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手丐 正文 十六、小俠女初學鉤連槍
    姜飛原因樓上無人,初次登門不應如此放肆,孤男寡女內室相對,無奈話已出口,收不回來。沈鴻更是面嫩拘謹,不慣與女子說笑,聽出萬芳只要姜飛一人同去,沒有喊他,本就臉紅,如何肯去。姜飛自不便明言,見萬芳手扶欄杆,微笑嫣然,回身招呼示意,等他同走,越發不好意思,心裡想去,沈鴻偏不肯走,又恐萬芳不快,正在為難,不知如何是好。忽聽乃母這等說法,猛想起她母女均是女中英傑,我越大方越好,如何避什嫌疑,忙答:「小侄遵命!」也不再招呼沈鴻,匆匆趕上,勞康和二女俠見他走得甚慌,相對一笑,也未多說。無雙隨對勞康道:「還有一個狗賊請老大哥快些發落,同去樓上小飲幾杯,酒菜也快來了。沈賢侄衣服還未換呢。芳兒逼著姜飛先走,不是鬧什花巧,互相商量出去淘氣惹事,便是想偷學那鉤連槍。小孩子家都有童心,這類事都不願大人知道,我們不必管她,少停問明再說,只不出去闖禍,由她去吧!沈賢侄少年老成,再好沒有。可惜芳兒童心未退,沒有姜飛那樣親密,此時年輕好友,各人緣法,我見這類事甚多,外人多事反生枝節,二妹想必也有同感。」靈玉微笑點頭,面上立現悲憤之容。無雙知其觸動情懷,想起昔年之事,心中難過,也未再提。

    章興伏臥地上始終未起,偷聽老少敵人互相說笑,無人睬他,聽出主人似有選婿之意。想起方纔所見少女真是一朵鮮花,好看已極,不料會看中一個小窮鬼,偏是殺身之仇,可惜方才專想逃走,未將身旁毒弩取出,陽溝裡翻船,被這無名小狗打倒,對頭又是賊叫花席泗的徒弟。小狗為了打傷自己,還得到一個美貌老婆,此時想必同去上樓摟抱親熱,自己卻在這裡負痛受罪,越想越恨,咬牙切齒,氣無可出。無意之中側顧田通和洪、姚二人自從為首三強敵去往那旁密談之後,坐在原處一直未動,異口同聲都是獎掖仇人如何年幼膽大,機警聰明,越發氣憤,恨到極處,想罵他們兩句。又因敵人還未發落,也許還有一線生機。正在勉強忍耐,忽聽女主人口氣不妙,當時警覺,暗忖,自從受傷倒地,敵人雖未理睬,說話隨便,全無避忌,分明非死不可。就算放走,一身重傷,背脊骨又被打斷,稍微轉側便痛得直冒冷汗,週身亂抖。由此出去,還有八九里才見人家,來時不合拿刀威逼那些窮人,又用刀背打傷了兩個,結下仇怨。此時成了失水蛟龍,休說嚇人,行動都難,那些上人不打落水狗已是萬幸;想他幫忙相助,投宿醫病,更是做夢。此外相隔更遠,最近是白沙溝,不算出莊一段,由黃土溝起也有二三十里。

    這樣大雨泥濘,孤身上路,不等到達,痛也痛死。何況出莊路上道路崎嶇,還要上下攀援縱躍,由草樹叢穿出,休說是走,想起都心寒。就算仇人因見自己殘廢,肯放逃命,也無法走出。傷處又痛得厲害,自知生望已絕,任多老臉,不怕丟人,也是無用。漫說逃不出去,就能逃回,非但成了殘廢,還要被江湖上人說成笑話,平日凶威已全掃地。

    本來這三個仇敵都是行蹤隱秘,只要逃得出去,外人多半不會知道,偏又有田通等三人在此,平日趾高氣揚,驕狂任性,目中無人,今日丟人現世全被看去,哪有不說之理!

    心中恨毒,頓生惡念,為首強敵厲害,不敢硬拚。心想,我已不免一死,你們三個勢利小人平日對我恭維,見我勢窮力竭,在旁邊看我笑話,不說一句好話,實在可惡。你休狗眼看人低,反正我沒有好死,怎麼也得拉上一兩個陪客的。主意打定,又聽主人在催勞康發落,知無倖免,稍微延遲,連想拿人出氣都辦不到。因和洪、姚二人最熟,又見小泉身邊帶有三才烈火彈的火筒,以前見過,知它用法,只要突出不意冷不防搶到手內,非但燒死一個夠本,多上兩個便是利上加利。如非天下大雨,這所樓房也必燒光。就這樣仍難免於起火。只能熬痛,十九成功,出這惡氣,忙顫聲急呼:「姚朋友,我脊骨已斷,身受重傷,飢渴難忍,勞老英雄還要問話,請你結個死緣,將那水仙花盆拿來,賞我一口冷水可好?」

    小泉年輕心直,雖黨章賊平日何等強橫,一旦失勢這樣膿包無恥,怕死貪生,關王山四凶十多年的威名被他丟盡,心中鄙視,暗地笑罵。一聽說得這等淒慘,有些不忍,以為將死的人不值計較,舉手之勞,何必做得太過;恰巧旁邊桌上有碗冷茶,順手拿起,笑說:「那是空盆,將就吃口冷茶吧!」章賊早就強忍奇痛,蓄勢準備,一面用手撐地,裝著痛苦不堪之狀,喘吁吁顫聲說道:「姚朋友真夠江湖義氣,方才動手時只作旁觀,毫無偏袒,這時又是有求必應,我便做鬼也是感激。」邊說邊把頭湊向前去,就小泉手內飲那冷茶。小泉方笑此賊真不要臉,手並未傷,為何不動,裝出許多可憐相,有何用處?人家照樣不肯饒你狗命,這是何苦?忽聽田通大喝:「小泉留意,此賊有詐!」心方一動,猛覺腰間一動,那裝有三才火彈的鐵筒已被乘隙冷不防奪去,不由怒火上撞,剛大喝得一聲,猛又聽有人喝道:「你們快些避開!」章賊火彈已經順手甩出。就這轉眼之間,章賊原是情急拚命,事前想好毒計,乘著小泉低聲喂茶,微一疏忽,右手一伸,便將火筒搶落手內,更不怠慢,隨手將機簧一按,朝外亂甩。初意這類火彈只一發出,落地爆炸,當時便是一團烈火,和老淫賊燕雙飛的硫磺彈同一門戶,差不許多。樓廳又是木料建成,這一出手至少燒它一半,敵人必有傷亡。先還提心吊膽,恐人警覺,沒想到這樣順手,心方狂喜,惟恐小泉動手搶奪,正待反手朝他打去,小泉深知火彈厲害,見機簧已被扳開,朝外亂甩,一時情急暴怒,也不顧什危險,雖聽身後有人發話,並未停手,首先順手一茶壺照準章賊的手打去,底下抬腿又是一腳。

    章賊拚死行兇,只顧得意,忘了身受重傷,火筒到手先將火彈發出,想連房子帶人先燒一個亂七八糟,再朝小泉回手打去,瞥見茶壺打到,不由奮身一縱,小泉一茶壺打空,叭嚓一聲落地粉碎,那一腳卻正踢在章賊背脊骨上,恰巧挨近斷碎之處。章賊忙中用力已是奇痛攻心,哪再禁得起傷處被人踢上一腳重的,一聲慘嗥便暈死過去。鐵筒中的火彈已有兩枚相繼發出,一彈打空,飛出門外平台之上,落地爆炸,火光一亮,便被大雨打熄。另一彈打得稍偏,眼看打中庭柱之上,非起火不可,洪景坐得最近,本難免於波及受傷,知道厲害,剛往一旁縱避,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章賊盜去火筒向外亂甩一眨眼的當兒,平台上忽有一條黑影由風雨中穿門飛人,口喝:「你們快些避開!」聲到人到,第一枚火彈已飛向門外,第二枚眼看由來人身旁飛過,來人身子凌空,還未落地,倏地將手一揚。田、洪二人業已看出一點來歷,同聲急呼:「此是火彈,不可用手!」聲才出口,一團黑影帶著一串火花業往門外飛去,還未落地便自爆炸,火花飛射,現得一現也被大雨打滅。

    再看龍靈玉也朝章賊身前飛去,來人是個頭戴氈帽、身穿黑綢雨衣的女子,雙方恰巧同時縱到,又都相識,靈玉剛喊得一聲:「李四姊怎會來此?真個幸會!」那黑衣女子正是女俠李玉紅,劈手先將火筒由章賊手上奪過,氣憤憤說道:「此與老淫賊燕雙飛硫磺火彈路道相同,無論何物沾上便燃燒起來,凶毒無比,稍微有點出息的人決不用它作為暗器。我如不遇席泗兄,只晚到一步,固然人不致受傷,好好一座樓廳多半被它燒燬,豈不可惜?此賊又不會用,到手亂甩,裡面機簧雖被卡住,第三粒火彈發不出來。

    掂這份量,少說裡面還有十來個火彈,再扳機簧固要全數爆炸,聽其自去,稍微受熱震動一樣闖禍,連帶它的人也不免於重傷燒死。這樣一不小心便要害人害己的東西帶它作什?」靈玉還未及答,勞康和女主人已走將過來,見小泉立在一旁,面有愧色,忙笑說道:「這位姚小泉老弟實是我輩中人,他帶這暗器必有原因,四姑不要誤會。」小泉乘機恭身說道:「這三才火筒雖然凶毒,後輩到手不久,尚未用過。原因老淫賊燕雙飛硫磺火彈凶毒非常,本領又高,無法近身,他和後輩許多弟兄都有深仇,實在恨他不過,費了許多心思,尋到他的同門師弟,才將此筒用重金買下,準備到時和他一拼,從未傷過一人。好在老淫賊已遭惡報,此筒無用,就請李俠女將它毀去也好!」

    李玉紅方始息怒,笑道:「你當這東西還能久帶麼?老淫賊那些同類無一好人,雖然貪得你們金銀,不顧義氣,將獨門火筒傳授你們,實則藏有私心,至多只將這一筒十二粒火彈發完便要炸裂,筒主人也必連帶受害,端的陰險已極。老狗男女還有一個師叔和兩個師弟,雖沒有這幾個老狗男女膽大妄為。驕狂任性,也是淫凶狠毒,無惡不作,良家婦女受害不少。來時聽席泗兄說,第五日郎公廟會上便有這老少三賊在內,正好將計就計,給他一個還敬。火筒還你,暫時不要動它,休再貼身佩帶。只略聽出內有炸音,速即丟向遠處,留神被它誤傷。到第五日火筒如其未炸,照我所說,給這三個惡人一點報應,也算廢物利用。還有關王山四凶萬惡滔天,可惜大凶、四凶最厲害的兩個先由別處趕來,路過白沙溝,得知花雲豹出現,打算混水撈魚,業與賊黨會合,不知何故中途不戰而退,跟著二、三兩凶由後尋到,得知前事,先和井、費二凶一樣心思,正在埋伏,恰巧杜六兄他們往老河口去,路遇群賊,動起手來。雙方正打得難解難分。老賊伍喜雖然人多,多半均非來人之敵,雖未全敗,同黨連傷了好幾個,正在憤急,無計可施,渭南雙俠也由後面趕到。老狗男女立時乘機下台,推說先和雙俠在商家堡約定,第五日郎公廟相見,如何不守信約?自不出面,卻令同黨趕來為敵,彷彿他有許多好友,均是高人,我們膽小,防他請人,故先下手口氣。渭南雙俠立將杜六兄他們勸住,約定第五日郎公廟相見,準備借此一會將這幾個極惡窮凶的賊黨一網打盡。說完雙方分手。

    「彼時靈妹你也在旁,與這兩個凶賊惡鬥,想也聽到幾句。只席泗兄隱在旁邊沒有出面,見你剛走,章、史二賊暗中冒雨限來,他便掩向二賊身後,一路戲弄誘敵,引來此地,將其點倒。因前日和我相見時曾有約會,順路迎去。我今早離開商家堡往訪一友,將事辦完,想起老狗男女人多勢盛,前途還有好些危機,恐沈、姜兩小弟兄不易出險。

    因是早走,雖然堡中還有一位好友暗中保護,畢竟老賊人多厲害,還拿不準,底下的事和渭南雙俠往尋老賊經過均不知道。覺著事尚可慮,好在事出意外,十分順手,匆匆冒著風雨趕了下來,行離土溝沒有多遠便遇席泗兄,談起前事,他知杜六兄事情已了,雙方友情更厚,越發高興。因那人多年未見,寄居之處相隔只數十里,欲往一見。分手時,知道這一路過去,只白沙溝住有幾十戶人家,倒有一半是賊黨的耳目,和兩家旅店,無法住人。郎公廟之會又強要我到場。主人萬家姊姊雖未見過,彼此知道,靈姊和勞大兄連沈、姜兩小兄弟也都在此。要我來此借居數日,就便帶話,請靈妹千萬不可離開,湯八弟不久必到,一則想念靈妹,急於一見;二則痛恨老狗男女,非要親手報仇,他傷勢雖還未癒,但有異人同路,渭南雙俠業已繞道往迎,決可無慮。靈妹如往反易露出形跡。

    他那愛馬花雲豹更不可以帶去,否則八弟性情剛強,一見此馬定必騎來,就不遇見賊黨埋伏暗算,於他病體也非所宜。」

    說時,段無雙和眾人早已趕過,互相含笑點頭,把話聽完,重又禮見,各道仰慕。

    跟著便有一短衣老僕走進,說酒菜均已齊備,天已將近黃昏,吃上幾杯正好用飯。主人便請來客登樓。萬英見二賊一死,早去喊了人來,將死屍搭去掩埋,打掃血跡,收拾乾淨。靈玉上樓,又向玉紅打聽湯八被人暗算經過,竟是為了思念自己太甚,以前話說太滿,無法挽回,想托一人化解,不料無意之中被那人洩露蹤跡。老賊伍喜久聞湯八有一多年愛侶,雖未成婚,情分甚厚,但又不知底細,命一老賊假裝窮人,等湯八走過,編了一套鬼話,說有一蒙面女子昨日在此,為敵所傷,藏入他家,走時背人悲哭,說有一好友無故變心,對她不起,等到傷癒之後便要披髮入山等語。那人裝成一個窮老頭,故意說得顛顛倒倒,似是而非。湯八以為凡是窮苦的人都和他交好,賊黨裝得又像,不由不信,連夜趕去,才中圈套。本就饑疲交加,哪再禁得住群賊圍攻,車輪大戰,惡鬥了一日一夜,雖仗愛馬突圍沖人將其救走,人已累成內傷,外面還有不少傷口也剛平復,聽那醫傷的異人說,至少還要三日才可用力,否則便有危險。湯八本就恃強任性,再見心上人趕去,心情定必興奮,悲喜交集,激動真氣,已不相宜;再和以前一樣同騎趕來,與敵拚命,更是凶多吉少。所以靈玉此時萬去不得。靈玉問完前事,越發傷感,忍不住流下淚來。

    姜飛正在別房向萬芳演習鉤連槍,一聽李玉紅來到,忙即趕出,拜見之後,無雙又令萬英領了勞康、沈鴻往換濕衣,眾人除龍靈玉外均有雨衣、雨褲和油綢布的帽罩,只將外面脫下,全都乾淨。主人早請靈玉更衣,均因急於打聽湯八之事,不肯起身,直到聽完,主人又說:「方由萬芳陪去,先不肯露出本來面目,後因萬芳再三勸說,二姑姑丰神絕代,真比畫上的人還要好看得多!常年戴著一個鬼臉殼,又是人皮所製,想起都噁心。湯八叔每見必說,有時並代二姑姑強行揭去,八叔日內就到,二姑姑也戴不長,何必戴在臉上氣悶?如說不見外人,今日來客多是自己人,就有三個外人,聽他們口氣人也頗好,勞大世伯既肯帶他來此,決非壞人;何況他們也要同往郎公廟,八叔一來還是隱藏不住,把它去掉,讓女兒和乾娘親熱親熱多好!」靈玉最愛萬芳,從小看大,萬芳幾次拜她乾娘,靈玉知她頑皮,喊了乾娘必喊湯八乾爹,湯八雖是自己多年心目中的丈夫,為了許多波折,雙方並未成婚,當人喊叫不好意思,始而執意不肯,說:「我愛你勝如人家親生,但是姑姑好聽,不許改口。」萬芳知她心意,有時背人便以母女相稱,親熱已極。靈玉見她年餘之別出落得那樣美麗靈慧,越看越愛,一把抱在懷中,笑道:

    「我如今孤身一人飄泊天涯,將來不知有無歸宿,真要有你這樣一個好女兒我多快活呢!」萬芳笑說:「娘想生個好女兒還不容易,娘不肯要有什法子?」還待往下說時,靈玉知她嘴巧刁鑽,語有深意,假怒說道:「你再亂說我不愛你了!」萬芳慌道:「我說的是正經話,又沒說什別的,娘不要我做女兒有什法子,娘如要我不是容易,這也怪人!」說罷,回手便將人皮面具揭下,伏在懷中嬌笑不止。

    靈玉見她改口得巧,笑罵:「小鬼頭真淘氣,你當我不曉得你那鬼心眼呢!你八叔本是我平生惟一知己之交,你們偏有那些說頭,我偌大年紀還害什羞不成?方纔你把姜飛引到樓上,必是強迫人家教你鉤連槍和判官筆,你可知道此是武當門下獨門心法,不能隨便傳與外人嗎?人家迫於情面,又和你真好,大膽無知,私相傳授,你萍水相逢,得了便宜喜歡,可知人家將來什麼罪過嗎?」萬芳自和姜飛一見投緣,方才又將槍法學會,正在得意高興,越想越覺此人真好,聞言不知靈玉故意嚇她,想起師門規矩與此相同,不禁大驚失色,心慌急道:「好娘娘,好姑姑!快些想法救他一救,這人真好,女兒一時高興,他對我又極好,盡心指點,雖顧不得一同演習,手法業已記下多半,不料人家好心,反害了他,如何過意得去?」靈玉笑說:「犯規太大,無法挽回。」萬芳想了想,半信半疑,笑說:「二姑姑嚇我,向他學槍並無一人看見,二姑姑不去告發,他師父怎會得知?如說被人看破,我將他學會之後不給外人看見,至多不使出來,我又沒有那樣兵器,分明騙我。」靈玉故意冷笑道:「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就算無人看見,我也不會告發,姜飛既做了犯規之事,見了師父,再不自己舉發,向師稟告,非但將來罪過更大,他這人便無可取,他師父也不會要他了!」萬芳聞言,不由不信,越發著起急來,再三請間:「有何法想?姑姑和他師父俱都相識,方才來這位李姑姑聽說又是他師父的好友,可能代為求情嗎?」靈玉假意說道:「姜飛這人雖然年輕,聽說十分機警靈巧,怎會只顧討你歡喜,不知利害,做出這樣違背師規的事?人家對你這樣好法,看你想什方法報答?還有一件,他已犯了師規,你便從此不學,也是一樣要罰,反正人家已為你受害,樂得將他學全,乘這三數日的光陰將這武當獨門兵器學會,等湯八叔來,再請他把圖樣畫好,托人每樣再打一副,萬一你們將來同在江湖上走動,彼此都有全套,說起來豈非佳話,你看可好?」

    萬芳終是少女天真,始終沒有聽出靈玉有心作成,想使二人親近,並代姜飛賣好,增厚雙方感情,聞言憂喜交集,直到靈玉答應想法,往托李玉紅,算好姜飛向師稟告自請處分之時前往求情,方始稍微放心。跟著便聽隔房主人呼喊,一同走出,到了席散,靈玉便將李玉紅請往一旁低聲密語,萬芳暗中留意,見二女俠互相低聲說笑,後竟大笑起來,也不知是否為了姜飛托情之事。心正盼望,一會二女俠又似商量正事,相對爭執,語聲更低,不時望著姜飛,面有愁容,越發不安。方想掩往偷聽,靈玉忽喊過去,悄說:

    「此事關係甚大,且喜李姑姑業已答應,一口擔承,包你沒事,但你不可對姜飛說,免他聽了膽小害怕。你如告知我們便不管了!」萬芳聞言,大喜拜謝。李玉紅又將姜飛喊到身旁囑咐了幾句。姜飛先向沈鴻暗中商量,萬芳非要學那鉤連槍不可,迫於情面,只得傳授,雖然主人也是師父好友,到底私相傳授,師父曉得不知是否見怪,勢又不便拒絕,好生為難。沈鴻更是謹畏,正勸姜飛去向李玉紅請示,及聽玉紅說是無妨,但要裝著此是私情,必須快學,被人知道彼此不便。姜飛見有尊長做主自是高興,也沒細想言中之意,側顧萬芳又在暗打手勢,令其同往別房演習,二女俠也同笑說:「你二姊許是向你討教,各自去吧!」雙方本是越交越深,聞言笑諾,一同走去。

    由此眾人便在萬家住下。沈鴻也和萬英一見如故,因聽姜飛奉了李玉紅之命傳授乃妹槍法,來向自己求教,心想兄妹一樣,為何不去同學,卻要自己傳授?口中應諾,暗底觀察,方始醒悟,知道諸老有代姜飛做媒之意,想起萬芳聰明美秀,本領又高,極代姜飛歡喜。上來四小兄妹分成兩對各在一處練習。第三日早起雨住天晴,沈、姜二人想起這幾位老輩英俠難得遇到,何不就便求教?忙同請求。二女俠也極愛這幾個後起少年,同聲笑諾,四人方始合在一起,同在樓前平台之上練習。由男女四老俠從旁指點,四人仍是兩對,不曾換人。有時為練對敵,也有合在一起混戰之時,打完一場便各分開。姜飛、萬芳感情也越來越厚,難得離開。段無雙料知事成八九,了去平日心願,甚是心喜,每日備上許多精美酒菜款待來客,連田通等三人也長了不少見識,暗中驚奇不止。

    萬氏兄妹因那兩件兵器必須定制,到了第四日午後大俠湯八還不見來,知道沈、姜二人不是李玉紅再三留住,又因獨手丐席泅也要趕往郎公廟殺賊除害,想就便一見,依了沈鴻,昨日天晴業已上路。那兩件兵器製作又巧,除了湯八那圖無人能畫,心中盼望,惟恐二人事完走去,再三挽留多住兩日。萬芳並向姜飛背人談說:「我二人情如姊弟,如其對我真好,好歹也等八叔到來,畫了圖樣,註明尺寸和製造之法再走,我便當你親兄弟一樣;否則,我手法雖然學會,沒有兵器有什用處?拼著師父打罵,我兄妹分用的如意鎖心輪也可傳授你們,這東西和鉤連槍一樣巧妙,沒有八叔畫圖,一樣打不成功。

    照你所說,此去拜師、練成武功之後還要和我常來常往,同往江湖之上濟困扶危,彼此多學一點本事多好!如是真心結為姊弟,便不要走。」這幾日內姜飛對於萬芳已是百依百隨,明知沈鴻急於趕往老河口拜師,早點練成武功,好去尋找惡霸,報那殺父奪妹之仇,無奈心中愛極萬芳,不忍拒絕,只得推說獨手師父在此,婉勸沈鴻事完再走。沈鴻知他戀著萬芳,不捨離去,所說也極有理,本心巴不得成就這段良姻。前日說走,並未堅執成見,後聽師父獨手丐在此,想在便中再見一面,行意業已打消,聞言立時應諾,並說:「我弟兄比真骨肉還親,好些事情均仗二弟相助,便是事完也不忙此一時,行止由你做主好了!」姜飛不知沈鴻是想成全此事,因覺萬芳嬌憨,愛鬧小性,如知可以做主,定必挽留不放,自己也急於往見恩師樂遊子,當時喜謝,卻未明說出來。

    萬芳不知底細,見他答話含糊,以為沈鴻還是催走。姜飛對他太好,勉強留住,不能久停,人家都有正事,也不好意思過分強迫;再聽母親和兩位姑姑談論,湯八叔今夜不到便是途中有事,或是傷還未癒,多半第五日趕往郎公廟,不來此地,越發愁急。自己連畫了幾張圖佯,那些機關構造仍畫不出。正準備明朝起身以前往求李玉紅,代留沈、姜二人,再磨著母親一同跟去,事完再和兄長強拉二人同回,非將圖樣畫好不放起身,一面加緊練習。夜飯後,四小兄妹又去樓下練武,因要互練暗器,見地已乾透,秋月清輝,光明如晝,嫌平台上明顯,打算去往左近樹林背陰之處演習。沈鴻因知就是郎公廟回來也沒有幾日耽擱,想使這一對未來的小夫妻親近一點,臨時藉故先將萬英引向一旁,四人和初見那日一樣重又分成兩起,各不相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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