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鐵板中間的縫隙,杜鐵心將幻魔與高歡的接觸變化看在眼內,也聽得很清楚,難免為之魄動心驚,卻是有心無力。
那些江湖朋友終於將樹干送到圓洞旁邊,杜鐵心連忙讓開。
眾人隨即抓著那截樹干用力往鐵板上撞去,杜鐵心等則是在旁觀看,只待鐵板給撞開,立即撲下,撲擊幻魔。
樹干撞擊在鐵板上,發出三響,回聲震蕩,震耳欲聾,甚至給人一種天崩地裂的感覺。
幻魔也有這種感覺,砂石塵土不住酒落在他頭上身上,他沒有理會,只顧望著高歡。
鼎中的魔血這時候經已放盡,高歡體內的血已完全被魔血換轉,不用幻魔動手,插在他穴道上的管子竟然一條條被迫出來,傷口與之同時復合。
他的眼蓋卻聚上了重鉛似的不由自主地垂下。
幻魔看在眼內,松一口氣,鐵板也就在這時候被撞脫,迎頭掉下來。
他半身一縮讓開,一口鮮血噴出,就是平日,以鴉劍施展幻術,消耗的內力那麼多,也要一段時間才能夠補充,人才能夠回復正常;現在他重傷之下又趕了那許多路,施展幻術簡直就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他卻是沒有選掙的余地。
樹干緊接落下,撞擊在地上,整塊地面也為之震動。杜鐵心等相繼沿著樹干掉下來,隨即撲向幻魔。
幻魔雙爪狂舞,一面狂吼:「殺光他們,殺光他們!」
杜鐵心等一聽都以為幻魔還有什麼得力助手,這地方還有什麼埋伏,可是目光及處,並無任何發現。
他們都沒有留意到高歡的反應。
高歡在幻魔的狂叫聲中,緩緩的搖頭,然後緩緩的點頭。
琳琳也躍下,來到高歡身旁,很自然的伸手抓著高歡的肩膀搖動起來。
高歡突然抬起頭,張開眼睛,眼神說不出的怪異,布滿血紅色的血絲,驟看來,眼珠子簡直就像浮飄在血海中的一個黑太陽。
琳琳看著,不由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噤,轉望那邊,幻魔抓傷了幾個江湖朋友,身上亦挨了幾下子,更閃不開杜鐵心那一劍。
杜鐵心看准了,一劍從幻魔雙爪當中經過,一直刺進他的心窩內。
幻魔雙爪欲救不及,舉起要抓破杜鐵心的頭顱,但左右都有兵器擋住,十數把兵器緊接周圍攻到,都刺進他體內,無一落空。
他慘叫,浴血倒在地上,倒在鎖著高歡那張鳥形的怪椅子前,手一探,抓在椅腳上。
「格登」的一聲,高歡身上所有的束縛完全松開,幻魔霍然挺身而起,嘶聲狂叫:「我是不會死的」
十數把兵器隨即落在他身上,狂刺狂劈。杜鐵心看著忍不住大聲地叫道:「夠了」
眾人應聲停下手來,幻魔經已氣絕,一個身子爛泥般倒下,倒在血灘中。
燕北看在眼裡,他想撲下來搶救,人在石槽中一時間卻脫不出來,要叫,杜鐵心已先叫了。
看著幻魔的屍體,眾人都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也就在這時候,一個怪異的聲音傳來:
「殺光他們,殺光他們」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高歡從鳥形的椅子上站起來,雙手一振,有如大鳥展翅,在他旁邊的琳琳竟然被震飛丈外,險些撞在那截樹干上。
高歡身形接展,猛喝一聲叫道:「烏鴉」
烏鴉聞聲在一角閃出,雙手捧著一柄劍。
「劍」高歡接喝一聲,將劍拔出來,霍地轉身,劍指眾人。
在他身前不遠的一個手抓長劍的漢子不由奇怪地一聲:「高兄」
杜鐵心即時一聲:「小心」
他是看見高歡的眼睛殺機畢露,語聲出口同時,身形亦掠前去阻止。
雖然發覺在先,那個漢子的反應也非常敏銳,仍然閃不開高歡的劍。
那柄劍剎那竟變成血紅色,一道血紅色的閃電也似刺進那個漢子的咽喉。
劍一刺進便抽出,也就閃電般四面八方疾擊出去,在他周圍的江湖朋友無一幸免,十多個片刻間倒在高歡劍下。
高歡的劍非常快,而且劍光與目光彷佛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魔力,在瞥見劍與目光的剎那,令人為之心猿意馬,突然想起了很多無謂事,忘記了處境凶險,也自然忘記了抵擋。
雖然只是剎那間,在高歡來說經已足夠,他的內力也因為體內注入了魔血激增,內力深厚的江湖朋友雖然不受他目光劍光影響,卻也抵受不住他內力的強勁,還是要倒在他劍下。
其余的江湖朋友看在眼內,無不震驚,目光不約而同落在杜鐵心面上。
杜鐵心亦被高歡的行動驚呆,這時候一下驚覺,咬牙切齒的一聲,道:「殺了他」
琳琳第一個嚷出來:「爹,他」
「他體內流的已經是魔血,正如幻魔所說的,他經已變成了一個魔人」
「難道無藥可救?」
「現在沒有,唯有以殺止殺!」杜鐵心一聲長嘯,身子凌空撲出。
高歡攻勢經已展開,追殺那些江湖朋友,沒有人能夠抵擋,也沒有人能夠阻止,連杜鐵心也不能夠。
慘叫聲此起彼落,那些江湖朋友一個接一個倒下;杜鐵心一直追在高歡身後,卻是盡了全力也追之不及。
高歡順勢殺盡了進入這座地下密室的江湖朋友,半身一轉,目光終於落在杜鐵心面上。
圓洞外還有好些江湖朋友,但看見這種情形,難免都是有些恐懼,卻到底是江湖人,一股熱血湧上心頭,便呼叫著要躍下來。
杜鐵心即時喝止:「別下來作無謂犧牲,退出去!」
大家都明白他的心意,一想也是道理,停止了躍下來的行動。
高歡目光往圓洞那邊一轉,又回到杜鐵心面上,發出一聲接近野獸的咆哮。
杜鐵心深吸一口氣,內力都凝聚在劍上,准備全力一擊。
旁邊的琳琳這時候顯然經已死心,劍亦指著高歡,一聲喝叱,撲上前去。
杜鐵心一把拉不住,身形急上。
高歡目光與劍光同時落在琳琳劍上,一劍將琳琳的劍劈斷,琳琳一個身子亦被震倒地上,高歡劍勢一轉,緊接劈下。
他真的已被幻魔迷了心竅,這一劍劈下,毫不留情,琳琳若是閃避不及,必是喪命劍下。
琳琳也果然閃避不及,杜鐵心的劍幸而在這時趕到來,擋下了高歡的劍。
劍未斷,杜鐵心仍然被震退了一步,腳一挑,將琳琳送到一角。
高歡這一劍果然還有變化,迫退杜鐵心,緊接追斬琳琳,一斬又被杜鐵心破壞,怒氣立時都發洩在杜鐵心身上,連連斬劈。
琳琳一下子不能跳起身,斷劍亦忙擋去,父女兩人全力抵擋,仍然被高歡迫得連連後退。
高歡每一劍劈出都是雷霆萬鈞之勢,一劍快一劍,接連七劍都破不著杜鐵心二人,咆哮聲中,人劍凌空,再一劍劈出。
杜鐵心琳琳已退到燕北藏身的那條石槽前面,看見來勢凌厲,硬接不得,杜鐵心忙將琳琳推過一旁,翻身亦忙向那邊撲倒。
高歡的劍間發之差斬至,霹靂一聲,那一條石槽被他一劍劈斷,燕北亦被震得從石槽上面倒栽下來。
高歡目光及處,立時一呆,燕北的相貌與幻魔既然是那麼相似,他既然被幻魔幻惑,變成了幻魔的替身,看見一個與幻魔那麼相似的人,自難免奇怪。
幻魔最後給他的感覺,是驚懼多於一切,那剎那,一陣驚懼的感覺立時湧上他心頭。
「你到底是那一個?」高歡脫口嚷出來。
燕北從地上翻身躍起,看著高歡。
「你到底是那一個?」高歡迷惑地搖頭。
燕北心裡明白,一面倒退一面向杜鐵心琳琳二人揮手:「快離開這裡。」
杜鐵心這時候亦明白幾分,一把抓著琳琳的肩膀,急急後退,燕北亦隨著倒退開去。
高歡不由自主的追前,呆望著燕北,一面叫:「告訴我你是什麼人,我又是什麼人?」
燕北沒有回答,只是後退,他們的後面是牆壁,杜鐵心發覺要改變方向的時候,背後已抵在牆壁上。
他正要拉著琳琳一旁繞開,高歡面上已露出苦惱的神色,看樣子要有所行動。
接觸高歡妖異的目光,杜鐵心琳琳慨-之余亦難免為之心寒。
燕北即時腳步一快,退到他們身旁,伸手往牆壁上一按,一扇暗門便在牆壁上出現,他連隨伸手推杜鐵心琳琳進去。
杜鐵心不假思索,他雖然不認識燕北,卻不知怎的,完全信任這個年輕人。
高歡苦惱的神色更強烈,燕北不等他再有什麼反應,半身一轉,亦溜進去。
暗門緊接關上,高歡目送燕北消失,一手伸出,抵在暗門上苦思著不住搖頭。
「烏鴉」他突然叫出來。
烏鴉急急一旁走出,高歡連隨問:「那個小伙子是什麼人?」
不等烏鴉回答,他又問:「我又是什麼人?」
「不知道」烏鴉回答的是第二個問題,他負責去搜集那些胎嬰的有關資料,高歡是第九十九個受害者,相距那麼近,他又怎會不知道:只是他就是說出來,高歡也不會相信。
在他眼前的高歡已變成幻魔的化身,已完全失去自我,這已是不能夠改變的事實。
高歡也沒有追問下去,卻反問自己:「我現在又應該做什麼?」
語聲甫落,他的神態又變得猙獰,語聲亦變得凶凶狠狠的,突然大叫起來:「殺光他們!」
「殺光江湖上所有的高手」接叫這一句,語聲與幻魔的竟然是那麼接近。
烏鴉聽著不由得機伶伶打一個寒噤。
※ ※ ※
暗門後是一條狹窄的甬道,盡頭是一片荒野。
走在荒野上,杜鐵心的心情更蒼涼,他終於停下,回望跟在琳琳身後的燕北,忍不住問:「你真的是幻魔的兒子?」
燕北一怔,-息:「這是不可能改變的事實。」
杜鐵心突然揮手,一把抓住燕北的右腕;燕北閃避不開,露出了苦痛的神色。
杜鐵心由脈搏巳探出燕北的內力深淺,奇怪地搖頭說道:「虎父無犬子,你的內功怎麼會這樣不濟?」
燕北苦笑:「我根本不想練武。」
「練武強身,是一件好事。」
「我既為幻魔的兒子,練武又怎可能只是在強身,武功不好我便不會害人。」
「你爹爹卻是要你繼承他的地位,所以煉成那種魔血,要使你脫胎換骨,非獨武功突飛猛進,性格也隨著變得凶殘。」杜鐵心嘟喃著:「他在魔室裡所說的都是事實嗎?」
燕北點頭。
杜鐵心-了一口氣:「看來那些魔血的確非常有效,的確能夠將一個好人變成魔人。」
琳琳叫出來:「這是說……」
「他武功本領已經很不錯,現在一身魔血,內力倍增,當然更加厲害。」杜鐵心憂形於色:「能夠制服他的人相信不多的了。」
燕北沉吟道:「爹施展殺魂大法,改變了他的心態,要他殺盡江湖上所有的高手。」
「我聽得很清楚。」杜鐵心苦笑:「眼看又是一場江湖浩劫。」
「難道沒有解救的辦法?」琳琳擔心的追問。
杜鐵心沉吟著目光轉向燕北,琳琳目光隨著一轉,接問燕北道:「你應該知道的。」
燕北想想:「爹跟我說過,要破解幻術,除非找到一種更厲害的方法,令他的心神再度受到刺激,卻又不能夠過份,否則不難會變成白癡。」
杜鐵心微喟:「變成白癡也總好過胡亂殺人。」
琳琳又看著燕北:「你爹爹也不知打的是什麼主意,我看他的腦袋也很有問題,想的總是這種邪惡的技倆。」
杜鐵心輕喝一聲道:「琳琳,別亂說話。」
「我說的都是事實,」琳琳回頭看一眼:「好好的一個人給他弄成那樣子。」
杜鐵心截道:「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
燕北-一口氣:「前輩」
杜鐵心揮手止住:「你心地怎樣,難道我還看不出來,只是事情現在到這個地步……」
「前輩,有用得著晚輩的地方吩咐好了。」
「你若是有意為你爹爹贖罪,就得幫忙如何令高歡回復正常。」
琳琳接一句:「這件事你不管也得管的了。」
燕北無言點頭,杜鐵心隨又-息了一聲:「當前之急,如是要想辦法看如何通知江湖上的所有朋友小心防范,如無把握,避之則吉。」
這說來容易,做起來卻是絕不簡單。
荒野,水邊。
路天行仗劍而立,只等高歡到來,他已經接到杜鐵心的通知,之前也聽說過有關高歡的傳說,一接到高歡的戰書,還是依約如時到來。
他不是不怕死,只是有信心絕不會倒在高歡劍下。闖蕩江湖十多年,能夠擊倒他的人到現在還沒有出現,有時候他甚至有一種求敗的沖動。
戰敗未必要死亡,但他卻是早已打好了主意,寧願戰死也不會屈辱求存。
急風中傳來馬蹄聲,路天行轉身望去,便看見高歡飛騎奔來,一身黑衣,騎的亦是一匹黑馬。
等他停下,路天行才大聲呼問:「來的可是高歡?」
「站在那兒的可是路天行?」高敬反問,語聲妖異,令人聽來極不舒服。
「正是」路天行拔劍出鞘。
「好漢子!」高歡大笑:「我喜歡斗志激昂的人。」
「拔劍!」路天行暴喝。
高歡翻身下馬,劍隨即出鞘,也一聲暴喝,那匹黑馬也就在暴喝聲中疾奔了出去。
他的馬在奔山同時,他的劍在手中劃起一道耀目的光華。
路天行看見這劍光心頭便已一凜,他也是用劍的高手,當然知道沒有相當的內功造詣,絕對不能夠將內力迫到劍上,令劍發出這種光華來。
他的劍還是立即迎上去,一心在試高歡劍上的威力,他絕對有信心接下這一劍;卻是不知道,就是因為這一份信心,只一劍便將他送入絕路,墮進萬劫不復之境。
兩劍交擊,他一個身子便在霹靂交擊聲中倒飛出去,高歡劍上內力的強勁,實在大出他意料之外,幸好他用的不是一般的劍,否則劍經已被劈斷。
現在他也並不好過,人凌空未落,高歡的劍已追擊過來,一劍比一劍強勁。
他的內力已經比不上高歡,人凌空未落,距離更大,一個身子不由自主在半空中翻滾,幸而反應敏銳,總能夠及時收劍將高歡的劍截下。
將高歡的劍截下同時,他的身形亦准備落下,但極盡落下的變化,身子還是被高歡劍上的內力托起來,翻滾在半空,在他這是從來未有過的事,心情已不是恐懼什麼所能夠形容。
人在半空中,他竟然有一種墮進地獄的感覺,也是很突然的,他發覺高歡的身子竟然隨著他拔起來,凌空一劍刺向他的要害。
這一驚非同小可,他的劍雖然迅速,間發之差,還是被高歡的劍刺進體內。
一股強勁的內力隨即湧進去,將他的身子震飛丈外,飛墮進水裡。
人還在半空,他的心脈已然被湧進去的內力震碎,立即喪命,劍亦隨脫手,飛插進水裡激蕩起一股水花。
高歡冷冷的看一眼,半空中一聲輕嘯,停在數十丈外的黑馬,迅速的奔回來,他翻身上馬,迅速去遠。
一只鴿子也就在這時候從不遠處的雜木林子裡飛出,飛越長空。
烏鴉卻是從相反的方向走出來,目送高歡一騎消失,才移步進水裡,拔出了插在水底的那柄長劍,然後仰天一聲-息,也沒有留下來,捧著那柄長劍緩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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