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手丐 正文 十七、松林中的黑影
    姜飛、萬芳到底年輕,起落情網之中一點也不覺得,最好二人一起,不要外人在旁。

    回顧沈鴻、萬英去練輕功,業已走往假山那面,重又談起不久分別之事。姜飛見萬芳愁急,於心不忍,笑說:「二姊不要擔心,我無論如何也要想法將圖畫好,真要湯八叔有什變故,暫時不能來此,也必將這兵器留下一副,好在郎公廟過去前途已無危險。這兩件兵器我已學會,此去尋師專練功夫,不會再與敵人爭鬥,留在身旁並無用處,將來你打好兵器還我便了!」萬芳大喜,笑道:「二弟你真對我太好,我用什法子還報你呢?」

    姜飛笑說:「小弟是個孤兒,好容易結交到兩位哥哥,一位姊姊,每一想起心便喜歡。

    既是骨肉之交,分什彼此。那日你說,此是老賊燕雙飛用百煉純鋼打造,湯八叔雖認得一個善鑄刀劍的異人,只恐沒有原來的好。我知席師最憐愛我,都好商量,又和二叔二嬸相識,二姊如嫌新的不好,打成之後和你對換,將那新的與我,你看可好?」萬芳聞言越喜,笑說:「只顧我自己得用,卻不管你,休說不好意思,我這樣自私自利叫什麼人呢?」

    二人所行之處在樓旁柳蔭之中,那些柳樹大都一兩抱以上,經秋黃落,千條萬縷因風搖曳,月華如水,滿地清蔭。二人本定是往前面松林背陰之處互比目力,分練暗器,因見雲淨天空,秋月皎潔,夜景清幽,園中山環水抱,林木蕭森,風景又好,只顧踏月同行,清談娓娓,一路流連賞玩過去,越談越高興,也就不想比什暗器。姜飛本愛萬芳美麗溫柔,天真聰明,一路之上見她滿面春風,丰姿如畫,一雙淨如澄波、黑白分明的妙目不時側顧自己,皓齒嫣然,笑語珠圓,比起平日越發明麗親切,不禁愛到極點,接口笑說:「休說兵器身外之物,像二姊待我這樣好法,便為你送命、赴湯蹈火也所心甘!」萬芳聰明絕頂,早就看出姜飛愛她,聞言面上一紅,再看姜飛老望著自己癡笑,越發不好意思,笑說:「呆子,你老看我作什?既和我好,偏忙著走,誰相信你是真心呢!」姜飛見她似嗔似喜,面有不快之容,慌道:「二姊不要怪我,實在小弟出身太苦,爹爹被人害死,聽母親死前口氣,仇人也在湖南居住。大哥和我患難兄弟,情如骨肉,他那殺父之仇正在湘陰,已然約好同去拜師,就便打聽我那仇人下落,並還奉有席師之命。如非為了二姊不捨得走,那匹花雲豹又是湯八叔所有,既然知道,理應奉還,席師又在此地,想見一面,便我不走,大哥也早走了。我真不捨得離開二姊,這是沒法的事。

    此去學成本領報仇之後,只一下山,先尋二姊,從此哪怕終身相隨,跟你一世,我都願意。我也不說賣好的話,只管進退兩難,事情一完,仍是非走不可。二姊如不相信,拼著師長見怪,定將這兩件兵器留下,並還送與二姊,等新的打好再歸我用便了。」

    萬芳年長兩歲,知識漸開,人又靈慧機警,聽他說出終身不離的話,少女嬌羞,方想怪他,又想不起如何說法。正等聽完發作,及至聽到未幾句好生感動。又看出姜飛乃是無心之談,不好再鬧小性,剛裝有氣,說得一個「你」字,忽又改口,笑道:「按說我不應挑好的拿,何況背師行事,私相傳授,但我還有法想,只求二姑對李四姑姑說,將你那兵器借我做樣子用,連將來不還都有推托。今日我已看出你私傳我手法,你那兩位恩師都決不會見怪。實不相瞞,前兩天我還怕你弟兄為我受責,今日才放了心。至於新打兵器,前聽湯八叔說,那位異人鑄煉刀劍明如霜雪,多麼精巧的刀刃暗器均能打造,雖不一定比原有的更好,必能一樣。我只隨便一說,你便當真,因此看出你這人真好,更加感激。我們一見如故,想是緣法,以後將兵器換過,做個紀念也好。但你途中萬一遇敵,沒有用的,我心不安。好在你真聰明,那樣難學的如意鎖心輪,你和沈大哥竟在三日之內將它學會,再練兩天必能隨意應用。此輪非但多麼厲害的寶刀寶劍斫它不動,專能抵禦暗器,反傷敵人。雖是師門秘傳,一則彼此師長交情甚厚,恩師又最愛我,去年回家時節賜我兄妹雙輪時曾說,你兄妹天性極厚,以後只要不背本門七條師規,一切均可隨便,並未提說不能轉借外人的話。就是見怪,我也自會搪塞央告,不會真的打我,儘管放心拿去好了!」姜飛本來就托萬氏兄妹轉求湯八另打一副鎖心輪,聞言好生歡喜,知道此輪專防暗器,防衛身家用處太多。此次來人太多,勞康昨日向眾囑咐,三位女俠都說無妨,別的毛賊不敢來此擾鬧,最厲害的強仇大敵只有燕。伍兩個老賊和關王山四凶,日內便可除去。兩小兄妹去年回家,曾得俠尼花明真傳,功力雖還尚差,差一點的敵人已能應付。本想令其磨練,就有什事,青雲山那班老弟兄相隔甚近,一呼即來,也不妨事等語。勞康雖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母子好好安靜日子,何必多生枝節!但是人多口雜,田通等三人都是江湖綠林,又知主人本領來歷,回去就不走口,將來也難免於有事相求。有此特製兵器防身要好得多,再三推謝不肯。萬芳再三勸說,假裝生氣,方始應諾,彼此先行交換,將來打好新兵器,見面再作計較。

    正說得有興頭上,時光易過,不覺夜深。姜飛想起沈鴻、萬英往假山後面樹林中同練輕功,已有好些時候,不知何故沒有尋來?想起天晴之後大哥常將萬英引開,不肯和我二人一起,直似有心躲避神氣。心念一動,側顧萬芳微笑望著自己,欲言又止,神情親密已極,猛一回憶這四天來的經過,和老少諸人閒談時所說口氣,不禁心中一動,當時週身發熱,面紅心跳,正要設詞往尋沈鴻、萬英,再談一會便各安眠,忽聽側面似有馬蹄輕輕踏地之聲,又聽萬芳笑說:「那不是花雲豹,怎會自己來此?」話未說完,姜飛也自看見那馬由疏林中輕輕掩來。深知那馬靈慧無比,到後不久,便聽龍靈玉說它善知人意,自會覓地食宿,這裡它又極熟,無須再上轡頭羈勒,聽其自去;並還向馬警告,主人不久必走,此時重傷不能騎馬,千萬不可尋去。它已明白,決不會走。後又談起此馬許多奇處。第一是耳目最靈,稍有警兆必要掩來報信。那日如非大雨,剛到不久,馬房離此太遠,二賊到前必已趕來等語。平日聽其自由行動,沒有管它,此時深夜,忽然悄沒聲掩來,多半發生事故,忙即低呼:「二姊禁聲,也許有事!」萬芳還未答話,馬已走到二人身前,剛一見面,便將姜飛衣襟咬住,往旁一拉,二人越料有了變故,忙隨那馬悄悄掩向側面樹林之中,一同藏起。待了半盞茶時,沒有動靜。二人見馬昂首豎耳,目光注定前面,神情緊張已極,心想,既然有賊,如何尚無動靜?那馬忽似有什警兆,轉身要走。二人不知何意,以為要換地方,方想跟去,馬忽回身攔阻,將頭連拱,二人停步,馬便回身。二次再跟,馬又橫身攔住去路,並咬著姜飛的衣服拖回原處。二人方始明白,馬雖走開,卻要自己守在當地。姜飛附著馬耳悄問:「你要我們守在這裡,等候來賊,你還有事要離開嗎?」那馬將頭連點。姜飛恐沈鴻、萬英還不知道有賊,方說:

    「你快給大哥他們送個信去!」馬已回身,靜悄悄穿林繞去,腳步甚輕,一點聲息皆無。

    姜飛恐它沒有聽清,正要追上再說一遍,萬芳忽然趕上伸手拉住,朝林外一指,匆匆打一手勢,令將兵刃取在手內,當先往側面林中小土堆上輕輕縱去。

    二人連日同出同進,形影不離,雙方俱都忙著習武,兵刃暗器從未離開。各人兵器也早換過,這次入林原意想練暗器。姜飛見狀知有敵人,忙將身後新換來的如意鎖心輪拔在手中,跟蹤趕上。到了坡頂一看,前面不遠便是一條石子鋪的花徑,也有丈許來寬,對面是片松林,路旁種著兩列花草,菊花甚多,業已開放。月光照處,花影扶疏,秋夜景物甚是清麗,地上好似蒙著一片清霜,光影如晝,花徑頗長,由山腳那面繞來。姜飛探頭兩面一看,都是靜悄悄的,不見一點人影。正在東張西望,萬芳忽將他肩頭一按,附耳低聲說道:「你不要這樣,留神被賊看破。那賊好似不止一人,我比你先到,業已掩入對面松林之內。林中有一養魚池塘,還有一所大樓房,以前原是爹爹夏天納涼之地,近年並無人住。那賊想是初來,不知地理,池塘又與溪流相通,風景甚好。因那一帶偏在山腳,蛇蟲太多,雨後泥濘,、還未乾透,還沒和你去過。那賊初來,不知地理,也許當裡面住得有人,前往鬧鬼。進去時,曾往來路那面將手連揮,必定還有同黨。好在那是空房,決想不到林中有這小土山,由外望內更看不出。我們埋伏在此,正好等那同黨到來,看清下手,試試你這兩樣兵器。好在林中無人居住,鬧不出什麼花樣。你探頭大高,被賊看破,受驚逃走,豈不可惜!」姜飛聞言,暗忖,我們只是兩個小人,賊黨如見,必想生擒拷問,決不放過,哪有驚逃之理?見萬芳說話天真,對方耳鬢廝磨,氣息相通,比前更加親密,由不得越看越愛,心想二姊真好,將來如能常時和她一起,永不離開,豈非福氣!想到這裡,心又一動,面紅心跳起來。

    萬芳見他望著自己,憨笑不語,方問:「你笑我膽大麼?」猛瞥見一條黑影由側面貼著花陰暗處從容走來,到了對面林外,側耳一聽,正待往裡掩進,忽聽有人輕輕拍了一下巴掌,賊便立定,前賊隨縱將出來,立在二人的斜對面樹蔭之下,相隔不到兩丈。

    二人均是極好目力,看得逼真,見那二賊一高一矮,矮的中等身材,背插一刀一拐,環腰一條闊板帶,短裝密扣,帶上插著兩排暗器,似鏢非鏢,比鏢細出一倍,只露半截在外,寒光閃閃,映月生輝,打磨極亮,一望而知純鋼打就的利器,左邊還掛著一個弩袋。

    一個身材比他略為瘦長的穿著長衣,兵器拿在手裡,是根前半彎曲、似鉤非鉤的鐵杖,看去份量頗重;未帶帽中,披著一頭短髮,一張長方形的醜臉又瘦又薄,小鼻小眼,背已微駝,看年紀似已不輕,但未留須,來時雖然形蹤鬼祟,步履甚輕,和常人走路一樣,比較前賊安穩得多。見面之後,矮賊似說,林中那好房子,怎會無人?瘦賊忙把話接去,搖手不令開口,語聲甚低,聽不真切,大意好似這裡行蹤可疑,他二人雖由此失蹤,主人底細不知,是否敵人尚拿不定,行動務要謹細,不探明底細不可妄動,土人的話未必可靠等語。

    姜飛零零落落聽了幾句,方覺氣悶,又不知賊黨來了多少,心想,此時分出一人去向諸老前輩送信,多厲害的賊黨也不在心上,萬芳偏是不許。又恐沈鴻不知,遭了暗算,這兩處練武地方離開諸老前輩所居樓房又遠,秋天夜涼,門窗已閉,出聲呼喊未必能夠聽見,心正不安。萬芳耳尖,業已聽出幾分來意,悄聲說道:「來賊多半關王山兩個凶人,看那神氣還在亂闖,不知我們住在哪裡。樹多房少,這一帶更多空房,你由那旁悄悄繞往林外,我由這裡縱出斷他逃路,必能成功無疑!不必驚動娘和二位哥哥他們,將賊打倒擒回,豈不有趣!」姜飛日前曾聽勞康談起,關王山四凶以大凶、四凶最為厲害,二、三兩凶要差得多。看那日動手,兩小姊弟將賊打倒,一半仗著膽大機警,一半還是二賊情虛膽怯。真要動手,就不致為賊所傷,能否全勝尚不一定。一聽二賊竟是那兩個最厲害的凶人,不禁大驚,覺著萬芳膽大好勝,事情頗險,無奈近日情愛已深,順從已慣,不能不聽,又不放心,剛悄說:「這兩個凶賊厲害,二姊留意!」對面瘦賊忽似有了警覺,將矮賊一推,令將刀拐拔下,一面掩身暗處,朝外側耳留心窺聽。萬芳恐被識破,忙將頭一低,順手一拉姜飛,令其蹲下,一面將手連揮,令照所說行事。

    姜飛見她發急,面上已有怒意,猛一轉念,二姊膽子太大,我何不搶向前面出聲喝罵,一面誘敵,不等趕到樓前,諸老前輩也必警覺,怕他作什?心裡一動,立由林內繞往側面轉角之上,剛縱將出去,忽聽兵刃暗器交觸,萬芳與賊喝罵之聲,忙即繞過一看,原來萬芳真個膽大,姜飛還未出林,便想獨鬥二賊,試試新學會的鉤連槍法,上來便打好擒賊擒王的主意。仗著路熟,先取出兩枝弩箭,想先照準瘦賊連珠打去,滿擬打傷一個,再縱出去斷賊逃路;卻不想關王山這兩個凶賊久經大敵,耳目靈警,武功高強,何等厲害。方才因見當地園林花木甚多,深夜無人,月華如水,到處靜悄悄的,見面時互相商汁,稍微疏忽,不曾在意。後來兩小姊弟這一說話,語聲雖低,卻被為首老賊大凶天狼星井壁首先警覺,雖未聽清,已疑左近有人,也許還未發覺自己,使令同黨四凶黑心太保三手夜叉費年小心戒備。一面仔細靜聽,已無聲息,越料不是偶然,蹤跡多半已被主人看破。正在東張西望,本料人在對面,萬芳身子往上一起,目光恰巧相對,老賊正在注視,猛瞥見斜對面樹林中冒起一個人頭。因見是個少女,月光又亮,那樣機警的老賊竟走了眼,因覺對方年輕,只得一人,看去又不像是行家,彷彿本在林內偶然探頭張望神氣。正想身立黑暗之中,對方未必看出,想什方法冷不防將其擒住,逼問主人虛實來歷。念頭動得極快,還未轉完,沒料到萬芳人小膽大,心靈手快,本就存心想將老賊打傷,再去對付同黨矮賊,見被看破,動手更快,故意把頭一低,冷不防二次縱起,揚手就是兩箭。老賊瞥見少女人頭略現即隱,也未出聲驚呼,分明還沒有看見自己,把手一揮,正待鷹拿燕雀縱入林中,將人擒住威逼詢問。身才離地,還未縱起,猛又瞥見少女二次探頭,揚手便是兩點寒星相繼飛來,來勢又猛又急,才知敵人年紀雖輕,並非庸手。

    蹤跡已被看破,不禁又驚又怒,總算久經大敵,又是關王山四凶中第一能手,百忙中瞥見寒光飛到,右手鐵杖一揮,身子一偏,左手一撮,當頭一箭先被打落,第二箭也被接去。就這樣仍幾乎受傷,因那弩箭來勢大急,又是雙箭同發,相隔既近,手法極準,老賊腳已離地,其勢不能再用兵器兩面去擋,竟被鬧了一個手忙腳亂。第一支箭雖被打落,第二支也被接住,但是接時稍微一慌,箭尾又有兩片鋼葉,竟將左手劃破,流血生疼,急怒交加中覺著敵人非但手法又準又快,勁頭更足,一個少女已有如此本領,應敵不曾出聲,多半旁邊還有大人,勁敵決不止此,不敢冒失。為防地理不熟,敵人藏身暗處,再有暗器飛來,隨同接箭之勢將手中杖一揮,凌空一個木葉飄風,就勢翻身落地,往斜刺裡縱去,一面低喝:「林中有敵,四弟快些動手!」四凶費年也早看出林中有人,不料出手這快,微一隱現便有暗器打到,因見對方是個美貌少女,越發心動,忙往前搶,吃老賊用杖一擋,箭雖打開,卻往費賊頭上急射過去,相隔甚近,雖未打中要害,恰由耳旁穿過,將左耳劃破了小半邊,左頰也被箭尾劃破了一條口子,甚是疼痛,忍不住怒吼一聲。正待往林中縱去,老賊聽他怒吼,心想反正蹤跡已洩,無須隱避,方喝:「賤婢何人,暗放冷箭,還有什人,快些滾出答話!只不是我弟兄的仇敵還可活命,否則雞犬不留!」話未說完,費賊正待往林中趕去,忽聽來路方面一聲嬌叱,側臉一看,正是方纔所見著青羅衫的少女,雙手倒背,好似拿有兵器,由林內縱出,落在地上,笑罵道:

    「你們是關王山那兩個狗強盜,想到這裡湊數,去往陰間尋那兩個已死賊黨的嗎?」二賊一聽口氣,便知二、三兩凶已為敵人所殺,四凶費年最是凶橫冒失,怒吼一聲便要搶上,忽聽身後低喝:「四弟且慢,待我問這賊婢幾句!」聲隨人到,老賊大凶井壁已由後面趕來,縱向萬芳面前。

    原來老賊機警凶狡,見那少女由相隔兩丈來寬的樹林中飛身縱出,身法輕靈已是少見。落地時雙手後背,看不出用什兵器,立在當地笑罵,孤身應敵,神態那麼安詳,又極美貌年輕,看去至多十六七歲,偏會有這樣武功,怒火頭上正要趕過,猛想起這類身法以前好似哪裡見過。二、三兩凶本領雖還不如自己,並非尋常,又有極厲害的暗器,這多年來極少遇見敵手,如何在此送命?此女如非劍俠中人,也必得有高明傳授,還有師長在此,才會這樣大膽,明明知道自己來歷,竟敢孤身對敵,口發狂言,莫要陽溝裡翻船,又與那年遇見賊尼花明一樣,以為對方無名之輩,不料弟兄四人被兩個賊尼姑困住,九死一生,還要低頭服輸,丟盡大人,至今不敢走入湖南省境一步,鬧得江湖上幾乎不能見人。每一想起空自咬牙痛恨,無可如何。看來還是冒失不得,好歹問明來歷,先打聽出二、三兩弟怎麼死的,是否此女所殺,好作打算。念頭一轉,忙將費賊喝住,縱上前去,陰惻惻問道:「你是何人門下?你叫什名字?我們與你素昧平生,深夜登門,不能怪你動手為敵,但有一事望你明言,不可自誤,免傷和氣。」萬芳見老賊帶著一臉陰柔的詭笑,那雙三角怪眼閃爍放光,隱藏奸詐,料是前日勞康說大凶井壁。這一對面越發厭惡,聞言知其情虛,也微笑答道:「你不是關王山四凶中的老賊嗎?你想問我來歷,恐嚇破你這老賊的狗膽,我就沒法拿你試手了!你想打聽那日冒著大雨無故來此做賊擾鬧的兩個賊黨嗎?這個容易,說完殺你也是一樣,我們先並不知他們名字,後來那黃臉賊跪在地上哀聲求哭,才知他是關王山四凶中的二凶章興,還有一個二凶史二郎。

    我這裡向來無人敢動一草一木,本就不能寬容,再聽說是關王山的凶賊,又是那麼膿包無恥,沒有骨頭,哀求無效,又想暗中放火行刺,當時被人打死。史賊總算比他稍強,雖未十分現世,被擒之後妄想逃走,被我打成殘廢,當場一頭碰死,比那黃臉賊硬氣,沒有十分現眼。你問他怎的,莫非四凶去了兩凶,想起傷心,活得不耐煩,想到陰問去湊數嗎?」話未說完,費賊在旁早已怒火饒心,不是老賊法嚴,已先動手,氣得破口亂罵,待要動手。便是老賊只管為人陰沉,頗有涵養,一聽敵人這等口氣,越聽越不像話,也由不得怒火上攻,實在忍耐不住,但想小小女子,發此狂言,史二郎比章興本領還高,暗器更極厲害,竟被此女打傷自殺,敵人厲害可想而知,方怒喝得一聲:「賤婢叫什名字?這裡為首之人是誰?再不說出老太爺要動手了!」

    萬芳瞥見姜飛由二賊身後趕來,惟恐二賊見了兵器,心疑師父在此,一個打他不倒,又被逃走,還不能試驗手中兵器,接口笑道:「無恥老賊,方才沒對你說,說出師父名姓怕嚇跑你嗎?少停自會知道厲害,你要動手,誰還怕你不成,且先叫你嘗嘗我新學會兩件兵器的味道!」老賊也真能夠忍氣,一聽對方說少時自知厲害,心中一驚,還想忍氣探詢下去,問出來歷再下毒手,忽聽身後有人急馳,腳步甚輕,料來強敵,忙往旁邊一閃,暗中戒備,忙中側顧,見是一個幼童,正在又好氣,又好笑,覺著拜弟兄四人平日縱橫江湖,對敵之際只一照面便下殺手,向例斬盡殺絕,不容人開口多說,四凶之名也由此得來,不知怎的,今夜剛一到此,便覺兆頭不妙,處處小心,共只遇見兩個未成年的幼童,便有戒心,任人笑罵,不敢冒失動手,說將出去都是笑話。猛瞥見敵人手上拿著一件兵器,甚是眼熟,定睛一看,不禁大驚,一看費年忙回身追去,忙喝:「四弟留意,先問他兵器來歷!」聲才出口,萬芳話也說完,兩件兵器隨手而出,錚錚兩響,那明光耀眼的三折鉤連槍當時抖開,朝老賊當胸點到。

    雙方相隔不過丈許,萬芳身法輕靈,話完人起,來勢又猛又急,三折鉤連槍又故意不曾打開,疊在一起,連柄只有尺許長短,判官筆更是又細又短。老賊只當敵人手上藏有暗器,故意手背身後,先前受傷,手尚流血,知那弩箭厲害,雖在暗中戒備,卻不料會是兩件奇怪兵器,來勢這急,又見姜飛手上拿的是一件如意鎖心輪,當此驚疑膽怯失神之際,不是武功精純,差一點又受了重傷。百忙中猛覺語聲人影相連,一股急風帶著一道寒光當胸撲到,知道不妙,對方果是勁敵,忙將手中七絕毒蛇鉤反手一撥,人便橫縱出去,避開來勢,落地一看,暗中叫了一聲慚愧。原來萬芳深知老賊武功極高,惟恐丟臉,來勢雖急,這一槍卻是虛實兼用,準備老賊一擋,立時就勢縮回,用左手判官筆點開鐵杖。二次長蛇出洞,分心就刺。不料老賊久經大敵,身法輕快,看似用力招架,實是以虛御虛,因實化實,同樣虛實兼用,輕輕一撥,看去極快,並未用力:因事前沒有防備,又有好些戒心,略一招架,便縱身往旁邊縱開,所使兵器尤為巧妙,萬芳那快手法和武當獨門秘傳竟未用上,總算師傳武功有好幾年的根底,長於應變,一招發空,立將槍尖收回,第二槍沒有發出,瞥見老賊縱起,立時轉身,就勢枯樹盤根,又用槍鞭橫掃過去,人也跟蹤縱到。

    老賊認出那是老淫賊燕雙飛特有兵器,前日方聽人說老賊為敵所殺,兵器被人得去,想不到會落在一個少女手中,沒有多日槍法這等精熟,這兩個小狗男女非有極大來歷不可,一面迎敵,心已寒了幾分,口方喝罵:「賊婢師長何人?怎不敢說?」忽聽丁丁連聲,忙中偷窺,幼童手中如意鎖心輪業已舞動,費年連發暗器,均被反擊回來,幾乎受傷,業已住手,不敢再發。總算輪只一個,如是雙輪合用,便那幼童也非敵手。隨同應敵轉身之際,目光到處,再看幼童手法,覺與多少年來想起切齒寒心的仇敵俠尼花明同一路數。這一驚真非小可,自知俠尼如其在此,今夜來人誰也休想活命。忽聽敵人笑道:

    「你這老鬼狗賊瞎了眼睛,定要問我師父嗎?我兄弟用的如意鎖心輪莫非瞎了眼睛你會不認得?這裡雖非湖南境內,既敢到此擾鬧,一樣送死,快些拿命來吧!」老賊聞言,想起前事,心膽皆寒,哪還再顧什朋友義氣,暗忖,想不到小狗男女竟是賊尼花明門下,休說今夜凶多吉少,未必能勝,便是僥倖得勝,傷了小的,老的定必引了出來,也難討得公道,反而結仇更深,更難活命。念頭一轉,一面且戰且退,嘴裡說著狂活,大意結拜弟兄四人同生共死,多厲害的敵人也非所計,彷彿非拚命不可,神氣手法也越來越緊。

    萬芳見老賊越殺越勇,勢急如風,憑自己的本領已難取勝,稍一疏忽反為所傷,心中一驚。又見姜飛也只打個平手,越發愁急,暗中埋怨,兄長真個無用,不知和沈大哥走往何處,雙方這等喝罵莫非會不聽見?打了一陣,忽覺老賊儘管手法猛急,厲害非常,但是越殺越往遠處走,離開原處花林已十來丈,心方奇怪,以為老賊還有殺著,想將自己引往空地之上動手,正想喝問,老賊已先開口,故意喝罵道:「賤婢不必猖狂,這裡地勢大厭,可去前面空曠之處納命!」話未說完,人已虛晃一招,就勢縱起,跟著蜻蜓點水,接連幾縱,往前逃去。萬芳見老賊並無敗意,口氣又凶,毫未防到會不戰而逃。

    又聽身後喝罵之聲,關心姜飛,恐其受傷,由不得回身看了一眼,略一耽擱,老賊人已遠出八九丈,身法之快從來少見。這才疑心老賊要逃,待要迫去,忽聽老賊大聲喝道:

    「你既是花大師的徒弟,我是她十五年前敗軍之將,為守前約,連湖南境內都未踏進一步,如何與你動手?我弟兄失陪了!」口中說話,人卻不曾停止,縱得更急更遠,說完一聲呼哨,便往側面山崖上躥去。

    那樣高峻的危崖,老賊一縱兩三丈,到了上面手腳並用,一晃便是老高,等萬芳警覺追來,連暗器都無法打中。正急得跳腳咒罵,忽聽一聲馬嘶,來去兩面均有人聲吶喊,聽出有自己人在內,心中一喜,想起還有一賊在後,待與姜飛合力夾攻。剛一轉身,忽聽腳步之聲甚急,忙即縱身側顧,四凶費年已和一陣風似由身旁馳過,身法之快不在老賊以下。姜飛追在後面還未趕到,自己因朝崖上喝罵,微一疏忽,路又較寬,竟被對面錯過,等到看出,人已逃走,心裡一急,忙拔出兩支袖箭連珠打去,微聞噯的一聲,似已打中,不曾落地,費賊逃得更快,知傷不重。正要追去,那馬嘶之聲已由遠而近。費賊似因前後皆敵,不敢再往前去,忽然縱身一躍,剛到崖上,因縱太猛,落處崖勢險陡,肩又受傷,呆得一呆,待和老賊一樣爬山逃走,那匹花雲豹已一路急嘶飛馳而來,上坐一人正是大俠湯八,手揮一條長繩套索,凌風舞動,呼呼亂響。馬離崖前還有丈許,手中長索業似長蛇一般往上飛去,只一下便將費賊套住,往下一拉,便順崖坡滾落下來。

    仰望老賊還未到頂,湯八剛由馬上立起,待往崖上縱去,忽聽一聲嬌叱,斜月光中一條白影由斜刺裡飛將過來,一把將湯八抱住,二人大驚,還當來了敵人,定眼一看,正是湯八二十多年愛友龍靈玉,湯八也哈哈笑道:「我傷病已早痊癒,二姊何必這樣情急?可知這四個凶賊害人太多麼?我想除這幾個大害不是一天,好容易遇上,不能再放他逃走了!」靈玉嗔道:「八弟就是這樣恃強,不肯聽話,我先在樓上遙望,今夜來了五賊,放走一個,叫他知道我們這裡厲害也好。」說時,二人業已縱下馬來,湯八雙手拉著靈玉雙手,哈哈笑道:「我因誤中老狗男女好計,往辦一事,被他約了許多狗賊埋伏樹林之內,四面包圍。事前阿雲已有警覺,朝我急嘶,也是我一時恃強大意,照樣催馬前進。剛發現林中人影刀光,只當賊黨不過三五人,沒有放在心上。先將阿雲遣開,以防為賊所傷。開頭我連傷數賊,後來我被賊黨四面包圍,全仗此馬突然衝來救了性命。

    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我在病中,聽說你得到消息,便由鹿井峰天牢洞中孤身趕出,當日連飯都未吃,到處尋訪我的下落,日夜悲苦,憤不欲生,準備稍有差池便尋狗強盜拚命,休說我絕處逢生,安然無恙,就算那日傷重身死,蒙你如此關切,我也值得,何況今日還能相見呢!」靈玉知他這次受賊暗算,實是為了自己,心方一酸。

    女俠李玉紅同了田通、姚小泉早由後面趕來,立在一旁,湯八原認得田、姚二人,因和靈玉說話,未及招呼,只點了點頭。因李玉紅故意將面紗拉下,急切問沒有認出,笑問靈玉:「這位姊姊貴姓?想是二姊好友,怎不和我引見?」靈玉還未及答,玉紅微笑說道:「你們久別重逢,我不願打擾,故未招呼,湯八兄不要見怪。」隨將面紗揭開,湯八一見大喜道:「原來是關中兄妹雙俠李四姊嗎!大哥今在何處,可曾同來?小弟何德何能,前日聽說好些老少英俠為了小弟之事紛紛趕來,並還有兩位神交未見的好友也在其內,仗義相助,日前並在商家堡施展身手,給老狗男女一個下馬威,弟兄二位一劈空掌將敵人凌空打落,老狗男女那樣好的武功竟當場丟人,吃了大虧,真令人感激不盡。

    三日前又聽人說,目前天下荒荒,連個稍微可以住人的小店都沒有,白沙溝郎公廟一帶更是狗賊出沒之地,急切問尋不到住處。有好幾位男女老少英俠都來萬二嫂這裡聚會,內有兩小兄弟乃席泗先生門下,小小年紀,入門不久,已得武當真傳。而萬家兩位侄男女我自小就愛,自從九年前被人引往拜師,多年未有音信,今日才知他的師父竟是俠尼花明。他們去年回家,我久已不到二嫂這裡看望,也不知他們業已回家。另外一個小兄弟看去面生,年紀這輕,可就是席泗先生新收記名高徒姜飛麼?」說時姜飛早已侍立在旁,因眾人正在說話,不敢插口,暗中留意,見那大名望的湯八並無出奇之處,週身裝束和商家堡所聞差不許多,只頭上草帽是新的,身上所穿土布衣褲連腳上快靴也均新制,沒有傳說中那樣風塵骯髒,未穿草鞋,如不開口,現出他那豪快絕倫的氣概和銅鐘般的聲音,簡直貌不驚人,極像一個普通鄉下人,一點也不起眼,聞言忙即通名禮拜。

    沈鴻、萬英也同趕到,隨了田、姚二人一同禮見。萬芳在旁,見逃賊四凶費年自被湯八用套索擒住,滾落下來,橫倒地上,便不再動,好似跌暈過去。湯八因和龍靈玉久別相逢,相見驚喜,各伸雙手緊緊拉住,連套索也隨手甩掉,毫未顧及。賊雖被擒,尚未綁起,先想動手捆綁,又恐污手。後見那賊倒地不動,滾時手腳亂動,貼崖而下,並未受傷,心疑裝死,還有詭計,喊了一聲「八叔!」便在旁邊暗中偷覷,看出費賊雙目好似不曾閉攏,越發生疑,再見眾人只顧招呼,通沒一人理會,忍不住拉了湯八一下,低聲笑道:「八叔,那賊在裝死呢!身上並沒有傷,我先打了他一箭,也只打中肩膀,好似血都未出一點,你怎不留神?賊有急智,怕要鬧鬼!」湯八本來右手撐腰,左手和眾人招呼說笑,神態甚是從容,萬芳話還未完,湯八忽然哈哈一笑,手往側面一甩,只聽費賊怒吼:「罷了!」同時,一道三四寸長的寒光已由湯八手上電也似急甩將出去,人卻神色自若,動也未動。耳聽李四姑笑說:「湯八兄手法真準!」四小兄妹看出那賊業已受傷,趕過一看,原來費賊先前橫臥在地,一手壓在腰下,大約由崖上滾落時早打好主意,因是凶險狡猾,出手絕大,早就料定這幾個小人耳目最靈,對他注意,自知為惡太多,在這幾個敵人手下逃生無望,先打算用暗器打那花雲豹,又想亂發暗器,連人帶馬傷得一個是一個。表面裝死,暗中用力,乘著萬芳問答之際,剛把暗器取出,身子往側一翻,待要冷不防連縱帶打。不料他快,敵人更快,湯八連身也未轉,揚手一口飛刀橫甩過來,恰巧釘在右手腕上。費賊人已縱起一半,手中六七支暗器已快脫手發出,被這一刀全數震落在地,才知厲害,再想逃走只多吃苦,索性收回左手,連頭頸間的套索也不再取下,怒吼一聲,就勢跌倒,怒喝:「姓湯的,請快給我一個痛快的。我暗器已完,兵器全失,自知力竭勢窮,無法反抗,我也不想再逃,由你處置,請快一點!」

    底下話還未說完,湯八笑說一個「好」字,揚手又一飛刀,便將費賊打死。

    靈玉嗔道:「八弟就是這樣心急,也不問問賊黨虛實,可知他們將你擒到要受多少罪孽嗎?」湯八笑道:「賊黨虛實已知八九,此賊在四凶中最是凶頑,何苦叫他再罵我們。我又最喜有點骨頭的硬漢。雖然此賊萬惡,結果也只一死,我因恨極他們殘殺善良,人被擒去,並非他的對頭,下手照樣殘酷,為此激於義憤,與之為敵,如何再學他樣?

    二嫂還未見面,我們走吧!」靈玉笑說:「因你大難之後還是那樣脾氣,一開口就沒有完,叫你無法答話,你看四姊他們都笑你呢!」湯八笑說:「四姊決不會笑我,田兄更知我的性情,到底李大哥來了沒有?」靈玉笑道:「你這樣亂問一氣,叫人如何接口回答?李大哥未來,鐵蜈蚣勞大哥卻在這裡。」湯八聞言大喜道:「想不到連這位老大哥也為我出山,辛苦一趟,他已隱退多年,決不再出手的人了,尋常的人見他一面都難呢!」隨又轉問萬英,「這具賊屍可要我來送走?」萬英答道:「另外還生擒一賊,家母和大世伯正在問話,請八叔快去。這裡地勢荒僻,四無人煙,青雲山中都是先父舊交,無須顧慮。天亮之後,小侄自會請人將其掩埋,八叔請到裡面去吧!」說時萬芳業已喊了姜飛搶前報信。

    勞康和女主人段無雙早就聽出馬嘶有異,聲音又由房後勞康等前日來路一面繞來,料知湯八也許趕到,那馬趕往迎接。因正幫助洪景與來賊動手,無暇往看,那賊本領頗高,見勢不佳,賣一破綻想要逃走,身才縱起,一股急風帶著一條人影迎面飛到,連面目也未看真便被打倒。勞康也將另一賊黨一掌劈死,認出來人正是六俠杜德。見面一談,說湯八已到,因其同來還有一友,那人身有急事,送到便要回去,正在後園林中話別。

    杜德與獨手丐也有約會,必須趕去。本來要走,偶往高處眺望莊中夜景,發現兩賊,恐湯八內傷初癒,人又恃強,知道必要往鬥,想叫他多養息一天是一天,便沒有對他說。

    先沒想到賊黨來了好幾個,正往前掩去,忽然發現馬在林中悄悄掩來,無意中只說了句:

    「你主人來了,現在後院。」馬便立時趕去。同時便見三賊往正樓這一面東張西望,偷偷掩來,不知勞康在此業有警覺。方才隔遠沒有看真,樹林又多,穿的又都是夜行衣靠,剛看出來賊武功頗好,還未追上,便見三賊分成兩路,似還不知主人臥室所在。同時瞥見勞康等男女諸俠一齊現身動手,知道二賊難討公道,也未見面,改朝另一賊追去。不料萬英、沈鴻由假山後面樹林中縱出,將賊截住,動起手來。看出二人決不會敗,忽想起先見兩賊中有一穿長衣的如何未見?才知來賊尚不止此,因樹林太多,目光常被遮住,悄悄縱往假山之上登高一望,果然還有二賊被姜飛、萬芳分頭敵住。剛認出是關王山四凶,對敵的兩小姊弟竟換了兵器,共只幾天工夫,姜飛竟將俠尼花明的如意鎖心輪學會、左手還持有一口寶劍,武功越高;但知來賊乃四凶中最厲害的兩個,方恐失閃,忽見四凶費年連發三種暗器,均被姜飛用鎖心輪反擊回去。前面老賊不知何故縱身先逃,費賊也跟著逃去。

    龍、李二女俠同了兩人正由側面追去。湯八騎了花雲豹又由後園繞來,以為主人早有準備,急於起身,想和主人見上一面就走。剛由側面小橋轉過,便見賊黨縱身欲逃,就勢迎面一掌將其打倒。勞、段二人聞言大喜,匆匆談了幾句,杜德便說:「還有要事,往迫一友,並與席泗兄有約會,必須趕走。」匆匆作別而去。勞、段二人因三賊死了兩個,被擒這賊業已點倒,想起那日雨中殺賊並無人知,當地荒僻,三面均無道路,來賊如由青雲山穿過決辦不到,怎會大舉來犯?又因當地人少,還有幾處糧倉草堆,方才龍靈玉因四小弟兄深夜不歸,偶往樓外眺望,見有五賊分兩三面掩來,忙即分頭迎上。照杜德所說,雖是兩死一傷,關王山二賊雖然逃走,必與湯八、龍、李二女俠相遇,決難逃走。但恐還有餘黨,萬一不敢明敵,偷空放火,豈不討厭?反正另兩來客已走,湯八終要來會,便等在廳上,正向那賊盤問,萬芳、姜飛也趕了來,說湯八叔已到,費賊被八叔打死,現在後面,可惜大凶井壁不知何故不戰而退,被他翻山逃走。八叔只漫了兩句話的工夫,否則也可趕上。

    無雙見二人兵器果然換過,尚未收好,一問動手經過,笑說:「芳兒真個膽大,你哪知道這兩個凶賊的厲害,老賊更狠,如非看出你們兵器的來歷,做賊心虛,以為你師父也在此地,休說佔他上風,不吃他虧便是便宜!你當人家成名多年,就是做賊也非容易,你們才多大年紀,本領那樣好打發的嗎?」萬芳嬌笑道:「娘總說我人小無用,其實那兩個狗強盜不過如此,沒有什麼了不得!只腳底真快,我竟追他不上。看去老賊年紀總在六十邊上,居然一縱兩三丈高遠,並還特意往那危崖上面縱去,手腳並用,月亮底下看去像個大壁虎,對敵時還穿著長衣,他那兵器前頭彎彎曲曲,像一枴杖,又有鉤子,又有疙瘩,好些零碎,動起手來每樣全有用處。費賊比他看去就差得多,被湯八叔老遠趕來,飛起一套索,便將頭頸套住,滾落下來,強都未強!」勞康笑道:「賢侄女哪裡知道,此是老賊先想報你師父的仇,用盡苦心,特製的七巧神仙杖,又名七絕毒蛇鉤,一件兵器共有七種用法。你們兩人全是沾了兵器的光,如用尋常刀劍,早吃他的虧了,就這樣,單是三折鉤連槍,沒有判官筆,也未必能夠應付。聽老賊逃時口氣,分明疑心令師在此,膽已先寒,本心不敢傷你,否則是否打個平手還難說呢!」萬芳想起連日和姜飛用功,勞大伯常在一旁誇獎說是即此本領,江湖上已少敵手,並和母親爭論。

    對於老賊也是這等說法。回憶方才動手情景,方始信服。

    再看被擒那賊,年約三十來歲,人甚強悍氣壯,面有刀疤,二目的的有光,被勞康點倒,並未上綁,放在旁邊座位之上,看去照樣可以言動,與尋常點穴不同。此時話己問完,洪景正由樓上端了碗茶下來,送與賊吃,勞康對他也頗客氣,方想,此賊必有來歷,湯八等已由花徑中一路說笑走來,剛上平台,那賊便將頭一低,閉上雙目,面有愧容。勞、段、洪三人忙起迎出,喜笑招呼。湯八正和勞康執手慇勤,與諸人互談別況,彼此都是興高采烈。忽然回顧廳中坐著一人,燈光甚明,一見便認出是熟人,心中一驚,方要開口,勞康忙使眼色止住,低聲笑道:「我已問出此人來歷,因以前不曾見過,今夜匆匆應敵,心想,這些萬惡狗賊殺之不多,反正不容逃回,面具恰又掛在牆上,未及往取,致現本來面目。他只說了姓名,還未說出師長來歷,你來正好,近年外面的事我不深知,此人真要是和四凶、燕、伍二賊一樣為人,為世除害,就多樹敵也說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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