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小老兒我麼?槍裡來,刀裡去,竟然躲不過一桶尿!呵呵呵!呵呵呵!」
陸大年滿面羞慚,尷尬道:「是,小將一身狼狽,大師父見笑了!」
不空笑容一收,正色道:「好傢伙,小老兒取笑你,你竟不發怒,難得!難得!孺子可教也!」
「是!改日再領受大師父教誨,小將要趕回換衣,失禮了!」急急忙忙,他已掉轉馬頭。
「這時候趕回換衣,來不及囉!」
陸大年楞住了。
「路旁有溪,溪裡有水,撲通跳下去,呵呵呵呵呵!:」
陸大年定神再看,已不見不空身影。
「啊哈!」有一個人從樹上躍下,笑嘻嘻道:「李得旺平生無大志,最愛發點小財,喏!全套乾爽衣褲,一百兩銀子,陸總兵,這買賣還算公道吧?」
九燦燦陽光已灑向門檻,看來時候不早了。
「劍兒,」武克文問:「什麼時刻了?」
「快近午時一刻。」
「陸總兵為何還不來?」
「劍兒不知。」
「本世子召見,陸總兵若敢延誤,如何處置?」
「劍兒不知,但憑世子。」-
腥死幢ǎ骸奧階鼙來了!」
武克文冷笑:「他倒來得準時!」
陸大年進門單膝一跪,口稱:「小將拜見世子。」
武克文喝:「起來!」一邊朝他身上打量,問:「為何一身便服?」
「不滿世子,路上有些麻煩,小將公服髒了,只好一身便服來見伍子。」
「堂堂一個總兵大人,也曾遇到麻煩?」
聽得有人朗聲叫道:「堂堂一個安南王世子,還會碰到麻煩呢!」
武克文抬頭,看不空笑嘻嘻,大搖大擺進屋:「這會兒廚下正在忙活,聽說世於宴請貴客,小老兒來討一頓好酒好飯吃!」
武克文滿臉無奈,勉強道:「自然要請大師父坐首席。」
「謝了!小老兒不吃磋來之食!」他大喝:「李得旺!」
「在!」李得旺滿頭大汗衝進,他手上提了一大包荷葉包裹的東西,立即滿室飄香,肉香、桂花香、當歸香,好聞極了。
「把這好口味的什麼桂花熏雞,當歸鹵鴨,全拿我屋裡丟,再抱一壇陸總兵送的陳年李濟,咱們老小開懷暢飲,吃個痛快!」說完,大搖大擺走向內院,李得旺迅速朝武克文彎腰打千,急忙追不空去。
十宴客自然少不了大圓桌,二人圓桌坐定,武克文主位,陸大年拘謹坐他對面。桌上空空如也。郝九端來托盤,盤上有物:一壺酒,兩個酒杯。郝九把酒杯擺在圓桌正中,開始斟酒,他動作慢吞吞,看來-髦仄涫隆K先斟第一杯酒,斟好,壺蓋轉個方向,再斟第二杯。
眾人眼灼灼看他斟酒,武克文、馬龍、何槍、胡天、劍兒,全都目不轉睛。
陸大年臉色微變,他明白,這種轉動蓋子的酒壺,有個名稱,叫「鴛鴦壺」。他也明白……「看清楚,兩杯酒,是從鴛鴦壺倒出來的。」武克文微笑注視他:「陸總兵想必見識過這種鴛鴦壺?」
「沒見識過,卻聽說過。」
「聽說過?好極了!普通的酒壺只能裝一種酒,這鴛鴦壺,能裝兩種酒,一種是美酒,一種可能是毒酒,陸總兵,你說這壺,有沒有意思啊?」
陸大年雙目鼓凸,驚駭看住武克文。
「酒是用來喝的,陸總兵,有沒有興致先乾為敬?」
陸大年強作鎮定,小心翼翼問:「莫非這酒中,一杯有毒,一杯無毒?」
「不錯「」
「世子要我喝這酒,想必有緣由?」
「好!果然是個武將!夠爽快!夠俐落!不錯,我要你喝這酒,自然有緣由。你喜歡我身邊的劍兒姑娘不是?你要夠種,隨便挑一杯酒喝,我就把這劍兒賞你。」
劍兒臉色條然變了。陸大年看看劍兒,又瞧瞧武克文,困惑道:「世子要小將以性命作賭注?」
「不錯,陸總兵,你不曾白喝,等你喝下一杯酒,本世子自會喝下另一杯酒,這樣,公不公乎?」-
醬竽炅橙縊闌遙汗珠自額頭涔涔而出。
武克文微笑視他:「怎麼?不敢喝!你若是不敢喝,就稱不上男於漢大丈夫,這樣的男人,可就配不上我們劍兒姑娘了!」
劍兒雙頰脹得通紅,眼中氣怒交迸,她在忍耐,不讓自己怒氣爆發。
陸大年深深看她,緩緩起身,雙眼盯住武克文,說:「小將不是不敢喝酒,小將擔心世子喝下另一杯酒世子喝的若是毒酒,小將還有生路嗎?小將家人能不受牽連嗎?既如此,不如兩杯酒都賞小將喝了,小將不敢要世子冒險賭命!」立即,陸大年抓起酒杯,往自己嘴裡倒。
但是,他的手給抓住了,原來劍兒旋風般竄來,拿住他的手肘,陸大年一怔,武克文等人也呆住了。
「我的終身,由我自己決定,不是由兩杯酒決定!」劍兒盯住陸大年,一字字清晰說:「男子漢大丈夭,死在沙場,何等榮耀,死在這無意義的酒上,何等不值!」
陸大年滿面羞慚,茫然盯緊劍兒,劍兒拿下他手中酒杯,置於桌面。
武克文急道:「劍兒,你不要瞎攪和!」
劍兒眼睛直瞪式克文:「這事,與我有關嗎?」
「事情因你而起,自然與你有關。」
「既然有關,就不是瞎攪和。」
武克文氣悶:「劍兒,我真不知該怎麼說你,如今,這酒已端出,還注滿酒杯怎可不喝?」
「世子一定要人喝下這酒?」劍兒咬牙:「就由我來喝!」-
醬竽甏蠛⑶骸骯媚錚不可,千萬不可!」
「這酒由我來喝,世子無傷,陸總兵無損,我若喝罷倒身亡,這是我劍兒小命該絕,恕不了別人!」說完,猛然抓起酒杯陸大年慌忙伸手來搶,急道:「這酒,該由我喝!」
兩人僵持,劍兒手握酒杯,陸大年捏她手臂,劍兒欲飲,卻被陸大年控制,動彈不得,此時的陸大年,臉色發白,氣喘吁吁,汗珠如豆日滾下……劍兒瞄瞄武克文,看他狡黠微笑,立即有所領會,她驀地揚聲道:「好!我不喝!你喝!」
瞬間,酒杯直送陸大年唇邊,陸大年稍一怔,仰起頭,喝個淨盡。
克文哈哈大笑:「好!好膽量!咱們就看你藥性發作,毒發身亡吧!」
陸大年臉色一黯,說:「這酒,劍兒姑娘親手送與小將,小將死在劍兒姑娘手中,心甘情願!」
劍兒心弦震盪,激動道:「好,衝著陸總兵這句話,這杯酒我喝了!」酒杯已在握,她稍挪腳步,站回武克文身旁。
陸大年急喝道:「姑娘!不要!不要!」
「劍兒!」武克文厲聲道:「放了酒杯!」
劍兒昂然看他:「為什麼?」
「這杯酒若有毒,你還有命?」
「陸總兵為了我,可以不要命,我還怕沒命麼?」
「好!」武克文咬牙切齒,恨聲道:「你眼裡只有這個姓陸的,心裡也只有這個姓陸的,本世子就成全你們,讓你們做個同命鴛-6甜甜一笑,說:「多謝世子成全!」立即舉杯,仰頭……陸大年攔阻不得,急衝前,捏緊劍兒下顎,汗如雨下,叫:「快將酒吐出。」
「劍兒早已將酒嚥下。」她輕輕撥開陸大年手,說:「來不及了|陸大年,不管這酒有毒無毒,我已經嚥下了。」
「姑娘!」陸大年忽然矮身一跪,哽咽道:「姑娘對我情深意重,我陸大年何德何能?要姑娘一起賭命?」
一個彪形大漢,一個嬌柔女子,兩人四目相望,有情有義,武克文心火高竄,再也按捺不住,對著四侍衛大叫:「你們!等在這裡!替這兩個癡情男女收屍吧!」
他一甩袖!氣怒而去!劍兒纖手扶起陸大年,柔聲道:「不必難過!如果我猜得沒錯,這酒只怕沒毒。」
陸大年驚愕:「沒毒?」
「我太瞭解伍子了,他恐怕只是在作弄你我罷了!這會兒,他只怕笑壞了!」
何槍忍不住說:「劍兒料錯,世子不會笑壞,世子只怕……」他壓低聲說:「氣炸了!」
「不錯!」有人怪聲道:「氣得肝腸寸斷,只差哭不出來!」
氣得肝腸寸斷?眾人大愕。
不空一閃而出,笑嘻嘻說:「喜歡的姑娘倒別人懷裡,怒火沖天,肝腸氣炸,這不是肝腸寸斷?」
劍兒如析重負:「我就知道,這酒沒問題,世子故意作弄人!」-
安唬酒有問題,只是……」
馬龍沒有往下說,陸大年臉上五官逐一皺起來,他先皺眉頭,再皺眼睛,皺鼻子,再皺嘴巴,再皺,啊!不能再皺,他的臉像極揉起的麵團,再皺,就是變形的小籠包了。啊!不,五官瞬間全縮緊,已成變形小籠包了!他手捫胸口,肚子開始翻江倒海,一陣緊,一陣松,一陣刺,一陣痛,在鬆鬆緊緊痛痛刺刺間,他的臉色青白,汗珠如雨,滾、滾、滾,無聲滾下來!劍兒忽然抱著肚子,皺緊眉頭,踉踉蹌蹌,慌慌張張,沖--出--去--陸大年喚聲:「劍兒!」已不支趴倒桌上。天哪!他要死了嗎?
從不知病痛為何物的陸大年,驚恐惶惑,茫然失措……漸漸的,他能坐起身了,翻江倒海的腹部不知何時靜下來。他的眉頭舒開,眼睛、鼻子、嘴巴也慢慢舒展著,變形的小籠包不見了,他的臉,濃眉、大眼、挺鼻、闊嘴,英挺如昔,很有一種武將的威儀。前一刻,他以為自己要毒發身亡;這一刻,他訝於居然風平浪靜。
但是,很快,他眉頭又皺起,肚子翻滾的浪濤再襲過來。
、-來不及了,他抱腹衝出,一如劍兒,踉蹌慌張,十萬火急,沖--出--去--十一終於可以離開了,武克文手傷初癒,已忍不住要走了。
「有一個鳥總兵,這裡,是個鳥地方!」武克文忿忿道-
澳竦胤揭膊淮恚陳年李酒鳥味道好極了!」不空說。
四侍衛忍住笑,武克文氣悶悶,沒好氣問馬龍:「昨夜,我說的話,你可還記得?」
「屬下記得,世子不想見那陸總兵,要陸總兵不必來送行。」
「沒錯。」武克文張望一下,忽然問:「劍兒呢?自我起床,為何未見到劍兒?」
「劍兒有事出去了,那陸總兵,天還沒亮,已等在縣衙外。」
武克文青筋暴出,咬牙切齒:「又是那島總兵?誰准劍兒出去的,本世子非把他碎屍萬段不可!誰准劍兒出去的?」
武克文目皆欲裂,四侍衛不敢出聲,不空閒閒道:「是咱們這鳥老兒准她出去的!是那什麼鳥總兵要陪她去什麼鳥飛鴻山莊,這會兒,他二人雙雙,只怕已在鳥路上了!」
不錯,晨陽中,劍兒與陸大年,兩人雙騎,已緩緩朝飛鴻山莊行「陸某對姑娘一番心意,姑娘想必明白?」
一明白歸明白,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太狠心了。」
「狠心?」
「一個女孩家被人退婚,你不怕馮二小姐想不開,自尋短見?」
陸大年微微一笑:「馮二小姐如今感激我都來不及。
「怎麼說?」
「姑娘知不知道,馮二小姐昨日已訂了親?」
劍兒驚奇:「她訂親,與誰訂親?」
「與一個叫殷韶九的讀書人,這當中有一番周折,姑娘有沒有興致聽?」-
澳闥擔
「殷韶九這人,在飛鴻山莊教馮家少爺唸書,與陸某有些文情,自從陸某見到姑娘,十分愛慕,可惜婚約在身,有一日與殷韶九對飲,酒入愁腸,無意間吐露心事,殷兄大喜,他愛慕馮二小姐已久,馮二小姐對他也有好感,殷兄勸陸某,與其草率完婚,一輩子痛苦,還不如鼓起勇氣,退掉婚事!」
「怪不得你在飛鴻山莊長跪,負荊請罪。」
「為了姑娘,為我自己,也為殷韶九、馮二姑娘,陸某不得不...
「你認為我會嫁給你?」
「陸某苦苦相求,求姑娘嫁我。」
劍兒氓嘴一笑,試探問:「你不怕我嫁與武伍子?」
陸大年臉孔扭曲一下,苦笑道:「武世子是高高在上的人中之龍,將來要承襲安南王爵位,你嫁他,陸某雖心中泣血,也只有祝福姑娘。」
劍兒沉吟一下,說:「男人三妻四妾,理所當然,將來你要妾嗎?」
陸大年驚奇看劍兒,誠懇道:「姑娘是我意中人,若能娶得姑娘,心願已足,我豈會娶妾!」
「那馮大戶也不過是個地方士紳,卻娶了一妻三妾,陸總兵他日飛黃騰達,難道例外?」
陸大年慌忙道:「姑娘不信,陸某可以對天盟誓。」
說著,已滾鞍下馬,雙膝地面一跪,右手一口匹舉,唸唸有詞:「蒼天在上,我陸大年在此盟誓,我若有負姑娘,天打雷霹,不得好-潰
劍兒掩嘴一笑,說:「好了,你們男人最會來這套了!能不能真心相待,問你的心就夠了,跟老天盟誓做什麼?」
「好傢伙!」有人朗聲道:「得了便宜還賣乖,這女娃兒,還真不知足!」
劍兒心中一震:「是大師父!」舉頭張望,卻不見人影。
陸大年眼目一梭,亦無人影,但他機伶,立即歡聲道:「是大師父嗎?陸某最敬重大師父了!」
「來了!來灌迷湯了,好吧,看在你送小老兒好酒的份上,小老兒替你說句好話吧。劍兒,你若不討厭這男人,倒可以托付終身。」
劍兒雙頰緋紅,急道:「時候不早,快走吧!我去問問馮大戶,我那小姨媽究竟流落何方?我要問出個結果來!」
二人拍馬,地面揚起塵埃。
「大師父太不夠意思了,只不過送你幾纜酒,你就替他說話!」
「好了,武克文,你省省吧!嫁姓陸的,人家一夫一妻過好日子,嫁你這個世子,頂多不過做個小妾,還要與人爭風吃醋,你自己想想,劍兒那烈性子,受得了嗎?你發發慈悲,少拿劍兒開玩笑吧!」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