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姑微嗔道:「三哥老拿我當個無用的女娃。以前你自信我不過,這半年多常在一起,也打了好多次獵,本領雖比你差得多,尋常蛇獸也難傷我。我又比你細心,連驚險的事都未怎樣遇過。你一人耳目有限,有我在旁,到底添個幫手,真要有什凶險,禍福與共,我更喜歡。萬一有什不測之事,不說別的,只要過了十天半月不見你人回來,我早急死。也不怕你看輕,我不似別人那樣心志不堅,易受搖動,已早打定主意,不問你把我當成兄妹也好,朋友也好,反正死活都在一起,永不分離。莫非你那麼聰明的人,還看不出來?」
李強早知龍姑情有獨鍾,無如玲姑改嫁以來,萬念皆灰,一心一意把全付心力,為同村土人謀求福利,已定終身不娶,只為龍姑情分大深,不忍明言,引使傷心,於是遷延下來。老想遇見機會,婉言解勸,誰知雙方相處越久,情分越厚,龍姑人又莊靜,只管情深義重。除卻出入相偕,不肯離開,不帶半點輕狂,也未表示過一點意思,始終沒法出口。斷一想,難得雙方志同道合,將來率性結為兄妹也是一樣。近兩月來,細查龍姑,不特心細膽大,毅勇耐勞,不畏艱難,每日隨同自己背人苦練,武功體力更是強健,飛刀投箭已然百發百中,最難得是兩心如一,無論多麼艱難險阻的事,隨同下手,從無倦容,委實是個極好幫手。她固不肯離開自己,偶然因事分離上個把時辰,也自想念,彷彿少了一件重要東西;無她在側,無形中少去一種力量,好些不慣。尤其近半年來,無論飲食衣物,均由對方照管,不用自己分心,成了習慣。平時不甚在意,去冬度歲,龍姑料理家事、年景,有三四日未在一起,又病了兩天,便覺孤單無趣,好些不便。當日原因森林之行太險,又當仲春草長之時,林中除大量猛獸而外,更有蛇蟒毒蟲,恐同犯險,故加勸阻,本心沒想離開。及聽龍姑這等說法,分明生死相從,除自己外,誓不再嫁,想起前後經歷,好生惶急,但又不忍明言見拒,自吐心志。
龍姑見他呆住,微笑問道:「你討嫌我麼?」李強雖然心志堅強,說一不二,無如男女相處,易生情愫,何況對方品貌端麗,情深一往,雙方心志相投,身又孤單,忽然多此一個有情有義、照護周至的知心伴侶,人非木石,早已感動,無形中早種下愛根情苗,不過刺激太深,胸有成見,尚未打破而已。及見龍姑說時,雖帶笑容,眉宇間隱含淒苦,秀目流波,似有淚意,心中老大不忍,忙接口道:「二妹不要多心,我是在想森林黑暗危險,怕你受傷,不大放心。像你這樣能幹膽勇的女中英雄,哪裡找去?你又對我極好,心中只有感佩,如何會有討嫌二字?實不相瞞,以前我雖蒙你照看,不似這半年來親近,好些事都是自己動手,尤其那一群羊,要分卻我不少精神。每次入山,先要把它藏好,還須費上兩天功夫,存下吃的,還不能走得太遠,人更孤單,遇事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自從有你一路,樣樣方便,省事省力,不論多遠,都可以去。走到路上,說笑高興,也不覺悶。說句笑話,這都是你慣的,害得我離開你還不行呢。」話未說完,龍姑兩行清淚已忍不住,掛了下來。
李強不知龍姑心中感動,乃是喜淚,心中越慌,不知如何安慰才好,由不得把手一伸,搭向龍姑肩上,方覺對方肌體豐柔,但有一種彈力,比起玲姑又自不同。龍姑原與李強並肩斜對,相隔甚近,平日蓄有無限熱情,吃對方伸手一搭,少女嬌羞,初受溫存,心中亂跳,頭腦一暈,玉顏紅生,立足不穩,身子往側微歪。李強恐她跌倒,再用手一攬,龍姑心情迷惘,由不得就勢側向李強懷內,羞得低著一顆頭,不敢抬起。男女情愛,原重含蓄,尤其初戀時節,暗中具有一種極微妙的熱力,互相吸引,不由自主,稍微依傍親熱,便有說不出來的情趣。李強創巨痛深,此時雖無他念,心情卻極矛盾。一面只管拿定主意,一面卻覺龍姑可憐可可愛,好到極點。尤其春陽之下,抱著這半身軟玉,明知不應如此親熱,但知對方情癡愛重,誤認自己同樣心意,先不忍自行推拒,使其難堪,愛苗卻在無形滋長,覺著對方實是可愛,也自不捨推拒,只得任她依在懷內把話說完,連問:「二妹,何故傷心?」龍姑低聲答道:「想不到你也愛我。」話才出口,頭更抬不起來。
李強聞言,心中一蕩,幾次鎮靜,想要婉言勸說,無奈口張不開,手更不由自主,抱持越緊。龍姑也漸漸把整個身子貼向懷內,那一雙豐盈柔嫩而又有力的手臂,也漸漸隨同抱持之勢,環繞過來,將李強抱住。李強覺著龍姑,雙手抱向腰背之間,也由松而緊,前胸緊貼懷內,暖烘烘、柔膩膩的,另有兩個軟玉,具有一種從未經過的情趣,心跳之聲,隱約可聞,不由週身發熱,幾次思潮起伏,想要開口,均沒有那股勇氣。低頭一看,龍姑埋頭懷內,只見前額映著朝陽,帶有一種艷光,秀髮如雲,稀疏疏蓬起了幾根,少女天然之美,比起那日玲姑梳裝盛飾,又自不同,忍不住低下頭去,親了一下;覺著對方胸前,起伏不停,心口不住亂跳,知其情緒熱烈,又羞又喜。猛一轉念,想了這半年多,朝夕同游,連手都不曾握過,心中的話,尚難出口,對方本是立志委身,誓不他嫁,經此一來,如何還肯嫁人?何況今天,又是我無意之間發動,對方外表溫和,性情剛烈,婚事不成,便不送命,也必從此苦痛,豈不是我害他?想了又想,無計可施。
再一回憶,龍姑前後相待情意,村中男女婚姻原可自主,不似今日這樣親熱,還可遇機設法開導,照此情勢,如何負心?念頭一轉,慨然說道:「好妹妹,我真好些對你不起,千萬不可傷心。今日便求妹妹,將來嫁我,但有一件該死的事,必須說在前面,還望二妹原諒答應。」
龍姑初受對方溫存,也說不出是喜是憂,是驚是愛,倚在李強懷內,軟綿綿和吃醉了酒一般,正覺心中舒服爽快,什麼念頭都沒有,聞言不禁大驚,正在惶急心跳,聽完未句,才放了心,也忘了害羞,抬頭笑道:「哥哥,我樣樣都答應你就是。」話未說完,李強見她淚痕未乾,滿臉驚喜之容,比起平日更加嬌媚可愛,情不自禁,低下頭去,又親了一下,聽完,越發高興,抱著龍姑,連親不已,口中說道:「二妹真好,我真感激你。」龍姑也就不再低頭,紅著一張臉,緊閉雙目,任憑李強親熱了一陣,低聲笑道:
「三哥有話快說,我想聽呢。」
李強隨把龍姑扶抱到小石上面坐下,兩次欲言又止。龍姑笑道:「你心中的話,我全知道。那日你們見面所說,我已聽去。只要人家有一半分對得起你就行。你不好意思出口,我代你說。」李強臉上一紅,想了想,正色說道:「二妹不要多心,我無他意,也不是那樣的人,不過……」龍姑接口笑道:「天下竟有這樣沒良心的人,也虧她說得出口。受了勢迫利誘,負心背盟,一面還要勾引人家,說她情出不已,將來遇機,仍有重逢之日。嫁將過去,狗子稍微對她不好,她便設法,先送父母逃走,跟著約你同逃。
又叫你這兩三年內,不要尋她,把心死掉,以免兩誤,到了時候,自來尋你。照此說來,狗子對她好,她就和人恩愛一輩子;對她不好,再拿你後補,真太會打主意了。天下哪有這等情理!我實真心愛你,只把對人家的苦心孤詣分我一半,就心滿意足,無一件事不可答應。只你喜歡,也說不到原諒二字,無一不可。反正你不會丟我,至多和她暗中來往,或是報仇除害之後,把她娶來,作個兩頭大,我便沒有話說。」
李強見她說時,辭色微帶激昂,忙道:「二妹,你想錯了。此時我對玲姑實無他念。
不過,此人是我冤孽,雖知此生更無重圓之望,心終放她不下。你那日所聞所見,還只片段,不曾聽全,這且不去說他。實不相瞞,我本定終身不娶。她有危難之時,仍不惜以全力相助,以符昔年分手之言。後見二妹對我情深義重,幾次想要勸你,把話說明,結為兄妹,但我知你外柔內剛,性情貞烈,話說不對,難免悲苦,不忍出口,遷延至今。
近來情分越深,方才又有同生共死之言,越發感動。想起你貌美多情,能幹賢慧,可愛之處更多,得妻如此,實是萬幸。如非先有玲姑使我傷心太甚,先如遇你,早求婚了。
我素來言行如一,你所深知,何況平日拿定的心志,更是百折不回,如非敬愛二妹太甚,怎會改變初衷?你說只把對玲姑的情義分你一半,已是冤枉。至於許我二女同歸,更是笑話。我固愛她,一則,她對我如此情薄,向來我主一夫一妻,不喜人家納妾,何況村中婚姻都是自主,就向父母稟告,也是一說即允,至多代為考驗,並非怨偶。內有兩家,為了無子納妾的,我均輕視他們,如何到了自己身上言行相違?我斷定玲姑決無好果,此時對我不起,多半由於處境艱危,無可如何,只居心太巧,自私大甚而已。為念以前情義,雖然寒心,決不坐視,並使知道她雖無情,我仍有義。為了男女相愛,情分越深,妒心越重,此後難免發生誤會,故此言明在先。我對二妹,雖然終身不二,夫妻恩愛;對於玲姑,無事便罷,如受狗子虐侍,固不必說,便是將來秦賊父子惡貫滿盈,覆巢之下,自無完卵,到時,也必不間艱危,救她出險,至多接到家中,作一寄居好友,或代尋一好人另嫁,使有歸宿,別的全談不到。」
龍姑一向溫婉,先因李強所說,正是平日心病,勾動悲懷,神態激昂,由不得發洩了幾句,及聽這等說法,越聽下去,心氣越平,立時復了原狀,回眸接口笑道:「我還不是自私自利。如說真話,這樣好看的人,莫說是你,我也愛極了她。早知你放她不下,已打好主意。聽你所說,大出意料,只你不被她奪去,照她為人,將來受報必慘,到時你看我對她多好罷。」李強聞言,越發心喜。當下議定,時已不早,先回家去,稟告尊長,只暫時對外不要洩露。等到秦賊父子大害除去,新舊兩村人民同享安樂,再行完婚,免得此時分心牽掛。功成之後,也較體面。森林之行,索性明日裹糧深入,好在仲猷已早看出林中不是惡人,又知二人膽勇心細,合在一起,決無他慮。
議定起身,趕了羊群,正往回走,離家還有兩三里,忽見仲猷迎來,滿面喜容道:
「你二人志同道合,情愛越深,想必無須旁人勸說了罷?」二人聞言,均覺仲猷如何前知。仲猷笑道:「賢婿你奇怪麼?實不相瞞,老夫只此獨女,愛如性命。我和令兄昔年曾共盟約,率眾開荒,久共患難,比誰都厚。平日無話不談,獨對賢婿和陳家訂婚之事,不肯明言。後見背人愁思,把玩訂婚玉玲瓏,向你盤問,再一回憶令兄行時之言,才知情有獨鍾,平日選婿之念,因此冰消。無如你二妹情有獨鍾,怎麼勸說,也是無用,想起便愁。後來,玲姑違約改嫁,才知令兄早就防到未來變化,一面覺著玲姑人好,你又情癡太甚,非此不可,如能成婚,也是一雙佳偶;一面又防事情中變,婚姻不成,一個不巧,引來外患。為此行時,親往陳家,仔細叮嚀,授以機宜。事前更是謹慎,知你兄弟情厚,決不違命而行。除你之外,連我也不知道。果然發生今日之事,也曾勸過女兒,說你為人強毅,玲姑貌又絕美,只管痛心,暫時未必再娶,不可和你親密大甚,以免將來為人所笑,自尋苦惱。她偏不聽,每次說你對她真好,我都不信,反覺你只感激她對你情分,待她越好,事越難成。近見女兒代你作事,你已視如當然,不似以前謙謝不安,才知至情感動,婚事可成。今日一早出去,賢婿又曾說往森林探險,照例最快也要黃昏才回,這早回家,必有原故,又都喜容滿面,女兒臉上並有淚痕,如是賢婿露出拒婚之意,女兒不會這樣又悲又喜,你們面色又都如此好法,同行走來,雖和往日一樣,但具一種親切神情,定是把話說明,前來稟告,否則,怎會未卜先知呢?」
李強不知仲猷為了愛女婚姻,日常愁慮,忽然得到喜信,把平日疑慮李強外親內疏、心志難移的念頭,一掃而空,當時喜出望外,趕來探看,果然二人神情親密,大異尋常,心中喜極,情不自禁,脫口先說。又恐李強疑他前知,設詞遮掩。二人高興頭上,也未在意。回到家中,飯後就在近處牧羊,老早安息,養好精神。次日重帶禮物,未明起身,趕到東南山中。天還不曾亮透,二人就在坡前坐下,正在商計,等天大亮,藉著朝陽斜射,再往森林走進。忽聽遠遠一聲馬嘶,心方一動,猛瞥見斜對面高崖上有人影一閃,臉上戴著面具,頗似去年所遇騎馬大漢,忙同趕去,已無蹤影。跟著,又見那匹未釘蹄鐵的白馬,順著山溝來路,飛馳而來,晃眼竄人森林之中,太陽也自升出地面。料定蒙面大漢,便是森林怪人,此行必可相見。
剛回原處,拿了包裹兵器,往林中走進,忽見林外樹上,又釘著一片樹皮,上寫:
「林中野獸驅除殆盡,同進無防;但須留心草中蛇蟲。禮物可掛樹上,有人來取。前贈飛刀最是有用,務要多帶。沿途樹穴中,也藏得有,外面留有標記。前去洞穴,也可棲身,只暫時不能相見。洞側危崖,更不可去;否則有險。洞中還有幾間石室,所存各種珍藥,林中人並無用處,不妨取走。無事只管來游。林中除產有各種珍藥外,並有好些合用之物,隨時留意,便能發現。」二人大喜,看那語意,此行竟似預知,並連龍姑也算在內,越發奇怪,便照所說行事,一同覓路前行。沿途均有標記,路也不甚難走,先後遇到兩條大蛇,見人驚竄,並不甚長,只是光景昏暗,不見一人。去時備有燈籠,可以照路,不消多時,便橫斷過去,直達青龍澗崖洞之內。
內裡果然堆有好些食用之物和許多珍藥,後洞石室,也自尋到,石榻幾灶,樣樣皆全。榻上又留有一張紙條,大意是:「彼此情如一家,無須客氣。洞中各物,均可隨意取用帶走。只崖那面,禁令森嚴,還去不得。到了時機,自當引進。暫時可在當地查探,看好形勢,以備異日之用。」二人見自己行動,對方全都知道,意思又是那等關切,好生驚喜,只不知對方這等好心,是何原故。在洞中住了一夜,到處查看,可開闢之處甚多,出產豐富,更有溫泉油井之奇,高興非常。由此起,二人連去了好幾次,不時在洞中發現紙條,指點未來之計,令先觀查準備,暫時不許洩漏,並有各種酒肉果蔬留贈。
二人也把對方視若神明,差不多每月至少也去兩次。
光陰易過,不覺又是一年多,前後探出好些富源和兩條捷徑,人卻未遇一個。這日,李強想起這兩年來的經歷,越想越怪,正打算背了龍姑冒一點險,翻越洞南危崖,前往探看,忽聽仲猷密告,說:「狗子近年勾結宮府,招添了不少武師打手,凶威更甚於前。
桃源莊的土人日在水火之中,有的受苦不過,棄家逃來。我們因奉令兄之命,不能不收。
這一收容,勢必結怨更深,前數日果又派了奸細,假作投奔,求田寄居,隨同開荒。被旁人看出破綻,假意和他結納,為他重利所誘,與之密議,才知狗子頭兩年頗聽玲姑的話,無如天性凶殘,喜以毒打土人、立威為樂,並在莊中設下石牢,稍有不合,便被擒去毒打,時遭慘殺。近來凶焰更甚,又在鎮上重設賭場,勾引外來商販入局。本村也已有數人受其愚弄。聽來人口氣,狗子志大心高,妄想吞併新村,遲早必有一場禍事。我已命沙豬兒將計就計,去往莊中窺探虛實。令兄尚不回來,萬一有事,如何應付?」
李強聞言,勾動前仇,心中憤恨,想了想答道:「我平日留心觀查,他那鎮上也曾暗中去過兩次,並還交了幾個藥客。以我觀查,本村近年人數越多,眾心如一,個個武勇,即使狗子狂妄無知,老賊也必勸阻。照著近日所聞,狗子必是知道我們難惹,但又妒憤我們,心中痛恨,於是一面勾結亡命,多養打手,等他自信可以消滅我們,然後大舉來犯。為防殺傷大多,事情洩漏,先與官府勾結,看形勢,暫時尚不致於發難,只有盤龍谷山洪舊道比較可慮,必須防他乘著山洪暴發之際引水倒灌,沖沒全村。至於公然率眾燒殺搶劫,也許還不至於。即使有事,也在春夏發水兩頭路斷之際,不會如此冒失。
好在全村少壯均照我哥哥所說,化整為零,隨時應變的方法,從小均有定時習武,一有警兆,當時便成勁旅,怎麼也拚得過。只是豬兒人雖強健機警,言大而誇,心志未必堅強,此行未必勝任。這些日來,為了防備山洪暴發,受人暗算,預留退路,每m司了二妹和幾個膽勇同心的人,開闢險徑山路,暗運公糧,不曾顧及仇敵那面。早知如此,還不如由我自己去呢。」
仲猷方想:「秦氏父於恨你弟兄入骨,你怎去得?」忽見一同村少年跑來,挨家傳話,說桃源莊派來的奸細忽然逃走。李強問知豬兒已走三天。等人走後,忙告仲猷,說狗子陰險多疑,豬兒本奉奸細之命往見狗子,假降賣好,三日不歸,奸細又逃,定是凶多吉少。他家父母衰老殘疾,只此獨於,我必須趕往一探,將其救回才好。仲猷聞言,大驚道:「狗子恨你,如何去得?」李強笑道:「天下事怕不了許多,遇事畏難,如何成功?」仲猷知他說了必做,好生愁急,深悔前日豬兒自告奮勇,不該令其涉險。還待勸阻,龍姑暗中搖手止住,隨將李強喚往無人之處,笑問:「三哥真要去麼?」李強笑道:「自從今年正月聞得狗子殘害土人,又在鎮上開賭,陰謀害人,暗算我們的人,又與官府勾結,收羅亡命,聚眾練武,知他必有凶謀毒計。早想往探,均為此行必與玲姑相見,恐你多心,欲行又止。豬兒失陷在彼,吉凶難定。我想雙方勢不兩立,秦氏父子何等凶狡,命人前往窺探,平白多生枝節,好些害處,一個不巧,反倒引發禍事。
「岳父和諸位長老前日允許豬兒往探,來對我說,大為失策。此行固然關係重要,除我一人可以一試,此外誰也不行。一則,桃源莊雖有多年未去,莊中地理形勢,哥哥留有地圖,我又記得,平日留心,稍有變動,我全知道;再則,玲姑為人,我所深知,初嫁還拿她不准,照著近來所聞,分明狗子日久減去情愛,犯了本性,玲姑性做,富貴歲月,過慣無奇,只覺狗子日久情薄,不肯聽話,心性不投。本是強迫成婚,並非心願,也許雙方不和,同床異夢,均在意中。我如前往,必要訴苦,就不相助,也可探出一點虛實。
「前遇陳四,面有愧容,此人本知善惡之分,人也機警,只和玲姑一樣,膽小多慮,良心未死。無論尋到何人,均可使我成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本來豬兒去時,只知我們膽小畏禍,命其往探對方心意如何,是否能容我們安居,並無他意。在未發難以前,除我夫妻,和有限幾個暗中主持的人,平日聲色不動,誰也不知細底。非刑之下,就許亂說幾句,引出禍事,早點得知,也有一個準備。我如前往,包你沒事,二妹必須聽話。
這類土豪惡霸,比毒蛇猛獸更加凶殘,千萬不可跟去,為防岳父擔心,更不可明言相告,只等黃昏,我就起身,事前仍作去往森林便了。」
龍姑自是擔心憂疑,但知李強決不聽勸,再想,近一年多,那蒙面大漢實是奇怪,始終不曾對面,最奇是,遇事前知,彷彿隨在人的身旁一樣,愛護備至,隨時指點甚詳。
前日往青龍澗,又有字條留下,上寫「時機將至,還有要緊東西送來,此後只管任意行事,無往不利」等語,彷彿土豪父子也是他的仇敵,只未明說出來。丈夫心志堅定,言出必行。近來武功更高,驟出不意,前往窺探,也許無事;便勸李強往尋陳四訪問,不可恃強,深入虎穴。你見玲姑,我決不多心,只是好漢打不過人多,事情大險,最好去時,和林中人一樣,把臉上蒙上再去。天明前必須回轉,免我擔心。李強哈哈笑道:
「二妹怎小看我,只管放心。天明不歸,容你前往尋我,要死在一起如何?」龍姑終是發愁,回顧老父,不知何往。
二人每次密談,均在門前不遠的山崖樹林之內,龍姑心想:「爹爹此時正在愁急,如何不聽下文便自走開?」因李強就走,還要為他趕製面具,改變衣裝,心亂如麻。沒奈何,同回家中,取出布料,一面趕製,一面叮嚀。李強見她溫言相勸,雙眉緊皺,知不放心,正在溫存勸解,力言無害;忽聽遠遠傳來一聲馬嘶,正是近來森林中常聽的那匹怪馬。忙同趕出,馬已無蹤,只仲猷急路而來,面有驚喜之容。龍姑先疑乃父去往豬兒家中慰問,見那來路相反,方纔所去,乃是全村最隱僻的所在,跑得又急,心中生疑,正要迎上。仲猷一見二人,便把腳步放緩,把手連揮,令先走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