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天翔的右手匕首與左掌甫才出招迎出,那自正面電疾攻至的三組九人,身形竟中途突然一齊飄退五尺,九支長劍迅快地變式,易攻為守,結成了一片綿密的劍幕。
侯天翔他功力雖然罕絕,但是,僅憑著手中一柄長不盈尺的匕首,可也不敢十分輕敵,硬朝這種九劍結成的劍幕上衝撞。
可是,緊接著九劍突然中斷飄退,易攻為守的剎那,左右兩側已各有五劍齊出,迅快凌厲無比的攻到!
同時之間,身後也突然響起一片「嘶嘶」劍風輕嘯。
這,不用回首看視,侯天翔他聞風知警,已知背後最少有三支以上的長劍狠辣的刺扎攻至!
侯天翔心底不由暗暗大為驚懍!忖道:「三回九曲,九九歸一,以三合一,此攻彼退,此退彼攻,攻招似虛還實,似實猶虛,川流不息,循環不絕,時間一久,我豈不要被活生生的累死麼……」
他心裡雖在暗忖中,但是手底腳下卻絲毫不敢怠慢大意,身形飄閃避攻,左掌右匕首,招出如驚電般地還擊!
那胡長勝此刻站在陣外五尺多遠地方,手舉長劍,不停地在空中揮劃,指揮著陣勢的攻退變化。
侯天翔有了上次「豹隱莊」力戰「三十六霸天」「天罡大陣」的經歷,此次自是不會得像前回那樣般,一出手就是「天龍」絕學,全力施為,採取主動,仗恃一身神功猛攻硬拚強闖的了。
是以,他在這三一「十方劍陣」中,劍勢有若星飛雨灑下,身形盡量飄忽閃避之餘,雖仍以匕首代劍,不時的施展出幾招奇學劍式,左掌同時拍出劈空掌力,乘隙還攻,但也均只使用了六成真力。
如此一來,盞茶辰光過後,「十方劍陣」固然未能奈何得了侯天翔,而侯天翔可也無法破陣脫身陣外。
侯天翔藝出「雙奇」,對陣法之學本有涉及,三一「十方劍陣」他雖是初會,但,在他凝神貫注的觀察體會之下,陣式的變化奧妙,已逐漸窺知了八九,瞭然於胸。
於是,他立即猛提一口丹田真氣,驀然發出一聲龍吟般的清嘯。
清嘯聲中,身形陡地拔空直上,飛昇起八丈多高。
胡長勝見狀,臉色不禁勃然大變,高舉在空中的長劍,因為陣中已失去攻擊的對象,也就停止了揮劍指揮。
只見侯天翔半空裡伸腿張臂,身形平俯,有若游龍繞空般行繞了一匝,倏如蒼鷹下搏,右手匕首「天龍」絕學突展,劃出一片森森寒光,左掌掌力重逾山嶽般地朝正東方三人的當頭撲下!
這種凌空撲擊的身法,正是三一「十方劍陣」的剋星。
侯天翔施展這種身法,他算是完全對了。
那正東方的三名劍手,眼見侯天翔威勢凌厲絕倫,快逾迅電地猛朝他三人當前撲下,不禁駭然大驚,心膽俱裂,欲待躍身閃避,但已無及。
突聞一陣厲吼慘叫震空,三人已經全都斷魂在侯天翔的匕首和掌力之下,橫屍當場,命歸了陰曹地府。
三一「十方劍陣」,本是以三人三劍一組,合成十組所布,如今三人喪命,只剩下九組,不言可知,這座「十方劍陣」,自然也就瓦解破去了。
侯天翔身形落地,俊臉凝寒如冰,星目煞光激射似電,威稜逼人地射視著胡長勝,沉聲喝道:「胡長勝!現在該輪到你了!」
話落,身形倏地前欺,匕首一揮,直朝胡長勝當胸劃去!
胡長勝雖明知自己萬非侯天翔之敵,但也決不會得束手待斃,連忙身形一側,疾地出劍硬封!
匕首與長劍交接,「噹!」的一聲脆響中,激起了一溜火星四射飛濺!
胡長勝立被震得胸頭氣血翻湧上衝,虎口開裂,長劍脫手飛射半空,身形一晃,連退了三大步。
侯天翔因他為人陰險狡詐,已經決心取他的性命,腳下立時跟進一步,左掌突出,飛快地直朝他胸窩拍去!
眼見胡長勝已絕難逃過這一掌斷魂,斃命頃刻之厄運!
突然,十多丈外有人揚聲大喊道:「少俠請手下留情!」
侯天翔趕急一挫腕,撤掌循聲凝目望去。
只見一條瘦長的人影,疾如風飄般地飛奔至近前丈許地方立定身形,朝侯天翔抱拳拱手為禮,道:「今夜之事,請少俠看在老朽的份上,就此了結作罷如何!」
來人乃是位身材瘦長,長方臉,頦下花白長髯,兩眼精光如電,腰間插著一對長約兩尺七八,鴨蛋粗細的「鐵判筆」,年約七旬上下的灰袍老者。
侯天翔抱拳連禮,目注灰袍老者問道:「老前輩可是崑崙派長老,武林人稱『生死鐵判』的雷公直雷老前輩麼?」
「生死鐵判」雷公直點頭道:「不敢當,老朽正是雷公直。」
侯天翔道:「老前輩此刻突然現身替胡長勝說情解圍,調解這場紛爭,倒實在頗出晚輩的意外。」
「生死鐵判」雷公直老臉不由微微一紅,訕訕地笑了笑,道:「這意外乃是由於少俠施展出『天龍游空』身法而起。」
侯天翔星目異采倏地一閃,道:「老前輩識得這『天龍游空』身法。」
雷公直點點頭道:「老朽當年曾偶因機緣巧合,見過一次,是以識得。」語聲微微一頓,又道:「若非少俠施展出『天龍游空』身法,因而使老朽頓悟公子的來歷,今夜連老朽恐怕也將難免要落個灰頭土臉了!」
侯天翔淡然一笑,道:「老前輩說得太自謙虛客氣了!」
話鋒忽地一轉,目注雷公直問道:「老前輩也相信那江湖謠言是實麼?」
雷公直道:「江湖謠言,向來就是真假不定,令人難分,不過,老朽現在已經相信,那確是謠言,是假非真。」
侯天翔道:「如此,老前輩也深信不疑,晚輩絕非那『九絕寶-』的得主了!」
雷公直點頭正容道:「不錯,老朽確已深信少俠不是。」
侯天翔陡地朗聲哈哈大笑,道:「晚輩還只道當今武林中,全都是些寶迷心竅之徒,已無道義是非可言,想不到仍有老前輩這等睿智明理之士!」
雷公直老臉不禁微微一紅,赧然笑了笑,道:「少俠如此謬讚,老朽實深慚愧汗顏無地自容了!……」
忽地輕聲一歎,接道:「總而言之,全是謠言害人,散播這謠言之人,其用心實在太以陰險歹毒到極點了!」
侯天翔星目突然深注,問道:「老前輩可猜想得出其所以如此用心的意圖何在麼?」
雷公直微一沉思,道:「據老朽猜想,其意圖不外有兩種。」
侯天翔道:「可能是哪兩種?」
雷公直道:「第一種是此人可能和少俠有著深仇大恨,而又自知絕非少俠之敵,是以乃散播出這種謠言,使少俠成為眾矢之的,意在假借天下武林群雄之手,毀掉少俠,報其私仇私恨!」
侯天翔目中異采一閃,又問道:「還有一種呢?」
雷公直道:「那便是此人深具野心,想先利用少俠的一身絕學功力,戮殺武林同道,使少俠成為天下武林心目中的第一號惡魔,然後他再挺身而出,以除魔衛道之名,領導天下武林同道對付少俠,那時,他不但立可獲得天下武林同道的衷心敬服,且可遂野心,輕而易舉的完成霸業!」
侯天翔聽得心中不由暗暗一懍!旋即劍眉倏挑,道:「老前輩卓智明見,而兩種猜想,確皆大有可能,如是前者,其動機因系出於仇恨,那倒沒有什麼,如是後者,則其心機也就太以歹毒可怕了,晚輩勢必追查出此人,非將他銼骨揚灰不可!」
他說到最後,俊面一片沉凝,語音倏轉鏗鏘,直如斬釘截鐵,只聽得悟果和尚等一眾群雄,心頭莫不懍然一震,倏起寒顫!
接著星目突射寒電,威儀懾人地轉向胡長勝,沉聲喝道:「胡長勝,你為人陰險狡詐,心地惡毒,今夜本當取你性命,既是雷老前輩替你講情,本公子也就不為己甚,希望你今後好自為之,莫再惡習不改,否則,下次再碰上本公子之時,你便再休想活命!」
話落,又轉朝雷公直抱拳一拱,道:「老前輩今夜解圍息紛之情,晚輩衷心至為銘感,目下因為尚有他事,晚輩便就此別過!」
雷公直連忙也抱拳拱手道:「少俠請便,日後倘有需用敝派之處,只須命人傳一信息,老朽必當與敝掌門親率派下弟子前往效力!」
悟果和尚等一眾群雄,耳聞「生死鐵判」雷公直這等言語,心中全都不由感覺十分怪異地暗忖道:「這侯天翔究竟是什麼出身來歷?那『天龍游空』身法,又是哪一位武林奇人的獨門絕學,竟值得這位『崑崙』長老對他如此尊敬……」
侯天翔肅容點頭道:「如此晚輩這裡就先謝謝了。」
說著拱手一揖,隨即轉向「綠鳳」楚依依道:「楚姑娘,我們走吧。」
聲落,瀟灑舉步,儒衫飄飄,率先向西往鳳陽城緩緩行去。
這回並未有人開口攔阻,任由侯天翔從容離去。
一眾群雄目視侯天翔和「不醉三鳳」與「飛燕隊」的少女們的背影,直到遠去消逝不清之後,心頭方始略感輕鬆的微吐了口氣。
「生死鐵判」雷公直目光掃視了地上「南、北」雙教弟子的屍首一眼,忽然輕聲一歎,道:「他們幾個死得實在太冤枉了!」
悟果和尚宣了聲佛號,道:「雷公,貧僧請教那『天龍游空』身法的來歷?」
這話才一問出,一眾群雄的目光,立即都一齊投注在雷公直的臉上,凝神靜待回答。
因為,這正是眾人心中一直深思不解,想問而未問出的問題。
雷公直道:「大師可還記得那……」
他「那」字以下之言尚未出口,耳畔突然響起一縷極細而十分清晰的傳音,道:「雷老兒,事關重大,說不得!」
雷公直心中不由驀然一驚!隨即轉臉目注南邊二十丈之外,一座半人高的小土丘背後大聲喊道:「酒老化子,是你麼?」
小土丘背後立時暴起一陣哈哈大笑,道:「雷老兒,你記性實在不壞,五年多未見了,想不到你竟然還能聽得出我酒老化子的聲音來。」
隨著話聲,現身走出一胖一瘦兩條人影,身形飛掠,接連兩個起落,已縱落群雄的面前。
正是那名震天下武林,丐門的一雙怪傑——「病,酒」二丐。
雷公直哈哈一笑道:「雖說只是五年多未見,就是再過五年多,你酒老化子那副油腔滑調的鬼怪聲音,老夫也不會記不得聽不出來的。」
語聲一頓,倏然注目問道:「酒老化子,你們躲在那土丘背後已經很久了麼?」
酒丐點頭嘻嘻一笑,道:「不錯,和那蒙面人前腳後腳。」
雷公直道:「知那蒙面人是誰嗎?」
「不知道。」酒丐搖了搖頭,道:「我們兩個老化子本想跟下去看看,摸摸他究竟是個什麼東西的,但是,又有點不放心這裡,所以便只好算了。」
悟果和尚突然向雷公直道:「雷老,還是請接說那『天龍游空』身法的來歷吧。」
雷公直眉頭微微一皺,轉望著酒老化子問道:「酒老化子,可以麼?」
酒老化子一搖頭,倏然正容目視悟果和尚道:「大和尚,這來歷問題,你最好別問了。」
悟果和尚道:「為什麼?」
病丐突然冷冷地道:「什麼為什麼,要你別問,你別問就是了。」
悟果和尚臉色不禁微微一變!道:「病老可否說個理由?」
病丐道:「理由也就是不能說。」
悟果和尚雙眉倏地一挑,道:「病老,你這可是存心給貧僧難堪,和貧僧過不去!」
病丐一聲冷哼道:「是便怎樣?」
梧果和尚雙眉倏地一挑,道:「病老,貧僧因為你是丐幫長老,所以才十分尊敬你,可絕非是怕你,希望你能明白這個道理。」
病丐一聲冷笑,才待開口,酒丐卻包嘻嘻一笑,接口說道:「大和尚,你一定要知道麼?」
悟果和尚道:「豈只是貧僧,眼下所有之人,只怕沒有個不想知道的。」
酒丐眉頭不由微微一皺,旋忽雙目寒光電射地掃視了一眾群雄一眼,沉聲問道:「各位當真是都和他同一心意麼!」
「病、酒」二丐一身武功高絕,遊俠江湖數十年,名震天下,也是武林中有名難惹難鬥的一雙丐門怪傑。
他突然這麼一問,群雄大都懾於這一雙丐門怪傑的威名,是以一時之間,均不禁有點猶豫不決,未敢立刻開口答言。
「生死鐵判」雷公直適時說道:「各位如果只是因為一時好奇,而實際並不一定要知道的話,便請聽信老朽良言相勸,即刻離去。」
酒丐接著說道:「我酒老化子並且願向各位保證,有關這『天龍游空』身法的來歷問題,不須太久的時日,各位自能明白一切。」
「黃衣瘦虎」司徒瑞祥忽然輕咳一聲,問道:「酒兄,那大約須要多久的時日?」
酒丐微一沉思,道:「大約半年以後。」
司徒瑞祥道:「一定要到半年以後麼?」
酒丐點了點頭,道:「不錯,必須要到半年以後。」
司徒瑞祥心念忽然微微一動,問道:「酒兄,這半年以後之說,可是在過了明春二月三日之期麼?」
酒丐眉頭微皺地道:「司徒老弟,江湖上有許多事情是不宜問得太清楚的,我酒老化子這意思,你明白麼?」
司徒瑞祥年已六十多歲,也是個久闖江湖,閱歷極深,一點即透之人,哪還會不明白酒丐的這種話意。
於是,酒丐話音一落,他立即軒眉哈哈一聲大笑道:「兄弟明白了,如此,兄弟就此告辭。」
話罷,抱拳朝「病、酒」二丐和雷公直三人一拱,率領著他「東堡」的一眾高手,掠身飛馳而去。
「黃衣瘦虎」司徒瑞祥一走,那適才幸由侯天翔掌下逃得活命的胡長勝,也立即抱拳朝三人一拱,道:「今夜承蒙雷老相救,此恩胡長勝異日必當圖報!」
聲落,轉朝他所串教眾揮手輕喝道:「走!」
身形當先掠起,疾奔而去。
接著,那「洞庭水寨」一行為首的「巡江太歲」沈百宏,也抱拳拱手作別地率領其屬下十多名高手掠身離去。
「白骨教」高手,自「喪門煞星」朱兆鵬斃命後,已是群龍無首,早就都走得一個不剩了。
「東堡」、「南教」和「洞庭水寨」三派的高手,都先後相繼的走了。
如此一來,當地也就只剩下以悟果和尚為首的「峨嵋」弟子,和那直到現在從未開口說過一句話,由「辣手嫦娥」花如芳為首率領的「凝翠宮」的一眾淫娃蕩女,仍然站在原處未動。
雷公直雙眉一皺,倏然目射寒電地注視著「辣手嫦娥」花如芳,冷冷地道:「花姑娘,你們為何不走?」
「辣手嫦娥」,花如芳嫣然一笑道:「雷老,曲未終場,人未盡散,事情也未了,安身為何要提前離去呢!」
雷公直臉色沉寒地道:「姑娘,如此你是要等曲終人散盡,事情全了之後才走麼?」
花如芳螓首微點地道:「妾身正是此意。」
雷公直道:「那麼,你也一定要知道那『天龍游空』身法的來歷麼?」
花如芳螓首輕搖了搖,道:「雷老,這個妾身已經知道了。」
雷公直神情不由一怔!道:「姑娘已經知道了?」
花如芳笑道:「雷老可是不信妾身之言?」
酒丐目光倏然凝注,問道:「姑娘,你是如何知道的?」
花如芳秀眉一揚,道:「當然是猜到的了。」
酒丐忽然哈哈一聲大笑,道:「姑娘心思玲瓏,慧質蘭心,想來必是不會猜錯的了。」
花如芳明眸輕轉,嫣然一笑道:「酒老,妾身有沒有猜錯,你且先打發了這些和尚再說好麼?」
酒丐點了點頭,道:「姑娘說時是。」語聲一頓,雙目陡射寒電地沉聲喝道:「悟果,你打算怎麼樣,你說吧!」
情勢一變至此,實是大出悟果和尚的意外,聞喝,心神不禁懍然一震!乾咳了一聲,道:「貧僧並非不通人情世故之人,此事既有酒老作了如此保證,自然願意聽從酒老的吩咐了。」
語落,也不待酒丐再說什麼,迅快地轉過身軀,大袖一揮,領著一眾光頭,掠身如飛而去。
雷公直望著悟果和尚等一眾如飛馳去的背影, 忍不住哈哈一聲大笑,道:「酒老化子,這倒真應了那句:『敬酒不吃吃罰酒』的俗話了。」
酒丐嘻嘻一笑,才待說話,但他口剛張,那「辣手嫦娥」花如芳卻突然咯咯一聲嬌笑,道:「酒老,這悟果和尚,實在令妾身失望得很!」
酒丐微怔了一怔,旋即恍然明白了「辣手嫦娥」這話意所指地哈哈一笑,道:「姑娘,他這可也有句俗話呢!」
花如芳道:「是句什麼俗話?」
酒丐嘻嘻一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呀!」
花如芳小嘴兒忽地一撇,瑤鼻兒微皺,俏臉兒上滿是那鄙宜不屑之色地冷哼了一聲,道:「如此虎頭蛇尾,嘴硬骨頭軟的人,要是也算得上俊傑的話,那麼天下之間的『俊傑』該是比比皆是多得無法計數了。」
語聲微頓,話鋒忽地一轉,臉露如花般的嫣笑道:「酒老,如今曲終人也散盡,妾身也該告辭走了。」
酒丐兩眼忽地一翻,道:「姑娘,你怎麼這就要走了!」
花如芳嬌聲道:「酒老,妾身本想看看峨嵋光頭們能夠強出個什麼花樣的,如今峨嵋光頭都已經走了,也沒有得熱鬧可看了,妾身不走,還等什麼呢!」
酒丐嘻嘻一笑,道:「姑娘,我酒化子可有事情想請教呢!」
花如芳秀眉微微一揚,嬌笑道:「酒老是想考考妾身麼?」
酒丐道:「姑娘,要說考,我酒老化子可實在不敢當,只不過想聽聽姑娘心裡所猜想的而已!」
花如芳明眸輕轉了轉,秀目倏然深注,道:「酒老,妾身請問,中秋節夜,黃山天都峰頂現身的那位黑衣受信人,酒老認識他麼!」
酒丐心頭不禁怦然一震!但,神色卻裝作一片困惑地搖搖頭道:「不認識,姑娘忽然提起她作甚?」
花如芳咯咯一笑,道:「酒老,你這是由衷之言麼!」
酒丐臉孔不由一紅,有點窘迫地道:「姑娘,你……」
花如芳接笑著道:「怎麼樣!酒老,可是妾身說得不對麼!」
酒丐目光倏然凝注,忽地一點頭,道:「我酒老化子不否認,姑娘你說對了。」
花如芳嫣然一笑,道:「如此,妾身請問,他是誰!」
酒丐搖頭道:「請姑娘原諒,酒老化子不便奉告。」
花如芳美目眨了眨,道:「那麼,妾身便說給酒老聽聽如何!」
酒丐心中微微一驚!連忙搖頭道:「姑娘,你也別說了。」
花如芳咯咯一笑道:「如此,酒老是已經相信妾身之言了。」
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酒丐他還能再不相信。
於是,他點了點頭,但,旋忽雙目倏睜,凝望著花如芳美艷的俏臉兒,道:「姑娘慧質蘭心,聰明過人,實在令酒老化子衷心佩服,可惜……」
語聲倏然一頓而止,「可惜」什麼?他沒有接說下去。
而花如芳對此似乎也未在意,她笑了笑,道:「酒老,你這就捧錯了人了。」
酒丐正容說道:「姑娘,酒老化子這可不是捧,乃是出自肺腑衷心的讚美!」
花如芳微微一笑道:「多謝酒老你這出自肺腑的讚美,不過,這值得讚美的人,應該是我們宮主,並不是妾身。」
酒丐詫異地道:「貴宮主也來了麼,怎未見她現身?」
花如芳螓首輕搖了搖,道:「宮主並未來此,但卻已帶著『雙鸞』、『四嬌』趕往金陵去了。」
酒丐雙目陡射奇光地道:「她去金陵做什麼?」
花如芳忽然咯咯一聲嬌笑,道:「酒老,你別緊張好麼?『凝翠宮』的人,絕不會得對公子有半點惡意的,你只管放心好了。」
語聲微頓,朝酒丐等三人襝衽施禮的道:「妾身該走了,就此別過三位前輩。」
聲落,嬌軀已飛掠而起,率領著一眾屬下疾馳而去,轉瞬已馳出百丈以外,消失在一片蒼茫的夜色中。
※※ ※※ ※※
傍晚時分,侯天翔回到了金陵城內自己的家中,丐幫金陵分舵舵主胡正信已經得到消息趕了來。
駝老羅三震不待侯天翔詢問,立即雙手呈上了一張字條,說道:「公子請先看過這張字條,老奴再詳為稟告一切。」
侯天翔接過字條看後,頓時劍眉雙挑,道:「駝老,葛少爺和姑娘已趕去了麼?」
羅三震點頭道:「還有范姑娘,蘭兒和八名『鐵騎旅』的高手。」
侯天翔道:「是什麼時候動身的?」
胡正信在旁接口答道:「是羅老離開金陵後的第四天,葛首領和姑娘走後的第二天,本舵也就接到開封費舵主的飛鴿傳書,但已慢了一步。」
侯天翔劍眉輕蹙,微一沉思之後,望著羅三震道:「駝老,就這一兩天之內,那揚威漠北的『金翅大鵬』西門延吉師徒必將來到,你不妨直告訴他,我已經動身追趕葛首領兄妹去了。」
羅三震點頭應道:「光奴遵命。」
侯天翔轉望著胡正信含笑說道:「胡凡這裡的一切,可還要拜託胡兄多多費心勞神照顧些了。」
胡正信連忙肅容恭敬地答道:「公子靖不要客氣,這是正信理當效勞之事。」
侯天翔隨又轉向羅三震問道:「少林四位羅漢大師已經返回少林去了麼?」
羅三震搖頭答道:「沒有,老奴因為葛少爺所留守葛府韻人手力量太薄弱了些,恐怕再生意外差錯,所以便商請悟道大師他們四位,暫時移住入葛府內以防不測。」
侯天翔點了點頭,星目一轉,突又望著胡正信問道:「胡兄,最近幾天來,可曾發現有什麼行跡可疑的江湖高手,在這金陵城內現蹤麼?」
胡正信聞問,立時肅容答道:「此事正信正要稟告公子,並請公子裁奪。」語聲微微一頓,接道:「那向來極少在江湖上露面的『凝翠宮』宮主司空艷,不知何故竟突然來了金陵,並且還帶著屬下高手『雙鸞』、『四嬌』等人,就落腳在巷外不遠的『東來順』客店內,並且包下了整座客店。」
侯天翔劍眉微微一軒,問道:「她們是什麼時候來的?」
胡正信道:「前天午後。」
侯天翔道:「群共有多少人?」
胡正信道:「二十五人。」
侯天翔微一沉思,道:「有何異動沒有?」
胡正信搖搖頭道:「直到現在還未發現有何異動,正信已派了五名精幹的弟子在附近嚴密監視著,一有異動,絕難逃過五人的耳目。」
侯天翔點點頭道:「如此甚好,她們如是沒有什麼異動就別理她們,倘有異動,便不妨請少林四位羅漢全力出手好了。」
※※ ※※ ※※
這是一座小鎮,藏名「折嶺」,隸屬湖南宜章縣治。
「折嶺鎮」地當官道要徑,是以,鎮雖不大,倒也是個往來客商雲集,頗為繁榮熱鬧的地方。
這天,傍晚時分,「折嶺鎮」上來了一位滿臉風塵之色的白衣少年美書生,他正是那武功絕世的侯天翔。
敢情他此次自金陵動身南下,竟未騎著他那匹異種龍駒的白馬。
侯天翔憑著一身精湛深厚的功力,兩條腿,於三天兩夜的時間中,竟然奔馳了將近兩千里的路程。
人,畢竟是血肉之軀,不是鐵打的金剛,任憑功力修為如何的深厚,也經不起如此長途奔馳!
因此,三天兩夜下來,體力消耗得太多,他實在已經很疲累,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於是,一進鎮,他立刻找了家清靜的客店,落了店,盥洗淨身,飽餐了一頓酒飯之後,便覺得一身輕鬆,倦然思睡。
於是,他立即關上門窗,揮手熄掉燭火,盤膝趺坐床上,開始閉目運息調氣養神,以消除疲勞。
此刻時候尚早,還未及起更時分,店中喧囂擾攘嘈雜之聲不絕於耳,一時之間,實在令人很難靜得下來。
幸好侯天翔只是運息調氣養神,清除疲勞,並非是行功入定,倒也無所謂。
突然,侯天翔星目倏睜,目中寒電一閃即隱,唇角浮現一絲冷笑。
原來他聽到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響,在他那間房的窗外靜止了下來。
那腳步聲極輕極輕,若非他內功修為已臻上乘,值此店中聲音十分嘈雜之際,根本無法聽得出來。
他雖已發覺有人到了窗外,身軀仍跌坐床上未動,但已潛運起神功罡氣護體,凝神以待!
他心裡並在冷笑著暗想:「我倒要看看你是個什麼東西,有多高的功力,如何向我下手,竟然如此大膽,敢在這個時候來暗算我……」
他暗想中,那窗外之人竟大出他意外地,輕咳了一聲,道:「公子休息了麼?」
聽語聲蒼老低沉,而且中氣不足,推斷其年紀當在五旬以上,功力身手似乎也極普通,最高也不過是個江湖二流腳色。
侯天翔不禁心中微微一怔!他原本以為此人是來圖謀暗算於他的,但是,現在聽這口氣,分明不是。
他心念電轉,便立即飄身下床去打開了房門,入目之下,侯天翔心中不由暗說了聲:「慚愧。」
原來窗外之人,乃是個破衫襤褸的老叫化。
老叫化目光向左右張望了一下,見沒有人注意,這才身形一閃,飛快地閃入房內,撲身下拜行禮道:「丐幫弟子徐孝叩見公子。」
侯天翔連忙伸手扶住,含笑道:「老人家快請不要這樣多禮,請坐。」
徐孝垂手肅立著道:「公子別客氣,徐孝是特來向公子稟報消息的。」
侯天翔一聽是來稟報消息的,當下也就不再多作客套的說道:「如此,我也就不客氣了,有什麼消息,老人家便請快說吧。」
徐孝臉色神情一肅,道:「是關於……」
一語未畢,口中突然悶哼了一聲,身軀一顫,向前仆地栽倒地上。
侯天翔心中不禁詫然一驚!急忙問道:「老人家怎麼了?」
徐孝氣息微弱地道:「小的已經中了暗算,公子請快往宜章。」
說罷,頭一歪,竟自氣絕死去。
侯天翔內心不由大感慚愧而又憤怒,憑他的一身武學功力,徐孝就站在他對面,居然遭了暗算毒手,
這,實在令他太難堪,這個跟頭也栽到家了。
驀地,侯天翔劍眉陡挑,星目寒芒倏閃,身形電飄撲向了後窗。
推開窗門。
窗外,是這家客店的後院,院中花木扶疏,晚風輕拂,樹影婆娑,四週一片沉寂,靜悄悄地,哪有一個人影。
這座後院佔地很大很大,院中遍植果樹花卉,遠隔十五六丈以外,花木扶疏間,隱隱透露出一線燈光,那顯然是這家店主人的內宅了。
侯天翔掠身躍出窗外,在這院子裡前後四周仔細搜索了一遍,結果,並無一點任何發現。
自然,那透露燈光的地方他也去過了,那果然是內宅,除了婦孺之外,連一個男人也未見到。
侯天翔心情十分沉重,既難堪而又懊喪地,仍由後窗躍入房內,突然,他驚怔地呆住了!
地上,竟不見了那徐孝的屍首。
徐孝的屍身哪裡去了?
是徐孝死而復活,還是屍首會走路走了?……
當然,兩者都不可能是,那麼,這分明是有人趁他在後院裡搜索的時候,悄悄地掩入房內,將徐孝的屍首弄走了。
但是,這人是誰呢?……
不用推想,十有八九就是那隱身後窗外,以淬毒暗器擊、中徐孝背後「命門」大穴的惡賊無疑!
侯天翔呆立房內,劍眉深鎖地默然沉思了稍頃。
旋忽,他劍眉倏地雙挑,星目寒芒電閃,嘴角浮起了一絲懍人的冷笑,接著走到外面櫃上留下了一錠銀子,舉步瀟灑地出了這家客店。
※※ ※※ ※※
由「折嶺鎮」到宜章,路程並不遠。
剛起更時分,侯天翔已進入了宜章城內。
街上,來往行人熙攘,茶樓酒館,也正是生意最忙的時候。
侯天翔從容瀟灑地在街上走著,他想找一名丐幫弟子問問他們這裡分舵的所在,但是奇怪得很,他走過了半條街,竟然未見到一個丐幫弟子的影子。
這現象,令他心中覺得有點兒反常,也有些兒詫異!
忽然,他看到街旁不遠的一條巷子裡圍了一大群人,那分明是發生了什麼不平常的事情,才會惹得許多來往路人駐足圍觀。
於是,他便也好奇地走了過去。
地上,躺著一具無頭的屍身,但是從衣著上,侯天翔隊得出來,不但是丐幫弟子,而且好像是那徐孝的屍身。
徐孝的屍身竟會自「折嶺鎮」跑來了宜章城中,而且還被人割去了六陽魁首,這是怎麼回事,已是不言可知。
侯天翔雙目瞪視著地上徐孝的無頭屍身,他俊臉一片煞白,嘴唇緊咬,那神色實在有點怕人!
幸而這時圍觀的群眾,目光都注視在地上的屍首身上,沒有人注意他,否則,要不被他那副臉色神情嚇一大跳,以為他突然發了病,那才怪呢!
只聽人群中一個商賈打扮的中年人,搖頭輕歎地說道:「這真是世道人心九變了,一個討飯的叫化子,已經夠可憐的了,為什麼還要殺死他呢!」
另一個圍觀的人接道:「這化子大概是丐幫的,不用說,這定是江湖恩怨仇殺了!」
另外一個年約五十多歲的老者道:「現在的年頭不對,我們出門在外,還是少說話,少管閒事的好。」
那老者的話,立刻提醒了圍觀的群眾,大都怕惹上是非,默然不語地紛紛走散開去,只剩下極少數的幾個人雖然未走,但,也都離開得遠遠地望著。
侯天翔略為定了定心神,暗暗吸了口氣,邁步走向一位站得距離較近,六十左右年紀的老者面前拱拱手,道:「請問老先生,可知道這裡的丐幫分舵在什麼地方?」
那老者目光微露異色的望了他一眼,道:「相公唸書人,問這個幹什麼?」
侯天翔道:「這化子死狀甚慘,理應前去送個信給他們幫裡的人來此收屍埋葬。」
那老者點了點頭,道:「相公說的很有道理,這化子死狀實在夠慘的,也實在應該送個信給他們幫裡的人前來收屍。」語聲微微一頓,接道:「但是,本地的地保已經到縣裡報案去了,縣太爺沒有帶忤作來驗屍之前,誰敢移動這屍體,再說……」
目光轉動了一下,臉色忽轉凝重地道:「人命關天,豈同兒戲,死者雖然是丐幫裡的人,亦必須經過官府驗屍之後,才能具給埋葬,這乃是一件大案子,如果沾惹上了一點麻煩,這人命官司不是個好打的……」
侯天翔點頭說道:「這個小生知道,不過,死者既是丐幫裡的人,小生覺得還是去送個信,讓他們先期知道較好,望請老先生指點。」
那老者本是一番好心,一聽侯天翔竟然不識好歹不聽他的勸告,臉色不禁頓時一沉,冷哼了一聲,道:「相公既然不聽老夫好意勸告,那你去問別人吧,老夫也是過路人,也不知道什麼丐幫分舵!」
話落,竟然一拂袖,轉身揚長而去。
侯天翔碰了那老者一鼻子灰,望著那老者揚長而去的背影,心中不由又氣又怒,但卻又無可如何。
他望望地上徐孝的無頭屍身,搖搖頭,輕歎了口氣,緩緩邁步出了巷口,走上了大街。
他沿著大街,由北向南,行經一家酒樓門前,心中突然一動,暗道:「酒樓茶肆,乃最複雜之處,也是江湖人物較多出入的地方,我何不上樓去坐坐,再作打算呢……」
他心中這樣一想,便立即轉身舉步進了這家酒樓,直登樓上,揀了一個靠窗臨街的座位坐下,隨意要了兩樣菜,四兩酒,低斟淺酌,一面眺望街心,希望能發現丐幫弟子在街上走過,一面留神注意著每一個酒客的談話,希望能由他們的談話中,聽出一些江湖中人。
他們大都酒已半酣,帶著六分猶多的酒意,縱聲談笑,高淡闊論,神采飛揚,十足露出了江湖人的粗獷,豪邁的性格。
侯天翔傾耳靜聽這些人所談論的,大都是些江湖傳聞,武林軼事,有的在談黃山天都峰頭的那場約會,有的在談著「九絕寶-」的問題,談來談去,幾乎十之七八都是和他侯天翔有關的問題。
他聽了將近半個時辰,竟沒有一人談說起眼下這宜章城內,丐幫弟子被殺,失去了六陽魁首的事情。
顯然,他們這些人可能都還不知道這宜章城內已經發生了驚人的慘殺案件。
侯天翔心中不禁有點失望,正欲起身離去之時,忽聞樓梯一陣腳步聲響,一個身佩長劍的彪形大漢大踏步走上樓來,直向樓角三人共坐的一張桌前走去。
樓角那一桌三人,一個是年約三旬的黃臉漢子,一個是三十五六的濃髯大漢,一個則是年在五旬左右的瘦臉老者,三人俱是短衣勁裝,腰佩兵刃的武林人物。
佩劍大漢一到,三人全都紛紛起身讓座,重整杯盤,互相敬酒吃喝起來。
侯天翔暗暗留意,只聽那佩劍大漢突然說道:「小弟方才又發現了兩具丐幫弟子的無頭屍身,一具在北大街的一條巷子裡,一具則在城隍廟門口。」
侯天翔聽得心中不由又是一震!
黃臉漢子道:「這真奇怪,那分舵主三眼神丐徐孝到哪裡去了,他怎地不露面呢!」
佩劍大漢道:「陳兄,誰說那三眼神丐徐孝沒有露面了,小弟所說北大街那巷子裡的屍身,就是他呢!」
黃臉漢子不由一驚地道:「呵!他也被殺了!」
濃髯大漢忽地一拍桌子,氣憤地道:「這些人做得也太狠,太過份了……」
瘦臉老者臉色忽然微微一變,接著雙眉緊皺,聲音壓得很低的向濃髯大漢道:「李兄弟,你說話謹慎點,須知禍從口出!」
濃髯大漢身軀陡地一顫,立時住口不語。
那佩劍大漢似乎也被瘦臉老者的「禍從口出」之語提醒,也立即改口談起其他的話題,絕口不再提說丐幫之事了。
從這四人的口氣中,侯天翔已經聽出了一點端倪:他們不但分明都知道丐幫弟子被殺害的事情而且可能還知曉那兇手是哪些惡徒!
這是個很好的線索,侯天翔當然不會放棄這個線索。
雖然他心中很焦急,急於要知道丐幫弟子究竟有多少人被殺害了?那兇手又是什麼人?竟如此狠毒!
但是,在這酒樓之上,他又不便上前明問,問了,他們也決不肯說。
於是,他只好忍耐著,等待著。
大約半個時辰不到,那瘦臉老者忽然說道:「時光不早,咱們該回去休息了。」
其他三人立時全皆頷首同意,於是會帳離席,相偕下樓而去。
侯天翔自是毫不怠慢,丟下一錠碎銀,起身下樓出店,遠遠跟蹤在四人的身後。
約莫走了半里多遠,四人搖搖擺擺地進了一家鏢局的大門,接著鏢局的大門也就隨之關了起來。
侯天翔這才明白,這四人敢情俱是鏢局裡的鏢師。
鏢局的大門左邊磚牆上,掛著一塊黑漆金字招牌——「湖南鏢局」。
侯天翔略一忖思,立刻上前抬手敲了門。
大門打開了,應門現身的是一個年青的夥計,向侯天翔上下打量了一眼,然後這才拱拱手,問道:「相公是找人,還是要托運保鏢?」
侯天翔道:「找人,也要保鏢。」
那年青的夥計皺了皺眉頭,又朝侯天翔上上下下打量了
兩眼,道:「相公找誰?」
侯天翔道:「就是方才進去的四位。」
那年青夥計道:「那四位都是本局的鏢師,不知相公要找的是他們之中的哪一位?」
侯天翔道:「四個人都找。」
那年青夥計怔了怔,問道:「相公要托保什麼鏢?」
侯天翔道:「人!」
那年青夥計神情不由微微一呆!道:「人?」
侯天翔點頭道:「不錯,也就是小生我自己。」
那年青夥計眨了眨眼睛,臉色忽然微微一變!道:「閣下莫非是來找麻煩得麼?」
侯天翔冷然一笑道:「就憑一個小小湖南鏢局,還不值得小生找麻煩!」
那年青夥計雙目陡地一瞪,叱道:「閣下,湖南鏢局在江湖道上,雖並非威名赫赫的大鏢局,可也不是任何人可以隨便撒野找麻煩的地方,是識相的,你就趕快滾開去吧,不然,嘿嘿,可就別怪我出手無情了!」
侯天翔突然一聲冷笑,道:「你說話實在應該客氣些,否則你便要倒霉了!」
那年青夥計不禁勃然大怒,右掌猛地一掄,喝道:「你小子一定要討打,那便怪不得我了!」
猝然出掌,擊向侯天翔胸窩!
侯天翔若然真是個絲毫不會武功的文弱書生,他這一掌,就可能要了侯天翔的一條性命。
但,侯天翔是何等武功身手,哪會把這麼個鏢局的年青夥計放在眼內,掌力擊出,他根本視若未睹,直到掌指即將沾衣,他這才倏然抬手,一翻腕,快逾電閃地拿住了那年青夥計的腕脈。
那年青夥計心頭不禁駭然大驚!他萬萬料想不到,這個看來毫不起眼,文質彬彬的少年書生,竟是一位武林高手!
右腕脈被拿,半邊身子頓然麻軟無力,在侯天翔的五指控制之下,連想掙動一下都不能!
侯天翔忽然向他微微一笑,道:「你別怕,我不會難為你的,現在快帶我去見那四位吧。」
話落,不由分說,便拉著那年青夥計舉步向內走去。
踏入大門,是一列櫃房,穿過櫃房,就是一座大院。
進入院中,立刻驚動了鏢局裡的同仁,因為都不知道是什麼事,紛紛圍攏了過來,其中一名中年夥計說道:「喂!這位相公,是怎麼回事,是我們這位兄弟得罪了你麼,他年青不懂事,請放了他吧,有話好好說好了。」
那剛自酒樓回來的四名鏢師,也都被驚動由屋裡走了出來。
瘦臉老者一見侯天翔,臉色不由倏然一變!但旋即強作鎮靜地輕咳了一聲,向侯天翔抱拳一拱,道:「相公,適才之前,我們曾經見過麼?」
侯天翔微一頷首,道:「不錯,這才在酒樓上曾經見過。」
說著手一鬆,放開了那年青夥計,含笑地道:「以後對人說話放客氣些,不然吃苦頭的那將是你自己,你明白麼!」
此刻,那年青夥計臉色都已經嚇的發了白,哪裡還敢說話,垂首默然不響的退向了一邊。
瘦臉老者問道:「相公深夜駕臨敝局,不知有何見教?」
侯天翔道:「找你們四位談點生意。」
侯天翔此語一出,四人全都會錯了意思,臉色立時不由俱皆一變!
那佩劍大漢的長劍猶自佩在腰間,他生性剛暴,首先忍不住一聲沉喝道:「朋友,你是存心來找麻煩麼?」
侯天翔淡然一笑,道:「閣下,你的火氣也未免太大了,如果來談生意,便是找麻煩的,那麼你們這生意也就不用做了,趕快關門算了!」
佩劍大漢環眼一瞪,方待發話,卻被瘦臉老者擺手阻住,雙目凝視著侯天翔,語氣平靜地說道:「老朽杜長濟,現任本局總鏢頭,尊駕要談什麼生意?便請直說好了。」
侯天翔微一拱手,道:「原來是杜總鏢頭,小生失敬了。」語聲一頓,接道:「請問,總鏢頭做的什麼生意?」
杜長濟道:「鏢局自然是做保鏢生意了。」
侯天翔點頭一笑,道:「那就對了,總鏢頭請想,如果是別的生意,小生會來找你們談麼?」
杜長濟雙目微一眨動,道:「如此,尊駕是來談保鏢生意的了?」
侯天翔點頭道:「不錯,總鏢頭想必還不會得將送上門的生意往外推吧。」
杜長濟哈哈一笑道:「那當然不會,做生意的人,哪有將生意往門外推的道理。」語聲一頓又起,道:「不過,敝局只接短途生意,如是長途生意,敝局也就只好忍痛放棄,將生意往門外推了。」
侯天翔不由微感意外地一怔!問道:「這是為什麼?」
杜長濟道:「敝局向例如此。」
侯天翔星目深注地道:「這『向例』總不會得沒有原因吧?」
杜長濟道:「原因是敝局人手不夠,力所不逮。」
侯天翔道:「貴局這只接短途生意,可有個地區範圍規定不?」
「有。」杜長濟微一點頭道:「不出本城周圍五百里地區之內均可。」語聲一頓,問道:「尊駕要保的是什麼鏢?到什麼地方?」
侯天翔忽然答非所問地道:「總鏢頭平常也是如此談生意待客的麼?」
杜長濟不由一怔!旋即若有所悟地臉孔一紅,微窘地赧笑了笑,接著神色倏轉肅然地側身舉手肅客,道:「請恕老朽失禮,相公請移駕客廳待茶。」
侯天翔朗聲一笑,瀟灑地舉步。
進入客廳,分賓主坐定,奉過香茗,杜長濟這才輕咳了二聲,道:「請教相公大姓高名?」
侯天翔道:「小生姓衛,保衛的衛,草字道平,道義的道,公平的平。」
杜長濟拱手道:「原來是衛相公,請問相公的鏢貨現在何處,要到什麼地方?」
侯天翔道:「沒有鏢貨,小生要保的就是小生本人,要去的地方也很近很近,可能就在這宜章城內。」
杜長濟怔了怔,旋即雙眉一挑,哈哈大笑道:「相公是在尋老朽的開心麼?」
侯天翔臉色神情突然一正,道:「小生說的乃是實話,並非是在尋總鏢頭的開心!」
杜長濟微皺了皺眉頭,目光一轉,耐著氣道:「如此,公要到本城什麼地方?就請明說吧,只要無什不便,老朽定當遵命效勞便是。」
侯天翔微笑地點了點頭,道:「煩請總鏢頭等四位,陪同小生前往本城丐幫分舵一行!」
此話一出,杜長濟等四人臉上立時不禁全都勃然變了色!
佩劍大漢霍然長身站起,雙睛猛地一瞪,沉聲道:「朋友!你這是存心來找本局的麻煩麼?」
侯天翔淡淡地道:「閣下,說句你不愛聽的話,憑你們這麼一座小小湖南鏢局,既不夠格,也還不配小生來找麻煩,你明白麼!」
佩劍大漢鬚眉暴張地怒道:「朋友,聽你這口氣,想來必定是位身懷絕技的武林高人了!」
侯天翔淡然一笑道:「高人可不敢當,不過,卻也還未把閣下放在眼裡,你信不信?服不服?」
佩劍大漢厲聲喝道:「姓衛的,你好狂的口氣,大爺今天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竟敢如此狂言欺人,前來找本局的麻煩!」
說著探手飛快的撤出腰間的佩劍,沉聲說道:「你用什麼兵刃,若是隨身不曾攜帶,大爺可以命人去取一柄來借給你!」
侯天翔星目異采倏地一閃,道:「閣下就憑你這兩句話,尚還稱得上是一條光明磊落的漢子,小生手下必然十分留情,決不傷你!」語聲一頓又起,道:「小生什麼兵刃也不用,也就這樣坐著,閣下儘管出手吧!」
佩劍大漢一聽侯天翔這等口氣,不由更加暴怒,喝道:「如此,朋友請小心了!」
聲落,振腕出劍,真的一劍疾朝侯天翔當頭劈下!
侯天翔面含微笑,神色從容,一身形端坐不動,直到劍風已臨頭頂,這才倏然抬手,飛快地以食中二指夾住了劍身。
佩劍大漢心頭不禁駭然大驚!急地一挫腕,運足功勁,奮力猛地往回一奪,企圖撤回長劍。
但是,憑他的功力如何能行,何異是蜻蜓撼柱。
這情形,只看得杜長濟和另外兩名鏢師,全都不禁直了眼,張了口,發了呆!
杜長濟到底不愧是個閱歷甚深的老江湖,眼見這等情勢,已知對方外貌雖是看來毫不起眼的文弱書生,實在是位身懷罕絕功力奇學的絕頂高手。
於是,他目光一轉,立時朝佩劍大漢沉聲喝道:「凌兄弟,別再妄費力氣逞強了,趕快放手吧!」
佩劍大漢此際劍身被侯天翔二指夾住,奪又奪不回,心中正自有些不知應該如何是好,聞喝,便即一鬆手,飄身退後站立。
佩劍大漢才一鬆手,侯天翔便即微一抖腕,劍虹頓時脫指飛射,「篤!」的一聲,釘入屋頂正梁之上,三尺劍身全部沒入梁中,只剩一柄劍把露在梁外,杏黃的劍纓在空中輕輕地擺動!
這種功力指勁實在太以驚人駭人,杜長濟等人臉色都不由得又是一變!
侯天翔雙目陡射神光湛湛地逼視著杜長濟,震聲道:「杜總鏢頭,你怎麼說,答應不?」
杜長濟心神不禁懍然一震!輕咳了一聲,道:「衛大俠既是定要老朽等同往,老朽無可如何,只好遵命,不過……」
語聲微微一頓,倏地正容接道:「尚請衛大俠賜告要前往本城丐幫分舵的真正用意,和為何定要老朽等陪同前往的理由?」
侯天翔微微一笑道:「這並無不可,第一,小生和丐幫是友非敵,此地既然發生了丐幫弟子被人殘殺的事情,不能不聞不問,袖手不管。第二,是小生途經此地,不知本城丐幫分舵設於何處,而滿街又找不到一名丐幫弟子,所以不得不麻煩四位。」語聲微頓了頓,接著又道:「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想向四位打聽一件事情。」
杜長濟一聽說「和丐幫是友非敵」,緊張的神情不由頓時大為鬆弛,目注侯天翔和緩地問道:「衛大俠要打聽什麼事情?」
侯天翔目光忽然投注了濃髯大漢一眼,道:「就是這位兄台未說完的一句話。」
濃髯大漢眉頭微微一皺:「不知是一句什麼未說完的話?」
侯天翔道:「適才在酒樓之上,兄台曾說過『這些人做得太狠毒,太過份了……』小生請問,『這些人』是誰?」
濃髯大漢臉色也不禁陡地一變!默然沒有開口。
侯天翔星目突射寒電地沉聲道:「閣下是不肯說麼?」
濃髯大漢心頭懍然一震!道:「這個……」
侯天翔劍眉倏挑,一聲冷笑道:「閣下,你怕他們,難道就不怕我!」
濃髯大漢身軀不由猛地一顫!
杜長濟忽然接口問道:「衛大俠查問那些人,可是要替丐幫弟子報仇?」
侯天翔哼了一聲道:「不錯,小生和丐幫交情頗深,此事豈能坐視不管,所以……」語聲一頓又起,接道:「尚望諸位能本江湖道義立場,予以坦誠實告,而小生也必當全力護衛諸位的安全,不使諸位因此而受到傷害!」
杜長濟微一沉思,終於毅然一點頭,臉色沉凝地緩緩說道:「十天之前,本城突然來了一批行動詭異的神秘人物,大約有七八人之多,個個均都懷具非常身手,遠非老朽等所能望其項背,其中有兩人曾經來過敝局,要敝局做他們的一處連絡之地……」
侯天翔接道:「總鏢頭答應了他們沒有?」
杜長濟搖頭道:「老朽婉拒了他們。」
侯天翔道:「以後他們便沒有再來麼?」
社長濟道:「直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再來過,不過……」
語聲微頓,忽然一聲輕歎,臉上閃過一絲憂慮之色地接道:「據老朽猜料,他們絕不肯就此罷休,遲早定會再來的!」
侯天翔道:「知道他們的來歷麼?」
杜長濟道:「若是知道,老朽也就不會得稱他們為神秘人物了,這些人既都不肯透露姓名,臉上又都戴著人皮面具,根本無從知曉他們的來歷!」
侯天翔微微一沉思,道:「知道這些人的落腳所在麼?」
杜長濟搖頭道:「這就不知道了,這些人的行蹤全皆詭秘無比!」
侯天翔劍眉深鎖的道:「照此看來,丐幫弟子的被殺害,十有八九是他們下的毒手了!」
杜長濟剛要答言,突聞一聲嘿嘿陰笑陡起,語音沉冷地道:「閣下,你們都不必徒費心思了,此處丐幫分舵的弟子,已經全都回到他們的老家去了!」
侯天翔星目寒芒倏閃,身形電掠出廳,目注屋頂之上沉喝道:「閣下,你既然來了,何妨大方點請下來談談,難道要我上去請你下來麼?」
嘿嘿陰笑再起,屋脊背後現出一條高大的身形,飛掠落地,站立在距離侯天翔丈餘之處。
來人一身青衣,面色蒼白而平板,毫無一絲表情,臉上顯然戴著一層特製的人皮面具。
這青衣人一見侯天翔,似乎極感意外地怔了怔!雙睛陡現驚異之色地問道:「閣下,你是姓侯麼?」
侯天翔劍眉微挑,道:「是便怎樣?」
青衣人嘿嘿一笑,道:「你來得倒是很快嘛!」
侯天翔冷冷地道:「很出於你們的意外,是不?」
青衣人道:「我不否認,確是很出我們意外,比我們估計的要早了兩天,不過,這並無關什麼緊要。」
侯天翔星目微轉,問道:「閣下,此地丐幫弟子都是你們殺的麼?」
青衣人道:「不錯,都是我們砍去了他們的腦袋。」
侯天翔道:「都殺光了?」
青衣人道:「共計二十七名,沒有一個能夠漏網。」
侯天翔劍眉挑了挑,道:「你們為何殺害他們?」
青衣人道:「奉命行事。」
侯天翔道:「奉誰之命?」
青衣人道:「敝上。」
侯天翔星目異采一閃,道:「貴上是誰?」
青衣人嘿嘿一笑,道:「到了時候你自會知道。」
侯天翔道:「你不肯說麼?」
青衣人道:「事實上我也不知道,肯說也沒有用。」
侯天翔道:「你們在這宜章城中一共有多少人?」
青衣人道:「十五人。」
侯天翔道:「何人為首?」
青衣人道:「說出來你也不會知道,複姓司徒,雙名華陽。」
侯天翔劍眉微微一皺,道:「這名字倒果真未曾聽說過。」
話鋒忽地一轉,星目倏然深注,問道:「閣下來此何為?」
青衣人嘿嘿一聲陰笑道:「請湖南鏢局的人去和丐幫弟子做伴。」
這時,杜長濟等人全都出了客廳,站立在客廳門口,聞聽青衣人之言,臉色全都不禁勃然一變!
侯天翔劍眉陡地一挑,旋即淡淡地道:「閣下,可是就憑你和屋脊後的那兩個。」
全本書庫圖檔,7dayOCR,全本書庫獨家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