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心羞愧交加,趁韋松未備,柳腰一挺滾落水中,如瘋似狂,拚命向對面崖壁下游去。
韋松大驚,緊跟著躍入水中,一邊划水急追,一邊叫道:「師妹,你不能死,死不得—
—。」
慧心回頭見他已追到近前,身於一折,沉入水中,宛如一條靈捷的游魚,不停向潭底鑽沉下去。
潛沉了十餘丈,仍未到底,張目四望,水中漆黑一片,但她卻感到有一股緩緩流動的暗流,從左側外伸過來。
慧心雙腿剪水,迎著那股暗流游去,漸游漸覺水面加大,暗勁沖得她幾乎無法移動前進,心裡暗喜道:這兒八成就是水源人口,尋到源頭,就不難脫險了。
她幾乎忘了剛才要尋死的念頭,閉住一口直氣.手足井用,逆流而行。
誰知才要游近壁腳下,突然左腿上被人牢牢抓住,向上一提,竟身不由主,浮出了水面。
韋松攔腰一把抱住,喘息道:「師妹,你為什麼要死?是我昏迷的時候欺侮了你麼?我錯了,你可以打我罵我,但你要原諒我是無心的—一。」他一時情急,雙手無意中竟掩蓋在女孩子最敏感的地方。
慧心渾身一抖,嬌呼道:「快放手,你快放手呀!」
韋松道:「除非你答應不再尋死了,要不然,我一輩子也不放手。」
慧心嗔道:「你是死人嗎?我若真的想死,你這樣抱著就能阻擋得住?快放開手。」
韋松想了一想,連忙鬆手道:「果然,我真是急昏頭了,師妹如想尋死,這樣確然不能攔阻—一。」
慧心扶著壁崖,背轉身扯弄著衣衫,埋怨道:「韋師兄,這樣算什麼,我好歹是個出家人,雖然這兒沒有旁人看見,這樣拉拉扯扯,實在也太不像話了,我要告訴師父去!」
韋松急得連連作揖,道:「唉!都怪我昏迷中失了理智,不知怎的冒犯了師妹,我真該死,師妹,求你看在我神志昏亂出於無心,原諒我這一次—一。」
慧心臉上一紅,心裡暗笑,道:「好啦!既然你這麼說,我就原諒你一次。」
頓了一頓,輕聲又道:」剛才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韋松道;「真正毫無所知,唉!若有一點知道,斷然不敢做出如此冒瀆師妹的事來。」
慧心暗地幽幽一歎,一時竟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低著頭,只顧呆呆的發愣。
過了好一會,才平靜下來,說道:「剛才我在水底,已經找到水源人口的地方,咱們再游下去試試,或許可以尋到出口,設法脫身,你現在體力還能支撐麼?」
韋松道:「已無大礙了,但我水性不太好,不知能不能潛游太久!」
慧心抿嘴笑道:「水性不好,方才怎能拉住人家的腳?差點讓人家嗆了一大口水呢!」
她仔細分辨了一下方向,招呼韋松雙雙潛入水中,沿著石壁摸索,不久,果然又尋到那股暗流所在。
兩人逆水劃泅,漸漸游到石壁邊沿,只見壁上有一個六尺寬的圓洞,那股暗流,便是由洞中而來。
慧心嬌軀一折,輕輕滑進洞裡,兩隻手攀附洞壁,使身子不致被水流沖退,小心謹慎地向前移動,韋鬆緊跟著也鑽進洞來。
她初時以為這石洞必然很深,那知移行不過半丈,突然發覺已經很容易的穿過石洞了,大喜之下,足尖一點石壁,身子箭一般向上浮射而起。
「嘩啦!」
「嘩啦!」
兩人一先一後冒出水面,急急張望,心裡卻同時一沉。
原來他們置身之處,並不是飛瀑下的水潭.卻是另一個比水窖更小的巖洞,頂高約數丈,形式竟和水窖十分相似。
這巖洞大約有兩丈方圓,也是上窄下寬,形如瓦罐,頂上洞口嵌著一塊極厚的水晶磚,藉以透進微弱光線。
慧心憤然道:「華山派不知怎會找到這鬼地方,一個洞接著一個洞,好像老鼠窩似的。」
韋松道:「水底既有暗流,必然有進水的地方,咱們再沿著石壁找找看!或許能夠找到。」
慧心道:「要是能再找到一個死巖洞,那就叫人洩氣了。」
韋松道;「如果能這樣一步步接近外面水潭,我們就有出困的機會了。」
慧心無奈,道:「好吧,咱們歇一會再找吧!我有些累了。」
兩人倚著石壁,身子浸在水裡,才休息了一會,忽然聽到一個低啞的聲音叫道.:「韋松!韋松!」
韋松吃了一驚,問道:「師妹,是你在叫我?」
意心道:「沒有啊!我什麼時候叫了你?」
韋松立時毛髮怵然,道:「我分明聽見有人在輕輕喚我的名字,難道一—?」
話聲未落,對面壁角陰影中,又傳來一陣激動的呼喚:「韋松,真的是你麼?啊!老天。」
那聲音低沉而嘶啞,乍聽之下,令人有一種冷颼颼的感覺,韋松駭然遊目四顧,全身毛髮都好像豎立了起來。
慧心身上僅有一層薄薄的貼身內衣,連忙抱胸躲到韋松身後,急叫道:「韋師兄,把你的外衣脫給我,快些!」
韋松不知她何以在此時需要外衣,但毫未遲疑,匆匆解了下來遞給他。
慧心一面穿衣,一面催促道。「你過去看看,是誰在那兒說話?」
韋松點點頭,循聲凝目望去,卻見對面石壁上,釘著兩條粗大鐵鏈,鏈身交叉直人水中,石壁和水面之間,赫然浮著一顆亂髮蓬鬆的頭顱。
皆因壁角光線陰暗,那人又只有一顆頭浮在水面上,他們未曾注意,自是不易看得出來韋鬆緊張的定了神,沉聲問道:「你是誰?被人用鐵鏈鎖在壁上的嗎?」
那亂髮蓬鬆的頭顱動了一下,急促的道:「是的!孩子!你快過來,快過來—一。」
韋松向前游近一些,又問:「你—一你是誰—一」
那人忽然將頭浸在水裡,使滿頭亂髮浸濕之後,猛可一仰頭,「唰」地一聲,濕發全甩向腦後,登時露出整個面坑
韋松一見,失聲驚叫道;「是你?東方老前輩—一!」
原來那人眉髯俱白,形容枯槁,兩隻眼睛全瞎,只剩下紅紅兩個肉眶,雖然已經不成人形,但韋松仍能一眼認出,竟是那隱居洞庭湖濱,曾經救過他一命,後來被萬毒教毀家殺傷墜湖,至今生死不明的東方異。
他萬想不到竟會在這間隱蔽的水窖中見到東方異,更想不到東方異會變成兩眼俱瞎,被禁錮在華山總壇,落得這般慘狀。
由東方異,使他想到現在隔壁水窖中的東方鶯兒,以及對他懷恨不諒的東方小虎和慨然捨已成全的北天山神手頭陀。
這些人,關係他的一生實在太深了,因此使他遽然之下,竟不知是悲是愁?是驚是怕是夢是真?
他用發抖的雙手,緊緊捧著東方異殘廢的臉龐,內心激動,簡直無法形容,很久很久,熱淚才奔眶湧出,用力搖撼著東方異的身於,淒聲叫道:「老前輩,你—一你老人家怎會落到這般情形—一?」
東方異目不能視,兩隻翻轉的肉眶卻頻頻擠動,一滴滴晶瑩水珠從眼眶中滾落,但他卻掙扎著露出一絲淒涼的苦笑,喃喃道:「好孩子,你總算還認得出我,可見我並未改變多少,是嗎?」
韋松痛苦的搖搖頭,道:「老前輩,告訴我,是誰害了你老人家?是誰把你鎖在這兒—
一?」
東方異慘笑道:「還有誰呢,除了萬毒教,還有誰會幹出這種毒辣的事。」
忽而話題一轉,問道:「孩子,你也告訴我,和尚是怎樣治好你的毒傷的?」
韋松含淚將桐柏求醫的經過說了一遍,說到神手頭陀犧牲一甲子功力,捨己成全為他驅毒,東方異既驚又喜,頻頻
額道:「難得,難得.和尚竟有這種胸襟,的確令人感佩。」
韋松本想說出東方鶯兒現正在隔壁水窖,但見他神情已很激動,只得暫時忍了回去,便問道:「據聞老前輩負傷墜湖,怎又失陷在這兒呢?」
東方異長歎一聲,幽幽道;「這是劫數,我重傷墜湖本來未死,匿身治好傷勢,原擬前往桐柏山一行,不想途中竟和歐陽琰那老賊不期而遇,所以—一唉!這件事不提也罷,孩子,你倒是說說,怎會也陷身水窖之中,那一位同伴又是什麼人?」
韋松道:「那是晚輩的師妹,咱們先後趕來水窖營救……營救表妹徐文蘭,不料軟梯被人砍斷,正在尋找出路!」
東方異微詫道:「師妹?她也是衡山弟子?」
韋松靦腆道:「慧心肺妹並非晚輩南嶽同門,而是少華山茹恨庵徐姑娘門下,乃是佛門中人。」
東方異更訝道:「原來她不是道姑?這個尼姑?你徐姑姑又是誰呢?」
正自沉吟,慧心卻遠遠叫道:「韋師兄,你過來一下。」
韋松招招手道:「師妹,快來見見東方老前輩—一。」
慧心扭一扭身子,不悅的道:「人家叫你過來一下嘛,有話跟你說。」
韋松只得向東方異告罪,泅水游回這一邊。
慧心拉著他,附在他耳邊輕輕說道:「喂,你也輕輕回答我,那老頭子是誰?」
韋松低聲道;「他就是東方姑娘的父親,你理當過去見禮。」
慧心一道:「哼!我才不呢,他說話好討厭,什麼尼姑道姑的,要他多管什麼閒事—
一。」
韋松忙正色道:「師妹千萬不可這樣說,東方前輩待我恩同再造,咱們決不能說這種無禮的話。」
慧心出著嘴唇道:「要不是因為他救過你的性命,我真想過去臭罵他一頓!」
韋松大驚,連忙沉聲喝道:「快不許胡說。」
意心又道:「你準備將他怎麼樣?」
韋松毫不思索,毅然道;「自然要設法救他老人家出險!」
慧心道:「咱們自己能不能脫身已經很困難,又要救徐姑娘,又要救他女兒,如今又得救他,怎能數得了這許多?」
韋松輕噓道;「小聲一些,他還不知道東方姑娘在隔壁水窖中,你這些話要是被他老人家聽到,豈不叫我變成忘恩負義的小人了,無論怎樣困難,除非我也困死此地,但能脫險,捨命也要救他一起出去。」
慧心聽了,默然不語。
他們這些話,雖然語聲極低,東方異兩眼全底,耳朵卻分外靈敏,聽到這裡,又驚又懼,臉色已變得一片蒼白。
但他極力的控住內心那不可名狀的情緒,卻沒有開口詢問。
慧心拗不過韋松,終於十分不情願的泅行過去,勉強向東方異見了禮,她本是胸無城府之人,哪想得到方才一時氣憤的幾句話,竟使東方異暗暗下了一個可怕的決心。
韋松摸索著鐵鏈,潛運真力,硬生生扯開鐵環,從東方異背後「琵琶骨」上.解去鏈鎖,東方異衰弱無力,鐵鏈一鬆,險些沉人水中。
韋松忙又扶他依靠在石壁上,忽然想起自己身邊還有一盒「返魂丹」,匆匆餵他眼下一粒,撕下衣角,用布帶將他身子暫時繫在壁間鐵鏈上,便開始替他援經推宮活血。
東方異無力的搖搖頭道;「我一身功力全被歐陽琰破去,雙目俱瞎,又遭鐵鏈穿鎖,縱得活命,也成了殘廢人,你們不必再枉費力氣照顧我了。」
韋松柔聲勸慰道:「老前輩放心,軟梯雖然斷了,我們一定能設法找到水源人口,營救你老人家出險。」
東方異淒然道:「你們若找到水源人口.也無法脫身出困,那水源乃是經地底陰河浸入洞裡,縱然武功再高,也不可能穿越陰河逃走,否則,歐陽琰豈能想不到這個漏洞。」
說到這裡,語聲略頓,又道:「老朽被囚了許久,眼雖不能看見,但卻想到一條唯一脫險途徑,不知是否能成功?你們倒可以試試。」
他舉起顫抖的手,向上指了指,問道:「叫上面是不是有一處水晶磚掩蓋的洞口?」
韋松忙道:「是的,但洞口距離水面足有三丈以外,四壁凹陷,無處著力,只怕難以攀登。」
東方異道:「假如只有一個人,自然無法攀登洞頂,但你們現有兩人,武功又未失去,卻可以試試,一人踏水維持浮在水面,另一人先爬上他的肩頭,只須借力一縱,三丈高何難一躍而上?」
慧心一聽這方法,立時刻叫道:「是啊!咱們沒有想起疊羅漢的法子呢,韋師兄,你在下面作樁,讓我試一試。」
韋松仰頭望了一會,搖頭道:「你先不要太高興,這方法或許有效,但洞口已經被人用極厚的水晶磚封死,即使能躍達洞口,也無法破磚而出?」
東方異微笑道;「這個更容易解決,我默察很久,他們平時為我送飯,便是由洞頂用長繩垂下來的,可見那水晶磚是活動可移的東西。」
韋松又道:「洞頂四壁平滑.無處插手,只怕不容易移開那麼厚的水晶磚。」
慧心迫不及待的道:「不管行不行,咱們先試試看再說。」
於是.韋松踏水虛浮,慧心攀著他肩頭,緩緩爬到肩上,初時二人配合不好,不是慧心爬了一半又跌下來,便是韋松無法踏水使身軀定樁不動,好幾次均未成功。
慧心嫌身上外衣沾滿水之後,既礙手腳,份量又重,見東方異兩眼都瞎了,便索性脫去外衣,振臂而行。
她心中對韋松已無避諱,也不顧內衣貼著胴體,玲瓏浮突畢現,就如沒有衣服一般,韋松只瞥了一眼,心裡登時狂跳不止,連忙閉上了眼睛。
慧心絲毫未覺,全神貫注爬上韋鬆肩頭,慢慢站立身子,叫道:「韋師兄注意了,我要用力啦!」
韋松不敢睜眼上望,漫聲應道:「好,你開始吧。」
話才出口,慧心雙足一點,身形嗖地破空而起,三丈高距離,果然輕輕易易一躍而達。
當她探手一推那塊水晶磚時,卻發覺它紋風不動,忙要再尋插手定身的地方,一時竟無從找到,身子失卻憑籍,驚呼一聲,重又墜落下來。
韋松踏水虛浮,被她足下一點,無處著力,猛然垂入水中,剛掙扎著冒出水面,聽得慧心驚呼之聲,不覺仰頭上望
這一望,駭然失措,原來慧心那若隱若現的晶瑩胴體,正向他頭頂滾落,他再也顧不得避諱,慌忙張臂一把接住,「撲通」一聲,兩人一齊都沉落在水中。
慧心張口喊叫,喝了兩口水,推開韋松,埋怨道:「都是你沒有浮穩,害我力量不夠,推那水晶磚不開,我不來啦,你自去試試。」
韋松道;「我想必是那水晶磚份量甚重,或者嵌得太牢,空中無處著力,所以推它不開。」
慧心道:「那怎麼辦呢?眼睜睜不能上去,多氣人。」
韋松目光一瞬,道:「別急,我有個主意了。」
他泅到墅角,力貫指尖,將石壁上鐵鏈一環一環扭開,取下約五六節鏈環,掂了掂,每一節份量均很重,含笑道:「師妹請讓開,咱們先設法弄碎了水晶磚再說。」
慧心依言退到石壁邊,韋松先拈起一節鏈環,扣在掌心,覷得真切,突然抖手一揚,那鏈環夾著勁風,激射而上。
「砰」!一聲脆響,鏈環擊在水晶磚上,火花四射,立時又彈落下來。
韋松探手接住,仰頭裡去,那水晶磚上現出一絲極輕微的白線。
但是,這一絲白線,正說明水晶磚已被鐵環震裂,無異給了他們一線生機和希望。
韋松力貫腕臂,倏忽間雙掌連揮,一節又一節,連珠般射出鏈環。
洞頂「呼呼」連聲不絕,片刻之後,水晶磚上已滿佈裂紋,碎屑紛落,宛如冬日飛舞的銀色雪花。
慧心瞧見大喜,叫道:「韋師兄,給我!給我!讓我也玩玩。」
她從韋鬆手中接過鏈環,也施展連珠手法,遙擊洞頂水晶磚蓋,右手射、左手接,嬌軀在水中扭擺移動,玩得十分開心。
韋松怔怔注視著她橋憨天真之態,內心暗歎不已,忖道:似她這般年紀、原該生活在天真爛漫的天地中,如果長伴著燈古怫,熬渡漫長寂寞,真是天下最最殘忍的事了。
遐思中,忽聽東方異低低呻吟了一聲。
韋松一驚,慌忙扶住他問:「老前輩,怎麼樣了?」
東方異苦笑道:「沒有什麼,我體力虛弱得很,請你替我解下頸項上那條繫著小牌的銀鏈來,好麼?」
韋松探手到他頸上,果然摸到一條細鏈.鏈端繫著一塊橢圓形的小銀牌,一邊替他解摘,一邊安慰他道:「老前輩,你可以放心了,咱們就快弄碎那塊水晶磚蓋,忍耐片刻,就可以救你老人家脫險了。」
東方異無力地舉起手來,從韋鬆手中接過銀鏈和小牌,巍巍顫顫,反繫在韋松頸上,雙手抖得很厲害,但他終於將鏈扣接妥。
韋松訝問道:「老前輩,你老人家這是一一。」
東方異喘息一陣,精神略振。含笑道:「這是我們東方一家傳家之物,價值雖不很重,平時卻珍貴異常。」
韋松道:「那—一你老人家為什麼給我呢?」
東方異緊緊握著他的手,道:「因為此時此地,我已經沒有任何親人,雖然—一雖然—
一。」
韋松知道他此舉必有深意,忙為他推拿活血,柔聲道;「咱們就快出險了,有什麼話,你老人家何不等出險之後慢慢說呢?」
東方異激動地道:「不!現在不說,今生只怕再沒有吐露的時候了。」
韋松道:「不會的,你老人家千萬別往壞處想。」
東方異拉住他手,眼中熱淚進流,咻咻說道:「孩子,聽我說下去—一我一生淡泊,與世無爭,年過半百,死了也算不得短壽,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小虎子和鶯兒姐弟。」
韋松忙道:「他們都很好,小虎兄弟和魯家堡主在一起,鶯兒姑娘她」
東方異接口道:「我知道,她也失陷在華山總壇,而且就在隔壁另一個水窖中。」
「啊!你老人家已經知道了?但是你放心,我們馬上就能救她出險的。」
東方異點點頭.道:「可惜我明知她在咫尺之處,此時卻無法見到她,這條銀鏈,是我們傳家信物,孩子,我把它交給了你,也就如同將鶯兒姐弟一齊托付了你,你會承擔這份責任麼?」
韋松惶恐地道:「老前輩,你?」
東方異奮然一振.手上之力速增,臉上滿是企待之色,間道:「韋松,直截了當的回答我,願意?還是不願意?」
韋松含淚點點頭,道:「晚輩身受大恩,未得圖報,老前輩便是晚輩父母尊長,鶯兒姑娘和小虎兄弟,就如晚輩弟妹一般,再重的擔子,韋松也要承擔。」
東方異長噓一聲,雙手齊松,滿足地喃喃低語道:「好!好孩子,這樣我就放心去了—
—。」
韋松驚叫道:「老前輩,你怎麼說出這種話來—一?」
但他叫聲才出,東方異突然渾身一震,嘴角經經流出兩行鮮血,面含微笑,垂下頭去,口中似乎仍在含混不清低喚道:「好孩子,好孩子,好孩子—一。」
韋松駭然扶起他的頭來,捏開牙關,一小截東西『咚』地落在水中,撈起一看,竟是半截咬斷的舌頭。
韋松失聲叫道:「師妹快來,東方老前輩嚼舌自盡了慧心正全神遙射洞頂水晶磚蓋,聽得喊叫,也吃了一驚,急忙奔泅過來,詫道:「怎麼會呢?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
韋松痛哭道:「他老人家忽然將傳家銀牌交給我,矚我著顧鶯兒姑娘姐弟,我只說他老人家武功被廢,背傷沉重,害怕不能脫險,卻不料他竟會突然自盡,這是我反害了他老人家。」
慧心歎道:「眼看就能出險了,偏他卻等不及,唉!死得多冤啊!」
忽然轉頭間道:「他老人家給你一塊什麼銀牌?」
韋松舉起項間小牌,慧心端詳半晌,哺哺道:「這樣看,倒是咱們不該尋到這裡來了—
一。」
口 口 口
日出日沒,一天又盡。
少華山中,雲崖之上,茹恨庵前那片竹林側面,新隆起一堆土填。
夕陽懶洋洋灑落在林間,山風過處,吹得竹林沙沙低響,就像是許多弔祭的人,在墳前嗚咽悲泣。
韋松低頭在墳前徘徊,手中不住把玩那條銀鏈和小牌,偶而停下腳步,愧疚的張望墳頭,唉聲歎息,熱淚簌簌而落。
他親手掘墓,又親手堆土,一捧捧泥土堆積成了高墳,那重量卻像壓在他自己肩頭上,使他悲拗之中,又有無限惶恐。
徘徊復徘徊,遣不去的哀思,卸下掉的擔子,今後應當如何?能否不負所托?他不禁感到迷惘而恐慌。
東方異給他那面小銀牌上,鑲著「見牌如令,生死隨行」八個小宇,背面則刻著三條盤舞的飛龍,鱗須細膩,栩栩如生。
他不時細看這面小小銀牌總覺那牌上八個字有些奇怪,不像是「傳家信物」的樣子,但苦苦思索,又解不透其中隱藏著什麼奧秘,因而更覺迷惑。
竹林中忽然響起輕輕的腳步聲,韋松連忙拭乾淚水,卻見慧心珊珊穿林而至。
她看見韋松已經發現自己,遠遠就停了步,垂著漫聲道:「韋師兄,師父在經堂等你,請你立刻去一趟。」說完,便想轉身。
韋松急將她喚住,道:「師妹,請等一下,我們一同走吧!」
慧心淡淡道:「我還有事呢!師父只叫你去,又沒有叫我—一。」口雖如此,卻沒有移步。
韋鬆緊行幾步,跟她並肩而行,低聲問道:「徐姑娘和東方姑娘已經醒過來了嗎?」
慧心冷冷搖頭道:「我不太清楚,你去見了師父,自然就知道了。」
韋松停步詫道:「師妹,自從西嶽脫險回來,你好像忽然變了一個人,見了我總是冷冷淡淡的,難道師妹還在為水窖那件事生氣—一?」
慧心白了他一眼,冷聲道:「你最好不耍把那件事掛在嘴上,當心被師父聽去,咱們誰也別想再活了。」
韋松道:「那麼,你怎的總不肯理睬我呢?」
慧心臉上一紅,垂頭道:「誰說的,那是你自已在多心罷了。」
穿過竹林,將到茅屋前,慧心忽然停步,怯生生道:「韋師兄,我有一句話想問你—
一?」
韋松茫然道:「什麼事,師妹請說!」
慧心未語先轉過身子,背向著他,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道:「我想蓄髮,你看好不好?」
韋松微感一驚,道:「為什麼?師妹你想還俗?」
慧心扭著纖腰,喃喃說道:「我本來算不得出家,只不過一時高興,求師父替我落了發,難道就不可以再蓄起來麼?」
韋松深知這位師妹任性,不便多問,笑道:「本來正是這道理,師妹如想蓄髮,自然沒有什麼不可以的。」
慧心道:「我是問你願不願意?」
韋松訝然道;「問我?問我願不願意?這—一」
慧心嫣然一笑,道:「你現在別回答我,今天晚上,我在竹林中等你,那時候你再告訴我吧!」不等韋鬆開口,嬌軀一擰,已如飛繞屋奔去。
韋松怔怔呆了半晌,背上出了一身冷汗,這問題怎會對他提出來?為什麼又須問他願不願意?像突然被人在心窩上射了一箭,使他感到出乎意外的震駭和紛亂。
他怔了一會,無奈只好暫時間在心裡,ˍ低頭快步走進經堂。
經堂中煙霧氤氳,散發著一股濃重的幽香,百忍師太正焦急不安的來回蝶踱著。
她一見韋松,又深深皺一下眉頭,擺擺手,道:「坐下來,坐下來。」
韋松不安地坐下,卻見百忍師太臉色凝重,長長歎了一口氣,頹然跌坐在一張椅上,雙手互搓,顯得心裡正有件難作決斷之事。
韋松提心吊膽的問道:「姑姑餵了她們藥丸,不知功效如何?」
百忍師太搖搖頭道:「蘭兒雖被折磨得很厲害,餵藥之後,已經清醒,目下精神略顯萎頓,卻已無甚大礙,倒是那東方鶯兒,很令人擔心—一!」
韋松驚道:「她只是被千日醉迷藥迷昏,難道返魂丸竟沒有效?」
百忍師太道:「我已經餵她服下兩粒返魂丸,又以本身真力助她發散藥力,不想竟毫無效力。」
韋松駭然道:「這麼說,沒有返魂香,只怕救不了她,晚輩立刻就動身趕到洞庭萬毒教總壇,設法替她」
說到這裡,忽然住口,原來他目光掠過那旁神案,赫然看見一隻磁盆,盆中一株奇香撲鼻的異草,可不正是被歐陽琰奪去的那株「返魂香」?
百忍師大緩緩說道:「歐陽琰被我斷去一臂,僅將那部『毒經』帶走,這株『返魂香』卻被我尋獲,洞庭之行,大可不必過急,現在問題是怎樣替她解去迷藥,救醒她來。」
韋松興奮地道:「姑姑,有了返魂香,便不愁解不了她迷藥之毒了。」
百忍師太冷冷道:「怎見得就一定能解迷毒?」
韋松道:「晚輩曾聽曉梅姑娘說過,返魂香專解千日醉迷藥,我們這次遠來華山,便是特為專找返魂香來的—一」
百忍師太又冷冷道:「但你知不知道,有了返魂香,還須用什麼方法,才能解去迷毒?」
韋松一時語塞,茫然搖搖頭道:「這個—一晚輩卻不太清楚—一」
百忍師太歎道:「問題就出在解毒的方法上,唉!天下竟有這種為難的怪事!」
韋松不知她所謂「為難怪事」是指什麼?是以不敢置椽,只好靜靜等待她說下去。
百忍師太搖頭歎息一陣,方才緩緩說道:「則才我已經問過蘭兒,據她說,解毒之法,十分怪異,必須將返魂香焙烤成粉末,使用文火炙烙穴道,才能解得迷毒!」
韋松衝口道:「這也井非為難之事,既有返魂香草,不妨依這方法一試。」
百忍師大目光凝住著他,緩緩道:「據說那動手炙烙之人,必須異性始能有效,雲崖之上,除了你以外,再無第二個男子,你願意為她解毒嗎?」
韋松俊臉微微一紅,道:「東方姑娘對晚輩恩重如山,如有需用晚輩之處,粉身碎骨,萬死不辭!」
百忍師太歎道:「但你要知道,今日一旦承擔應允,將來便永無反悔,必須要好好善待人家。」
韋松詫道:「姑姑的意思,晚輩不懂—一?」
百忍師太苦笑道:「傻孩子,讓姑姑對你明白說了吧2你為她炙烙的穴道,共有二十四穴,全屬任脈經要害,試想她一個清白女孩兒家,要是由你炙烙那些所在,今生今世,她還能再嫁給別人麼?」
韋松聽了這番話,駭然大驚,登時出了一身冷汗,整個臉脹紅得好像豬肝一般。
百忍師太黯然道:「這是救人的事,原來不妨從權,但你們都是少年男女,彼此都太年輕,名份未定,要是遽行此事,實在不妥當,但是,不如此又無法解去她體內千日醉的迷毒,因此,連姑姑也覺得為難,唉!要是她父親沒死,有他作主,那就好了—一」
韋松大急,連連搖手道:「東方姑娘乃是冰清玉潔的俠女,晚輩萬萬不能做這種污瀆之事。」
百忍師太道:「那麼,你願意眼睜睜看她這樣錯迷下去?」
韋松心中甚亂,只是搖頭,道:「不!不!我決不能這樣做,決不能這樣做—一」
百忍師太輕歎道;「此事關係太大,連姑姑也不能勉強你,好在並不急在一天半天,你不妨仔細去考慮一下,再作決定。」
韋松叫道:『既輩不須考慮,無論如何,決不能做這件事。」
百忍師太正色道:「那倒不必太早決斷,你應該想一想,行這件事乃是為了救她,不行這事,卻是為了敬她,她如今身在危難之中,你能夠因噎廢食,為了小節而放棄拯救她的責任嗎?姑姑給你一夜時間,你仔細去考慮吧!」
韋松默默退出經堂,心中好生煩亂,他既不能臨危不救東方鶯兒,卻又不肯行此辱及她清白的事,一時間兩種思想在腦中盤繞升沉,那裡決斷得下?
踉蹌而行,經過前廳通道時,忽見一條人影疾閃掠出屋外,那背影很像慧心,眨眼已消失在屋前花叢中不見了。
韋松微微一愣,心裡暗忖道;她一定躲在門外,聽到姑姑對我說的這番話了!
正思忖間,身後一間房中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呼喚:「韋表哥!韋表哥」
那間房原是百忍師太的臥室,現在徐文蘭居住療傷,韋松扭頭見徐文蘭正斜靠床上,向他連連招手,當下忙應聲跨了進去。
徐文蘭臉色仍然憔悴而蒼白,顯得十分虛弱,但她見韋松才踏進房門,不待他開口,便搶著問道:「韋表哥,見過姑姑了沒有?」
韋松點點頭。
「她已經告訴過你,關於替東方姑娘解毒治傷的事?」
韋松又點點頭。
「你怎樣決定呢?」
韋松歎道:「我不能,那樣太冒瀆東方姑娘了。」
徐文蘭聽了,半晌沒有出聲,好一陣,忽然「哇」地失聲痛哭了起來。
她為何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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