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要是沒有紛爭、打殺,那就不叫做江湖了。
所以,江湖上沒有永遠寧靜的日子,江湖人過的都是刀口舔血,弱肉強食,今東明西的流浪生涯,誰也不知道今天活著,明天是不是還有命在?
所以,江湖人大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那管明朝生與死?
可是,最近幾年來不知怎的,江湖上突然顯得出奇的平靜;紛爭打殺的事兒雖然仍舊不斷的時有發生,但很少聽說有什麼大的屠殺血腥案件。
於是,一些老一輩的武林奇人,俠義高手,都紛紛歸隱了。
有的安居樂業,授徒課子,含飴弄孫,有的則邀遊山林,吟風弄月,過著那神仙般飄逸的生活。
於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
於是,江湖上出現了幾位少年奇豪一刀斬、閃電刀、風雷鞭、飄雨劍,寒星劍,閻王筆……
這,代表著六個人,六個二十多、三十不到的少年高手,威震武林的當世奇豪!
雖然,他們成名江湖才不過兩年多三年不到的時間,但是江湖卻已流傳著:風雷、飄雨、寒星,閻王雖難惹,閃電快刀更難纏,但是,寧斗閃電莫遇一刀斬!
由此可見!
這六個少年奇豪中,以「一刀斬」之威名最大!
最嚇人!
只要是江湖中人,無人不知「一刀斬」之名,也莫不聞名色變!
「一刀斬」是個凶狠嗜殺成性,殺人不眨眼的梟雄惡魔麼?
不!
不是!
他出道江湖兩年多以來,殺人雖然數達半百,算得上是兩手血腥。
但是他所殺之人,幾乎無一不是江湖上的巨奸大惡之徒!
據傳說,「一刀斬」殺人有個習慣,也是他自己訂下的規矩。
就是無論對方的武功身手有多高,他只是那麼一刀,只要能接下或是躲過他那一刀,就永不殺對方!
可是,他雖然訂下了這麼個規矩,但兩年多,卻從沒有聽說過有人躲過他那一刀!
「閃電刀」在江湖上以出刀快如閃電著稱,而「一刀斬」殺人卻是刀過無痕,比「閃電刀」更快!
然而「一刀斬」究竟是怎麼樣的人呢?
他雖然威震江湖,名頭嚇人心寒膽顫!
因他素向行蹤詭秘,神出鬼沒,江湖上見到過他的人,幾乎是絕無僅有,連他的容貌長相都沒有人能夠確實的說得上來!
這是一條官道。
這條官道十分荒涼,周圍三十里內沒有一戶人家。
官道的左邊是一座大山,右邊五六十丈外是一片樹林,樹林過去是一片高低起伏不平的黃土坡!
大概是三年多前吧,有個人在左邊的山坡地上搭蓋起了十多間簡陋的茅草屋子,做起了荒山曠野的獨家生意,賣的是饅頭包子和酒菜,另外還準備了幾間客房,客房的設備非常簡單,除了一床一枕一被,一桌一椅外,什麼都沒有,而且價錢十分昂貴,貴得連城裡的—流大客棧都咋舌瞠目搖頭!
其實這也難怪,做的既是獨家生意,所有的東西又都是遠從數十里外購運來的,加上運費怎麼能不貴?
貴,也是理所當然的!
這家客棧的名字叫做「萬利棧」顧名思義,就知是采「一本萬利」之意!
店掌櫃的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名叫田元瑞,內掌櫃的芳名施艷娘,二十六七歲的年紀,一身細皮白肉,模樣兒生得美、很媚,很迷人!
三個月前,「萬利棧」,來了個住店小伙子,個條兒適中,不高也不矮,圓臉、濃眉,兩隻眼睛又黑又亮,嘴唇厚厚的,一口牙齒很白很整齊。小伙子體格粗壯粗壯的,二十三四歲的年紀,生得一副忠厚老實像,穿著一身洗得已經發了黃的黑衣褲,隨身行李只有一個簡單的長形皮囊。
看樣子,不是個流浪漢,就是個落魄的江湖人。據小伙子自己說名叫江阿郎,是遼東人氏,從小父母雙亡,無依無靠,一直靠替人幫忙打工過日子。
江阿郎本來就是過路的,但是住進「萬利棧」的第二天就病倒了,一病就病了個多月。
病好了,身上的銀子也化光了,並且還欠下了不少的房飯錢。
於是,江阿郎就暫時在「萬利棧」留了下來,替店裡幫忙招呼客人,做做工,算是抵償欠下的房飯錢。
這天。
中午剛過,日頭像火傘般烤得人渾身在冒油汗的時候,西邊上的天空突然起了一大片烏雲。
雷聲隆隆!
風聲呼呼……
官道上的黃泥沙陣陣捲起,直往「萬利棧」裡落。
江阿郎連忙去關上門閂上窗!
一道電光閃過,一聲焦雷爆聲!
嘩啦!嘩啦!
暴南傾盆瀉落!
下雨了,官道上的泥沙,再不會隨風飛揚了!
於是,江阿郎便去打開門窗,讓風雨的涼氣來驅散屋子裡的悶熱!
驀地,東頭數十丈遠的官道上,傳來了一陣奔雷似馬蹄聲,七八匹健馬冒雨飛馳而來!
是八匹馬,眨眨眼工夫已飛馳到「萬利棧」門外,勒韁停馬,馬上是八個黑衣壯漢子,全都渾身濕透;成了落湯雞!
八個黑衣壯漢子下了馬,將馬韁繩拴在門外的木樁上,一窩蜂似的湧進「萬利棧」內。
這種情形在「萬利棧」而言,過路客走到這前不把村,後不把店的荒野地方,碰上一場雷頭暴雨,在這兒停下來,避避雨,隨便吃喝點兒什麼,等雨停了再上路,可說是司空見慣常有的事!
江阿郎開始忙起來了,上前招呼客人,遞手巾倒茶:「請問,八位要吃喝點兒什麼?」
「別問了,撿你們店裡最好的酒菜送上來就是了?」
一個像是為首的壯漢用手巾抹著頭臉上的雨水說。
江阿郎答應了一聲,轉身快步走向廚房去,不大一會兒工夫,送上了兩壺酒,四碟子鹹菜。
一個壯漢子搶先抓起酒壺,一仰脖子,呼嚕嚕地喝了一口,雙眼倏地一瞪,望著江阿郎說:「這就是你們店裡最好的酒?」
江阿郎點頭道:「是的!這正是我們這兒最好的酒了……」
「呸 ……」
手一揮,「叭」地一聲,酒壺摔在地上酒撒了一地,酒壺雖然是銅的,但也摔爛了!
江阿郎的臉色,突變了變,腳下後退了一步!
那壯漢子卻突然一伸手,一把抓住了江阿郎的胸前的衣襟,粗魯地罵道:「他媽的,小子你想找死麼……」
江阿郎臉都嚇白了,身子直打哆嗦:「大爺……」
為首的漢子見狀,立刻沉聲叱喝道:「老三放手!」
被叫做「老三」的壯漢子楞了楞,鬆手放開江阿郎的衣襟。
氣憤地說道:「老大你不知道,這小子拿滲了水的酒賣給咱們……」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
老大眨了眨眼睛道:「這與他何關,他只不過是個夥計,你怎麼能怪他,怪他又有什麼用?」
老三點頭道:「老大說的是,我找掌櫃的去!」
他嘴裡說著,腳下已跨步朝櫃檯前走了過去。
老大突又沉聲說道:「老三,回來!」
老三停住腳步,回頭望著老大。
這時,店門外急步走進來一個年青的俊漢,左手拿著一柄帶鞘的長刀,一身青衣褲也是濕透,頭上臉上直往下滴水。江阿郎連忙向前招呼,照例的遞手巾、倒茶,然後請問要吃喝點什麼?
老大目光瞥視了年青的俊漢子一眼,望著站在櫃檯裡面的元瑞問道:「你是老闆麼?」
「是的。」
田元瑞點頭拱手含笑道:「大爺您有什麼吩咐?」
老大說道:「咱們老三的話,你聽見了沒有?」
「聽見了。」
「你怎麼說?」
「小店的酒都是從五十里外的鎮上買來的,也都是原封貨,絕對沒滲水!」
「你這是實話?」
「句句都是實話!」
「你們有幾種酒?」
「兩種,燒刀子和太白酒。」
「賣給我們的是什麼酒?」
「是燒刀子。」
這時,那個老三因為老大已經在和掌櫃的理論,他便默默地走回原位在長板凳上坐了下來。
老大回手由桌上拿起另一壺酒喝了一口,品嚐品嚐,轉向老三說道:「老三,將就點兒吧,要喝好酒等到了前面城裡再喝好了!」
老大這麼一說,老三也就沒有吭聲再說什麼。
老大又轉向江阿郎說道:「小二,你再拿兩壺燒刀子來!」
江阿郎應了一聲,立刻又送上了兩壺燒刀子。
於是,八個壯漢子大口酒、大塊萊的吃喝了起來。
雨停了,太陽又出來了,日頭,仍然那麼烈,仍然像一把火傘般那麼曬人!
「萬利棧」的酒雖然不好,萊雖然也不高明.,可是八個壯漢子的三壺酒都喝了個點滴不剩,四碟鹹菜也都吃了個盤底兒朝天!
老大抬眼望了望店外,站起身子說道:「兄弟們,咱們該上路了!」
於是,七個漢子立刻紛紛站起,跟著老大往店外走去。
江阿郎連忙搶前一步,伸手攔著道:「八位,你們的酒菜錢還沒有付呢!」
老三雙眼突地一瞪,道:「呔!去你的媽,這種酒菜也想要錢,別做夢了!」
伸手一撥,江阿郎被撥得踉踉蹌蹌的連退了好幾步才能站住。
那個年青的俊漢子,突然冷聲喝道:「站住!」
他就坐在進門旁的一張桌位上,手一抬,已拿起擱在桌上的帶鞘長刀,攔著門。
八個黑衣壯漢酌臉色全都不由一變!
老三大概是八人中性情最火爆魯莽的一個,雙眼一瞪,腳下突然一步,一副要動手的樣子!
老大卻是伸手一攔,望著俊漢子道:「做什麼!」
俊漢於神色冷凝地冷冷說道:「付了錢再走!」
老大道:「這關你什麼事?」
俊漢於遭:「這本來不關我的事,可是路不平有人鏟,這話你懂?」
老大濃眉一軒又垂下,說道:「你要管閒事?」
俊漢子道:「我這不叫管閒事,而是為今後這條路上過往行人客商的利益著想!」
老大道:「你這話怎說?」
「這話你不明白?」
俊漢子道:「在這地方周圍三十里內沒有一戶人家,這家客棧對來往過路的客商而言,實在是太重要太方便了,你們這樣吃喝完了拿腿就走,不給錢,如果別人也都像你們這樣,這店還能再開下去嗎?這家店一旦關了門歇了業,以後這條路上的來往客商,要是像剛才一樣遇上一場暴雨,還能有這麼個避避雨、歇歇腿兒的地方?」
「哦!」
老大淡笑了笑道:「你這話似乎有點道理呢!」
「要是沒有道理,我就不會攔你們,要你付了錢再走了!」
老大道:「這麼說來,這錢是一定得非付不可了!」
「不錯!你一定非付不可!」
「如果不付呢?」
「你們就一個也別想走!」
「朋友,你說話好橫!」
「我對不講道理的人,說話向來就這個樣子!」
老三實在忍不住了,突然破口罵道:「小子!你他媽的 ……」
罵聲未完,老大陡地沉聲截口叱喝道:「老三,不准你開口!」
俊漢子卻望著老三哈哈說道:「罵人就得挨嘴巴子,記住!你欠我一個嘴巴子!」
老三雙目一瞪要開口,卻被老大瞪眼硬堵了回去,望著俊漢子笑說道:「朋友請別放在心上,他是個粗人,說話向來就是這樣子!」
俊漢子淡笑了笑,沒說話。
老大又道:「朋友尊姓大名?」
俊漢子道;「不必通名報姓了,我也不打算和八位交朋友。」
老大道:「朋友既然這麼說,那就算了,不過……」
俊漢於冷聲截口道:「別多說廢話了,我問你,這錢你付是不付?」
當然付!當然付!」
老大連連點頭道:「不過,我想和朋友你打個商量,不知可不可以?」
俊漢子道:「打什麼商量?」
老大嘿嘿一笑,道:「今兒個我兄弟身上不方便,這錢想請朋友你幫個忙,暫時先墊付一下!」
「哦!」
俊漢子道:「你這是實話,你兄弟身上真是不便麼?」
老大道:「的確是實話!」
「哼!」
突然一抖腕,刀鞘飛起,寒光一閃,老大的束腰皮帶斷了,「叭!」一個小皮口袋掉落在地上!
俊漢子這一刀快捷、俐落無與倫比,而且分寸拿捏得極為準確,恰到好處,重一分則會割破老大的衣裳皮肉,輕一分則割不斷束腰皮帶!
老大的臉色不禁勃然一變!
腳下猛地後退了一大步,脫口警聲道:「一刀斬!」
「哼!」
俊漢子沒有說話,一聲冷「哼」,用刀尖挑起地上的小皮口袋,從裡面取出一塊銀錁子,隨手把小皮口袋丟給老大,冷聲說道:「你們可以走了!」老大沒敢再開口,其餘的七個壯漢子也沒敢吭氣。
八人默默地往外走了出去。
「一刀斬」的武功高絕,威名嚇人,八個壯漢子在江湖上雖然都算得上是好手,但是比起「一刀斬」來,他們就差得太遠太遠了!
八個壯漢子騎上馬走了。
俊漢子把長刀緩緩納入刀鞘擱在桌上,抬手朝江阿郎招了招,含笑說道:「小二哥,你過來。」
江阿郎走過去,哈腰道:「大爺有什麼吩咐?」
俊漢子指了指桌上的那塊小銀錁子,道:「你看這塊銀子夠他們八個吃喝的酒帳麼?」
江阿郎點點頭:「夠了,只多不少。」
「那你就拿去交給櫃上吧!」
「謝謝大爺」 -
江阿郎拿起桌上的銀錁子轉身走向櫃檯,俊漢子突又說道:「你等一等。」
江阿郎停步回首問道:「大爺還有什麼吩咐?」
俊漢子道:「麻煩你再替我拿一壺酒,切兩盤鹹菜和一副杯筷來!」
「好,馬上我就給你送來。」
江阿郎把小銀錁子交到櫃上,立刻走往後面拿酒切菜去了。
店堂裡,只剩下了俊漢子和店掌櫃的田元瑞。
田元瑞望了望俊漢子,緩步走出櫃檯,走近俊漢子桌旁,輕咳了一聲,拱手說道:「謝謝客官的幫忙!」
俊漢子淡然一笑道:「掌櫃的不必客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我們江湖人的常事。」
田元瑞點頭笑道:「是的,,是的……」
說話間,江阿郎捧著酒壺、鹹菜和杯筷走了過來。
俊漢子立即說道:「掌櫃的,你去忙你的吧!」
田元瑞一聽這說,立即識相的點點頭說道:「那麼你慢用。」
田元瑞並沒有走回櫃檯,卻向裡面走了進去。
江阿郎放下酒菜杯筷,笑說道:「大爺,您要等朋友麼?」
「不!」
俊漢子輕一搖頭道:「小二哥,我多要這副杯筷,是為你要的!」
江阿郎一怔!說道:「為我要的?您要請我?」
俊漢子點頭一笑,說道:「很感意外是不是?」
江阿郎道:「這太意外了!」
語聲一頓,眨了眨眼睛,問道:「你為什麼請我?」
「想和你交個朋友。」
「你想和我交個朋友?」
「你不願意?」
「我怎麼會不願意,只是……覺得我不配!」
俊漢子淡然一笑道:「這不配的大概是我吧?」
江阿郎道:「您開玩笑了,那怎會……」
俊漢子接口道:「既然不會,你就別再說什麼了。」
語聲一頓,含笑地抬了抬手,說道:「請坐吧!」
江阿郎搖了搖頭,說道:「請您原諒,我不能。」
俊漢子眉鋒微微地一皺道:「為什麼?」
江阿郎道:「因為這兒只有我這麼一個夥計,我還要照顧生意。」
「你這話雖然是道理,但是現在這兒並沒有第二個客人。」
「現在雖然沒有,也許馬上就有客人進來了。」
「如果有客人進來,你再過去招呼,也不遲。」
「這……總有點兒不太好。」
「你不肯賞臉?」
「這……您太言重了,我怎麼會,我只不過是個……」
俊漢子接口道:「別說了,請坐下來陪我喝兩杯吧,我還有話要和你談呢?」
江阿郎搖頭道:「您有什麼話要談儘管請說好了,我就站著陪你談也是—樣。」
俊漢子默然了剎那,有點無可奈何地道:「好吧!你既然一定不肯坐下來陪我喝兩杯,我也就不便勉強你了……」
他話未說完,突聞一陣馬蹄聲在店外停住,接著走進三個人來。
前面一個年約二十上下,書生打扮白衣美公子,後面是兩個穿著灰袍子,五旬年紀的老者。
白衣美公子腰佩長劍,兩個灰袍老者全都腰鼓鼓的,顯然是暗藏著軟鞭之類軟兵刃。
看樣子,美公子可能是什麼富紳官宦人家的弟子,兩個灰袍老者則是侍衛隨從。
江阿郎連忙急步走過去招呼道:「三位請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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