔,小刀老弟不便進入公孫府,就留在外頭,一樣可以查探消息。」
沒了叫道:「我也不進入公孫府。」
事情就這麼說定。
四人己下山,往渭北行去。
百里奇夜中造訪公孫府,他要求湘雨先不動聲色,帶他去見公孫秋月。
秋月臥床,病情更加嚴重,小溪寸步不離。
百里奇很快抵達病房。
「爹,神醫來了!」湘雨高興叫醒秋月。
「百里先生……」
百里奇瞧他瘦得剩下皮包骨,不忍讓他多說話,急道:「公孫大俠別客套,在下先看看你的傷!」
他走上前,拉過先前小溪坐的矮樁木椅,坐了下來,開始替秋月把脈診斷。
病房一陣寧靜,只有臉部表倩不斷變化,緊張、枕慮、倀然,以及百里奇的驚訝、皺眉,以致於拿出金針替他催穴,依稀可見每插一穴,皮膚就滲出紫紅塊成黑色的血漿。
「公孫大俠,現在覺得如何?」診斷告——段落,百里奇才喘口氣,問出話來。
公孫秋月只覺得血氣較為順暢,疼痛也試少許多,不禁感激道:「多謝神醫,好多了。」
湘雨和小溪也高興起來。
「我去熬點粥!」湘雨急忙奔出門外。
百里奇轉向小溪道:「公子想必也累了,令尊已無大礙,不妨先回去休息。」
「沒關係……」
「溪兒,你先回去,苦了你!」
秋月知道西裡奇注視自己,必有話說,是以支開小溪。
小溪不願違背父親,告別而去。
「百里先生,我的傷……」
「公孫大俠,您中的是毒!」
「毒?」公孫秋月驚愕。
「不錯,毒性作怪,才使你內傷無法復原。」
「難道是小刀兒給我的偏方含有毒性。」秋月並不杯疑小刀下毒,只是認為偏方有毒,小刀也不自知。
「您服用偏方多久了?」
「兩個月左右吧!」
百里奇搖頭道:「偏方沒毒。」
「那……」秋月不解。
「你中的是慢性毒,至少有兩年!」
「兩年?」秋月實在難以相信。
難怪,難怪他感到自己日漸衰老,難怪自己功力漸減弱,難怪劍握在手上會不停地抖。
這些現在都有了答案。
「毒性溫和,不會致人於死,便會阻止機能,使人老化。」
秋月在搜盡腦汁,想猜猜何人下毒,但他失望了,腦袋一片空白,感傷不已。
「為什麼,為什麼會如此?」
百里奇知道他很難過,能在無聲無息中,下了兩年的毒,這人一定常在他左右。
「能根治嗎?」秋月恢復冷靜。
「能,但要一段時間。」百里奇道:「慢毒,大部分需要慢醫。」
「為什麼他要向我下毒?」
「可能是為了三年一度的比武大賽。」
「他希望我輸?」
「可以這麼說。」
秋月沉聲道:「姑蘇慕容?」
百里奇道:「這全是猜想,並不能專指某個人,雖然幕容天連敗十幾年,他並不失為一個君子。」
「會是誰?」
百里奇道:「這有待你去查明,如今您危機四伏,該小心為是。」
秋月輕輕點頭,不久問:「小刀他隨你們回來了?」
百里奇道:「他住在客棧。對了,以前那件事,他說是一位駝子帶他去的,您府上可曾有這麼一個人?」
「駝子?」秋月仍無印象:「本府並沒有駝子。」
「還有」,百里奇問:「當時一女婢被姦殺,後來死屍突然不見了,小刀兒看得很清楚,確有那具死屍,顯然有人趁機移走了。」
秋月聞言苦笑道:「移走死屍的是我。」
「是你?」百里奇感到十分意外。
秋月頷首解釋道:「我不那樣做,無法放走小刀兒,他們母子也夠可憐的。」
當時情況確是如此。
百里奇歎道:「兇手也是夠狠,對一個少女下此毒手!」
秋月歎息:「我一直在找,又找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兩人長歎不已,不久,百里奇轉開話題:「公孫大俠今後有何打算?」
秋月道:「若能起身,也該重整家門,最近似乎有一股惡勢力指向公孫府,我必須小心防範。」
百里奇頻頻頷首,此時湘雨己端著一鍋熱騰騰還冒氣的什錦粥,神情爽朗,含笑地走進門。
「爹。百里神醫,粥熬好了!你們嘗嘗看。」
推卻不去之下,百里奇吃了兩碗,湘雨也餵食秋月,味道甘美,手藝不錯。
吃罷,秋月道:「百里先生,我還有位侄子受傷,想必你也聽小女說過。」
百里奇道:「在下這就過去,還請令千金帶路。」
湘雨嬌笑道:「已經三更,不如明天去?」
秋月道:「雨兒,快帶神醫去,救人如救火。」
湘雨點頭,收拾一下碗筷,已帶百里奇走向東院。
秋月又滿腹心思,盯著床頂勾花柔悵,不知何時已封了蛛絲。
百里奇很快到達東院,湘雨猶豫一下,仍帶路。
飛霧的房間大得多,左牆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劍,至少有三十餘把,每把都不一樣,顏色有很大差別,從白到黑,十分醒目!
現在屋內最醒目的不是劍,而是藥,千堆百堆、活的死的、綠的、黃的都有。
公孫斷疲憊地再理藥,不停地翻一本蠟黃厚冊子。
為了兒子。他可是鞠躬盡瘁。
公孫夫人呢?兒子病了她該在場才對。
不但是她,連公孫秋月的妻子也不在。
她們全回娘家避難去了。
三年一度的比武,正是府中勢力空虛時,有必要如此做。
夫人們借此回娘家探望。少說也得三個月往返。
湘雨抵達一樓閣,交代百里奇一陣,已悄然回去。
百里奇進門,公孫斷先是驚訝,然後喜悅。
「你就是百里神醫?」
百里奇頷首而笑,對於公孫斷臉上刀疤,他多看兩眼:「你快來,快來看!」
公孫斷要他快來看的不是飛霧,而是那些藥草。
這舉止讓百里奇大為吃驚,但身為客,也不願拂去主人意願,含笑走向藥草。
「二爺對藥材也有研究?」
公孫斷突然發覺自己失態,趕忙找出理由,感傷道:「為了小犬,我不得不如此,百里先生見笑了。」
百里奇轉望飛霧臉色,並未象受重傷的蒼白死色,心有疑惑。
公孫斷悲淒道:「仍然昏迷不醒,還請神醫援手救治。」
「我看看。」
百里奇馬上替飛霧診斷,結果越診越心驚,不是診出毛病,而是診不出毛病。通常診不出毛病有兩個原因,第一個是他患的毛病十分奇特,根本無法診,另一個原因是,他根本就沒毛病。
百里奇再仔細診斷,以他數十年經驗驗證結果,飛霧實在沒毛病五臟移位,重傷不怠。
「令郎並沒多大關係……」百里奇若有疑問,問道:「二爺確定他曾經受傷?」
公孫斷露出一絲喜色:「他是受過傷,被人打了兩掌。」
「二爺給他服了藥?」
「有一點……」公孫斷曖昧地瞄向桌上藥草。
這些藥,全是小刀以前所採配的,公孫斷竟然留了起來!
從他剛才乍見百里奇時,就要他看這些藥,不難想像他早已知道藥效,也必定知道愛兒傷勢好得多,要百里奇再診斷,一方面是再肯定兒子傷勢如何,另一方面則在作態,以免引起杯疑。
百里奇此時才注意這些藥。
「金葉鬧揚花……六尖蟠龍草……」
看到幾樣特殊藥材,他不能不相信這些藥都是治傷聖口。
「沒想到二爺也是一位歧黃行家。」
公孫斷打哈哈:「我哪有這些本事?這些藥全是一位朋友送的偏方,可惜他早作古了,沒想到藥效會如此神奇。」忽然他又問:「百里先生,你看這些藥再加什麼,更會增加功力,延年益壽?」
百里奇仔細看了一遍,道:「若加上白心何首烏、六鶴紅及幾味……我也不知名的草藥,該是沒什麼困難。」
這些話,公孫斷聽得很清楚,他再追問那幾樣不知名的藥草生作何種模樣,如何采,看來他真想煉出那種能增加功力的藥。
百里奇也不隱瞞地全說給他聽,能製出一味特殊秘方,何嘗不是件樂事。
「令郎服了那些藥,已無大礙,在下想告辭了。」
百里奇將藥草形態,功力說完,已起身節退。
公孫斷問:「除了那些藥,先生可否再賜良方?」
百里奇笑道:「若無其他變化,該是不必。不過,您放心,明天到大爺那裡,在下多開一點藥給二爺。」他又說:「令郎和大爺所受的傷,並無多大差別。」
「你也替我大哥看過病了?」公孫斷大為緊張,一雙粗眉縮得緊緊。
百里奇含笑點頭:「他的傷並無生命危險,不久就會復原。」
公孫斷有些發愣,他緊張的不是公孫秋丹治不好,而是好的太快,自己愛兒接任掌門的事就要再延,也可能泡湯,突來的消息,使他有點吃不消。
他裝出感激道:「多謝神醫相助。」
「哪裡,沒事我該走了。」
百里奇告退,下人領路,下榻西院客房。
公孫斷要想的可就多了,多麼希望自己兒子能繼任掌職,但此時可能無望,是爭?還是不爭?考慮很久,他終於歎氣。
「算了,兒子還小,經驗不足,再過些時侯,等他武功再高些,那時誰也搶不走……」
百里奇在公孫府呆了三天,覺得秋月寒的傷勢已好了六成,沒什麼變化,該會慢慢痊癒。公孫飛霧更不用說,聽公孫斷口氣,好像可助練劍了。
所以他已告別公孫府,想往風翔鎮祥瑞居,那裡還有沒了和尚和小刀兒在等他。
湘雨本要跟他一同出府,但被百里奇以「這樣不好」的借口給婉拒。
她跟出,勢必引人注意,而且離府不遠,手下熟人多,讓他們瞧見小姐和逐出府門的人在一起,實在不怎麼好。
湘雨只能在暗中和小刀見面,不能去,她只有交代百里奇,要小刀一定等他,就算要走,也要和她說聲再見再走。
百里奇答應她轉告他。
巳時左右,天氣爽朗,昨夜冬雨,將枯枝、野草洗刷一香。雖枯又不乾燥,路地本來是泥濘才對,但公孫世家有的是錢,從大門一直到風翔鎮約十多里路,鋪上花崗石,一塊塊五尺正方,鋪起來一片淡白色帶灰,就友夜光下的長江,會反光!
兩丈寬石路旁的兩排捂桐樹,早掉光葉子,但枝幹又直又高,猶如旗桿般插在風翔鎮。
百里奇走在路上,不到幾分鐘,已發有人跟蹤。他在想,自己並無與人結怨,就算有,憑他醫術之高,黑白兩道終有求他醫治時,多少會買他的悵,更不要說跟蹤。
事出莫名,非尋常,他不動聲色走偏石道,岔向山林小徑。
跟蹤的是一輛銓有兩匹棕馬的竹簾馬車,奇怪的是那輛馬車並沒有因百里奇失蹤而停下來,也沒有任何人躍出馬車,車伕依然駕車駛向風翔鎮方向。
百里奇也感意外,還以為自己看走了眼,自中地笑了一下,已抄小路奔向小鎮。
就在小徑要延伸入風翔鎮的一座石頭廟。榕樹蟠根,數丈方圓一片清幽,黑影一閃,已擋住百里奇去路,輕笑不語。
百里奇見來人黑衣蒙面,心知沒走脫對方手中,停下腳步,鎮定鎮定。
「你是……」
「你是百里奇?」黑衣人反問,聲音沙啞,是裝出來的。
「不錯。」百里奇依然注視他魁梧身材:「閣下是……」
那人並不想回答他的話。「你找我有事?」
「嗯!」
「醫傷?看病?」
「不知道。」
百里奇輕輕一笑:「原來只是個聽令的,你找我想交代什麼事?」
「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去了就知道。」
百里奇又是輕笑:「我百里奇行走江湖效十年,從來沒被人如此請過。」
「凡事都有第一次。」
「你只要說出地方,或是你主人是誰,我自會跟你走。」百里奇道:「這是最起碼的禮貌,大家都知道,只要不太壞的人來求醫,我沒有不治的!」
黑衣人仍是冷謨:「我只聽令而已。」
百里奇看是間不出一個所以然,當下稍微冷笑道:「要請我百里奇,也得有兩下才行。」
「很好!」
黑衣人突然出手。
百里奇同時以最快速度閃向左旁。
然而,黑衣人的手就像章魚的爪般,不可思議地封向百里奇,他覺得自己好像掉入絲網中,不管如何掙扎都是枉然。
就這樣,他己失去知覺,軟趴趴地往地上倒。
黑衣人冷笑一聲,夾起他掠向樹頂,似有意賣弄輕功,連翻數個觔斗,方消失在山林。
那人是誰?他為何要捉百里奇?看樣子,他還有個主人。
「什麼?百里老頭不見了?」
沒了和尚悶得發慌,和小刀一起逛夜市,坐在小麵攤兒,就喝起酒來,湊湊老百姓的雅興,而風翔鎮只有這麼大點,溜出來的湘雨,很快地就找到他倆。
「大概吧……」湘雨不敢確定:「他早上就離開公孫府,如果沒有失蹤,早該和你們碰頭了。」
小刀皺眉道:「沒有呵,我們等得好悶,才會出來走走。」
「嗯!有問題,一定有問題!」沒了抿嘴裝出一副老成持重樣子,右手不停拍打桌面。
小刀瞥向他,有點調侃道:「人都不見了,當然有問題。」
沒了反瞄他一眼:「別那麼急,辦法要膽大心細,我正在想他是自己開溜?還是臨時有事,至於被人綁走或殺了,我暫時不考慮。」
小刀不解:「為什麼?怕的也是那一項。」
「這你就不懂了!」沒了想的和百里奇差不多。他道:「百里奇老頭是神醫,誰敢擔保永遠不生病、不受傷,求他的人多的是,多少買他一點帳,不會用強的!」
湘雨急道:「可是他真的不見了。」
沒了扒完最後一口乾面,撥動湯匙,啜飲酸辣湯,邊喝邊說:「這就要看你啦,將老頭在你家的情形說明白些,讓我們有準確的三考資料。」
湘雨很快將百里奇在家裡三天的事說一遍,但公孫秋月中毒,以及飛霧早就服藥一事,因為百里奇沒說,她也不知道。
小刀自言自語道:「如此說來,他是在這短短的十里路上出了問題。」
沒了點頭:「看來只好如此想了。」
湘雨很緊張道:「怎麼辦,早上還好好的……」
沒了安慰道:「大小姐別擔心,百里老頭非泛泛之輩,再怎麼樣,要他命的人還不多,一時半月間,他一定還活得好好的。」
小刀道:「我們先去搜搜這段路如何?」
沒了考慮一下。點頭道:「也好!」
要是平時,他一定不將此事放在心上,因為他相信百里奇的能耐,和江湖中黑白兩道的習慣,可是現在多了名年輕人。不得不尊就他們的意思了,反正也沒事幹。
事已決定,付了錢,趁夜已搜向回路。
他們搜得很仔細,連小徑也不放過,然而百里奇確實已被擒走,他們自法找到人。
搜向公孫府,再折回抄小道,已花去將近兩個更次時間。
在小徑,小刀似乎感到不一樣,他不停往小徑兩旁仔細瞧,好像在找尋失落的珠寶一樣。
草一堆,有什麼好找?
沒了就是這麼想,他道:「小刀兒,照你這種找法,找到天亮也找不到什麼蛛絲馬跡。」
小刀輕輕一笑,果然拉出一條蛛絲,隨風飄晃,道:「馬跡難尋,蛛絲倒有一條。」
沒了瞪向他,本是有點想罵人,但突然又笑起來:「難得你也會說笑了。」
湘雨也露出一絲笑意,對小刀小時侯的頑皮,以及捉弄、吹牛的功夫,記億猶新,耐人回味,想起來總是泛出無限的甜意,今天她又嘗到了。
也不是小刀長大了就失去這些,而是以前的環境,使他忘了童年美好日子,而一度沉淪悲苦之中。現在看開了,生活又算正常,誰不想往快樂方向走?尤其又是跟著瘋瘋癲癲的沒了和尚混在一起,說幾句俏皮話,算不了什麼。
但這次,他說的不是俏皮話,而是有用的話。
蛛絲馬跡就是線索,這只是形容詞,總是不能拿來當真吧?
若不能當真,豈有人會發明此形容詞?
「我說的是真話。」小刀再次揚起那條蛛絲,信心十足地笑著。
「真話是沒錯,這條也是蛛絲!」沒了淒趣地拉出一結蛛絲晃動不已:「天星蛛吐的,比你那條粗得多了。」
小刀笑道:「你那些得不到答案,我這條卻是答案。」
「這麼邪?」沒了不信:「你倒給我說出理由來。」
小刀將細絲攤在手中,道:「這絲是新吐的,你的又已灰黃,吐了許久,判斷原委,我想百里先生走過這條小徑。」
「真的!」
湘雨喜悅而笑,她不是因為得到百里奇的消息而喜悅,而是覺得小刀能從一條蛛絲就猜出百里奇的下落而感到興奮,妯沒時間去想小刀是否判斷正確。
小刀當然有把捏,沒了又迷惘不解:「你是說百里老頭將蛛絲緒弄斷了?」
「嗯。」小刀點頭。
沒了搖頭:「我不贊成,蛛絲是新的,隨時可以再掛上草尖,也隨時可以被風吹斷,何況也有可能是別人弄斷的。」
他有很好的理由不贊成,但小刀也有充足的理由解釋。
「你說的也沒錯,我早就想過了,所以我才再找尋那麼久,以增加可信力。」
小刀解釋:「蛛絲是昨夜的,這點可以從蛛絲本身沾水量來證明,昨夜下過雨,蛛絲較濕也較粘,至於風吹,也只能吹斷一處或兩處、三處,不可能整條小徑都吹斷吧!」
沒了沒話說,他道:「你說的沒錯,但不一定只有他一人走過!」
小刀指向山坡道:「你看看幾處落腳地。」
他指的不是草最多,就是枝葉較多處,偶有較高土階。
「會走這樣的路線,很明顯是在躲避什麼,而以路線難易,以及碰斷蛛絲來看,他該是位功夫不壞的人。」小刀又道:「最重要一點,此人一定常走山路,一看就知道何處可以落腳,這功夫我足足學了兩年。」
叢林中有多少天然陷講,若非熟識,隨時都有喪命可能。百里奇常採藥,自是具有此功夫,小刀以此來推測,十分合理。
當然,此處非深山老林,但人的習慣很難改,尤其是在無意間,小刀深通此道,自然看得出,而沒了半知半解,不過,他對小刀捕捉雪神貂一幕,可真佩服不巳,所以他信了。
「如此說……百里老頭真的遇上麻煩了?」沒了說。
湘雨又開始緊張:「那怎麼辦?」
小刀道:「看樣子,他可能被擒走一段時間了,天色又已至三更,倒不如明天再請你爹加派人手,追查時近可疑的地方或人、物,也許會有個結果。」
湘雨點頭:「好,那我……」她不知該留下,還是回去。
沒了道:「你先回去通知你爹,明天我們再碰頭。」
小刀道:「我們送你回去。」
湘雨羞窘:「不必了。」她還希望有人送。
沒了瞄向湘雨,吃吃邪笑,道:「算了吧,我和尚頭雖亮,也不願塞在你們中間,小刀兒你送她,我累得很,先回去啦!」
說完他就走,但笑聲又不斷。
小刀也不避開,送回湘雨,才再返回客棧,己接近四更天。
沒了踏進客房,漆黑一片,他抱怨地走向桌前,點燃燭台,突然他驚叫出口:「你是誰?」
「是我!」
奇跡竟然發生了,到處尋不著的百里奇,竟然躺在他房間內。
依然青色儒衫,只是臉色有點喪倦而已。
他的確己被黑衣人拈走,為什麼還會在此地?是黑衣人放了他?
「你沒失蹤?」
「我在此,怎麼會失蹤?」
「湘雨明明說你早上就已出來……」
百里奇含笑:「沒錯!我確實早上就已出來。」
「那……這區區十餘里路,你就整整走了一天一夜?」
百里奇道:「有何不可?」
沒了再次瞄向他:「似乎在猜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真的沒失蹤?」他仍有點懷疑。
「哪兒的話,我不是好好在此?」
「你來此多久了?」
百里奇道:「大約在二更左右,我就回來了。」
沒了和尚瞪眼道:「你知不知道我在找你?」
「剛才不知,現在知道了。」百里奇說道:「剛才我以為你帶小刀遊山玩水。」
「游你的頭!」沒了一拳打過去,被百里奇攔下:「三更半夜看什麼風水?都是一片黑鴉鴉!」他叫道:「從實招來!你去了哪裡?」
他坐回椅子,沾起葫蘆烈酒,像盤問犯人般,在盤問百里奇。
百里奇輕輕一笑:「我去了一個地方!」他加強語氣:「很神秘的地方!」
沒了被他的話釣出味道:「什麼地方?」
「奇特而怪異,就像水晶宮一樣,實在令人難以想像。」
「世上真有那麼一個地方?」
「有!我不是去了?」
沒了急道:「快告訴我,那地方在哪裡?」
「不能說……」
「你這算什麼朋友!」沒了截斷他的話,叫道:「自己享受!」
百里奇苦笑道:「不是我不說,而是我不知道怎麼說。」
「為什麼?」
百里奇回答很幽默:「因為我是被人家抬進去,扛出來的。」
「哦!」沒了覺得好笑。
「不錯!」百里奇再次肯定點頭。
沒了終於笑起來:「沒想到,我們百里大先生,也有這麼吃癟的一天?」
百里奇苦笑:「人生總是會有新的遭遇的。」
「這遭遇落在你身上,實在有點不同。」沒了摸摸光頭又問:「對方是誰?」
「不知道!」
「你怎麼搞的?今天老是一問三不知。」
「我真的不知道。」百里奇無奈直笑:「我只知道他是個蒙面人,武功奇高。」
「他的武功路子……看不出來,只一出手,我就昏迷了。」
「只一招?」沒了咋舌:「這人功夫未免太嚇人了吧!」
百里奇道:「也不盡然,他用了無香塵。」
「原來是用迷藥。」沒了道:「不過,這味無香塵,已失蹤數十年,那人倒挺有辦法……」沉思一下,他又問:「他擄你是為了什麼?」
「不知道!」
百里奇今天所答「不知道」,可謂朗朗上口,順得很。說得自己也在笑。
「怎麼又是不知道?」沒了叫道:「那個人為什麼擄你,你一點都猜不出來?難道他發了神經不成?好玩的?」
百里奇苦笑不已,他真的是不知道。
「他捉你,只是為了要讓你看那棟漂亮的水晶宮?」
「也許!」百里奇無可奈何:「也許,說不定是我在作夢。」
事情越說越玄,弄得沒了滿頭霧水。
「我不跟你說夢話了!」沒了獨自在喝酒,咕嚕咕連下十幾口,才道,「你自己說吧!」
百里奇解釋道:「早上在鎮外被捉。等我醒來已在那神秘的地方。真如幻境一般,聽那人說是要帶我去一個地方,我猜可能就是這裡,但走了兩趟,還是沒人,我坐下來思考,不知不覺又昏迷,等醒來時已在鎮外,我馬上趕到客棧。」他苦笑不已:「我所知道的也只有這麼多。」
「就像在作夢一樣……」沒了喃喃念著。
這種事和作夢比起來,已相差無幾。
說著,小刀也回來了,乍見百里奇,他也是驚愕不巳。
沒了瞇起眼睛,含有一絲得意他比小刀先知道這事。笑道:「小刀兒,你說的沒錯,百里老頭是走過小徑,而且被人擒去了。」
小刀兒問:「百里先生,對方是誰?」
「不大清楚。」百里奇將大略說了一遍:「那人舉動很令人費解。」
沒了道:「大部分武功高的人,都有過人的智慧,小刀你猜猜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刀淡然一笑:「我也猜不出來,事情毫無線索可言。」
「就是沒有線索才要叫你猜!」沒了叫道:「如果有線索,我自己也會猜!」
小刀啞然一笑,道:「也許他們要百里先生去看病。」他解釋:「否則他不會只請百里先生,不請別人去。」
百里奇道:「但是我去了以後,並沒有碰到人。」
小刀道:「我這只是猜想,也許當時那人有事,或者另有緣故,所以才將百里先生放回來。」
此事費人解釋,三人也弄不出一個頭緒,連是友是敵都分不清,看來也只有等以後遇上了再說。
沒了說:「百里老頭,我看你還是躲一躲,省得惹鬼上身。」
百里奇調侃道:「再厲害的鬼,也比不上你這個大和尚。」
他所說的意思乃是不管他人如何搔擾,也沒有和尚對他的搔擾使他不安。
沒了白眼瞪他:「至少我不會要了你的命。」
百里奇戲言道:「一條倒沒有,半條我看是免不了。」
沒了聞言,不但不生氣,反而有點沾沾自喜。
「說真個兒!你還是躲上一躲比較好!」沒了關心的說。
百里奇點頭:「你的好意我接受。」
「可不是嘛。」沒了道:「相交那麼久,我什麼時侯害過你?」
「害倒沒有,只是麻煩一大堆!」
沒了得意而笑:「貧僧看你閒著沒事幹,偶爾也讓你運動運動,是好心啊!」
百里奇輕輕一笑,轉向小刀:「我想秋月寒的傷勢巳無大礙,你不必擔心。」
小刀感激道:「多謝百里先生援手。」
考慮一陣,百里奇稍微沉重道:「我看還是告訴你好了,秋月寒以前遭人家暗算。」
此語一出,小刀和沒了頓感吃驚。
百里奇很快將他中毒的事說了一遍,嫌疑最大的就是那位駝子。
小刀喃喃道:「只要找到了駝子,事情可能會有個結果。」
百里奇有感而發:「希望如此……」停了一下,他道:「這事我不能幫忙,明天就回山上。」
沒了道:「你也幫不上什麼忙!還是避開好,那黑農人出沒無常,我可不願你又去作夢了!」
三人再談些瑣碎事,已各自休息。
第二天清早,百里奇已告別兩人,先回巫山。
小刀、沒了,準備將百里奇並未失蹤的消息傳回公孫府。
十人,十騎,馬是純蒙古種,肌肉如石,奔駛千里不累。
公孫世家旋風十騎,江湖聞名。
蹄聲如雷,「啪啪」從公孫府傳出,黑馬白衫,如一陣飛,吹向風翔鎮。
為首者則是大病初癒的公孫秋月。那匹望月寶馬,銀蹄猛蹬,紅鬟飛揚,騎在上面,真如百戰殺場的威武將帥,雄風自顯。
公孫秋月聽女兒說明百里奇失蹤的消息,二話不說,親自帶領旋風十騎準備封鎖渭北五百里方圓。
只要附近居民聞此奔雷聲,就知道公孫府出了大事,或是要去辦大事。
他們會放下營生,去欣賞難得一見的快與奔馳,也一併看看公孫大俠的神彩。
小刀、沒了在遠處也聽到蹄聲,看見快馬,那種英雄威風氣概,小刀兒從小就十分羨慕,現在也一樣。
他是被逐出公孫府的人,所以他想閃開。
「光頭兄,還是你跟公孫大俠說好了,我不怎麼方便。」
「怎麼?被逐出來,就那麼失去威風了?」沒了叫道:「反正被趕出來,巳不是公孫府的人,更不必買他們的帳!怕個什麼勁?」
小刀苦笑道:「我不是怕,而是大老爺待我不薄,如此狀況見面,他會十分尷尬。」
沒了和尚瞄他兩眼,無奈道:「好吧!總算公孫老爺為人還算過得去,閃一旁去!」
「謝啦!」小刀感激拱手,已閃入路旁草叢。
飛騎已近,沒了也不必再走近,當下立於道中央,悠然飲酒。
公孫秋月沒想到有人敢當路攔道,猛拉韁繩,快馬人立而起,十一騎,不慌不忙從狂奔中全都整齊地停在沒了和尚面前八尺左右。
這手絕活,就非一般騎士所能使得出來。
秋月寒知道敢攔下自己坐騎者,定非泛泛之輩,尤其對方在快騎壓前之境,仍能定氣神閒,悠然自得,此種鎮定功夫,實非常人所能做得到,當下以禮待之。
他拱手:「敢問大師,是否在等在下?」
他不說「攔」只說「等」,全然不願得罪人家,若對方回答「不是」,那他準備避開和尚,從邊道通過,以息事寧人。
旋風十騎年紀都在三十上下,雖仍有火氣,但他們一向訓練有素,雖然有點看不慣沒了,膽敢擋下名聞天下的公孫府主人,又不便發作,甚至連表情都一如往昔,木訥森然。
沒了和尚也懶得抬槓,當下點頭:「不錯,你可是秋月寒!」
秋月含笑點頭:「正是老夫,敢問大師法號?」
「沒完沒了。」
秋月聞言,立時再拱手:「原來是沒了大師,老夫實在冒昧!還請原諒。」
沒了道:「不必客氣,我來此是要告訴你有關百里奇的事。」
秋月稍急,追問:「百里先生現在如何?」
「他很好!」
「聽小女說……」
沒了道:「令愛說的也沒錯,但後來我們又在客棧碰頭,事情就這麼說開,他說要回巫山,特地要貧僧向公孫先生告知。」
秋月此時才將一顆繫在口裡的心放下來:「如此我就放心了,多謝大師告知消息。」
沒了笑道:「也不用道什麼謝,我沒了就是這副德性!三兩天沒管上幾件閒事,心裡頭就那麼癢癢的,怪不舒服。」
秋月道:「大師乃性情中人,所管之事,何是閒事!」
這句話出自秋月寒口中,自是受用無盡,沒了笑裂了嘴。
「公孫大俠,事情就此明朗,你也不必再勞師動眾了!」
秋月寒道:「老夫此次出門,除了尋找百里先生下落以外,還須赴洛陽一趟,現在百里先生已知下落,我想直赴洛陽城。」
沒了皺皺眉頭,問道:「何等大事?要你公孫大俠親自出馬?」
聽他口氣,可以猜出他也想湊淒熱鬧如果精采的話。
秋月回答:「最近洛陽來消息,不少徒眾不斷勒索,似乎專對公孫府來的。」
「有這種事?」沒了道:「那些人膽子未免太大了。」
「時下江湖動盪不安,許多不法分子老喜歡蠢蠢欲動。」秋月有感而發。
沒了閃向路旁:「既是如此,不耽誤你時間,公孫大俠請便!」
公孫秋月拱手道:「多謝,有朝一日還請光臨公孫家,讓老夫招待,就此辭!」
秋月揮手,十騎已揚蹄奔前,幾分鐘不到,已絕身影。
小刀兒這才走出來,他不解地問:「大老爺要去哪裡?」
沒了看了看他,吃吃笑道:「洛陽。」
「找人?」
「也可以那麼說!」沒了笑道:「他是去洛陽清除雜碎。」
小刀抿抿嘴唇,道:「我們跟去如何?」
「為什麼?看熱鬧?」
「就算看熱鬧好了。」
小刀事實上仍擔心公孫秋月人單勢薄,而且又大病初癒,想趕去,必要時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這種事還能少了我沒了和尚嗎?」
少不了,所以他們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