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霸王」冷笑道:「我仍是不信,像呼延秀那等高手,豈能被她瞞過達數十年之久!」
班駝子罵道:「你懂得甚麼?皇甫儀的前夫自絕而死,武林中人皆知,但不知他為何自絕而已!」
「小霸王」道:「你是說皇甫儀真是個麻面女人?」
班駝子冷笑道:「你小子別囉嗦,不信算了!」
「小霸王」道:「你別神氣,我總以為像呼延秀那等高人,不可能被她蒙蔽數十年之久!」
班駝子大聲道:「照你之意,他已經發現皇甫儀是個麻子了?」
「小霸王」道:「也有可能,須知夫妻之間,耳鬢廝磨,時常接近,若連對方的真面目也弄不清,其誰能信!」
班駝子大怒,道:「臭小子,駝子並未勉強你相信,我沒有時間和你抬摃!」
「小霸王」對田青道:「田大俠,你說說看,這可能是真的麼?」
田青肅然道:「坦白他說,呼延秀雖是皇甫儀的得力助手,為虎作倀,荼毒武林同道,那不過是被其美色所迷,他的武功,確是令人折服,我認為白前輩說的可能幹真萬確,不然的話,她今夜豈能虎頭蛇尾,半途而廢?「小霸王」道:「如此說來,田大俠也認為皇甫儀是麻面女人了?」
田青道:「不錯!」
「小霸王」道:「一個麻面女人會那樣美麗麼?」
田青道:「須知麻面之人,面部輪廓並未改變,只要設法將麻子遮起,並不妨礙她的容貌!」
「小霸王,,道:「也許世上真有喜歡麻面女人之人!」
班駝子冷笑道:「那大概就是你這小子了!」
「小霸王」道:「我真為呼延秀惋借,像他那樣庸灑的人品,竟和一個麻面女人同床共枕數十年,說起來真是窩囊!」
田青有意無意地注視著四周,突見一條黑影自一塊岩石後起,向南方疾掠。
田青低聲道:「二位由此向北,去與白前輩匯合,我要跟蹤呼延秀,看看他要幹甚麼?」
說畢,向山下疾掠,其快逾風。
前面的呼延秀奔行並不太快,也許是心情激動的緣故,田青心想,假如我是他,此刻的心情也會十分不安。
田青不敢相距太近,總是距他十餘丈左右。
若非呼延秀心中忿怒已極,方寸大亂,田青相距十餘丈。
仍然瞞不了他。
遠眺焦山,聳立江中,江水滔滔,有如猙獰怪物,屹立不倒,據說昔年一代風塵奇女子梁紅玉擊鼓退金兵,就在這焦山之上。
不久來到山後,眼看呼延秀在一個大石洞外躊躇一會,進入洞中。
這石洞也是金山名勝之一,據說此洞一直通到杭州的靈隱寺,這當然是神話,但亦可見此洞之深了。
田青不敢大意,伏在洞口,聽了一會,洞中傳來輕微的足音,顯然呼延秀在向裡走。
田青一閃入洞,貼壁而行,他認為此時跟著他走,不易被發現,設若對方停止走動,必會聽到後面的足音。
呼延秀越走越快,似乎在這段時間中,已經決定了一件大事,急待去辦。
洞徑轉彎了,豁然開朗,原來此處是個洞中之洞,而洞徑仍未到達盡頭。
田青貼在轉角壁上,向內望去,只看到洞壁上又陷進一個大洞,呼延秀大步進入洞中。
田青站在轉角處,可以聽到談話之聲。
只聞皇甫儀的聲音道:「秀哥,事情得手沒有?」
呼延秀道:「他們似已知道我們未曾離去,戒備十分森嚴,所以沒有下手!」
皇甫儀道:「你好像有點鬱鬱不樂……」
「是的!」呼延秀道:「小兄自承儀妹悉心指點,武功突飛猛進,因而從未遇見過敵手,想不到今天被那怪人翻了個斤斗……」
皇甫儀柔聲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他中了你一掌,傷勢極重,你雖未勝,卻也未敗呀!」
呼延秀道:「雖然平手,小兄仍感臉上無光……」
皇甫儀柔聲道:「秀哥,你過……過來……」
呼延秀頹然道:「此時此地,小兄哪有心思……」
皇甫儀嗲聲道:「你過來嘛,小妹看到你不樂,心情也不好呼延秀似乎走了過去,田青心情,這兩個老傢伙在幹甚麼?只聞皇甫儀發出一陣輕佻的笑聲,道:「秀哥!不久的將來,你我就可以號令武林,快別自尋煩惱,今夜待我自己去一趟,我必須宰了白樂天……」
呼延秀道:「儀妹,白樂天和你談的偈語,是甚麼意思?」
皇甫儀不由一怔,半晌方道:「秀哥,你要是愛我,就永遠別提這件事,反正我對你永遠不會變心!」
呼延秀道:「既然你對我這樣好,還有何事不能告訴我?」
皇甫儀道:「話不是這樣說,我們不能為了一點小事,破壞了數十年感情!」
田青深信呼延秀要開始行動了,立即貼壁溜到洞內之洞口處,探頭向內望去。
此洞深約三四丈,裡面有石床石桌,石几石凳等,雖極簡單,卻是一塵不染。
洞內只有他們二人,並肩坐在石床邊沿上!二人臉上都罩著一層陰霾!呼延秀道:「儀妹,你真不願告訴小兄麼?」
皇甫儀道:「我們己是老夫老妻,犯不著為一點小事傷了情感,當初小妹在數十人中選上秀哥你,就憑這一點,你──」
突見呼延秀出手如電,在皇甫儀臉上一抓,一張極薄的面罩應手而落,疾退五步、呼延秀和皇甫儀同時驚呼一聲,在燈光映照之下,皇甫儀果然生了一臉白麻子。
此刻他們兩人的表情完全不同,呼延秀先是輕蔑的冷笑,繼而因被騙而忿怒,轉為嘿嘿冷笑。
皇甫儀先是一驚,兩手掩面,臉上肌肉抽搐扭曲,嘶聲道:「你……你怎知此事?」
呼延秀切齒道:「昨天白樂天說出偈語時,你面色大變,我就有點懷疑!我今夜自動偷襲他們,主要目的就是想察明此事,結果竟不費吹灰之力,獲悉你的秘密!哈……」
呼延秀每笑一聲,皇甫儀心震顫一下,她的自尊心,本就是建立在這塊薄薄的面罩上,現在已被徹底撕毀,今後即使求他施捨半點愛情亦不可得,反而招來無情的揶揄和諷刺。
皇甫儀突然放下雙手,面色冷厲,雙目中寒光如電,充滿了殺機。
呼延秀知道她的厲害,不由心頭一凜,退了兩步。
皇甫儀嘶聲道:「這可是你自己自毀前程!休怪我翻臉無情!呼延秀,你我結合數十年,應該知道我畢生最大痛苦,就是這一臉麻子,而你竟不顧絲毫情意,使我陷入痛苦深淵,你既無情,我就能不義!你要如何死法?」
呼延秀自知難逃一死,冷冷地道:「你的前夫於發現被你蒙騙之時,自絕而死,我呼延秀亦非貪生怕死之人!在你未動手這前,我可以自斷舌根而死,絕不讓你出手洩憤!」
皇甫儀切齒道:「我要毀你的屍體!丟入江中餵魚!」
呼延秀道:「人死之後不知不覺!身後之事,何必去管它,就是挫骨揚灰,也只得由你了!」
「不過……」呼延秀獰笑道:「從今以後,武林中再也沒有你這個假美人,而是一個最醜陋的麻面女人,因為白樂天已將你的秘密說出了!」
皇甫儀切齒道:「你該知道,我要殺死他們,易如反掌折枝!我不會讓他們將此秘密傳入江湖!」
呼延秀道:「你別自感得意,以白、蒲二人的功力,再加上那個怪人,你未必能佔便宜!況且那些年輕人都不容易調理!」
皇甫儀冷峻地道:「我自有辦法除去他們!現在你就自絕吧!」
呼延秀輕蔑地道:「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比我痛苦千萬倍!而且從現在開始,直到老死,你不會有一時一刻的安寧!因為你將是自己的敵人!你會自己折磨自己,不須三年,即將變成雞皮鶴髮的俗物!」
皇甫儀身軀微顫,顯然痛苦已極,呼延秀每一句話,都像一支利箭,戳在她的心坎上。
但她現在又非常矛盾,她既恨呼延秀揭她的底,使她無法再以一張面罩維持她的自尊心;但另一方面,她又不忍呼延秀自絕而死。
女人畢是女人!因為她曾真心真意愛過呼延秀,現在已是遲暮之年,再到哪裡去找呼延秀這等俊逸人物!況且,她雖是五十許人,卻因駐顏有術,看來不過三十多歲,而且由於武功奇高,在生理方面,並未遲暮!皇甫儀激忿的心情逐漸平息下來,又恢復了女人的弱點,頹然道:「秀哥!請原諒小妹騙你數十年,那也是為了愛你,而出此下策──」
「住口!」呼延秀冷竣地道:「呼延秀並非無知孺子,你縱然說得天花亂墜,我也不會原諒你!」
他哂然冷笑續道:「我呼延秀和你結合,並非覬覦你的奇書武功,而是真正為了你的容顏,這數十年來,你我雖有夫妻之實,我呼延秀卻等於你的侍役!頤指氣使,高高在上,表面看來,豈是夫妻應有的態度?但過去我都忍下了,因為我深深地愛著你!哪知你竟忍心騙我……」
繼又厲聲道:「我現在只問你一句話,你憑甚麼被稱為武林第一美人?就憑一臉麻子?
抑是憑你那卑鄙的心性?」
「秀哥……」皇甫儀居然淌下淚水,顫聲道:「請原諒我!也請相信我,從今以後,你為主我為僕!以便報償這數十年來小妹對你蒙蔽之罪……」
「哈……」呼延秀狂笑一陣道:「聖人曰:望之嚴然,即之也溫,聽其言也厲!這正是你皇甫儀幾十年來的德性,如今,你卻如此奴顏婢膝,令我感到無比噁心……」
皇甫儀的自尊,已被徹底瓦解,她的嬌軀瑟索顫抖著,面孔痙攣著。
她有一個美好的身段,雖然年屆遲暮,仍然不減當年。
他面部的輪廓也十分美好,只因那些麻子,毀了她的一生。
皇甫儀搖搖頭厲聲道:「呼延秀,你真的不能原諒我麼?」
呼延秀冷笑道:「我呼延秀為了你,做了很多殘害同道之事,如少林、武當及其他各門派所受之茶炭,即可見你心地之狠毒陰險!呼延秀雖也不是正人君子,卻對你的行為深痛惡絕!你不必枉費心機了……」
皇甫儀陰聲道:「好吧!我既然無法再得到你,就必須毀了你!而且要親眼看你死去……」
說著,已經提足了真力,就要下毒手。
田青這半天已對呼延秀髮生了好感,而且極為同情他的遭遇,立即一閃而出,站在呼延秀身旁約三步之地。
皇甫儀乍見又多了一個人看到她的廬山真面目,不由獰笑道:「也好!你自動送上門陪葬,省得我找上門去動手!」
田青冷笑道:「你是玩火自焚,作法自斃!呼延秀一代高手,對你已是仁至義盡,要想對他下手,必須連我也算上!」
呼延秀微微一怔,他乃是心高氣做之人,雖然面臨死亡危機,卻不願受一個年輕人的憐憫,立即沉聲道:「小子你快滾!本人豈能受你憐憫!」
田青正色道:「晚輩聽白、蒲二位前輩說過,呼延大俠昔年未與皇甫儀結婚之先,俠名頗著,白、蒲二位甚是敬佩!如今既已拆穿她的陰謀,自應急流勇退,同仇敵汽。自暴自棄,豈是大英雄所當為!」
皇甫儀厲聲道:「小子,你以為能活著離開此洞麼?」
田青輕哂一聲,未予置理,續道:「性天澄澈,即饑餐渴飲,無非康濟身心;心地沉迷,縱悟道參禪,總是虛費精神!呼延大俠乃超常人,晚輩一得之愚,諒能喚起大俠的良知,共同為武林除害……」
呼延秀似被田青的慷慨之詞所動,凝思片刻,頹然道:「呼延秀自詡為一代高人,想不到今夜卻為一個後輩教訓!罷了!罷了!」
田青正色道:「呼延大俠文事武功,都非常人可比,晚輩自是難免班門弄斧之譏,但大俠該體諒晚輩一片愚誠,實不忍心眼看大俠自絕於一代女魔之前!」
田青面色一肅,續道:「哲人所守者道,所持者時,時之來也,為雲龍,為風鵬,勃然突發,奮力以擊;時之未來也,為霧豹,為冥鴻,寂兮寥兮,奉身而居,進退出處,又何往而不自得!晚輩謹奉數言,望前輩三思,晚輩幸甚,武林幸甚!」
呼延秀肅然望著田青,心中大為激動,也有些慚愧!心道:「我呼延秀若為這個女人而死,實在不值!唉!當真是有知不在年少了……」
呼延秀慨然道:「小友金玉良言,使在下恍然大悟!小友快走吧!我若出手對付她,自信尚能應付一陣!」
田青也大為欣慰,想不到憑一番唇舌,竟能使一個黑道人物從諫如流,痛悟前非。立即正色道:「呼延大俠切莫妄自菲薄,你我聯手,未必怕她!」
呼延秀搖搖頭道:「小友有所不知!自她獲得奇書之後,功力又精進不少,本人若連累小俠,雖死亦難瞑目!」
田青大聲道:「若大俠尚有求生之念,目前除了聯手一干,實無其他良策!」
皇甫儀冷峻地道:「不要說你們二人聯手,即使再加上白、蒲二老賊,仍非老身敵手!」
田青冷笑道:「你獲得奇書,不過才月餘時間,我田青不信你的悟性有那麼高!呼延大俠,咱們動手!」
呼延秀也知道田青年少氣盛,叫他走是絕對辦不到了,立即沉聲道:「她的招式以輕靈為主,內力則有限,我以招術牽制,你以最大內力發掌,或能有望!」
皇甫儀不屑地道:「你們簡直等於做夢,呼延秀的幾招絕學乃是老身授於他,以老身的武功來對付老身豈非妄想!」
田青厲聲道:「老魔,你先別吹!先接我一掌試試看……」
說著,看了呼延秀一眼,雙掌猛收乍吐,集十成內力,推出一道狂賊。
呼延秀也沒閒著,欺身切臂七掌,掌掌不離要害。
哪知皇甫儀一轉,「啪」地一聲,將田青的掌勁化解,身形一晃,同時以單掌將呼延秀擊退一步。
田青暗自吃驚不已!這女魔的功力果然非同小可!這樣打下去絕對無法討好,立即撤下龍頭風尾筆,道:「呼延大俠,這次你以內力出手震她,晚輩接她幾招!」
呼延秀力貫雙掌,沉喝一聲,推出一掌。田青巨筆一掄,施出「笑指南天半朵雲」。
皇甫儀並未輕視這招普通招式,左掌全力接下呼延秀一掌,竟被震退兩步,但她仍然全力化解田青的招式。
第二式「蘇秦背劍速回身」,巨筆疾掄乍收,變為「平沙落雁空作勢」,立即大喝一聲,「長虹貫日才是真」!恰巧呼延秀也推出一掌,皇甫儀微噫一聲,並不接招,竟閃了開去。
呼延秀大聲道:「小友,你剛才幾招普通招式,運用得相當玄妙,正是化腐朽為神奇!
可算是別出心裁!」
皇甫儀獰笑道:「我以前還以為內力遜你許多,今夜才知道相差無幾!現在我要下毒手了──」
說著兩手提起,十指箕張,身形疾挫之下,推出十道無儔爪風。
剎那間洞中有如雷鳴,石屑紛飛,地殼震動,田青和呼延秀全力施為,筆勁和掌勁與對方爪風相接,同時悶哼一聲,身形倒飛一丈五六,摔在地上。
皇甫儀厲笑連連,緩緩欺上,呼延秀拭去嘴角血漬,一躍而起,提著田青的衣領,向洞內踉蹌退去。
「格……」皇甫儀只是得意地狂笑,並未追趕,因為她知道此洞只有一個出口,已被她擋住。只要她不離開,田青和呼延秀,永遠無法活著出洞。
田青只是昏了過去,卻未受傷,不久就醒了過來,道:「前輩放下我!」
呼延秀微微一怔,道:「小友沒有受傷!」
田青道:「晚輩只是昏了過去,並未受傷!」
呼延秀慨然歎道:「能接下皇甫儀這一掌而不受傷,小友內功之深,本人難以企及……」
田青道:「前輩且莫誇晚輩,晚輩曾服下一顆『返魂丹』,所以內力突增一倍有餘!」
呼延秀肅然道:「這就難怪了!不過據本人所知『一目神尼』冷面無情,她的『返魂丹』輕易不肯施捨……」
田青道:「晚輩與她的徒弟有點交情……」
呼延秀道:「現在我們必須深入洞中看看,是否尚有出路,據傳說此洞直通杭洲靈隱寺,那當然是無稽之談!不過此洞極深,則不容置疑,假如有洞壁較薄之外,或能破壁而出!」
田青肅然道:「記得前幾天,大俠曾以一掌之力分為兩股,各以五成力道將晚輩與大覺上人震退或震傷,今夜前輩若以同樣力道應付,似乎不會……」
呼延秀慨然道:「由此看來,你的觀察也很細微!可是你還不太瞭解男女間的奧秘,也不知道『大義滅親』那話的格調太高!她雖不義,我卻無法絕情!唉!我和她有夫妻之實,實不忍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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