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 正文 第一十回 獨鬥群狼
    李強剛把手中鞭抖開,一見那狼撲到,知道這類大青狼凶殘狡猾,無與倫比,爪牙有毒,見血無救,忙把身子往側一縱,就勢一鞭,掃向狼的後腿。那鏈子鞭前頭有一短鐵杵,長約尺許,約有二寸粗細,狼腿最是脆弱,怎禁得住,當時打斷,跌爬地上,疼得厲聲慘嗥。李強恐把狼群引來,忙趕上前,掄起手中鞭,照準狼頭打去,那狼雖受重傷,依舊兇猛,見人回身追來,負痛情急,也想拚命,正待猛力縱起,朝人撲去,身剛離地,鞭已打下,叭的一聲打個正著,狼頭立被打碎,腦漿迸裂,死於地上。

    李強覺得這一鞭打得十分爽利,心中高興,見那狼從頭到尾,足有七尺來長,方想這等大狼,從來少見。忽聽少女驚呼:「這位哥哥留意,身後有狼!」隨聽腦後風生,知道不妙,忙把手中鞭,用力往上一撩,就勢往旁縱避,跟著,颼的一聲,一條黑影剛由身旁飛過,同時,瞥見迎面又是一團黑影飛來,正打在那條黑影之上,隨聽狼嗥之聲。

    回頭一看,不禁大驚。原來身後竟有三條青狼如飛趕來,頭一條由後猛撲,吃自己鐵鞭掃中一條前腿,身子一歪,斜刺裡又飛來一塊石頭,把狼眼打瞎了一隻,疼得亂嗥,本來作勢欲起,忽然發現前面羊群,也不顧再和仇敵拚命,竟朝那羊躥去。

    這幾條全是別處山中竄來的餓狼,前狼剛走,後面兩狼也自追到,一見前面有羊,便不再傷人,箭一般往前躥去,羊群立時大亂。李強知道狼性殘忍,遇見牲畜,照例亂咬一陣,再擇肥的盡情大嚼,就這轉眼之間,已有一羊為狼所殺,後來兩狼,也自撲向一隻肥羊身上,當時咬死,想是餓極,不願再追逃的羊群,爪牙並用,當時撕裂,灑了滿地羊血,正在大嚼爭搶,不禁情急,忙即揮鞭追上。剛覺出少女明眸皓齒,膚如玉雪,看去有些眼熟,急切間,想她不起,忽聽身後嬌呼道:「李二哥!那狼厲害,已有兩人為它所傷。讓它把羊吃掉,我對爹爹說,賠還原主便了。」李強聞言,已然追到,揚鞭照狼便打。

    事有湊巧,兩狼因為餓急,一見敵人追到,又想抵禦,又不捨到口美食,一時情急,用力太猛,一下把狼牙嵌在羊腿骨縫之內,急切間口張不開。李強鞭已打下,於是帶著羊身,往側縱避,對面那狼和它同一心理,也想咬下一口肥肉,然後朝人反噬,剛一口咬下去,吃前狼猛力一帶,狼牙立時折斷了兩根,負痛急怒,不顧敵人,竟朝前狼撲去,身子往前一縱,剛用前爪抱著羊身,待往回奪,李強鐵鞭已自打下,這一下用力太猛,竟將那狼連肩帶脊打成粉碎,前狼本意用爪將口中死羊撥掉,不料後狼一撲,用力太猛,兩隻前爪深陷死羊腹內,一張嘴帶了兩條死屍,轉側自不方便,李強來勢又急,接連兩鞭,一中狼腹,一中狼頭,連聲也未出,當時打死。另一狼正在據地大嚼,吃那死羊,一見敵人如此厲害,本來想逃,也是不捨美味,恰巧羊腹抓破,流出五臟。連忙用口叼起,往旁逃走,無如羊腸大多,尚未扯斷,這一跑,連羊身也帶了同走,急切問不捨鬆口,回爪想把羊腸抓斷再逃,瞥見李強追近,方始心慌,奮力一掙,剛把羊腸扯斷,李強鞭已掃來,一下將後腿折斷,如何逃法?未等反噬,剛回身掉頭,一聲慘嗥,甩開口中羊腸,待要朝人咬去,吃李強一鞭打中狼頸,已是半死,再一鞭將脊骨打斷,死在地上。

    李強以前雖隨兄長村人去往山中打獵,像當日這樣片刻之間連殺四狼,卻是初次。

    雖有兩羊為狼所殺,這四張狼皮也可抵過,又為村人除此大害,自是興高采烈,正想趕回羊群,忽又聽身後嬌呼:「二哥還不把你臉上的血擦去!多麼髒呢。」猛想起所遇少女十分面熟,回頭一看,見那少女穿著一身青布短裝,頭上包著一塊青布,生得身材婀娜,美秀非常,料是桃源莊中女子,只不知是誰家,想不起來,笑問:「姊姊怎會一人出來打獵,你是前莊的麼?」少女見他一雙俊目注定自己,不住打量,臉上血跡也忘了擦,笑答:「二哥,共總分手不到十年,如何不認得了?我就是玲姑。還不快把臉上的血擦去!多難看呢。」

    李強聞言,猛想起對方正是童時朝夕同游的青梅竹馬之交,陳四之女玲姑,因有青布包頭,急切間沒認出來,忙笑答道:「你是玲姊麼?多年不見,長得和天仙一樣,難怪我不認得了。記得你比我大一歲,如何喊我二哥?」玲姑聞言,臉上一紅,嬌嗔道:

    「記得小時你對誰都老實,就會欺負我。多年不見,還是這樣貧嘴,我不理你了。」說罷,裝著賭氣,轉身要走。李強從小便和玲姑投緣,兩小無猜,常同遊玩,情分最厚。

    分手時,雙方年才十四五歲,彼此心心相印,曾有盟約。久別重逢,見她容光照人,長得如此好看,這一面帶嬌羞,越覺秀媚絕倫,由不得勾動前情,心生愛好,忙賠笑道:

    「好姊姊,我聽你的話,不貧嘴了。」玲姑回身笑道:「還說聽話呢,叫你把那污血擦掉,你都不聽。」李強用手一抹,才想起追狼時,吃狼口所含羊腸甩了兩點污血在臉上,只顧談話,忘了擦去,忙把腰間汗中取下,把血擦淨,笑問:「玲姊,怎會孤身來此?」

    玲姑正要開口,忽然慌道:「有人來了,站遠一些,明日清早,可往我家果園後崖上相見,再對你說,此時不要理我。」說罷,不俟答言,匆匆便往回趕。

    李強自是難捨,本想跟去,目光到處,瞥見左邊樹林內氣急敗壞跑來幾個獵人,內中一人正是陳四,玲姑已迎上前去,手指李強,對眾說道:「我被四條凶狼追趕到此,多虧這人把狼殺死,才得保命。受傷兩人抬回了麼?」陳四驚喜答道:「我們在山頭上,發現有狼追你,忙即趕來。那兩個受傷的已不中用了。這狼不知哪裡來的,如此厲害,且喜全數殺死,除掉一個大害。你們年輕膽大,以為近年山中無什猛獸,隨便亂跑,以後真要留神呢。」邊說邊走,跟著,後面又有數人抬著兩個死人,隨後趕來。李強看出內有土豪之子秦迪,人已走近,玲姑在前,正朝自己暗使眼色,便用小刀剝那狼皮,裝不理會。直到眾人走近,方始起立。玲姑故意問道:「這放羊人膽子真大,為了救我,差點沒有被狼咬死,也不知是哪裡來的。」說時,秦迪在旁接口道:「這算什麼,狼和狗差不多大,稍微膽大一點的人,就可將它殺死。那日我和教師們去往南山打獵,兩隻大老虎才一照面,便被我們殺死。可惜路遠,沒法帶回。殺死幾條小狼,有什稀罕?」

    玲姑眉頭一皺,方想發話,陳四已朝李強上下打量,忽然拍手笑道:「你不是李家三毛麼?這四條狼好不凶狠,玲兒走了單,去的人又有兩個為狼所傷,等到看見有狼追他,相隔已遠,如非老弟,怎能活命?此時還要抬送受傷的人回去,不暇多談,閒來無事,可去我家一談如何?」秦迪聞言,面上立現不悅之容,朝著李強獰笑道:「你便是李大毛的兄弟麼?這狼原是我們追來,想撿現成,得這狼皮,卻是不行。」李強早得玲姑暗示,打好主意,聞言從容答道:「我先不知是你追來,恐傷這位小姑娘,無意之間將其殺死,只不要我賠活的就好辦,只管拿去,省我費事剝這狼皮。」狗子聽出語中有刺,本想發作,因見對方從容說笑,面上並無不快之容,好似無心之談隨口而出,再見玲姑面有憤容,想起方才和兩同黨強著玲姑往打山雞,中途把同黨支開,正想就便調戲,一見狼來、嚇得丟下玲姑就逃,兩個心腹打手,也為狼所傷,心中內愧,欲言又止。陳四隨接口道:「老弟,小莊主愛這狼皮,你這等大方,再好沒有。你替人家放羊,死了兩條,如何交代?明早可到我家,牽上兩條大的,賠還人家便了。」李強還未及答,狗子已連聲催走,挑了死狼走去。

    李強等人走後,略一尋思,望著玲姑背影,歎了口氣,自把逃散的羊群找回,因這類青狼,爪牙有毒,自將死羊拋向絕壑之中,趕了羊群回轉,到了村中,推說被狼拖去,也未提到別的。羊主人倪仲猷知他為人勤謹又是李誠之弟,雖代牧羊,雙方情感極好,毫未怪他,李強隨說,山中發現狼跡,明早欲往探看,次日未明前起身,把羊放在村中牧場之上,越過黃牛阪小溪,便往陳家走去。

    這時,正是春夏之交,山水大發,沿途溪流中清波粼粼,已將齊岸。陳四家住桃源莊盡西頭山環之中,同是多年耕農之家,與土豪沾一點親,人又機警,善於應付,故此未受土豪侵凌。所居房舍,也頗整齊,門前是片水田和一條小溪,房後種著一片果園,園盡頭是一山谷。李強昔年所居與之鄰近,常和玲姑一同遊玩,地理甚熟。事隔多年,尚還記得,知道過溪不遠,由一山崖上翻越過去,便到陳家果園之內,不致被人看見,意欲先赴玲姑之約,見面以後,再同去見陳四。剛到崖頂,天已亮透,正待援崖而下,忽見玲姑站在門前稻場上,將手連揮,意似令其回轉,心中不解。略一遲疑,玲姑忽然往裡跑進,一會拉了陳四一同走出,招手命下,見面略敘寒溫。玲姑低聲說道:「昨日多謝你救命之恩,只是此時不便多談,改日再來。昨天的話,不要忘記。」說罷,便往屋中走進。

    李強自是不捨,剛喊得一聲「姊姊」,玲姑已回身,把手連搖,面帶驚懼之容,未了又作一個苦笑。回顧陳四,正朝自己注視。猛想起雙方年紀漸長,不應還似小時那樣親密,不禁面上一紅,轉向陳四道:「四叔,我想問玲姊可會受驚呢。」說完,又覺話不得體,正有些窘。陳四先探頭朝東面田岸上看了一看,低聲說道:「老三,玲兒蒙你救命之恩,本想請你來此道謝,賠還那兩隻羊。不料目前我家處境好些艱難,有許多話此時不能明言,等有機會再行相告。我看你年紀雖輕,人卻老成,以後桃源莊還是少來為妙,免得人家把對令兄的毒種在你的身上。那羊我已繫好,你帶了走罷。」隨聽玲姑隔窗接口道:「爹爹,此時如何能讓他走,小狗如若知他翻崖而來,日後豈不惹厭?還是等上些時,讓我煮碗麵,給他吃了再走。萬一小賊尋來,就說是由黃桶樹桑園過溪,因小時在此住過,以為可以抄近,不料走錯了路,由前面桃樹林中繞來,所以無人遇上,免得山賊疑心。我受人救命之恩,連話都不能說幾句,叫什人呢?昨夜所說,爹爹如不答應,別的事我也不幹,不過今日他來,小狗知道,與其提心吊膽,不如不見。方才是爹爹喊他下來,與我無干。」

    李強聽出玲姑,已然繞往臨窗一間,所說的話,頗有深意,語聲尤為清婉娛耳,越發心愛。不知何故,不見自己,又不便問,回顧陳四,面有優色,隨向房內走去。父女二人,似在低聲爭論,隱聞玲姑氣道:「真要不行,不過一條命罷了,如非為了爹爹,我才不怕小狗呢。」底下便聽不真。隔了一會,陳四走出,李強人本沉穩,聽出玲姑所說有因,暗中留意,見陳四所說,均是不相干的閒話,不時往東田岸一帶窺看,回憶前後經歷,猛然醒悟,當時急得臉漲通紅,心裡頭直冒涼氣,正要向陳氏父於探詢,忽又想起兄長行時告誡,忙把氣平下去,勉強按捺氣憤,故作從容,一面隔窗偷覷,側耳細聽,並無動靜,越想越難受,幾次起立告辭,均被陳四止住。

    李強心想玲姊少時必要端面出來,還可見上一面,便坐下去。待了一會,忽聽裡面在喊「爹爹」,陳四便往裡趕去,隨端了兩大碗哨子面出來。李強因玲姑避而不見,心中不快,本不想吃那面。陳四再三相勸,說我女兒親手自制。李強心想:「哪個要吃你的面,白費心力,還不如和我見上一面呢。」口說不餓,為了玲姊約我,一夜未睡,趕來赴約,起身時已然吃飽,盛意心領。還待往下說時,忽聽玲姑隔窗嬌嗔道:「真個氣人。年紀也不小了,一點不知輕重利害和人家苦心,不肯賞光,由他去罷。」李強回頭一看,玲姑正把窗門推開了些,露出半面,嬌聲說話,帶著兩份嗔意,越顯嬌媚,知其發怒,忙賠笑道:「玲姊不要生氣,我吃就是。容我見面,說兩句話,再吃可好?」玲姑隨把窗戶略開,半嗔半喜道:「誰還不知你那心思,就讓你見一面,這該吃了罷。你不知小狗多麼恨你呢,還不快些吃完上路,叫我提心吊膽,何苦來呢?以後又不是沒有見面日子。」李強見她憑窗而立,眉目問隱蘊深情,注定自己,狀甚關切,比起昨日更加美艷,心中愛極,正待向前答話,玲姑忽把窗戶一關,歎道:「你如和以前一樣對我好,就請快吃快走,免我懸心。三日後再照昨天所說,等你便了。」李強正要開口,回頭陳四在旁,搖頭歎氣,心疑見怪,臉上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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