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晨霧已散,破廟內一片沉寂。
殺人桃、荊天纏、唐不懼和非梅大師,都已不能動彈。
他們不能動彈的理由,各有不同。
殺人桃被葉梧秋封住了穴道,當然不能動彈。
荊天纏不能動彈,是因為他的雙腿已斷了,就像他的神蟒仙杖一樣。
他受了傷。
而且傷勢相當嚴重。
至於唐不懼、非梅大師,他們更加不能動彈。
死人又怎能動?他們已死了。
唐不懼死在怪和尚的掌下。
而非梅大師給葉梧秋一劍刺穿了小腹,腸破血流而死。
這一劍很慘烈。
至於怪和尚和葉梧秋,他們又怎樣?
看見破廟內的斑斑血跡,林靜靜的神色很不好看。
她暗罵了一句:「都是酒囊飯袋!」
其實以荊天纏等人而言,「酒囊飯袋」這四個字,無論如何是用不到他們身上的。
他們存心來對付葉梧秋和怪和尚的,但這兩人已不在破廟裡,而荊天纏卻弄得全軍盡沒,這當然令林靜靜很生氣。
她暗自生氣是另一回事,但在外表上,她還是很關心荊天纏的傷勢。
荊天纏雖然已是個老頭兒,但林靜靜對他的一番「呵護」,居然也令他感到很安慰。
美麗的女人,始終都佔著這麼的一份便宜。
林靜靜從荊天纏的口中,知道怪和尚和葉梧秋雖然苦戰獲勝了,但也俱已受了傷。
尤其是怪和尚,他的傷勢更是嚴重。
林靜靜最後問他的,是怪和尚和葉梧秋往哪一個方向逃走。
荊天纏向破廟大門外一指,道:「東南方。」
林靜靜歎了口氣,對荊天纏道:「這一次實在辛苦你老人家了。」
荊天纏微笑著,道:「姑娘言重了,只要老朽還有一口氣,就算為姑娘赴湯蹈火,亦絕在所不辭。」
林靜靜嫣然一笑:「你真好。」
荊天纏是威震江湖的武林大豪,但在林靜靜的面前,卻竟似變得像個八歲大的小孩子。
他甚至連腿上的傷疼也已忘記。
但忽然間,他的腿又疼了。
他不但腿疼,頭更疼。』
林靜靜突然一掌拍在他的天靈蓋上。
荊天纏神情大變。
他咬緊牙。
他全身冰冷,呼吸短促。
「你……你好狠……」
林靜靜卻連看也不看他一眼,扭動腰肢,向殺人桃走了過去。
(二)
殺人桃不能動。
她一直都在盼林靜靜把她的穴道解開。
但當她目睹荊天纏死在林靜靜手下的時候,她才清楚林靜靜是一個怎樣的人。
林靜靜現在要做的事並不是救人,而是殺人滅口。
她的手突然揚起。
殺人桃閉上了眼睛。
她什麼也沒有想。
既不願去想,也不敢去想。
她現在除了認命之外,又還有什麼事可想,又還有什麼事可幹?
她本是條狐狸。
但現在狐狸已變成羊羔羔,就算林靜靜要把她身上的肉一塊塊切下,她也無法抗拒。雖然這一刻只不過是很短暫的時間,但對於殺人桃來說,這一刻已變成了永恆。
林靜靜的手揚起,然後又向殺人桃的身上拍去。
殺人桃必死。
但她最後卻發覺,自己不但沒有死,而且被封住了的穴道,也已解開。
林靜靜看著她,臉上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殺人桃簡直不能相信這是事實。
林靜靜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忽然道:「這件事你已盡了全力,我怎麼會怪你呢?」
殺人桃的眼眶忽然有點潮濕。
「傻丫頭,你若以為姐姐會殺你,那麼你未免太小覷我了。」
殺人桃指了指荊天纏,吶吶道:「但……他呢?」
林靜靜淡淡一笑,美麗的臉上卻顯露出了不屑的神色:「他只不過是個臭男人。」
「臭男人!」
「不錯,天間每個男人,都是臭的。」
殺人桃忽然抹了一把鼻涕。
她笑了。
她依在林靜靜的懷裡,就像是個什麼事情也不懂的小女孩……
荊天纏沒有說謊。
他向林靜靜所講的每一句都是真話,他的確看見怪和尚和葉梧秋兩人,帶著沉重的傷勢,向東南方而去。
在這破廟東南方二十里外,有一座小鎮。
殺人桃對林靜靜道:「他們都已受了傷,就算他們再神通廣大,也是非妻找個地方治療傷勢不可。」
林靜靜道:「這是必然的。」
殺人桃道:「但他們是否真的向東南走呢?」
林靜靜眼中露出了讚賞之色:「你說呢?」
殺人桃道:「他們沒殺荊天纏,可能就是故意要讓你上當,以為他們真的逃到東南方小鎮。」
「不錯!」林靜靜完全同意殺人桃的推測。
殺人桃臉上的表情也有點洋洋自得,她接著說道:「所以他們真正逃走的路徑,絕不會是東南方,而是西北七里外的市井集!」
(三)
市井集的市井流氓,幾乎比善良的居民還多。
他們不能算是強盜,但卻都是潑皮,無賴。
唯一比較寧靜的地方,就只有黑公雞客棧。
黑公雞客棧沒有雞。
公雞、母雞,甚至雞蛋都難得一見。
黑公雞客棧之所以稱為黑公雞客棧,是因為這間客棧的老闆,他的外號就叫黑公雞。
黑公雞喜歡喝武夷茶。
他每天都要喝的三壺武夷茶還沒有喝進肚子,就已給兩個鮮血淋漓的不速之客氣破了肚子。
這兩個不速之客,其中一個是和尚。
這和尚當然就是怪和尚。
怪和尚對他說:「洒家要租房子。」
黑公雞眉頭一皺。
他看見這兩人滿身鮮血,心中大是不願接下這趟生意。
但這個怪和尚凶巴巴的,倘若不答應,恐怕這一輩子都不能再喝武夷茶了。
黑公雞雖然只懂三招兩式第八流的武功,但他在市井集卻經常硬充好漢。
幸而市井集其他的流氓市井,他們的武功更加連第八流都趕不上,所以黑公雞客棧居然能夠在這品流複雜的市集內,保持著一份難能可貴的平靜。
只不過黑公雞也有自知之明。
他知道自己的武功在市井集里許或還可以「稱雄一時」,但在武林中而言,自己的武功實在是不提也罷。
眼前出現的兩個不速之客,雖然他們都已受了傷,且勢非輕,但他也已看出,他們無論任何一人,都絕非好惹的角色,一旦觸怒對方,說不定他的「雞公頭」立刻就會被人斬成兩截。
他只好答應把房子租出。
但怪和尚卻什麼房子也不要,偏偏要黑公雞自己居住的房間。
黑公雞臉上露出了疑難之色。
「這……這怎麼可以……」
怪和尚混濁的一咳,卻又同時掄起了拳頭,怒喝道:「究竟他奶奶的可以不可以?」
黑公雞臉色發青,急急道:「他奶奶的可以,可以……」
於是,怪和尚和葉梧秋在黑公雞的「雞窩」裡臥了下來。
他們當然不希望敵人追蹤到此。
但這一次,他們失望了。
林靜靜不愧是女中梟雄,她居然也來到了市井集。
(四)
林靜靜從天意寺趕到破廟,再由破廟追蹤到市井集,都是乘坐著一輛漆黑的馬車。
趕車的是個老婦。這老婦其貌不揚,但駕馭馬車的本領卻極其了得。
她叫林大媽,是林靜靜的褓姆。
她一手把林靜靜養大。
林靜靜年幼的時候,她是她的褓姆。
林靜靜長大之後,她卻成為了她的僕人,而且更成了好的殺手。
林靜靜固非善類,林大媽早年也是江湖上凶名赫赫的女惡魔。
車廂內,除了林靜靜和殺人桃之外,還辣手大俠鐵鳳師。
雖然林靜靜和殺人桃都是人間罕見的絕色美女,但無奈鐵鳳師的穴道已被封住,他只好像塊木頭般,硬蹦蹦地躺在車廂裡。
這種滋味真是無趣極了。
對於黑公雞來說,這是一個倒霉的日子。
他的「雞窩」已給兩個不速之客霸佔了,正在悶悶不樂,忽然又看見一輛馬車直駛進來,差點沒衝進店堂之中。
黑公雞這下於可光火了。
「他奶奶祖宗個屁……」
但他的「屁」只是放到此處為止。
林大媽生性殘酷驕傲,怎會讓這個第八流的角色在自己面前胡說八道。
所以她用最快的速度走過去,又用最快的速度一口氣賞了黑公雞八九個耳光。
說也奇怪,黑公雞原本是火氣十足,但當他飽吃耳光之後,他的火氣居然就變成了低聲下氣。
總算他有點眼光。
對方一口氣連打自己八九個耳光,而自己卻連對方的臉孔都沒有看清楚,由此可見黑公雞客棧又來了一個厲害的瘟神。
他的火氣再也不敢發作,而且居然還自己給自己的臉龐再添幾個耳光:「該打!該打!」
這人武功平庸,但見機應變之快速,卻連林大媽也為之一怔。
黑公雞接連捱了十幾個耳光,險些連腳步也站不穩。
「這位大爺……」他只說了四個字,目光登時一亮,連忙又立刻改口道:「老婆婆遠道而來,未知有何囑咐。」
林大媽也懶得跟黑公雞多說什麼,立刻就問:「怪和尚和那個小子在哪裡?」
黑公雞差點沒給活嚇死。
這下子糟了。
怪和尚再三囑咐他,絕對不可以把他們兩人的行藏洩露,否則一定會把全家的腦袋摘了下來拿去餵狗。
怪和尚的說話言猶在耳,但現在卻出現了一個凶巴巴,而且武功極高的老太婆,她居然偏偏就是衝著怪和尚二人而來的。
這一來,真是難為了黑公雞。
他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他不斷地搔腋窩,擦鼻子,額上已開始冒出了汗。
林大媽冷哼一聲;「你娘養出這個飯桶,真你娘的活該!」
黑公雞聽得一呆。怎麼這個老太婆的說話居然也如此精采?
林大媽不再問黑公雞。
她已可以肯定,怪和尚和葉梧秋兩人的確就在這間客棧之中。
當林大媽等人闖進黑公雞客棧的時候,怪和尚正在黑公雞的房子裡運氣療傷。
這個時候,他絕不能動!更不能與任何人交手。
葉梧秋雖然也已受傷,但傷勢不如怪和尚般嚴重。他擔起了守護怪和尚的重任,但這時候,林大媽已和林靜靜、殺人桃三人,展間逐戶搜索。葉梧秋雖然不認識林大媽和林靜靜,但殺人桃池是見過的。
看來這一次真是麻煩透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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