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琰正當驚駭失聲,忽聞一聲陰冷的聲音接口道:“不!她已經進谷來了!”
連忙扭頭過去,卻見不遠處屋頂上,岸然立著一條人影。
慧心眼中一亮,歡呼道:“師父。”
歐陽琰心頭猛震,疾退三步,迅速從腰間撤出一條形狀奇特的獨門兵器來。
那是一條拇指粗細的特制軟鞭,鞭身有滿倒須,頂端連著個月牙型鎖扣,扣上銳齒森森,乃是經劇毒偎煉,有個名字,叫做“龍須追魂帶”。
歐陽維琰身武功已然超凡脫俗,自從隨萬毒教返回中原,這是第一次亮出兵刃,其內心的恐懼,已不難想見。
百忍師太微微一曬,腿不屈、肩不幌,僧衣輕拂,從屋頂上飄然而落。
慧心見師父果已跟進谷來,心裡大感欣悅,迎著又叫道:”師父。”
百忍師太冷目如電,迅捷掃了她一瞥,截斷她話頭道:“傻孩子,還不快些去救人,盡在這裡嘮叨些甚?”
慧心道:“師父,咱們來晚了,徐姑娘她們已經被解往萬毒教總壇去啦。”
百忍師太冷哼道:“別聽他瞎說,她們現在被囚谷後水窖,你韋師兄已經趕去救人,你也快去吧!”
慧心怒目望著歐陽琰,罵道:“好啊!原來你在騙我!”三刃劍一擰,便想動手。
百忍師太沉聲道:“慧心,這兒的事交給為師,你快去幫你韋師兄救人,得手後可徑自先返雲崖,不必等候為師了。”
慧心悻悻收劍,道:“師父,我還不知道水窖在哪幾?”
百忍師太揚手一指,道:“由此往北,轉過山腳,有一處水潭,那水窖就潭底。”
慧心又道:“師父,這老頭子說他認識您老人家呢—一?”
百忍師太揮揮手道:“知道了,你去吧!”
待慧心奔出丈許,忽又高聲叫道“孩子,告訴你韋師兄,務必要謹慎些。”
慧心揚聲應諾,展開身形,一縷黑煙般向北去了。
百忍師太輕歎一聲,緩緩搖了搖頭,自語道;“這孩子,哪裡像個出家人!”
她說這些話時,一半憐愛,一半感歎,滿瞼洋溢著柔和慈樣的光輝,竟忘記了身邊還有歐陽琰和許多提刀執劍的華山高手。
歐陽琰沒有出聲,臉色卻變幻不止,握著鞭柄的手掌,早已冷汗涔涔,呼吸急促不勻,顯得內心十分緊張而激動。
過了好一會,百忍師太連身子也沒有轉過來,只輕輕扛動手上那串閃亮念珠,語聲平淡的問道:“當年叱吒風雲的歐陽雙煞,什麼時候賣身投靠,做了萬毒教的護法?”
歐陽琰心頭一顫,脫口道:“啊!你—一你果然就是雪珠姑娘—一?”
百忍師太漫聲道:“徐雪珠二十年前早死了。現在我是百忍師太。”
歐陽琰驚喜說道:“不管你換了什麼名字,你應該知道本教教主花月娘,就是你的嫂嫂。”
百忍師太從鼻孔裡哼了一聲,道:“‘那賤人,她配嗎?”
歐陽琰激動地道:“就算她不配,令兄既以她為妻.,你怎能不認她為嫂?
百忍師太冷笑道:“那是我兄長在她蠱惑誘媚之下,一時糊塗做出來的錯事,何況時隔多年,姓花的賤人早嫁給了田烈,現在你卻攀扯舊事,豈不可笑?”
歐陽琰道:“無論你怎麼說,令兄和教主情篤彌堅,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花月娘此次遣返中原,其中最大的原因,便是要尋找令兄。”
百忍師太冷曬道:“她尋他則甚?難不成竟賤得忘了自已有多大年紀了?”
歐陽琰道:“不!她要尋他,乃是要告訴他一件極重要的大事。”
百忍師太聳肩笑道:“啊?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歐陽琰頓了頓,道:“那事老朽不便預洩,反正—一反正與你們徐家的延續,有很大的關系—一。”
百忍師太猛然一震,未等他說完,身形已霍地旋了過來,眼中稜光噴射,厲喝道:“你說什麼?”
歐陽琰長噓一聲,詭笑道;“沒有什麼,這是你們徐家的私事,老朽不便置嚎,如果你想知道,何不往本教總壇,會晤一下老教主花月娘?’百忍師太沉吟片刻,忽然冷冷一笑,道:“歐陽護法,你倒很聰明,大約你以為憑藉這一句藏頭露尾的話,便能躲過今夜殺身之禍了?”
歐陽琰忙道:“歐陽琰雖知技不如你,但卻不是貪生畏死之人,此事絕無虛偽,信不信那就全由你自己了。”
百忍師太突然笑容一斂,冷冷道:“很好,我老婆子既然出山,少不得總要會會花月娘那賤人,沖著你這份膽量機智,今夜留你一命,但不能不叫你留下點記號,好讓那賤人知道警惕。”
歐陽琰心頭一陣寒,不由自主又退了一步,陰笑道:“你待怎樣?”
百忍師太怒目一閃,緩緩道:“我要你自斷一臂,立刻離開華山!”
歐陽琰懼極反怒,哼道:“驚虹八劍雖然是曠古奇學,你要老朽束手待斃,那卻打錯主意了。”
說著,舉臂一揮,那十來名華山高手齊齊閃身擋在前面,一個個橫刀挺劍,蓄勢而待,儼然竟成了歐陽琰的保衛者。
百忍師太不屑地笑道:“區區幾名華山弟子,便能擋得住老婆子不成?”
歐陽琰道:“你要跟老朽動手,至少得先殺了他們。”
百忍師太毫無憐措之意,嗤道:“這有何難,你就把天下之人全擋在面前,今夜也難逃斷臂之厄!”
嗤聲中,左足微提,竟如幻雲流水般,向人叢直逼而入。
歐陽琰急忙倒退一大步,‘龍須帶”斜垂地面,沉聲大喝道:“動手!”
十來名華山弟子哄應一聲,頓時刀劍紛舉,霍霍寒光,迎著百忍師太反卷而上。
歐陽琰固然明白,只這十余人絕難擋住百忍師太,趁這一瞬之際,身形倒掠縱起,揚手向天發出一粒紅色號彈。
那號彈沖天疾升數丈,“波”地炸裂,灑得滿天火花,光彩乍現,四周已如潮水似奔來大批人群,其中包括“奪命判官”藍榮山和武當掌門人青冥道長。
歐陽琰急聲吩咐道:“青冥道長率人攔截第二陣,藍榮山准備火筒,阻擋第三陣—
一!”一面下令,一面自己竟退到十丈以外。
百忍師太長笑一聲,移步不停,由人叢中長驅直入,手中那串念珠指前打後,左掃右砸,近身五尺以內,直被一片耀眼珠光籠罩,可憐那十余名華山弟子,只要被珠光掃中,莫不刀折劍殘,裂胸斷臂。
不過霎眼之久,慘呼連聲中,十余人竟被擊斃大半。
百忍師太視若無睹,腳下井未停頓,仍是悠然舉步,向前走去。
青冥道長大喝一聲,左手挽訣一領劍身,青芒繞身飛動,率領著二三十名武當弟子,橫身攔住。
百忍師太眉頭微微一皺,眼中殺機更濃。
這些玄門羽士,使她不期然想起當年徐文棟在巫山舟中遇見的算命道人。
青冥道長尚不知大禍將至,木然揮劍攔阻。劍招甫動,門下二十余名武當高弟也一齊亮劍出手,首尾一接,將百忍師太圍在核心。
只見劍影森森,沙沙腳步聲不絕,七名道人一組,柄斗遙遙相輔,竟布成武當派威震武林的“七星北斗劍陣’。
百忍師太嘴角泛起一絲冷漠的笑意,念珠交到左手,僧衣微拂,邁步徑闖左側一組陣樞斗腰。
青冥道長劍鋒斜斜一指,北斗劍勢立時逆轉半圈,十四柄長劍分為前三後二,左五右四,剎時間寒芒暴漲,恍如有一百四十支利劍一齊遞到。
百忍師太怒叱一聲,左手念珠疾揮,錚錚錚一連數聲,蕩開了左後方七柄長劍,腳下忽然倒踩連環步,身形微微向側斜傾,右手伸縮之間,竟將右方四輛長劍一齊撈到手中。
這三式避招、封招、在劍—一不但玄妙得出人意外,而且一氣呵成,就像是同時發生,那四名武當道人只覺眼前一花,兵刃已到了人家手中。
百忍師太五指一合,手中四輛長劍齊腰盡斷,隨手一揮,四枚劍尖飛射而出,另一組中登時有四人慘叫倒地。
她舉手投足之間,連傷四人,武當“北斗劍陣”在她眼中直如無人之境。
青冥道長掄劍上前補擋缺口,其余道人連忙換位。
百忍師太仰天一聲厲嘯,立下殺手,念珠飛花,掌影漫天,武當弟子當之有如滾湯潑雪,紛紛倒退。
瞬息間,又死傷了十二三名。
歐陽琰也是自負心狠手辣之人,但目睹百忍師太這般不分首從,視人命如草芥,也不禁膽戰心寒。
他倒不是為慘死的華山武當兩派弟子而傷感,卻是為自己的安危而驚心,看這情形,武當劍陣再加上兩派殘余全部精英,要想阻攔百忍師太,最多也只能支撐半盞熱茶時光而已。
想到這裡,把心一橫,暗道:一不做、二不休,犧牲兩派弟子,只要能跟這狠婆子同歸於盡,對萬毒教也是合算的事。
於是,抽身又退了丈許,沉聲喝道:“藍榮山,施放火筒!”
這一聲令下,無異給場中武當門人,也下了一道“追命符”。
藍榮山聽得‘動手’命令,大喝一聲,“嚓嚓”機簧亂響,狠毒霸道的“華山火筒”一齊發動。
本來,青冥道長率領武當弟子浴血奮戰,藍萊山和十余名華山高手分執火簡,擋護歐陽琰身前,受命阻擋第三陣,如今武當門人兀自未退,歐陽琰卻下令施放火筒,自是准備連武當弟子一齊燒死,決心玉石俱焚的作法。
可憐藍榮山等神志已失,哪知後果,機簧響處,十幾支火筒各各噴出大股烈焰,身前三丈以內,頓時變成了一片火海。
狂焰橫飛中,只聽一聲聲淒厲絕倫的慘號,此起彼落。
半響之後,煙火慢慢消失,地上只剩下橫七豎八遍體焦屍,連先前負傷身死的,屍體不下三十具,個個焦頭爛額,面目均不可辨。
歐陽琰倒提“龍須帶”,縱身掠回,低頭檢視,隱約還可以看出“七星北斗陣”所遺形態。十余柄長劍交叉墜在地上,從青冥道長以下,全部武當弟子,都在火筒噴燒中,成了屈死冤魂。
他順手抬起一柄長劍,一個個撥弄著死屍,細細辨認,卻不見百忍師太。
這一發現,直驚得他渾身冷汗,方才火筒發動的時候,並未見人脫身遁走,那麼,百忍師太怎會失蹤了呢?
他兀自不前死心,回頭叱道:“藍榮山,過來把屍體攤在一旁,咱們要仔細檢視一下,決不能讓她漏網。”
等了一會,卻未見藍榮山等人有何回應舉動。
歐陽琰揚目一望,見他們共有十六人,並肩繞站成半個圓圈,從藍榮山開始,人人手執‘華山火筒’,仍如發射之狀,竟沒有一絲動靜。
他心中大奇,又叱道:“藍榮山,你怎麼了?我的話聽見沒有?”
連叫三聲,藍榮山等依舊端立不動,直似並未聽見。
歐陽琰不禁從心底冒出一縷寒意,旋身一閃,欺到藍榮山面前,舉手試試,卻見他兩眼直視,眉心要穴上,嵌著一粒閃亮念珠,早已氣絕。
饒他歐陽琰見多識廣,閱歷豐富,見此情景,也不禁栗然而驚。
他略一怔愣,輕輕一頓腳,飛快地繞著十六人掠過一匝,這才發現十六個人,已死了整整八對,致命之傷,都是一粒嵌在眉心穴上的閃亮念珠。
歐陽琰恍然頓悟,驚呼一聲,騰身便走。
但他身形甫動,驀地黑暗中傳來一聲冷哼;“歐陽琰,留下一條手臂再走。”
隨著語聲,一縷光華破空追到,徑襲他左臂“上溪”穴。
歐陽琰頭也不回,反手一抖軟帶,一招“盤龍撼柱”,封住後背要害,左肩一塌,身形凌空翻轉;只覺那寒光貼肩掠過,左臂竟似突然輕了許多。
他仰退落地,一連三個踉蹌,回頭卻見百忍師太正含笑立在身後一丈之外,右手倒提一柄長劍,左手捧著一條血淋淋的斷臂。
歐陽琰見那斷臂上衣袖顏色,跟自己身上的竟是一樣,低頭一看,才發覺整條左臂已經不翼而飛了。
這時候,他才感到刺痛和驚恐,臉上蒼白如紙,匆匆自行閉穴止血,顫聲道:“好!
好! 老朽決不會忘卻今夜斷臂奇恥。”
百忍師太揚眉道:“你不妨預先告訴花月娘那賤人一聲,半月之內,我要親自到洞庭會會她,叫她准備准備。”
歐陽琰抹去頭上汗珠,慢慢點了點頭,道;“你既然如此絕情,半月之後,咱們在洞庭總壇分個強存弱死。”頓足抹頭如飛而去。
百忍師太聳聳肩,緩緩掃了地上死屍一眼,臉色竟平靜如常,毫無絲毫憐借之意,冷冷說道:“朋友,熱鬧看了一夜,你也該現身出來了吧?”
隨著語聲,一棟屋角簷下怪笑著翻出一條人形。
那人全身都籠罩在一件寬大的黑袍之下,滿頭黃發,隨風飛舞,一雙眼睛,卻閃爍著有如鬼火似的碧綠光芒。
百忍師太一見那人猙獰之狀,腦中忽然想起少華山雲崖頂上那只靈猿“巧巧”來。皆因那人如非是芽著一件人類的衣袍,乍看之下,簡直和巧巧就沒有兩樣。
是以略覺一驚,怒目道:“閣下縮骨之術很是不俗,簷下觀虎斗,意圖何在?”
那人輕歎一聲,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道:“在下適逢巧遇,得睹師太絕世武學,心裡佩服得很,但師大乃佛門弟子,這般肆意屠殺,未免有些違背好生之德吧?’百忍師太冷哼道:一你以為我殺得太過份了?
那人道:“首徒自當誅戮,但是這些無辜之人,師太就殺得太不該了。”
百忍師太嘿地冷笑道:“老婆子一向不知悲天憫人,你如果有心想教訓我老婆子,那就再好不過。”
那人呲牙笑道:“在下豈敢教訓師太,只願奉贈一句銘言:殺孽無邊,必遭天譴。師太保重,在下告辭了。”
百忍師太僧袍一拂,低叱道:“慢著,老婆子還沒有領教高姓大名!”聲落人至,右臂虛揚,一掌向那人背心按去。
那人霍地擰身暴轉,雙掌交揮,笑道:“化外之民,還提名姓則甚?師太請留步。”
兩股掌力一觸,百忍師太心頭一震,腳下不期然倒跨一步。
那人卻借勢凌空連翻,飄然直落向十丈外在色中,一眨眼,便失去了蹤跡。
百忍師太木然而立,這一剎那,在她一向冷傲的面龐上,第一次閃過一絲驚訝而駭異的神色。
好一會,才喃喃說道:“啊!是他,是他—一。”
口 □□□
慧心依照師太的話,向北飛奔,不多久,便到了山崖腳下。
她略一住足,急急繞著山腳尋去,的尋了半裡路,突見一股飛瀑,從崖頂斜掛注入谷中,在山腳下匯集成一個寬達十丈左右的深潭。
潭水呈現藍黑色,水面不時冒著成群泡沫,飛瀑從百丈高崖直瀉潭中,其聲悶而不銳,就像傾注在一只巨大的瓦罐中一般。
慧心立在潭邊,直覺陰寒浸人,那水珠飛濺在臉上,竟似一粒粒堅硬的的冰雹,著膚刺痛,冷澈心肺。
她揚目四顧,既未看見韋松.也瞧不出水窖在什麼地方,心中忐忑,卻發現一樁奇異之處。
原來那潭水面積僅只十丈,潭邊又別無支流或小溪,飛瀑傾注不止,潭水卻不見高漲,那麼不輟不休的水量,向哪兒去引洩呢?
正在詫異,驀見離開水譚不遠處的草地上,直挺挺躺著三個青衣大漢,兵刃散落,竟是被人點了睡穴。
慧心掠身過去,順手提起一個,解開他的穴道,嬌聲叱問道:“快說,水窖在什麼地方?”
那人睜開昏限,一時還未轉過念頭來,揉揉眼睛道:“水窖?什麼水窖—一?”
慧心揚掌“啪啪”兩聲,一反一正,狠狠打了他兩記耳光,罵道:“你敢跟我裝傻,我打落你的狗牙!”
兩記耳光過處,那人痛哼一聲,牙齒噗噗斷落了七八顆,臉頰頓時腫得像兩片熟透了的茄子。
那人又痛又怕,頭腦也清醒過來,連忙跪在地上,叩頭如搗蒜,叫道:“女菩薩饒命,小的不敢裝傻,那水窖就在潭水下面!”
慧心叱道:“我知道在水潭下面,我是問你入口在什麼地方?”
那人指著對面山壁道:“就在那水瀑後面,女菩薩請沿潭邊走過去,水瀑左邊有十級石階,可以直達水瀑後面洞穴,便是水窖的入口了。”
慧心凝目望去,果然看見潭邊和山崖之下,有一條小徑可通,只因此時夜色正濃,是以方才沒有發覺。
她滿意地點點頭,笑道:“你們倒會選地方,把入口藏在水瀑背後,實在令人難找。”
那人腆顏道:“這還不算奇,最奇的是人口下面,還有地底陰河,入窖的人要是不小心,一著失手,休想再活著出來......”
慧心揚揚黛眉道:“咦?還有這許多厲害?你詳細說給我聽聽。”
那人忽然自悔失言,腆顏笑道;“窖中情景,小的也是聽人說起,並沒有親眼看見,女菩薩進了水窖,自然會知道的。”
慧心笑道:“既然你也沒看見過,那就帶路一起去見識見識如何?”
那人忙道:“求求女菩薩,派中規例極嚴,小的只負責守衛,規定不准擅入水窖,否則難逃重責!”
慧心仍是淺笑盈盈,道:“重責是什麼?”
那人道:“或枷窖半月,或廢去武功,或被逐出華山派。”
慧心又問;“會不會砍頭呢?”
那人訥訥道:“這個,這個—一”
慧心突然臉色一沉,冷哼道:“你要敢不聽我的吩咐,我也懂得給你重責輕責,索性一刀把腦袋砍下來當皮球玩去不去由你!”
說著,俯身從地上抬起一柄鬼頭刀來。
那人心膽一陣寒,急道:“女菩薩息怒,小的帶路就是了。”
慧心把刀背在他頸脖上磨了兩下,笑道:“要是不信邪,不妨試試看!”
那人顫抖著爬起來,踉踉蹌蹌領路,慧心緊跟在後面,刀尖就擁在那人後頸窩,一邊走,一邊問;“喂,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戰戰兢兢道;“小的叫做賴春水,有個名號,叫做賴一刀。”
慧心笑道:“為什麼叫賴一刀?”
賴一刀道:“只因小的使得一手好刀法—一”
“啊!那倒小看了你嘛!不過,你要是敢下聽我吩咐,我叫你賴掉一刀,賴不掉第二刀!”
“是!是!小的天膽也不敢。”
“一賴一刀,我問你,不久以前,有一個少年公子也到水窖來過沒有?”
賴一刀想了想,道:“小的剛接班,所以.l一沒有見到!”
慧心叱道:“胡說,沒有見到,是誰把你們的穴道制住的?”
“這—一”
正說到這兒,已經到了水瀑邊緣。
賴一刀假作畏避那飛濺擊人的水花,總算把說漏嘴的話含混了過去,兩人側身穿過水瀑,裡面竟是一個黝黑的山洞。
那山洞並不太深,但在距離水田兩丈之處,另有一個五尺方圓的地洞,洞中寒氣陰森,深約十丈,下面竟是一片粼粼水塘。
地洞入口,掛著繩梯,便是唯一出人的途徑,此時空空蕩蕩垂懸在水面,靜靜不聞一點聲息。
這情景,宛如一只裝了半瓶水的瓶子,從瓶口垂下一條長繩,而瓶身大,瓶口窄,四周別無可供上落的地方了。
慧心伏在洞口,側耳傾聽,下面死沉沉毫無聲響,撿一粒石子投下去,很久很久,才傳來“哆”地一聲沉悶的音響,緊接著,便是微微的“嗡嗡”回蕩之聲。
她皺著眉問道:“這就是水窖嗎?”
賴一刀點頭道;“是的!下面就是本派囚人的水窖。”
慧心詫道:“那麼,怎不見下面有人呢?”
“這—一”賴一刀干笑道。“小的卻不知道。”
慧心道:“你下去看看,有兩位姑娘在窖裡沒有?”
賴一刀臉色大變,吞吞吐吐道:“小的不敢擅入水窖,寧願在洞口替女菩薩守望把風—
一”
慧心叱道:“誰要你守望,我叫你下去救人,你去不去?”冷冰冰的刀鋒,又按到他脖子。
賴一刀哭喪著臉,跪地哀求道:“不瞞女菩薩,這繩梯之上,均被歐陽護法用毒藥塗抹過,小的身無解藥,下去雙手必定中毒,求你饒了小的狗命吧!”
慧心暗地一驚,忖道:“難怪韋師兄久無消息,大約他便是貿然入窖救人,手上中了毒,如今已失陷在水窖中了。”
她對韋松的安危實有無限關切,心念及此。竟未再衡量利害得失,匆匆棄了鬼頭刀,從懷中取出一副薄薄羊皮手套戴上,嬌軀一折,跨進了洞口。
站在繩梯頂端,這才吩咐賴一刀道:“你快去准備一根長繩來,我救妥人系在繩上,你就拉他們上來。”
賴一刀如聞大赦,連聲應進:“小的領會得,女菩薩盡管放心!”
慧心向下退落兩步,忽然又探出頭來,冷聲道:“賴一刀,你如改趁我下去以後逃走,可要留神你的腦袋瓜子!”
賴一刀急忙跪下道:‘小的天膽地不敢,女菩薩開恩。
慧心哪知人心險惡,微微一笑,道:“諒你也不敢,否則,你就要改改名字,叫做‘挨一刀’了!”
說完,螓首一縮,沿梯而下。
賴一刀只覺她臨去時一笑,既美又媚,恍如一朵春天裡盛開的牡丹,心弦不禁一震,怔怔立在洞邊,果然忘了逃走。
但過了片刻,突聽慧心在客中驚呼,腦中一清,連忙伏在洞口問:一女菩薩,你看見有人了嗎?
慧心手握繩梯,嬌軀在空中不住晃動,仰頭叫道:“看見了,看見了,賴一刀,快把長繩垂下來。”
賴一刀又問:“你沒有被梯上的暗毒沾染上麼?”
慧心不耐地道:“我很小心,又戴了手套,怎會中毒。”
忽然心中一動,忙問:“喂,賴一刀,這水裡有沒有毒?”
賴一刀道:“水裡也已下毒,女菩薩,你要仔細一些!”
慧心道;“知道了,你快把長繩”
一句話還沒說完,突覺軟梯頂端一松,左邊一條粗繩竟已斷了。
她仰面一望,駭然瞥見賴一刀正揮動鬼頭刀,方要再砍斷右邊粗繩,這繩梯全僅兩繩吊掛,粗繩一斷,那還得了!
慧心勃然大怒,嬌叱一聲,雙手輪轉如飛,身子沿著軟梯疾升而上。
軟梯長約十丈,此時慧心情急,每一借力,便嗖地竄上三丈,兩次騰升,已距洞口不遠,纖塵向上一揚,猛可劈出一掌!
掌力甫發,軟梯一震,右邊那條粗繩也被砍斷。
慧心清晰聽得賴一刀慘呼之聲,自己卻已凌空翻轉,“撲通”一聲響,跌落進水窖中,登時嗆了幾口水。
她慌忙踏水浮起身來,張目四顧,心裡只叫得苦,那洞口高懸頂上,猶如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瓶口,軟梯一斷,任她武功高強,也無法從水面飛躍而上。
好在她自幼喜動,泅水功夫原就不弱,此時也無暇再痛恨那該死的賴一刀,緩緩泅水搜尋,不多久便看見遠處壁崖之下,有一塊很大的木排,排上挺直躺著兩個衣衫破爛的少女,大約就是她要拯救的徐文蘭和東方鶯兒了。
她游水而前,攀上木排,觸手又摸到一個男人的頭顱,細細一看,竟是韋松。
韋松這時已昏迷不醒,一只手緊緊抓著木排,另一只手則牢握住徐文蘭的柔荑,顯見他是在進入水窖後,尋到徐文蘭和東方鶯兒,自己卻中毒昏迷。
慧心急忙將他拉上木排,先替他封閉了腕上穴道,然後為他推宮活血,好半晌.韋松才悠悠睜開眼來。
他失迷望望慧心,竟像忘了她是誰?渾身簌簌發抖,顫聲道:“啊一我好—一好冷—
一”
慧心低聲叫道:“韋師兄,你手上中了毒.所以會覺得寒冷,趕快運動調息一下,將內毒逼出來,就不會冷了。
韋松恍如未聞.牙關相撞,發出一陣格格聲響,痛苦的叫道:“好冷—一我冷—一我好冷一—”
慧心忙脫下身上僧袍,擰於後替他裹在身上,又從懷裡取了一粒藥丸,用給他吞下,待了一會,韋松仍是冷得簌簌發抖。
慧心忖道:這兒又沒旁人.他既然冷得厲害,讓我抱著他,或許會使他暖一些。
她心中原本純真無邪,想到便做,張開雙臂,把韋松緊緊摟抱在懷裡,輕聲問道:“韋師兄,這樣覺得好一些麼?”
韋松寒從心起,豈是一點體溫能夠明去寒意,但恰巧藥丸之力已開始發作,是以感到寒意稍減,忙點點頭。偎在慧心軟玉溫香懷抱中,默默運功調息起來。
慧心衣著單薄,內衣又被水浸透,薄薄衣衫貼在身上;雪肌隱約,胴體若現,如今又跟一個男人依偎擁抱,初時不覺得什麼,時間略上,便感到身體內產生一種異樣的敏感,渾身有如蚊行,心血漸漸沸騰難抑。
他們一個寒冷難熬,一個卻燥熱不堪,寒冷的需要溫暖,燥熱的最盼清涼,彼此均有迫切的需要,不知不覺,擁抱得更緊。
韋松仗著藥力,運氣一陣,寒意已逐漸消失。
但慧心卻越來超覺心血翻滾,周身灼熱如火,心靈深處那少女潛在的本能,被韋松的男性觸發起來,頃刻,泛濫成災,漸漸淹沒了她的純真和理智。
水窖,像一個死沉沉的墓穴。
久之,久之,“墓穴”中開始湯漾著一聲聲急促的喘息和呻吟。
喘息之聲,若隱若現,呻吟之聲,若斷若續。
久之,又久之—一
韋松功行三周天,體內毒性已盡,頭腦也清醒過來。
當他再度睜開眼睛,發覺那喘息和呻吟就在耳邊,懷中更糾纏著一個滑膩、細柔的肉體,順手一摸,登時嚇了一大跳,猛然推坐而起,喝道;“是誰?”
這一聲驚喝,立刻在”墓穴”中引起一陣旋風。
慧心神志一清,羞澀的躍起身來,匆匆掩束衣襟,粉臉紅得像一盆血,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才好,略一遲疑,轉身向水中便跳。
韋松慌忙一把拉住,駭詫道;“慧心師妹,是你?這—一這是怎麼一回事?—一”
慧心急跺腳,掙扎著叫:“放開我,放開我”
韋松哪裡肯放,死命將她按坐在木排上,急聲問:“慧心師妹,你怎會也在這兒?快說給我聽聽!”
慧心掙扎不脫,“哇”地大哭起來,兩只腳亂蹬亂踢,用力將頭伸進水裡,古嚕嚕喝下好幾大口水。
韋松越不敢松手,驚惶失措地問道:“師說,你要干什麼?”
慧心哭叫道:“我要死,我寧可喝了毒水死了吧,羞死人了……”
韋松仿佛有一點懂了,道:“這水窖中的水並沒有毒,你就是再喝多一些,也不會死的!”
慧心哭道:“你哪裡知道,賴一刀說的,水裡都有毒。”
韋松笑道:“胡說,這窖中之水,與洞外飛瀑下水潭原是相通的。怎會有毒?你不要聽人瞎說。”
慧心呆了一呆.道:“果然沒有毒嗎?剛才你怎會冷得發抖呢?”
韋松道:“我尋到水窖,一時未防,不料歐陽琰竟在軟梯上塗了毒藥,雙手被寒毒所染,所以才昏了過去,師妹,你怎會找到這兒來呢?”
其實,他還不知道自己曾在“千花散”毒液中浸過七天七夜,對一般毒物已有先天抗御之力,否則一旦中毒,豈能如此輕易便痊愈了。
慧心道:“是師父叫我來幫你救人的,都怪我大意,上了賴一刀的當,被他把軟梯砍斷,後來見你中毒,一直叫冷,所以,所以一,”
說到這裡,忽又想起剛才那羞人情景.連忙改口叫道:“啊!還是死了的好—一”蠻腰一挺,“撲通”滾落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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