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大哥被金環古佛擊落萬丈深淵……」
殘人黯然不語,半響怒道:「這樣說來,我的願望不有實現的一天羅!」
金玲搖頭道:「非常抱歉,我不該使你失望,但是,我已暗中發誓,此身除了越大哥,絕不再事第二人,否則我橫劍自刎,以罪謝喪命探望的越大哥……」
「此人我好像見過一面,除了面容稍美以外,別無其他可取之處,姑娘對他犧牲太大了,我替你叫冤!」
「你不明瞭他……」
眼睛一轉,道:「我們談別的事好麼?」
殘人苦笑一聲,頷首道:「也好,但姑娘須要常常考慮自己的終生幸福……」
金玲芳心一震,想了一會,道:「謝謝你的好意,我認為沒有『愛』的生活,過下去比一死差不多好多!你不要再提這些話,我心意已然!」
殘人心神一凜,苦笑道:「我會使你改變心意!」
金玲眼光瞬過巨大包袱,心中一動,問道:「她是誰?」
「一個北方鄉村的少女!」
「好一個漂亮的鄉下姑娘,我的思想告訴我,你在騙人!」
「你如果認定我騙你,我也無言可對!」
「好!就算你沒騙我,他是怎樣死的,從剛才到現在,我一直為她的美容而歎息,可惜呢!」
「胡說!」
殘人神光奕奕的眸子含著責備的神色,望住金玲道:「她並沒有死!」
金玲駭了一跳,問道:「你把她裝在這布袋裡,不怕悶死她嗎?」
「不會的!」
「你為什麼把一個活人裝在包袱裡,你如果不是神經病,便是一個帶有虐待狂的人!」
「不用亂說好嗎,姑娘!」
殘人躲開她斥責的眼光,痛苦的道:「我怕她活,她活了也許會離開我……我不能失去她……我的生命是輝煌的,但失去她之後,立刻會黯淡無光……姑娘……相信我的話,我的生命雖也坎坷,但卻是豐富的……絢麗的……」
「你不很愛他.嗎,你們之間不是有一段愛情的生活……」
「不,只有一段長長的故事!」
金玲望著他顫動的眉毛,十分不解的道:「能夠告訴我一麟半爪……」
「可以,但是你必須保密……」
殘人突然痛苦的扯著頭髮,摧殘自己的身體。
金玲同情的伸出一臂,支住他搖墜的身體,殘人突然一把將她抱住,金玲大驚,正想掙脫,殘人已鬆開雙手,瞪著凶狠的眼光,恐駭的說道:「當我知道這件事讓第三者知道之後,我決用世上最嚴酷的刑法處置你……」
金玲芳心一顫,不安的道:「我不會向世上所有的人提起此事!」
殘人放心的點點頭,道:「為了此事,我永遠不能回到師父的身邊,看……這一隻手臂……一條腿……一個臃腫的身體,怎能跟以前的我相比,相信師父認不出我……朋友認不出我……」他痛苦的說下去:「恐怕我親生的父母,也再認不出他們的親生兒子,我是多麼醜陋,多麼醜陋……」
「我相信你以前是一個很英俊的青年!」
「你說得對!」
殘人面上湧上一朵帶著愴然的笑意!
「我出生江南大族,家擁千頃良田,父母年過四旬添了我這麼一個獨子,其愛護關照之情,自不用我多說,養尊處優的我享受一切人難以想像的富足,但我並不因此滿足,我自幼好武,我有美麗的遠景,我很早就想離開家庭,闖蕩江湖,做一個萬人敬仰的奇人俠客,十八歲那年,雙親作主,從隔莊娶來一位美麗的少女,我很憤怒,因為她美麗是很美麗,但卻不是我幻想的對象,我要一個才貌,武功俱佳的十全十美的少女做我的妻子,於是我離家的心念,更加堅定了!」
「有一天,一群快馬從我家園子前面馳了過去,那一陣響亮的皮鞭聲,使我心中暴開了自幼幻想的美景火花,我瞞了雙親,攜帶巨金,離開了自幼生長的家園,老實說我很不忍心離開她,但是那一陣響亮的皮鞭聲,又激起我的豪情,我終於硬下心腸騎馬走了!」
「由於我年少多金,出手豪闊,立刻引起了一批無賴之徒覬覦,他們奉我為上賓,並知道我急切須要武功,遠從各方召來許多武師……這一段日子我很快樂,再因耳聽目染,我懂了很多事情,這些事情並非獨居偌大花園,早出晚歸的我以前生活中能夠知道的事情,我很勤健的練功,這些教我的武師把他們自己的武功形容得如何高絕,如何天下無敵,我心中暗喜,指望著藝成的日子來到,我幻想中的抱負將要大大的伸展一下……」
「二個月過得並不算慢,武師們把他最後一手『壓箱底』武技傳給我之後,就悄然告辭了,我興奮之下送了他們許多銀子……我發現自己攜帶出來銀子剩下來的並不多了,但我一點也不慌張,因為我有了武功,聽他們說,會武功的人到處都是錢,伸手便可取到囊中,我曾經懷疑自己是否真有『出奇』的武術,要求試驗一下,他們都不反對,這一試之下,我心花怒放,因為我舉手投足間就把他們擊得連翻跟頭,叫饒不迭……」
「正當我要到外界一展抱負的時候,他們都挽回我,聲言論他們已秘密的籌備了一個幫會,請我主持一切,擔當幫主重任,我當時雖不知幫主是什麼,卻知道這個位置代表最高的地位和權威,於是我欣然答應了他們的要求,又回家帶出一大筆金子……正當我高居幫主之位,洋洋自得的時候,一聲青天霹靂把我打下萬丈失望的深淵,一個弱小的女人,單人雙劍,竟明目張膽的侮辱我,說我主持的幫會不過是妖魔小丑寄生的地方,我非常生氣,卻被她三招二式,擊得重傷過去,多這裡開始,我知道我的同伴欺騙了我,他們都是一群詐財的集團,我想報復,但是,凶性暴露的他們,再不是一拳兩腳就能把他們擊得翻跟斗的時候了,我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武功,那些飯桶武師自己只會一招半式在江湖上招搖撞騙混飯吃的人物,經過這次教訓,我恍然大悟,險惡的江湖並不是我一個弱小人物能夠立足的地方,我想回去,奈何狂言放在前頭,再也拉不下臉皮回去了……」
「於是,我在這不容我立足的江湖上遇到了重要挫折,飢餓、凍餒、白眼幾乎每一個時刻都向我侵襲著,我容顏憔悴,形體瘦峭,幾乎忘記了自己是一個江南大族的獨生貴子,我很想回去,然而自尊心卻逼令我忍受這牛馬不如的生活煎熬,我曾經想跳河自殺,了卻殘生,但一個重大的變故卻使我生活下去!」
金玲脫口問道:「那是什麼呢!」
殘人道:「一幅畫像,在一個酒店裡,我當乞丐要飯時,突然看見一個健壯的武林人手上有著這麼一幅畫像,畫中是一個千嬌百媚,風華絕代的少女,他多麼像我心中想像的妻子,我不敢斷定世界上有這樣一個美麗的少女生存著,但是我耳邊就聽那壯漢說是世上真有此神仙似的少女,他們的動機,不難明瞭,我很著急,自從見了那幅畫像之後,日夜瑩繞腦際,揮之不去,但是,我又沒有武功去保護她,當時我幾乎連三餐都保不住……我恨自己,恨自己命運坎坷……」
「有一天,在一個暴風雨的晚上,人們早已安舒的睡覺了,我逐步街道上,麻木的神經並沒有因狂風暴寸的侵襲而生出躲避的念頭,逛了一會,我拾到了一塊重甸甸的銀子,這塊銀子大概是急欲躲避風雨的行人失落了,當時我的遭遇,銀子即是生命的泉源,有了它我可以安逸的過一段日子,尋了間酒店,正要解決多日來的貧苦壓迫,但是我看到一個比我更可憐的人,他是一個乾枯的老頭,身子瘦得比竹竿還要瘦,先從他那灰黯的眼色就可以看出他已是多日未曾果腹的人了,他躲在門簷上打盹,微弱的呼吸聲已明顯的表示他生命危在旦夕……」
「人們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此言一點不錯,這時起我整個人生重大的改變了,那奄奄一息的乾枯老人竟然是一代奇士,我走了眼,但卻因自己一念之慈,獲得了新的希望,老人傳了我一年功夫,臨走之前,向我說了許多惜別的話,使我痛哭中失卻神智,直到醒來之時,又是一個清朗的早晨,昨日他老人家的活猶在耳旁,我知道他老人家已算出自己仙逝的日期,向我道別罷了,當我疾疾追去,欲見他一面之時,突然發覺自己功力增加十倍以上……」
「可憐的老人,一定拼出自幼苦練到老的精修紫陽,貫注到我的體內,可恨我一年學藝當中,忘寢忘食,竟忘記尋問老人的姓來歷……老人死了……我這個不孝徒弟,化去他一年苦心精力,卻未有絲毫報答他之處!」
「我開始激盪江湖,以我當時的功力,堪稱武林一絕,多少人奉仰我,但我忽起以前種種痛苦的遭遇,知道人情淡薄,也就不加理會,做了些鋤強扶弱的義事,傲游澤大川……」
「一旦……」
殘人目光中忽流露奇異的色彩!
「我誤殺了一個人,他是教會的頭目,我對他並沒有壞印象,但他被同伴出賣,逼得我非殺死他不可……他臨終時曾嚴厲的問過我一句話:『你可曾知道殺死一個無辜的人以後,會受到如何的因果報應!』我當時笑著回了一句道:『你信佛教,相信陽間真有因果存在,我不信任何教,卻不信這套,我的信教是估惡教主,即利萬民也!』他搖了搖頭,捲起衣袖,指著手臂上長著一個巨形毒瘤道:『你可曉得我為什麼不將此足以致命的「毒瘤」割掉!』我當時愕得說不出話來,頃刻又聽他說:『因為我信佛,我相信天地萬物有人主宰,我是善良的,我想,救教會中所有瀕臨死亡罪惡深重的人,因此雖有毒瘤在臂,我不畏懼,佛能明察毫色,讓我渡過五十大關,你殺我是錯誤的』。話說完後,此人便昏死過去,我突然不安起來,這個現象的確在我以前殺過很多壞人時所沒有的感覺,我良心曾不安了幾天,但是,新的奮鬥,終於讓我忘記這誤殺的錯過……」
「說一句實在話,我儀表不惡,風度瀟灑,武功高絕,曾贏得了不少少女芳心,我卻一屑不顧,我心中僅存著那幅畫像中的少女倩影,我曾在峨嵋絕峰沾香發誓,此生寧可終生不娶,也不找個不愛的人屈就一下……這時,我已三十多歲了,由於心中記掛的人不見蹤跡,加上日夜思慮,神志恍忽,加上日侵月襲,兩鬢已有一點白色了……」
「我回去過一次,那個只掛名而無其實的『妻子』已鬱鬱憂悶而死,我暗流了幾滴同情的淚水,但只有憐憫,沒有愛意,我並不愛她,她的死只使我兩天未曾安眠,我心中只記存著一人……她如果終生碰不到我,我也不娶,父母都很焦急,日夜勸我,我心意已定,煩惱之餘,重又激盪江湖!」
「一天……」
殘人的話氣突然由低而拉到最高峰,金玲意味到不尋常的事情發生了。
「我由武當山下來,走不到百來里路,天已黑暗下來,經過一條清明小溪,此地風景佳美,明月清風,蓮香樹吟,黃昏中紅霞滿天,倒影水中,清波漣漪,無數小魚戲水耀波,我留戀良久,面對如此天然妙境,竟然不想離去,正解鞋戲水之間,突聞有一聲『仙翁』『仙翁』之聲傳來,跟著『錚琮』一聲,傳來一聲清冷的琴音……」
「我好奇之心一起,想看看這黃昏幽境,在這裡撫琴自娛的雅人是何許人也,走了二、三百步,在一顆丹楓樹下,忽見一個白裳如雪的少女穿的是一件短袖的白裳,迎著習習晚風,白裳飄忽,長髮濱亂,如天上仙女下凡!咦,少女即穿的是短袖衣衫,遠遠望去,肌膚的顏色怎跟雪樣白衫一樣呢……令人分辯不出……」
「我輕輕的走了過去,不敢驚動她,憑我武功造詣,她是不會發現的,但是,我卻不由自主放重了腳步,因為……。我看見她在流淚,一滴一滴掉在古琴上,同時她憂愁的琴聲;重重叩住我的心弦,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輕功……」
殘人臉上一片惘然:
「她發現我了,才一抬頭,瞥了我一眼,又極快的低下頭去,我可呆住了,老天,她竟是我日夜思慕的畫像中人,謝天謝地!我終於找著她了……但是一陣衝動過去,我又怯起來,多年來我殺人,放火,剷除一切敗類,甚至跟武林頂尖高手捨命的比鬥從未生出『怯』念,我為什麼突然懦弱起來,我拍著自己的腦袋,想不出究竟來,後來我悟通了,她的美麗使我不敢接近她……」
「我呼喊她,我用世上最美麗的名稱呼喊她,她都不理,我以為自己的聲音不好。於是,我放輕了聲音呼喊她,當時我什麼都敢承受,甚至她罵我,用世上最痛苦的情加到我身上,我都不怕,只怕她不屑的一瞥……」
「她走了……連一瞥都沒留下便抱著小琴走了,我撫摸著她走過的地方,這夜,我更不想走了,等她明天再來,但是,我失望了,她沒有再來……一天,二天,三天……過了半個月……她還沒來……我從清澄的溪水中知道我瘦下去了,瘦了很多,尤其是兩頰,更深深凹陷進去……幾乎每天食著生魚等待她再來,生魚的腥味使我難以入喉,但是每當腦際浮現她仙女一樣聖潔美麗的影子,我的勇氣及耐苦力量就增加十倍……」
「一個月後,我昏睡不醒,突然面頰冰涼涼的,我吃驚的睜開眼睛,卻見她微笑的佇立溪旁,清郁的蓮香,那烏細的長髮……和優美的蟬聲,啊,太美麗了,我不想站起來,我怕站起來會損壞這張人世難睹的美麗的圖畫……」
「她兩眸凝望遙空,似在出神,我看見她又流淚了,這比殺我還難過,我情不自禁,一鋌而起,用顫動的手臂,擁著她的纖腰,啊,我的一生,似乎都為這刻骨銘心的一刻活下去的,我不敢移動,更不敢言語,我怕我的言辭,破壞了一切美影,甚至於她的思想憶念……她用冷清的目光瞧了我一眼,我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意全部在一句話中說出來……半響,她開口了,說了一句:『你瘦了』,是的,我瘦了,為你而瘦,我不抱怨你,但求含有重視的一顰,但我不敢這樣講,只懂忙的否認著:『不,我沒瘦,我……不怕瘦』,她笑了笑,拉開我顫抖的手臂,坐了下來,錚錚彈著琴,我坐在她的身邊,不敢說話……一陣數天都是這樣的過去……最值得安慰的,她居然兩天來一次了……」
「有一天,她帶一盒飯食,我幾乎喜得跳了起來,她一定對我生情了,我至情的態度,使她感動了……」
殘人眼花閃耀著生命的火花,無數「青春」的朝氣都從他暈紅的面頰透露出來,他凝望遠方斷斷續續的講下去:
「這一個月當中,曾經有無數粗暴者覬覦她的美麗,都被我以堅強的耐力犧牲搏鬥趕走了,我手臂,腳端,身上各處都有拚鬥的傷跡,那時很苦痛的,但是並不覺得,只要她春蔥似的手指輕輕一撫,更大的傷創我都能承受,一個美麗的黃昏,她帶來了食物,我再控制不住衝動的心情,跪在她的面前,懇求她嫁給我……她搖搖頭說等她父親回來再說,多天過去了,她父親猶未回來,我實在等待不及了,欲想去找尋她的父親回來,解決這椿事情,她歎了一聲,把她父親的特徵告訴了我……」
「啊」殘人忽然大叫一聲,痛苦的扯著頭髮。
金玲聽此聲呼得離奇,不由問道:「你找不到她父親嗎?」
「不是」殘人神光奕奕的眸子布上一層血跡!
「他父親被我殺了,就是那個手臂上長著毒瘤的人……」
金玲心中一驚:「你告訴她了麼!」
「我神志恍忽,終於吐露了真情,她呆住了,並沒有哭泣,只默默掉了一天眼淚,天啊,她為什麼不哭呢,這無聲悲傷比殺我還難受啊……後來,她說我們沒有緣份,她要走了……我追了一去,跪在她面前懺悔著,她沒有理我,我跪了兩天,求她饒恕,她把擦眼淚那塊手絹送給我,說道:『我沒有什麼能給你的了,只有我的眼淚,它代表我們之間的不幸,走吧,讓我靜靜在這裡。』說完話,任我怎樣求她,她都不睬,只凝視遙天,默默出神,我知道她很傷心……有一群走來,我沒留意,但在我發覺這些人已削斷了我的臂膀,我目眶盡裂,以全身功力,攻擊這些心懷異端的匪徒!」
「兩個晝夜,我以驚人的毅力苦撐而過,當我殺死最後一個人的時候,一條腿也因此失去,同時,身上傷痕處處,還中了這批匪徒的斷『命鏢』,我昏死過去,不久又醒來,費了千辛萬苦驅走了斷命鏢的毒素,見她還沒有走開,依然撫著琴,默默流著眼淚……」
「殘肢缺足的我已非前幾日可比,我配不上她了,我不敢接近她,深怕讓她發現我的慘狀,三天過去,我仗著師門靈藥,尚可支撐下去,她卻臉色轉黃,搖搖欲墜,似心疫力倦,油盡燈干,我爬過去,餵了她一顆靈藥,她冷清的望我一眼,沒有拒絕,也沒有感謝,只微皺了下眉毛……」
「我要佔有她,如果沒有她,我生命將黯淡無光,兩天的考慮我突然生出了一個奇想,點了她『迎香』『未骨』兩穴,這樣做法,我可以長久依偎她,我明知道這是害人害已的事,但我終於做了……她是我新生命的泉源啊……」
金玲問道:「她呢!」
殘人指了指那包袱,道:「就是她,她要死,每一星期,我給她一顆靈藥!」
金玲驚道:「我同情你的遭遇,可是這種作法是不對的,你毀了她一生幸福不說,日後還落了個千秋罵名,我反對你將桎梏加到她的身上,現在解了她的穴道還來得及!」
「不行!」
「我問你什麼叫『愛』,你這種行動是殘忍的行為,能算『愛』嗎!如果你承認你明白愛的真蒂,就盡速放了她!」
「不行,此事除了你知道外,世上不會有第二個人,除非你將這個秘密洩露。」
金玲暗打了個寒顫道:「你既然能得到她,適才為何向我求愛!」
殘人道:「她知道她的父親就是我殺的以後,不再愛我了,我要完整的愛,來充實我的生命,你瞭解我的意思!」
「你忘記我們是師徒!」
「我沒答應你錄你啊!」
金玲心中一沉道:「但你犧牲了不少真陽,為我助長我的功力!」
「那是一時衝動,你流淚的樣子,真像她啊!」
「你不願幫我忙嗎!」
「幫助總能有代價!」
「我當你的說客,說動這少女回心轉意!」
「不可能,她心堅如鐵石!」
「鐵石遇到無比的雄火也會融化的!」
殘人一怔,一顆死去的心,頓時活動起來!
「如果不成功呢!」
「我盡力為之,一旦人意不如天意,只有向您致謙了!」
「不行,如果不成功,我便把你當成她看待!」
「我已是人家的妻子了,你怎可念念不忘——」
殘人目光一轉,陡地伸臂握住姑娘粉臂,向燭光旁一看,忽大笑道:「守宮砂的鮮血尚留在這裡,你還想撒慌麼?」
金玲大急,道:「可是我已經許人家了呀,你說過沒有『愛』的少女,你一概不顧,我並不愛你啊!」
殘人臉色,沉沉道:「有一天,我要使你回心轉意。」
東方漸白,旭日初升,飛霞滿天,鳥語陣陣,繼續傳來。
金玲苦笑道:「你要一輩子失望的活,就放手去做吧!」
「記著,某一天,你會像她一樣!」
說著,殘人一指巨大包袱道:「我背著兩個包袱,遊蕩天下!」
這僅是一個明天——
以後,還有更多的明天呢?這樣流芝這段艱苦驚慌的日子。
口 口 口
二月不過眨眼——
一個風景清幽的小峽谷裡,建築一排草房,三面環山,遠遠眺去,群峰山巒,蒼穹白雲,一片翠綠顏色的松林,迎風搖曳,不覺心曠神怡。
這一排細築草屋,成為半月形,十央一個五丈方圓的曠場,芳草如茵,空場上仰臥一個青裳少女,明眸皓齒,清麗脫俗,但細毛的蛾眉卻籠罩著淡淡的憂慮。
青裳少女不是別人,正是被長衫客擄挾的綺玉姑娘,
顯然地,她比以前豐滿多了,雪白的手臂,細膩渾圓,毫無一點疵瑕,有點兒屬於少婦型的形狀。
如果你曾細看,一定會發現他手臂上圈著一道金環,金環洞口穿著一條細細的銀絲,其長無比,一直延長到草屋裡而,才看不到它。
毫無疑意的,她被軟禁了。
火烈的太陽,向西邊偏斜了一點,正好照到她白玉似的臉頰,突然閃過些微光晶,有誰看見她默流愁淚呢?
一會兒功夫,草屋裡相繼走出兩個人,一個是長衫儒巾,手搖鐵扇的英挺中年文生,一個是白髮蒼蒼的老人,倆人看了綺玉一眼,那白髮斑斑的老人有點不忍,說道:「大哥,放了他吧,你不見他整天鬱鬱寡歡,不言不語的,恐要鬱悒至重而死呢!何況她已失去你爭取的價值!」
中年文生挺銳利的眼睛閃過一絲紫光,道:「不瞞你說,我忽然愛上了她!」
老人嚇了一跳,道:「大哥,別開玩笑,這是不可能的,當初你曾經向師父發誓,永遠不愛任何一個女人,師父才將武功傳給你,你想毀約了嗎,師父在天之靈,恐不會饒你!」
中年文生歎了一聲,繼道:「我曾經克制自己,努力想她的壞處,但是每當夜闌人靜,臥床假寐之時,腦中就不自覺俘上她的影子,老弟,我恐要辜負師父的心願了……」
「你應該想想師父的恩惠,他不相言你意志有他老人家那麼堅定,於是他老人家答應你可以隨時找取發洩的對象,卻不許你愛上任何一個女人啊!」
「別嘮嘮叨叨了,我須要靜一下!」
老人歎息一聲,走回草房,中年文生疾走兩步,道:「綺玉姑娘,想好了沒有?」
綺玉秀眉一皺,道:「我不是告訴你麼!我已經是越大哥的妻子了,此身交給他之後,就不會另事任何一個男人,你也不能例外……」
「你老是越大哥,越大哥的,他真的比我好得多嗎?」
中年文生突然暴跳起來,銳利的眼眸布上一層嫉忌的血絲,叫道:「他已經死了,你還念念不忘想他,就忽視了自己的終生幸福!」
情緒略為平靜,一變為懇求的神色,溫柔的道:「你該為自己著想啊,雖然你已不是少女了,但我仍然愛你,最低限度我把最後一套不該傳給外人的『雷石掌』都傳給了你,你還不明瞭我的心情麼?」
他一手握住姑娘粉臂,道:「劍術方面,你盡得我所學一切,雖然內功稍弱,仍然可以擠上武林一流高手的位置,我這樣對待你,你難道真是鐵石心腸?」
「容我再考慮幾天好麼,我心裡亂得很……」
「哼,你推說考慮已超過一個多月了,我知道你用緩兵之計……」
中年文生突然陰森滿面,但一會兒又變為和靄的神色,道:「好,再給你一天時間,我實在等不及了,明天再不給我一個答覆,我只有對不起你了,老實說,我一生中視女人如糞土,從沒有像這樣善待一個女人,你要是有點良心,決不至於這樣對待我……」
「其實你對我並不好!」
中年文生跳了起來,道:「這話怎說。」
「哼,你用金環圈住我的手臂,分明不將我當人看待,能怪我說你不好?」
「這是我的苦心啊……」
中年文生像洩了氣的皮球,道:「我怕你棄我而去,說起來真慚愧,但這種手段是逼不得已的……你武功已跟我相差不多,尤其是輕功,更是冰寒於水,青出於藍,如不這樣你早就走得沒影沒蹤了,叫我到那裡去找你呢。」
又悄聲道:「今晚老地方見,我將『雷石掌』最後三式傳給你,就大功告成了,這三式威力至大,是雷石掌的精純,也可以說雷石掌無這三式根本就不能算是一套出類拔萃的掌法,更不能獨步武林,稱雄一方。」
綺玉心中狂跳,卻不讓它表現在臉色,頻首道:「我一定去,不過……金環圈住我,叫我怎樣行動呢!」
中年文士眉毛一皺,想了一會,正色道:「我把它解開就是,這一次我要跟自己賭一下,連穴道也索性不點了,是恩是情,你自己斟量一下,別令我生氣!」
綺玉更喜,美眸一轉,嬌笑道:「別疑神疑鬼的,誰會逃掉……」
這一笑宛如牲丹初綻,百媚俱生,中年文生看得目光一直,竟呆住了,綺玉摧促一聲,他才如夢初醒,慌忙解去金環,拍活穴道。
一陣舒暢的感覺悄悄浮上綺玉心頭,宛如囚籠人犯,久不見天日,一旦獲得自由,那欣喜歡快之情真是難以形容的。
中年文生惆悵的凝望遙空,沒有愛的生活已把他磨折得成了一忖徒具肉身的形骸,但他發現自己仍有「人」味,仍有「愛」的時候,他又不敢想像。大量「熱情」聚積心頭的時候,他年華已逝,回想二三十年前綠鬢朱顏,容光煥發的青春時期,他為何不曾去迨尋「愛」的生活呢?
如今他已是六十開外的人了,仗著精純的內功或採陰補陽,他的外表雖然停留在旺盛的鼎年時期,可是他的心卻已蒼老了啊?
他真不敢將事實告訴綺玉,他怕失去綺玉……
他凝視遙空,委屈的自訴:
「為什麼等我蒼老的時候才發現『愛』,二、三十年前當年青得成熟的時候為什麼不給我愛,為什麼呢,為什麼呢……告訴我啊……」
他眼角有淚水流出,輕輕的滑落面頰,清冷的風拂面而過,秋的蕭索把他思想從極遠的地方拉了回來,回顧時,綺玉正迷惑的望著他,多少感歎從腦際一一閃過,不禁長歎一聲,正要說出心裡的話,白影一閃,他的神色立刻又陰森起來:
「你要到那裡去!」
白髮老人手上正捧著一隻健壯的鴿子,聞言先不答話,揚手一擲,「咕咕」兩聲,鴿子振翼飛去,等到那一點白影消失在群峰山巒時,他才裂嘴一笑,道:「召三位師弟來,咱們休息已久,須要大幹一場活活筋骨了!」
中年文生眉毛微剔,面色更加陰沉,嘿然道:「很好,『紫龍令』呢?交給我吧!」
白髮老人笑道:「紫龍令在四弟手中,等他來了,大哥再向他拿吧!」
中年文生眉毛挑得更高,冷笑一聲道:「二弟,你太糊塗了,紫龍令關係我太大了,你怎可隨便交給四弟,萬—四弟有拿權之心,叫我做如何打算!」
白髮老人仍笑哈哈的道:「大哥憂慮太多了,咱們師兄弟四人那個對你不恭恭敬敬,奉為掌門,怎會生出內奸來!」
中年文生上齒緊緊一咬下唇,道:「二弟你過來,我有話說!」
白髮老人笑哈哈的走了過來,中年文生微曲腰做說話狀,白髮老人忙側過耳朵,中年文生突然伸出一臂抓住老人右臂「天門」穴上,一手探入老人懷中,一陣摸索,取出一面烏黑的小牌來,沉著臉道:「紫龍令明明在你懷中,為何騙我!」
白髮老人臉孔一紅,仍笑哈哈的道:「大哥懷疑我有奪取掌門位置的企圖嗎?哈哈,大哥這就錯了,師父他老人家臨終之時,將此牌交給我,並吩咐我非到五人相聚之時,不能將此牌交給你,師父遺命,小弟怎敢違背,只有扯個慌了……」
中年文生冷冷望他一眼,似要看穿他的心事,過了一會才鬆開扣住他肩上「天門」重穴的手掌,一言不響,兀自走了開去,綺玉見他嘴唇緊閉,雙眸直視,知道他心事重重,也不敢尋問。
天色很快就暗下來,這時,暮色四合,群山朦朧,人息鳥倦,園旁種植的夜來香已飄來陣陣濃郁芳馨的香味。
綺玉回房休息一會,今晚,她有個重大的決定,匆匆收拾了一些衣裳細軟,然後運功轉了一周,等精力充沛時,這才稍寬放心。
輕啟窗門,一陣寒風侵了進來,秋意湛沉,他不覺打了個寒顫,驀見車旁草屋上一條人影比電還快,微微一頓,人已掠出去五、六丈遠,恍如夜鷹麾空,一會兒便消逝密林叢中。
她不敢怠慢,微撥窗緣,提氣一縱,颯颯兩聲,竟然拔起四、五丈高,半空中一個「神龍擺尾」畢直竄入密林之內,芳心一陣安慰,經過三個月艱苦的薰陶,她輕功、掌功、劍術已非往昔可比了。
輕撥虯板長草,像一條靈蛇,走出一里多遠,此時夜幕籠罩,伸手不見五指,枯林嫩葉隨風搖曳「沙沙」作響,愈顯得鬼影憧幢,泣泣蟲聲,四處回應,她突然害怕起來,輕喊了聲「師父」不見回應,芳心更急。
驀然,一聲鬼嘯傳來,跟著「拍拍拍」一條黑影掠空而過,她不禁大吃一驚,待看清此物之時,不由啞然失笑!
「奇怪,我今天怎麼突然害怕起來,把大鳥當成鬼怪,是否心中太緊張了……」
又輕喊了聲「師父」,乃然沒有回應,心中暗忖:
「剛才明明看見掠進樹林裡面,怎麼一會就不見了!這不是老地方嗎?難道時間還沒到不成!」
森林中央有一個廣闊的場地,綺玉行了過去,左右張望,不見師父蹤跡,百疑俱生。
目光一轉,芳心大喜,那一顆巨大的樹木下不正站著一個修長的人,他輕喊了聲師父,奔了過去,正想埋怨兩句,突然想自己手中還拿了一個包袱,不要被師父看出疑心,慌忙把包袱,擲入密草之中。
樹下修長的人一動不動,只張著神光奕奕的眸子向她注視,生似已看出她的心事,她心虛之餘,不禁忐忑不安,以為師父看出她的意圖了;腳步也減低了速度。
「師父!」
那人一動不動,綺玉暗打了個寒顫,轉身就逃,忽聽—聲沉喝:「站住」,綺玉靈魂幾乎駭出了竅,兩腿一軟,想逃也沒力量了,忽然她心頭靈光一閃,那人嗓音不像師父啊,她膽子又大了,問道:「你是誰?」
那人目光一掃,兩道神光奕奕宛如秋寒的眸子劃過山川大地,綺玉不自覺的退了一步,芳心十分凜駭,那人忽歎了一聲,道:「長得到不俗,可惜與匪為伍!」
此言一出,綺玉又是一驚,暗想這等天色,這人居然能夠看出自己臉形輪廓,可見他內功的修為到了何種程度,當下忙定了定心,問道:「你是誰,夜侵人宅,究竟有何意圖!」
修長的人冷冰冰的哼了一聲,挽起手走了一圈,然後才慢答答的道:「天下路天下人走,此荒僻山林,你也把它列入『人宅』,不覺強辭奪理麼!」
這人語氣冰冷,且狂傲之氣甚著,綺玉不知怎地,聽了十分不舒服,嬌叱道:「你才強辭奪理呢,仗著武功,飛越人家房屋,不還公道來,姑娘絕不與你善罷!」
那人微微一笑,道:「真的嗎?世上那有這麼利害的女孩子!」
說著,那一隻宛如兩道電光的眸子也撈了過來,綺玉眼光才與他相觸,立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一時竟無法離得開去。
那人哈哈一笑,收轉視線,綺玉這才驚覺,不禁暗呸了一聲,臉色兒全紅了,她心中卻感奇怪,他雖然對她沒有什麼意思,但那雙眼眸中透出的神色卻使她起了一陣惆悵——
那說不出來的神色是什麼意思呢?他說不出來,心中深處卻甚瞭解。
這種神色不是越大哥經常流露的了麼?
然而,她卻屬於另一個男人啊……
說不出的空虛,空洞悄悄浮上綺玉心頭,地默默流下眼淚。
那人目光又掃了過來,綺玉卻不敢與他接觸,她怕因此又勾起芳心深虛的隱痛,與長長的相思。
寂寞,難忍的孤寂啊,日後一段漫長的日子……
突然,那人左右張望了一下,低沉的道:「你找的人來了!」
身子一長,有如夜鷹更敏捷的離開了。
一條修長的影子電奔而來,一隻姑娘站在那裡,身形也就更快了!
「綺玉來了多久!」
語聲聽來是那麼親切,綺玉失魂落魄的應了一聲,那人又道:「咦,綺玉你不高興嗎?」
綺玉忙一整臉色,強笑道:「師父要傳我驚世駭俗的武功,我那會不高興,師父別多心,我等你很久了,快教給我吧!」
中年文生微微一笑,眼眸閃過一絲奇異的奇采,神秘的說:「綺玉,以後別叫我師父了,因為……因為……」他語氣突然吱唔起來,半響才道:「對了,你可曾看到有生人來過……」
綺玉心中一動,正想說出,轉念一想,還是認為不說為妙!
「沒有,師父問這做什麼!」
中年文生暗透一口氣,道:「近來常發現晚上有人影飛墮此間,恐對我們有不利的舉動,我已嚴密的防備了,只要沒有就好了!」
綺玉問道:「師父可知這些人的來歷?」
中年文士搖搖頭,隨即眉毛一皺道:「綺玉,你老叫我師父做什麼,我不是已說過好幾次了!」
「那我叫你怎樣稱呼你呢?」
「叫我師兄就行了?」
綺玉心想反正自己今夜決定逃離這裡,叫你幾句師兄又何妨,遂道:「師兄,天色不早,現在就傳我『雷石掌』最後三招如何?」
中年文生微微一笑,這句師兄的稱呼,簡直比吃了水蜜桃還要甜蜜,笑容才展,又想起一事,不由愁容滿面。
「自己年紀太大了啊,她才不過十八、九歲跟自己豈是一對……」
每想到這個問題,他就感到週身四圍儘是壓迫他的空氣。
的確,逝去的年華,如同水流入海中,豈有回頭的可能。
青春,在一個過了年歲的老人心中,總是高不可攀的。
「現在開始教你!」
中年文生突然垂頭喪氣,無精打彩的道:「看著,這是『飛掌沒石』」。
說著,瞄準南面不遠一地一塊大石頭,一掌擊去,一面急語道:「疑神,收氣,陰陽互補以陽攻陰,以陰滅陽,手骨抖直,用勁伸縮,吐氣!」隨著中年文生,一聲閃電似低吼,那堅硬的石頭突然滑啦啦,四分五裂的飛毀一地。綺玉暗一咬舌,道:「師兄,我沒聽清,再做一遍!」
中年文生照樣做了五、六遍,命綺玉照法施為,綺玉一掌擊去大石子只晃了晃,並未像心中想像一樣的裂開來,倒反被手臂震得發麻,中年文生憐憫的安慰幾句,不煩其詳的講說,其中要緊之處,更乘際施展,到雲散月開,大地銀白如霜之時,綺玉才學會這一式「飛掌沒石」。但已香汗淋漓了。
中年文生講了幾句,道:「第二式是『地掌破雲』……」
一言未了,密林叢中突有人大聲喝止!
「大哥,你怎可將師門獨技武功隨便傳給別人!」
一條白影飛速趕來,原來是白髮老人,此時他老臉一片森嚴,那恭敬神態已不復存在。
中年文生微微一愕,道:「二弟少管閒事!」
白髮老人氣洶洶的道:「家師臨終遺言,師兄已忘記了麼?」
「叫你少管閒事,你聽到沒有!」
正想嚴厲斥責他一頓,微風過處,突覺背部「脊心」「精促」兩穴一麻,全身力道盡洩而出,眉毛一揚,厲喝道:「師弟你敢叛我?」
白髮老人冷笑道:「這不能怪我,家師遺命凡私傳本門獨有武技者一律處死,你雖屬大師兄也不能例外,還有這女人誘拐欺騙你授他本門獨技,也不能活在世上!」
中年文生目此皆盡裂,厲吼道:「你敢動她,一毛一發,我將你撕成兩半!」
白髮老人冷冷笑道:「師兄沉弱女色太深已破戒律,又將本門武技傳與外人,兩者皆是死罪,師兄,師弟不能再袒護你了!」
五爪用力,中年文生眸冒金睛,大吼一聲,幾乎量厥過去。
「精促」「脊心」兩穴為人體血、氣兩脈以氣功血或以血功氣,縱然華陀再世也難救治,中年文生武功再高,也感覺英雄無用武之地了。
這聲獅子吼似的大吼,果將白髮老人嚇了一跳,中年文生抓緊干載難逢時機,身不回,倏地反拋一掌,掌風如剪,顯見困獸之鬥,力量也是單身精力所聚,白髮老人閃避不及,老臉一變,驀然厲吼一聲,不退反進,爪形五指,深深插了過去,正是同歸於盡的打法。
綺玉被這突來的變故駭呆了,竟忘記了逃去。
電光火石霎那,兩聲淒厲的慘嚎,劃破幽靜岑寂長空,白髮老人連打了三個蹌踉才搖搖欲墮的站著身形,中年文生則狂噴鮮血,撲倒地上。
白髮老人眼如銅鈴,仰面痛嚎幾聲,忽向綺玉立身之處撲來,綺玉花容失色,早被他慘厲的面容駭呆了,想逃也使不出力量,白髮老人十指其張,如爪似啄,一陣風似壓襲過來。
中年文生倏然坐起身來,不如那裡來一股力量,忽然冷淒長笑一聲,張臂抱住白髮老人,順手掏出那烏黑的牌子,奮力拋給綺玉,大叫道:「綺玉……接住……快……避……」
一掌舉起,正要舉拍白髮老人背梁,一陣昏暈的暗影罩下,竟無力拍下。
白髮老人雙手扼住他的喉嚨,用力一按,中年文生登時咽死過去。
白髮老人站起身來,張臂撲來,用那神哭鬼嚎的聲音吼道:「還我紫龍令,拿來,拿來……」
綺玉驚慌失措,見他撲來,連忙閃躲,滑啦啦一聲,白髮老人撲不住綺玉,連人帶樹摔進草叢裡,綺玉芳心紛亂,不知往那一面逃走才是,白髮老人厲吼一聲,抬起被荊棘劃得鮮血淋淋的臉孔,張開猿形粗臂,又自撲抱過來。
綺玉暗一咬牙,擊出一掌,不管打沒打到白髮老人,反身便跑,形如亡命之徒,耳畔厲吼如鬼,她心散膽裂,足下加勁,幾乎展盡畢身功力。
不知跑了多久,她自己也迷迷茫茫,只知只要有路便跑,這時,東方已呈魚肚白色,遠方幾聲清越的雞嗚傳來,她才驀然驚覺,一股累乏睡意猛侵而來,猛打個盹兒,一坐下來便昏睡過去。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
她突覺得耳邊嗓聲異常,連忙睜開眼睛嚇然面前圍攏一大堆男女老少,奇異的望著他,低頭一看,服束裂縫處處,雲鬢蓬亂,十分狼狽,怪不得許多人圍攏看笑話,且指手劃腳的私議著。
眾人見她醒了,噪恬了一陣才紛紛散去。
思想昨夜一幕,綺玉餘悸尚存,但日後生活,又是一憂慮,忽然一陣眩暈襲上腦際,喉頭一甜,吐出不少黃水,他記起幼時老人家的話來,不禁又驚又悲,暗想:
「我竟有孩子了,那是越大哥的!可惜他死了,否則他知道以後,不知要多高興!」想著,豆大淚水滑落面頰,無比的辛酸苦楚浮上心頭。
他回憶,回憶越大哥生前一言一動,一喜一怒,他主意要把「他」的孩子教育成這樣一個人,女的毅力堅忍偉大的,他慢慢浮現了一朵淒楚的花意。
突然,一連串鐵聲傳來,清亮無比,無論行人,莊稼漢全停止了工作,翹首注視,寬闊的馬路上,出現了一群縞衣如雪,打扮樸素的年青少女,各人手上拿著一面三角旗子,綺玉凝眸視去,白布旗上鮮紅的寫著幾個字:
「神鷹教消彌天下苦難!」
另一面旗寫道:「神鷹教歡迎各方英傑批評指教。」
另一面寫著:「加入神鷹教,發揚道義。」
響完沉洪的金鑼聲沖天而起,這一群縞衣少女有如凌波仙子,走得背影俱逝,綺玉暗忖:
「幾個月沒有在江湖走動,就出現了個『神鷹教』,看它氣派相當之大,教主不是武功蓋世,便是富甲一方的人物了!」
方在猜忖,一陣清脆的蹄聲響起,一群快馬紛沓而來,馬上漢子雄赳赳,氣昂昂,身手矯健,身裝一色,全是上好絲織布料,陽光底下,白光閃閃,好不威風。
馬上騎土手中同樣拿著一面白旗,上面寫著的儘是讚揚神鷹教的標語,騎士們將旗子高舉了會,突然高呼一聲「神鷹教萬歲」,跟著皮鞭虛空一揮「叭」「叭」暴響,這一群豪情逸飛的漢子縱著高大快馬,飛出洪亮的笑聲,馳聘而去。
綺玉出神的摸了摸肚子,暗想自己孩子將來能夠這樣的雄武就好了,越大哥在天之靈有知,必也含笑庇佑。
太陽西下,暮色蒼茫——
大道上蹄聲的的,又是一匹神駿的白馬侵馳過去,落日的餘輝,將天畔映影得多彩而絢麗,這瀟灑而挺秀的騎士,也被這秋日的晚霞,映影得更瀟灑而挺秀了。
馬上騎士落莫的揮著馬鞭,他面龐用一張黑紗罩著,使人看不清他的面孔,但是,他鼻樑下端卻沒有讓黑紗罩著,人們所能夠看到的是緊閉成一道兩端下彎的孤線,嘴角上帶著的是一些嘲弄,和一些厭倦。
這匹馬落莫的來了,又悄然去了。
綺玉和身仰臥樹背上,突覺得馬上騎士甚為熟悉,腦中閃過一個記憶,他敢斷定此人正是那天晚上在荒山樹林裡令自己有一種說不出滋味的人,他正想出聲召喚,但那落莫的騎士已悄然消逝了。
召喚的念頭隨之而逝——
她不敢叫他,也許在他忽然回頭的時候,他會抵擋不了她神秘而又明亮的眼光。
遠處,一陣秋鴉飛起——
她又深深的惆悵,她心裡猜不出自己想的是什麼———
為什麼他每次來,每次都讓自己留下一些惆悵呢?
瀟湘子提供圖檔,xieˍhong111OCR,全本書庫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