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里店。
是靠近南陵縣的一座小鄉鎮。
鄉鎮雖小,但因位於官道要路,故而往來行旅客商,倒也絡繹不絕,鎮上的街市也頗為繁榮。
古往今來,似乎都有著一個不變的定例。
那就是——
凡是位於官道要路口的鎮市,不論它多麼小,鎮上開設的茶樓、酒肆、客店,都要比普通的鎮市上多。
當然,這完全為了便利於往來行旅客商,但,這種地方,也唯有這一行生意比較興隆好做,容易賺錢。
因是,這座三里店。
名義上雖叫做三里店,其實它的街道,依著鎮名,頂多只能打個對拆,最長不過一里許左右。
一條通直的大街,從街頭一眼可以直望街尾。
街道兩旁,商店林立,但,其間的茶樓,酒肆、飯館客店,卻佔了總數的三成以上。
興發樓。
是這座三里店鎮上最大的一家酒樓。
這家「興發樓」,不但賣酒,賣飯,賣茶,而且還兼營著客店的生意。
人生「衣、食、住、行」四大要件項目中,這家「興發樓」竟兼具了兩項,因此,其生意之鼎盛,已是可想而知。
於是,財源滾滾而入,也正合乎了他的店名,「興發」之意。
※※ ※※ ※※
時剛過午不久。
三里店上來了一位少年美書生。
他,穿著一身白衣,胯下白馬,配著銀鞍銀蹬,人更生得丰神俊逸,貌勝潘安子都,瀟灑脫俗出塵。
這位少年美書生是誰?
甭說,他正是那被少林、丐幫,極端尊敬的侯大公子——侯天翔。
他一進入鎮頭,立刻就引起了鎮上很多人和那些過路的行旅客商的注目,大家心中都在暗忖:「這位公子好俊的相貌人品……」
侯天翔,他神情悠閒地安坐在馬背上,任由白馬徐徐前行。
蹄聲「得得」,那緩慢而有節奏的音響,終於在「興發樓」的門前,悄然靜了下來。
這種地方,雖然位於交通要道,平日裡往來的行旅頗多,但,像侯天翔這等翩翩絕世佳公子般的俊品人物,幾曾見過?
尤其是一般市儈小人,店夥計的眼中,更認為這種俊品人物,不是什麼王孫公子,當朝權貴的少爺,起碼也是富豪士紳的愛兒。
這種公子哥兒,是他們的財神爺,他們怎敢怠慢。
是以,白馬才在「興發樓」外停住,店堂內立刻像一窩風似的搶步奔出了四名店夥計,一個個全都哈腰躬身諂笑著說道:「公子爺,您請下馬,我們這兒要什麼有什麼,樓上的雅座,既乾淨又清靜,侍候也最周到。」
侯天翔微笑地點了點頭,慢條斯理的下了馬背,望著那名牽著馬韁轡的店夥計笑說道:「夥計,我這匹馬,嘴很刁,麻煩你用最上好的黃豆拌好酒餵它,回頭我一定重重的賞你!」
這名店夥計一聽說馬要用最上好的黃豆拌好酒,就越發的認定這位貴公子的來頭出身必然非常之大。
因是,不由更加眉開眼笑,恭敬地哈著腰,諂笑地連連點頭說道:「是,是,公子爺,您請放心,小的知道了,最上好的黃豆拌最上好的酒,絕對錯不了。」
侯天翔點頭一笑,跨步入店登樓。
三名店夥計,狗顛屁股般地緊緊跟隨在身後。
侯天翔並沒有依著店夥計的意思招呼進入雅座,卻在靠窗臨街的一張空位子上坐了下來。
店夥計當然不敢多說話,免得引起這位貴公子的不高興。
於是,三名店夥計,立刻忙著擦桌子、倒茶、送水,拚命的巴結侍候。
當然,他們如此巴結侍候的目的,是希望這位貴公子算帳的時候,能夠出手大方,多賞他們點小費。
大概是因他們巴結得太過火了些,旁邊不遠的一張桌上,有人突然發出了一聲不平的冷「哼」,罵道:「哼!狗眼看人低的混帳東西。」
這罵話的聲音不低,店夥計們聽到了,樓上所有的客人也聽到了,自然,侯天翔也聽得很清楚。
侯天翔目光微轉,已經看清了罵人的是左邊一張桌子上,六個橫眉豎眼的兇惡大漢之一。
他眉頭微皺了皺,望著其中一名店夥計笑著說道:「謝謝你們,你們別只顧招呼侍候我一個人了,還有其他的客人,快去多侍候些,回頭我算帳給小費時,你們放心,每個人都有一份,決不會得少了一個人的,我這裡只要有一個招呼就行了。」
那名店夥計一聽,連忙哈腰諂笑著說道:「是,是,公子爺,您多大量包涵,謝謝您。」
說罷,便和另一名店夥計,依言去招呼別的客人去了。
剩下一名店夥計侍候著,侯天翔便向他點了酒菜,這名店夥計立即飛快的奔下樓去,親自到廚房裡特別關照,替侯天翔張羅酒菜去了。
※※ ※※ ※※
侯天翔進入「興發樓」不久。
鎮頭上又來了一位白衣白馬,配著銀鞍銀蹬的少年美書生。
這位美書生比先前的那位美書生年紀輕了些,但,一張臉蛋兒,比先前的那位更俊,兩隻眼睛黑白分明,也更亮。只是,沒有先前的那位瀟灑,而且,氣度上似乎也差著了點
在這位少年美書生的身後,緊緊跟隨著一匹黑馬,黑馬背上,則是個一身青衣,年約十七八歲的美書僮。
顯然,這是主僕二人。
不但這位白衣美書生俊美無比,令人羨煞,即連青衣書僮,竟也是一位萬難選一的俊美少年。
想來他如果不是個書僮的身份,如果換上一件儒衫的話,必然也是位風度翩翩的佳公子無疑!
只可惜,他不是。
他生來命薄,為人書僮,真委屈了這副俊逸清秀的好相貌,實在令人替他惋惜!嗟歎!
先行入鎮的那位白衣白馬書生,神情悠閒,馬行從容。
那氣度,那風華,更給人一種深刻難忘的好印象!
但是,這主僕二人可就不同了,他們給人的印象雖也很好,卻遠不如先前的那位,氣度,風華,也令人有著不如之感。
這主僕二人縱馬飛馳如風,而且馬身上都見了汗,分明已經過一陣子的長程疾奔而來。
看情形,他主僕二人,可能身有著急事!……
進入鎮頭,主僕二人雖然輕勒了勒馬韁,略略控制了些馬的奔行速度,但,仍是非常之快。
馬到「興發樓」門前,二人竟忽地一收馬韁,突然停住,目光瞥視了旁邊拴著的白馬一眼之後,二人互望著微點了點頭,臉上同時浮現起一抹會心的笑意,接著一齊翻身下了馬背。
這主僕二人是誰?
他們正是那葛玉鳳姑娘和侍婢蘭兒。
此刻,甭說,「興發樓」店堂內早又飛奔出四名店夥計迎了上來。
店夥計一面接過主僕二人手裡馬韁繩,哈腰諂笑的招呼著,心裡一面暗暗覺得奇怪不已,忖想道:「今天是個什麼日子,哪來這麼巧的事情,兩位書生相公,不但都長得出奇的俊,而且又都穿著一身白衣騎著白馬,配著同樣的銀鞍銀蹬……」
店夥計心裡暗忖中,葛玉鳳姑娘已和蘭兒二人,一前一後舉步入店登樓,兩名店夥計連忙隨後跟上。
主僕二人上樓之後,目光略一掠掃,便在侯天翔對面不遠的一張空桌子上坐了下來。
跟在後面的兩名店夥計,自是毫不怠慢的搶步上前擦桌子,忙著倒茶拿水招呼侍候,蛤腰問道:「公子爺,您要點什麼酒菜?」
這時,侯天翔點的酒菜,已經送了上來。
姑娘目光一瞥侯天翔的桌上,道:「照那樣來兩份好了!」
店夥計一聽,不由暗伸了伸舌頭,心想:「我的乖乖,照樣來兩份,一份五兩多銀子,兩份就是十一兩銀子,又是一位闊財神爺,看來我們今天是交了財神運了……」
他心裡暗想著,口中已是忙不迭地點頭應道:「是,是,公子爺,您請先坐息一忽兒,小的這就替您送上來。」
※※ ※※ ※※
當姑娘主僕二人登上樓,甫在樓門口現身之際,侯天翔就不禁微微一怔!
自然,原因並不是侯天翔看出了她主僕二人的身份,而是蘭兒的一張臉孔,在他的記憶裡,有著似曾相識之感。
但,這感覺,電閃之間,也就釋然了。
因為,他微一怔神間,雖然立刻就想到了蘭兒,但是,這青衣書僮嘴唇角邊上,有一粒珍珠大的紅痣,而蘭兒卻沒有。
不過,他那銳利的目光,卻看出了二人的特異之處。
那就是,這主僕二人,不是一般普通的文弱書生書僮,二人均有一身頗為不低的武功造詣。
驀然!
樓梯一陣「蹬蹬蹬」急響,樓門口出現一個一身紅衣紅裙,背後斜背一柄長劍,年約十七八歲的少女。
這紅衣少女,在侯天翔的記憶裡並不陌生。
她,正是曾在青甘小道上,騎著一匹紅馬,經他身旁風馳電掣般,猶如一團紅雲似地飛馳而過的那位紅衣少女。
為了她,他曾經戲弄了追蹤她的「閻王堡」的五名手下。
那五名惡徒,竟敢使用歹毒霸道的暗器,因而激怒了他,施展神功罡氣,震回他們發出的什麼「追命彈」,「閻王刺」。
結果,那五名惡徒,雖是自食其果的喪命在他們自己的絕毒暗器之下,但,卻使他惹了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那「天山三劍」幾乎誤會他是「閻王堡」的屬下,費了許多唇舌才解釋清楚,並且還和「天山三劍」結下了一點小過節。
對於這種小過節,自然 他是決不會介意放在心上,也決不怕「天山三劍」會找他報復的。
※※ ※※ ※※
因是,他一見紅衣少女突然出現在樓門口之時,一時不由微感意外地朝紅衣少女微笑了笑。
他的笑,是毫無意思的,也是無心的。
但,他雖是笑著無心,而紅衣少女和旁坐的葛玉鳳姑娘,卻是見者有意。
葛玉鳳姑娘是芳心微微一震!頓時暗暗生起一股淒然的意味,也有著一股說不出的哀怨。
紅衣少女則和她截然相反,但可也不是高興。
她認為,這白衣書生的相貌人品雖然俊逸出眾,但,他的笑,是不懷好意的,是輕浮的。
她把他認做是什麼富豪人家的公子哥兒,放蕩輕狂的紈褲子弟。
因此。
紅衣少女立時柳眉一挑,秀目陡瞪,嬌喝道:「嗨,你笑什麼?」
她一身紅衣,鮮艷奪目。
當她一出現樓門口之時,立刻便引起了整座樓上客人的注視.
她一聲嬌喝,眾人的目光也就不禁立刻隨著她的視線,好奇地一齊投射到侯天翔的身上。
侯天翔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這個紅衣少女是在向他喝問,但是,因為她的這種口氣很不友善,心裡感覺得很不是味道,而且,樓上這麼多人的目光,一齊集中地投射向他的身上,使他為之大感窘迫。
他非常明白,在這種情形下,最好是不開口,不說話,便可以什麼事都沒有。
否則,如果想解釋,只有更糟。
反正他問心無愧,他的笑,是出於沒有一點意識的。
於是,他神色從容而鎮靜,目不斜視的自斟自飲著。
對於紅衣少女的喝問,裝作聽而不聞的,不予理睬,對於眾人向他投射過來的目光,也視而未見。
紅衣少女見他如此神態,芳心不禁更加有氣,竟搶步走到桌前,伸出纖纖五指,指著他嬌喝道:「嗨!你是聾子麼?我問你的話,你為什麼不回答我?」
紅衣少女一隻纖手玉指,已經伸到了他的面前來,指著他,他想不理睬她,不說話也是不行了。
無可奈何。
只得猛一抬頭,似乎陡地一驚地,張口發出一聲驚「呵」,道:「呵!姑娘是和在下說話嗎?」
紅衣少女沒好氣地道:「不是和你說話:難道還和別人說話。」
侯天翔故意輕「哦」了一聲,道:「實在榮幸之至。」
話鋒一頓,站起身來,朝紅衣少女拱拱手,慢條斯理的說道:「請問姑娘有何見教?」
紅衣少女見他這種神情態度,不禁氣又不是,笑又不是,只好繃著一張粉臉兒,嬌嗔地說,「我問你,笑什麼?」
侯天翔故作一本正經的樣子道:「姑娘就是為這個在生氣麼?」
紅衣少女道:「錯,你必須回答個理由出來,否則,我決不饒你!」
侯天翔忽然正容說道:「在下請教姑娘,一個人有他自己的自由沒有?」
紅衣少女點點頭道:「當然有。」
侯天翔從容地道:「那麼我笑,該是我自己的自由了,我為什麼一定要回答姑娘一個什麼理由呢?」
紅衣少女不由一呆,旋即嬌喝道:「不行,你一定要回答我一個理由!」
侯天翔道:「那麼我也要請姑娘回答一個理由。」
紅衣少女微微一怔,道:「什麼理由?」
侯天翔道:「要我回答你理由的理由?」
紅衣少女道:「我的理由就是你為何要取笑我?」
侯天翔道:「姑娘,我請問,你怎知我是在取笑你呢?」
紅衣少女道:「是我親眼看見的,你還賴麼?」
侯天翔道:「姑娘,我再請問,如果姑娘不看我,便就不知道我是在笑姑娘了,對不?」
紅衣少女點點頭道:「那還用說,我要是不看你,當然不知道你是在笑我了。」
侯天翔忽然微微一笑,道:「姑娘,你誤會了。」
紅衣少女不禁愕然一怔,問道:「我怎麼誤會了,難道你不是笑我?」
侯天翔道:「當然不是笑姑娘。」
紅衣少女道:「有理由嗎?」
侯天翔道:「當然有!我和姑娘素昧平生,從未見過一面,無緣無故,好端端的為什麼要笑姑娘呢?此其一。」
紅衣少女問道:「其二呢?」
侯天翔笑了笑,道:「其二是因為姑娘看了我,才會發生這種誤會,產生這種錯覺……」
話鋒微微一頓,接道:「這話也就是說,姑娘能夠產生這種錯覺,別人也就能夠產生這種錯覺,姑娘,你懂吧?」
紅衣少女似懂非懂地問道:「你的意思是說,我認為你是笑我,那是因為我曾看你,如果別人也看見你笑,便也會認為你是笑他對不?」
侯天翔忽地一拍手掌,笑說道:「對極了,我的意思正是這樣。」
紅衣少女微一沉吟,道:「如此,你實在不是笑我的了?」
侯天翔搖搖頭道:「當然不是,我並沒有任何可以笑姑娘的理由,而姑娘也沒有任何引我發笑的原因,是不?」
紅衣少女想了想,覺得他的話很有理由。
她明眸一轉,卻變得好奇地問,「那麼,你究竟是笑什麼呢?」
侯天翔道:「我是偶而想起了一件好笑的事情,故而忍不住笑了起來,恰巧姑娘走上樓來,又偏巧的看了我,因而才引起這場小誤會,惹得姑娘為此嘔氣,我心裡實在感到非常,的抱歉!」
紅衣少女忽然天真的一笑,道:「過去的事情就算了,既然都已經說清楚,我就不怪你,你也就別再說什麼抱歉客氣的話了。」
話鋒一頓,問道:「你想的是什麼事情,那麼好笑,能告訴我嗎?」
侯天翔道:「是童年時候的一點事情。」
葛玉鳳姑娘和蘭兒在旁一直靜靜的凝神聽著,聽到這裡,二人心裡都不禁感到十分好笑,忖道:「他真鬼,分明全是鬼扯淡的謊話。……」
但,紅衣少女卻信以為真,顯得非常高興地道:「童年的回憶,那一定是件很有趣,很甜蜜的事情了!」
侯天翔點點頭,臉上忽然帶著歉然的神情,道:「但是,我很抱歉,這件事,是我心底的秘密,我實在不能告訴姑娘。」
紅衣少女那天真的姣臉上,頓時顯露出一股失望的神色,幽幽地說道:「既然是你心底的秘密,那就只好算了。」
說著,便轉身走向另一張空桌子上,緩緩坐下。
那時候,凡是在茶樓酒館內當店夥計的人,眼皮子最雜,最亮,做人也最是機靈乖巧不過。
他們見過紅衣少女雖然生得很姣美,但一個單身姑娘家竟敢在外面行走,背後又斜背著一柄寶劍,就知必是江湖上的女英雄,女俠客之類的人物,說不定是個什麼殺人不眨眼的紅粉女魔頭。
因是,紅衣少女在向侯天翔找麻煩時,他們心中雖然非常焦急地替侯天翔擔心,但,卻沒有一個敢出面說一句話替侯天翔解圍,只是瞪著一雙眼睛,遠遠的站在一邊望著,乾著急。
此刻,他們一見紅衣少女已被侯天翔說得消失了那副氣勢洶洶的樣子,無話可說的自己走到另一張空桌子上坐下。
心中都不由得高興地暗讚道:「到底是唸書人,會說話,真了不起……」
暗讚中,已有兩名店夥計急步上前,一面小心翼翼的招呼著茶水,一面哈腰陪笑的問道:「姑娘,您要點什麼?」
紅衣少女心中不知在想什麼,似是心不在焉地道:「隨便。」
店夥計一怔,隨又陪笑地說道:「姑娘,請問您是吃飯,還是吃酒。」
紅衣少女秀目陡地一瞪,道:「你囉嗦的什麼,隨便就是隨便。」
店夥計不由皺皺眉頭。
突然,侯天翔忽地輕聲一笑,道:「喂!店夥計,你們這裡有『隨便』麼,給我也來上一份吧!」
店夥計聞聽,起初是一怔,旋即明白的搖搖頭,道:「公子爺,您多包涵,小店裡有酒有菜有飯,可就是沒有什麼『隨便』。」
紅衣少女不是傻子,一聽侯天翔的話,芳心便已雪亮,這是針對她的「隨便」而發的。
她立時不由秀眉微挑,但,當她正想開口斥叱這個先前曾使她芳心生氣,此刻已漸生好感的白衣書生時,只見白衣書生竟已望著她微微一笑,搶先說道:「姑娘,這間店不夠大,沒有『隨便』,你就委屈些兒,另外要點什麼喜歡的吧!」
葛玉鳳姑娘聽得心中暗道:「他真愛多管閒事……」
蘭兒卻向她低聲說道:「小……」
葛玉鳳心中陡然一驚,連忙用眼色止住了蘭兒話聲,低聲道:「不要多說話。」
那紅衣少女被侯天翔搶先一著,把怒斥叱他的話被擋了回去,並且還被他這幾句說得忍不住發出一陣咯咯嬌笑道:「這個人倒很有意思得很……」
話鋒微微一頓,明眸輕轉地望著侯天翔笑說道:「你替我想想看,我該要點什麼吃的好?」
侯天翔忽地一搖頭道:「飲食各有所好,胃口各有不同,姑娘喜歡吃什麼,我又不知道,姑娘你還是自己點吧。」
紅衣少女笑道:「不要緊,你點什麼就吃什麼好了,看樣子,你必定出生富貴之家,你們富貴人家最講究吃的了,你點的,想來絕對差不了的,一定非常好吃。」
侯天翔搖搖頭道:「不行,姑娘,你還是自己點的好,不然,我點的如果不合姑娘的口味,姑娘縱是不理會我,我心裡也會感覺不安的。」
紅衣少女明眸微微二轉,笑問道:「你點的那些菜,都很好吃嗎?」
侯天翔道:「我自己認為還可以,不過,對姑娘,我就不敢說了。」
店夥計插口說道:「那是小店最上等的酒席菜,那位公子爺便是照著這位公子爺的樣子要了兩份。」
說著,並用手指了指葛玉鳳的那一桌。
紅衣少女秀目掃視了葛玉鳳姑娘一眼,朝姑娘盈盈地笑了笑。
一雙明眸又轉望著侯天翔笑問道:「我便也照你那樣來一份好嗎?」
侯天翔無所謂的道:「那就隨便姑娘了,不過……」
話鋒微頓了頓,接道:「姑娘如果覺得不合口味時,可不能抱怨我!」
紅衣少女點首一笑道:「這和你無關,你放心好了!」
說罷,轉向店夥計道:「照樣來一份,要快。」
店夥計連忙哈腰答應道:「是,是,姑娘,小的馬上就紿你送上來。」
話未落,人已飛快的奔下樓去。
紅衣少女忽又望著侯天翔嫣然微笑地道:「適才我錯怪了你,真對不起。」
侯天翔故意一怔,裝作不解的問道:「姑娘,什麼事呀?」
紅衣少女不好意思的道:「就是剛才我責問你的事情。」
侯天翔輕「哦」了一聲,笑道:「哦!那沒有關係,過去了就算了。」
紅衣少女明眸微轉了轉,正想向侯天翔問什麼時——
忽然。
驀聽得一個沙啞的破嗓子聲音說道:「二哥,看來這嫩雛兒是喜歡上那個書獃子了。」
接著,便聽得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說道:「五弟,你吃乾醋了,是不?」
這二人說話的聲音很高很大,立刻引起了全樓上的客人的注意。
原來這說話的二人,乃是六個凶眉惡眼的大漢中的兩個。
只見那被稱作五弟的大漢,一雙賊眼,灼灼地望了紅衣少女一眼,嘿嘿一聲怪笑道:「二哥,憑良心說,這嫩雛兒渾身好像有一股火辣辣的勁兒,很使小弟動心,真想嘗嘗鮮!」
那被稱作二哥的大漢道:「五弟,我看你還是稍稍忍耐,別動腦筋吧,這嫩雛兒有刺呢!」
五弟哈哈一笑道:「二哥,這個你就外行不懂了,這種事情就是要有刺的才好,才夠刺激,越夠刺激,也才越有味兒,否則,便味同嚼蠟,興味索然,沒有意思了,嘿嘿……」
一聲「嘿嘿」之後,接著又道:「二哥,這個嫩雛兒一來,我就看上心癢了,你也別想攔我,這個鮮,我是要嘗定了。」
另一個左臉上有著一道寸許多長刀疤的大漢,忽地哈哈一聲大笑,接口道:「老五,你的見解實在高明,三哥我佩服你!」
老五眼睛一瞇,道:「三哥,你幫我的忙不?」
三哥笑道:「幫你巡風?」
老五點頭道:「可以不?」
老三哈哈一笑,道:「沒有問題,三哥答應了。」
這時,樓上的客人雖然不少,但,除了這六個大漢之外,便再無其他江湖人物,因是,對於這「老五」的話,雖大都知道不是什麼好話,卻也只是一知半解,不明其意之所指。
驀地。
老三老五突見眼前白光一閃,立刻齊地發出一聲驚叫:「唉呀……」
二人同時伸手從各自臉上拔下一根細如牛毛的魚刺。
六名大漢目睹魚刺,心中全都不禁凜然一驚臉色陡變.
魚刺細如牛毛,既柔且軟,竟能用以傷人,顯見這出手暗算之人,內家功力之高之精純,分明已臻上乘。
但,這魚刺是由何方打來的,六名大漢因為誰都沒有注意到,故而也無一人知道這暗算之人是誰?
一名滿面虯鬚的大漢臉色一變之後,忽地哈哈一聲大笑,道:「想不到這酒樓上,竟還隱有高人,能以細魚刺當作暗器傷人,功力身手,可見決非無名小輩,不過……」
話鋒微頓,「嘿嘿」一聲冷笑,道:「這種行徑,卻是有點不大光明!」
說罷,兩隻凶睛猛瞪,精光激射電閃地向四面掃視了一眼。
沒一個人答話,也沒有一個人出聲。
這虯鬚大漢復又一聲冷笑,沉聲說道:「朋友,你既然暗算傷人當然也敢承認,如果你不是個鼠輩,便讓俺『沂蒙六義』兄弟見識見識你!」
原來這六名橫眉凶眼的大漢,乃是江湖人稱的「沂蒙六惡」。
「六惡」均為綠林大盜出身,各有一身不弱的武功,彼此臭味相投,遂結為異姓兄弟,在山東「沂蒙山」中安窯,自稱「沂蒙六義」。
老大賽鍾馗徐大剛,老二過天星周子高,老三小瘟神汪平,老四黑玄壇馬猛,老五花花太歲袁明義,老六賽諸葛梁不凡。
「六惡」自結拜以後,在江湖上便同行同止,遇敵動手,不管你人多人少,總是一擁齊上。
由於他們精練有合擊之術,在江朔道上,一般同道,對於他們「沂蒙六惡」,莫不有點忌憚頭疼,有著「不好鬥」之感。
因此,凡是與「六惡」有關連的事情,一般江湖同道,大都忍讓三分。也就更養成了「六惡」在江湖上的為惡作歹驕橫狂傲!
今天,在這座酒樓上,他們再也意料不到,竟有人膽敢暗算他們,真是太歲頭上動土,不要命了。
「賽鍾馗」徐大剛話聲甫落,那正在吃飯的假書生葛玉鳳姑娘,忽地微微抬頭,望了「賽鍾馗」一眼,口中發出了一聲輕笑。
「賽鍾馗」正因為無人出聲答話,心中有火無處發。
葛玉鳳一聲輕笑,何異是一根導火線。
只見「賽鍾馗」立時凶眼猛地一瞪,精光電射地怒視著
這位易釵而弁的假書生,沉喝道:「書獃子!你笑什麼?」
葛玉鳳姑娘雙眉挑了挑,道:「怎麼,閣下,小生連笑笑都不可以麼!」
「賽鍾馗」道:「不可以。」
葛玉鳳姑娘皺了皺眉頭,道:「如此,閣下未免太橫,也有點凶得太過火了吧。」
「賽鍾馗」濃眉一豎,忽地哈哈一笑,道:「俺說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俺也就是那麼凶,怎麼樣?書獃子,你不服氣,是不是?」
葛玉鳳微微一笑,道:「閣下,我請問,你可是官府?」
「賽鍾馗」道:「不是。」
葛玉鳳又問道:「閣下可是當今皇帝?」
在「賽鍾馗」徐大剛的眼裡認為,這個白衣美書生,人品雖然很俊秀,但,樣子神情,分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富紳人家的公子哥兒,決不會是身懷上乘武功之土,那出手暗算老三和老五的武林高人,
是以,他也根本沒有把這位易釵而弁的假書生放在心上,或者有絲毫的懷疑。
故而他心中雖因不知那出手暗算老三老五之人是誰,有著怒火欲發無從,但,一聽姑娘這種傻頭愣腦般書獃子的話,不覺感到十分好笑,哈哈一聲大笑,問道:「書獃子,你看俺像皇帝麼?」
葛玉鳳姑娘搖搖頭道:「當然不像。」
「賽鍾馗」道:「俺雖然不像皇帝,但卻比皇帝厲害。」
葛玉鳳道:「你比皇帝厲害有什麼用,小生豈能怕你,而且也不相信你真的會比皇帝還要厲害的。」
「賽鍾馗」哈哈一笑道:「你不怕俺,俺就要你怕俺,不准你笑,你不相信,俺也非叫你相信不可。」
葛玉鳳突然臉兒一繃,倔強的道:「我就偏不怕,偏不相信,也偏要笑。」
說罷,還故意的仰起臉來,放聲哈哈一笑。
「賽鍾馗」雙睛陡瞪,凶光激射。
看這樣子神情,心中的怒火顯然就將發作了。
老六「賽諸葛」梁不凡,突然嘿嘿一笑道:「老大,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書獃子,你和他生氣做什麼,讓小弟來教訓教訓他算了。」
「賽鍾馗」望了梁不凡一眼,「哼」了一聲,道:「好吧,老六,你先告訴他俺們兄弟是千什麼的,然後再教訓他一下好了。」
梁不凡點了點頭,神態從容地站起身子,走到葛玉鳳二人桌前,目光冷冷地望了主婢二人一眼。
然後「嘿嘿」一聲陰笑,道:「書獃子,你可知道,俺兄弟向來有個規矩。」
這梁不凡的外貌長相,在「沂蒙六惡」中,乍看起來,似是比較清秀的一個,但,實際上,他那獐頭鼠目的樣子,卻是最為陰險深沉狡凶之人。
葛玉鳳望了梁不凡一眼,眉間微皺了皺,問道:「什麼規矩?」
梁不凡陰惻惻地一笑,道:「凡是觸犯了俺兄弟的人,比不聽官府,皇帝的話,罪名還要更大的。」
葛玉鳳問道:「是個什麼罪名?」
梁不凡簡短而冷峻的道:「死罪!」
葛玉鳳似是驀然一驚,道:「這麼厲害?」
梁不凡冷「哼」了一聲,道:「不然,俺們也就不會得比皇帝還厲害了。」
葛玉鳳臉上露出一副惶然之色地道:「如此說來,你們是想要殺死小生了?」
梁不凡又「哼」了一聲,道:「現在你知道怕了吧?」
葛玉鳳驚懼地道:「為了這麼一點點小事,你們就要隨便殺人,難道一點都不怕王法嗎?」
「王法?……」梁不凡不屑地哈哈一聲大笑,道:「王法算是什麼玩藝兒,它只能管管普通的老百姓,焉能管得了俺們兄弟。」
說時,滿臉儘是一股驕狂跋扈的得意之色。
那副傲然的神態,好像天下雖大,卻已無人管得了他們似的。
葛玉鳳心中不由暗罵道:「狗東西,回頭我要不好好的教訓教訓你們,讓你們知道一些厲害,也來免太辜負了我這一身武學了!」
姑娘心中雖在這樣暗罵著,面上神色卻做作的呆了呆,問道:「連王法都管不了你們,那你們又是幹什麼的呢?」
梁不凡狂傲的道:「俺兄弟是江湖上的好漢。」
葛玉鳳似是這才明白地輕「哦」一聲,道:「哦!你們六位原來都是江湖上的好漢,小生倒失敬了……」
話鋒微微一頓,忽地正容問道:「你們尊姓大名呀?」
梁不凡道:「你別問了,告訴你,你也不知道。」
葛玉鳳微微一笑,道:「你說說看,小生也許知道。」
梁不凡道:「你認識江湖朋友?」
葛玉鳳道:「認識一個。」
梁不凡道:「他叫什麼名字?」
葛玉鳳道:「他叫……」
話鋒忽地一轉,問道:「這才我好像聽你們自己說,你們是什麼『沂蒙六義』,是麼?」
梁不凡點點頭道:「不錯,你既然已經知道了,為何還要多問。」
葛玉鳳忽然微一皺眉,似是自言自語地道:「這就奇怪了?……」
梁不凡微微一怔,問道:「奇怪什麼?」
葛玉鳳皺著眉頭道:「在小生的記憶中,似乎只聽說過有『沂蒙六惡』,可從未聽說過什麼『沂蒙六義』……」
話鋒一頓,忽地目注梁不凡問道:「閣下,你們可就是那『沂蒙六惡』麼?」
梁不凡臉色微微一變,喝道:「誰告訴你『沂蒙六惡』的?」
葛玉鳳淡淡地道:「當然是小生的那位朋友了。」
梁不凡沉聲喝問道:「快說,他叫什麼名字?」
葛玉鳳神情從容的,緩緩說道:「他有個非常響亮,但也很長,很有趣的外號。」
梁不凡急兩道:「是什麼外號?」
葛玉鳳道:「叫做……叫做……」
梁不凡接道:「叫做什麼?」
葛玉鳳想了想,道:「叫做什麼『鋼掌神力鐵骨一蛟龍』。」
梁不凡臉色不禁勃然一變!霍地後退了一大步。
其他坐著的五惡,一聽這名號,心中也全都不禁悚然一驚,臉上陡地變色,目射驚異地望著葛玉鳳。
葛玉鳳目光一掃「六惡」的臉色神情,心中不由暗自點頭道:「看來哥哥在江湖上的名頭,真的實在不小……」
她心中暗忖未已,只見梁不凡滿臉驚容地望著她問道:「尊駕是一蛟龍的朋友?」
葛玉鳳微一點頭,尚未答言。
假書僮蘭兒忽地插嘴說道:「不錯,我們公子和一蛟龍是很要好的朋友,你們也認識一蛟龍的嗎?」
梁不凡不由愕然一怔!
「鋼掌神力鐵骨一蛟龍」,乃是新近成名江湖「神風鐵騎旅」的首領。
據說此人年紀不大,一身武功精深高絕,天生神力,一雙鋼掌,力能擔山,掌能碎碑,勇猛無匹。
他雖是新近成名江湖,只不過二年不到的時間,但,已是聲威如雷,名動天下,江湖黑白兩道,幾乎無人不知。
「神風鐵騎旅」,本是十多年前,突然出現江湖的一個組織,但是,其生命卻如曇花一現般地,前後不足三年的時間,便又突然消失隱逝。
為了什麼?
這件事情,直到十多年後,「神風鐵騎旅」二度出現江湖的今天,江湖上,仍然無人知曉其中的內情。
「神風鐵騎旅」二度出現江湖,在這位年青的首領領導下,雖才只二年不到的時間,但,其聲威勢力之強大雄壯,卻實在驚人。
到目前為止,「神風鐵騎旅」的屬下分佈之廣,已遍及長江沿岸一帶數省之內。
梁不凡想不到旁邊的書僮忽然如此問他,覺得如是回答認識,自己兄弟從未見過此人,若是回答不認識,這麼一個威震江湖有名的人物,自己兄弟竟不認識,似乎有點丟人。
因此,他雖然外號「賽諸葛」,在「六惡」中是個有名的「智囊」,但,面對著「一蛟龍」的朋友,一時之間,也不禁感到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蘭兒聰明絕頂,一見他愕然一怔的神情,已知他是不認識,但卻輕聲一笑地故意追問道:「閣下,認識不認識?你倒是回答說話呀!」
梁不凡眼珠一轉,正要回答說話時。
突然,一聲有如銀鈴般的「咯咯」嬌笑陡起,
那紅衣少女竟然忽地插口嬌聲說道:「小管家,你問錯了人啦,那『神風鐵騎旅』的首領,在江湖上是位何等威名赫赫的人物,憑他們『沂蒙六惡』的這塊料,怎能認識那樣的朋友呢,你要他回答你,那不是要他丟人嗎?」
「六惡」聞聽,臉色不由齊地陡變,凶睛猛瞪,精光激射如電。
梁不凡倏地一聲沉喝道:「丫頭,憑你也敢輕視俺們『六義』兄弟,你是活得不耐煩了麼!」
紅衣少女又是「咯咯」一聲嬌笑,道:「怎麼?我說的難道不是實話麼,憑你們『六惡』兄弟就是想給一蛟龍提鞋,只怕都還……」
她話未說完,四惡「黑玄壇」馬猛霍地站起身來,一聲怒喝道:「丫頭住口,你竟敢如此瞧不起俺們兄弟,想來定有不凡的武功身手了,你且先接你四大爺一招看!」
話聲中,人已離座,大踏步走近紅衣少女桌旁三尺地方,探臂伸掌,五指齊張,抓向紅衣少女的肩上。
紅衣少女秀眉微挑,口中一聲冷笑,嬌軀一閃,人已離座避開,才待出手施展師門獨特的拂穴截脈手法,給這「黑玄壇」一點苦頭吃時。
驀地眼前白衣人影一閃,那自稱一蛟龍的朋友的白衣少年書生,已飄身攔在她身前,冷喝道:「爾等真想在這酒樓上動手欺人麼!」
俊面冷凝,話聲更是冷峻如冰,
冷喝聲中,儒袖輕輕一拂,「黑玄壇」立被一股大力強勁推得立足不住,往後退了一個大步。
「黑玄壇」馬猛,他做夢也意想不到,這個看來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竟是位身懷上乘功力的內家高手。
他被書生儒袖一拂之力,推得往後退了一大步之後,神情不由駭然一呆!
梁不凡見狀,心中不禁凜然一震,旋忽哈哈一聲大笑:
「想不到閣下竟是真人不露相,俺們兄弟都看走了眼了,當面不識高人,實在……嘿嘿!」
話鋒微頓,一聲「嘿嘿」之後,雙睛忽睜,注視著書生問道:「請教閣下尊姓大名?」
書生心念一轉,立時朗聲說道:「小生姓侯名玉。」
她竟用侯天翔的姓,將自已的姓名截頭去尾,用了中間的一個「玉」字。
梁不凡拱拱手道:「原來是侯大俠,失敬,失敬,在下『沂蒙六義』老六,姓梁字不凡,外號人稱『賽諸葛』……」
話鋒一頓,接道:「請問侯大俠,真和一蛟龍是朋友嗎?」
侯玉道:「閣下可是不信?」
梁不凡乾咳一聲道:「在下怎敢不信!」
侯玉冷冷的道:「那為何還要多問?」
梁不凡嘿嘿一笑道:「在下只不過是想問清楚些,免得……」
侯玉忽地截口道:「閣下問不問清楚都是一樣,閣下也用不著免得什麼了,反正你們『沂蒙六惡』兄弟,和我也絕對拉不上絲毫關係交情!」
梁不凡臉色微變了變,嘿嘿一笑道:「侯大俠,你這話不以為說得太過絕決,令人難堪過火了麼?」
侯玉冷然一笑道:「閣下要以為是,我無可厚非,不過……」
話鋒微微一頓,接道:「我說的確是事實。」
梁不凡目光瞥視了侯玉桌上的一小堆細軟魚刺一眼,心念忽然一動,輕咳了一聲,目注侯玉的俊面,問道:「侯大俠,請恕在下冒昧,適才那兩根魚刺,可是侯大俠您看得起俺們兄弟的賞賜?」
侯玉冷「哼」了一聲,冷然微一點首,道:「不錯,怎麼樣?」
坐在一邊的老三「小瘟神」汪平,老五「花花太歲」袁明義二人,陡地一齊挺身站起。
梁不凡一見,連忙朝他二人搖搖手,阻止地笑說道:「三哥,五哥,你們且請稍安毋躁!」
「沂蒙六惡」兄弟,對於這個素有「智囊」之稱的六弟,心裡向來欽服,一切事情雖都以老大「賽鍾馗」徐大剛為主,但,事實上,任何問題莫不先商計於梁不凡,對於梁不凡也無不言聽計從。
是以,老三「小瘟神」,老五「花花太歲」一見六弟朝他們搖手阻止,便即一聲不響的坐了下去。
梁不凡輕咳了一聲,望著侯玉道:「侯大俠,在下請問,俺兄弟可會開罪你侯大俠?」
侯玉道:「沒有。」
梁不凡又道:「在下再請問,過去俺們兄弟和侯大俠可有什麼過節難過沒有?」
侯玉冷冷地道:「要是有,你們現在可就沒有這麼輕鬆了。」
梁不凡嘿嘿一聲陰笑,道:「那麼侯大俠一定是認為俺們兄弟很好欺了?」
侯玉淡然一笑道:「小生並無此想。」
梁不凡臉色忽地一沉,道:「侯大俠,俺們兄弟既然沒有開罪你,又和你毫無什麼過節難過,在下倒要請教你侯大俠,為何竟出手暗算,傷俺三哥五哥?」
侯玉忽地輕聲一笑,道:「梁老六,小生我請問,你長一著耳朵沒有?」
梁不凡一怔,道:「侯大俠此話何意?」
侯玉臉色一寒,道:「我請問,你們那位寶貝老五,口中不乾不淨,說的是人話麼?」
梁不凡怔了怔,道:「但,那和你侯大俠並無絲毫關係,你何大俠何必……」
侯玉驀地截口喝叱道:「住口,我問你,江湖上最忌的是什麼?什麼是為萬惡之首?」
說時,聲色俱厲,雙目神光有如兩道寒芒霜刃般地逼視著梁不凡。
梁不凡心頭不禁猛地一顫,情不由已的往後退了一步。
他雖然外號「賽諸葛」,是「六惡」兄弟中有名的「智囊」,但,於這種無可遁詞理由的情形下,也不禁被責問的張口結舌,答不上話來。
忽聞一個清朗的聲音緩緩說道:「江湖上最忌淫人婦女,萬惡以淫為首。」
侯玉眉頭忽然微微一皺,含笑說道:「兄台高人雅士,何必代這種惡賊答話。」
原來這清朗的聲音,正是發自侯天翔之口。
侯天翔本不想開口多管閒事,但因這位和他一樣穿著打扮的白衣少年書生,不但人品俊逸,而且武功身手亦頗不凡,心中早生「惺惺相」之感,後來聽他自稱姓侯,恰巧和自己同姓,不由頓生結納之心。
是以,乃才趁著梁不凡無法回答的機會,接口回答,俾便借此和侯玉結識相交。
侯玉語聲一落,侯天翔立刻微微一笑,道:「侯兄責問之言,正是他們那位老五的理短劍疤之處,別說他只是個『賽諸葛』,縱是那真諸葛亮再世重生,只怕也無詞以答呢,所以小生才代他實答,免得他揭自己兄弟的劍疤,打自己兄弟的嘴巴不好麼……」
話鋒微頓,忽地轉向梁不凡含笑說道:「閣下,你說小生這話可對?」
梁不凡眼珠兒轉動,乾咳了一聲,道:「不錯,閣下說得很對!」
侯天翔笑了笑,又道:「那麼閣下應該要好好的謝謝小生了。」
梁不凡臉上閃過一絲陰毒的笑意,點頭說道:「不錯,不錯,在下確是應該好好的謝謝閣下才是。」
口裡說著,人已邁步走向侯天翔的身前,拱手一揖施禮道:「多謝閣下,在下這廂有禮了。」
侯天翔見狀,連忙拱手還禮道:「不敢當,不敢當,小生只不過是隨便說著玩玩,閣下怎麼便認真的謝起來了。」
梁不凡忽地一聲冷喝道:「書獃子,你與我躺下吧!」
腳下突地前跨一步,右手陡伸,出掌如電地拍向侯天翔胸前。
侯玉眼見梁不凡臉上掠過一絲陰毒的笑意,邁步走向侯天翔,就已知梁不凡不懷好意。
雖然,她心中認定侯天翔身懷武功,但,在未得到證實之前,她可不敢十分大意,不小心提防萬一。
因此,梁不凡走近侯天翔身前時,她即已暗中運功凝勁,蓄勢戒備。
另一邊,蘭兒和紅衣少女,似乎也看出了梁不凡的不懷好心,全都暗暗凝功戒備,以便隨時出手。
在這種情形下,梁不凡出掌雖是冷不防,而且快疾如電,但又如何能夠得手。
驀聞喝叱之聲暴起,侯玉,蘭兒,紅衣少女三人已同時出手,掌指齊施的擊向梁不凡。
尤其是侯玉點出的一縷指風,勁疾凝厲無倫地擊向梁不凡的右手腕脈。
梁不凡如不趕緊縮腕撤掌,他的手腕定被指風擊穿,從此報廢!
不用說,他的手掌自然也就無法擊實侯天翔的胸前了。
同時,蘭兒和紅衣少女二人的兩雙手掌,也飛快地向他後心擊到。
梁不凡心中不禁駭然大驚。
知道自己一時未及深思,妄想把這個書獃子先擊斃掌下,以為洩憤,而引來這麼大的危機。
此刻,如不趕急撤身退避,一隻右手報廢還是小事,只怕立將亡命當場!
於是,他不但飛快地縮腕撤掌,避過侯玉那縷凌厲的指風,同時,更身形一躍,橫跨三尺,躲過了蘭兒和紅衣少女的兩隻手掌。
梁不凡遇險,其他五惡,因事先毫無準備,故想出手搶救都來不及,只有乾瞪著眼發急。
直到梁不凡脫險,五惡這才驚魂甫定地齊皆輕吁了口氣。
這時,侯天翔似乎被嚇得虛脫了似的,坐在椅子上,兩隻眼睛望望梁不凡,又望望侯玉,蘭兒,紅衣少女等人,直是發呆。
蘭兒已站立在他的桌旁,見狀不由關心地問道:「公子,你嚇著了麼?」
侯天翔翻了翻眼睛,緩緩地長吁了口氣,搖搖頭道:「沒有什麼,人心實在大險惡可怕了……」
話鋒微微一頓,接道:「謝謝你們,救了我。」
蘭兒微微一笑,道:「公子請別客氣,我們是應當的。」
紅衣少女目視侯天翔嫣然一笑,道:「以後你如果再碰上這種事情的時候,最好躲開遠一點,千萬別再開口多話了!」
侯天翔點點頭道:「是,是,姑娘說得對極了,在下當謹記在心。」
「沂蒙六惡」本是驕凶的人物,先前他們因為聽侯玉說是「鋼掌神力鐵骨一蛟龍」的朋友,他們自知惹不起這位「神風鐵騎旅」的首領,乃才對侯玉一再容讓,免得因侯玉而和一蛟龍結仇。
但是,經此一來,不禁全被激起了凶性。
老四「黑玄壇」馬猛為人性情最為凶暴,他首先忍不住一聲大喝道:「混帳書獃子,你欺人太甚,你四大爺今天要不把你擺平這座灑樓上,也就枉在江湖上稱雄道號了!」
說罷,便即雙掌交錯,大踏步的向侯玉逼近!
侯玉雙眉上挑,俊臉凝寒地一聲沉喝道:「站住!」
喝聲震人耳膜心弦。
「黑玄壇」心神微微一顫!停步佇足,喝問道:「混帳小子,你有何話說?」
侯玉冷冷地道:「你們真要動手一戰?」
「黑玄壇」道:「俺們『沂蒙六義』難道就是任由人欺負的!」
侯玉點點頭道:「好,這裡不是動手之處,你們不妨說一個地方,今夜二更時分,小生定必前往赴約,和你們一戰!」
「黑玄壇」馬猛嘿嘿一聲冷笑,道:「小子,你是不是想藉機拿腿開溜?」
侯玉雙眉一軒,喝道:「廢話少說,要是不信,現在就走也無不可!」
「黑玄壇」道:「到什麼地方?」
侯玉道:「隨便,只要是荒野無人之處就行。」
「黑玄壇」馬猛倏地轉向「賽鍾馗」徐大剛問道:「老大,你看怎樣?」
徐大剛濃眉一皺,轉望著「賽諸葛」梁不凡道:「六弟,你的意思如何?」
梁不凡微一沉吟,陰聲一笑道:「姓侯的,鎮外往南十里,那邊有一片樹林墳場,你要是有膽,今夜二更,俺們兄弟就在那裡候駕如何?」
侯玉一點頭道:「好,不見不散!」
梁不凡嘿嘿一笑,道:「死約會。」
紅衣少女接道:「希望你們好好準備一下後事。」
梁不凡陰惻惻的一笑道:「姑娘,希望你也好好的準備準備。」
侯天翔忽然朗聲一笑,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
聲音倏地一頓,搖搖頭,自言自語地道:「不對,不對,不對,應該是……啊!」
一聲輕「啊」之後,突又朗聲說道:「閻王注定三更死,誰敢留人到天明。」
說罷,竟又望著梁不凡問道:「梁閣下,你說對不對?」
梁不凡鼠目閃動,嘿嘿一笑道:「很對,很對,閣下要不要跟著去瞧瞧熱鬧?」
侯天翔點頭哈哈一笑道:「當然,當然,小生……」
紅衣少女突然阻止地接道:「你最好別去。」
侯天翔一怔,道:「為什麼?姑娘!」
紅衣少女道:「這種熱鬧有什麼好瞧的。」
侯天翔道:「小生可不這麼想。」
紅衣少女道:「你怎麼想?」
侯天翔道:「打鬥拼戰的場面是很緊張刺激熱鬧,看來非常過癮的,也是我們唸書人極少能夠看得到的。」
紅衣少女道:「你這話雖是事實,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去的好。」
侯天翔就像是個固執的書獃子,搖搖頭道:「不!不!我非去不可。」
紅衣少女生氣地嬌嗔道:「你這人,真是……」
侯天翔飛快地接道:「姑娘,你請別生氣,我去,不光是看熱鬧,還有另外的道理。」
紅衣少女道:「另外有什麼道理?你倒是說說看。」
侯天翔一笑,正容說道:「姑娘,你們是去決鬥,是不是?」
紅衣少女道:「嗯,不錯,怎樣?」
侯天翔又道:「決鬥就必須公平,是不?」
紅衣少女點點頭道:「當然應該公平。」
侯天翔笑了笑,道:「公平的決鬥,就得有個公正的見證,對不對?」
紅衣少女明白了,笑道:「你的意思是順便去替我們雙方做個公正的見證,是麼?」
侯天翔忽地拍掌哈哈一笑,道:「對極了,姑娘,你不會再反對我去了吧?」
紅衣少女搖搖頭道:「不!我還是反對!」
侯天翔一怔,道:「為什麼?」
紅衣少女道:「我比你更有道理。」
侯天翔道:「什麼道理?小生願聞其詳。」
紅衣少女忽地咯咯一聲嬌笑,道:「你呀,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書獃子。」
侯天翔怔了怔,臉色忽地一沉,道:「姑娘,小生可不想和你開玩笑,你必須說出個道理來,小生怎地是個書獃子了?又哪裡呆了?」
紅衣少女微微一笑,道:「你生氣了?」
侯天翔「哼」了一聲,道:「姑娘不該開玩笑,無緣無故的侮辱唸書人。」
紅衣少女笑道:「我這是侮辱你了?」
侯天翔道:「如果不是,請說出道理來。」
紅衣少女明眸轉了轉,道:「我說你不管是去瞧熱鬧也好,做雙方公正的見證人也好,只要你去了,便正合了他們的心意。你懂嗎?」
侯天翔搖頭道:「小生不懂,姑娘這話說得似乎很玄。」
紅衣少女笑道:「說你是書獃子,你不承認,我把話說得這麼明白了,你又不懂,而且還說我這話說得很玄,我真就不曉得你的腦筋是做什麼用的?」
侯天翔道:「當然是唸書用的。」
紅衣少女道:「除了唸書以外呢?」
侯天翔正容朗聲道:「處理天下國家大事,為國家效力!」
紅衣少女點首微笑的道:「你很有志向,也很有豪氣,不過……」
語鋒頓了頓,接道:「對於眼前你自己的事,我希望你能多用點腦筋,就像你將來處理天下國家大事一樣,好好的處理,也好好的考慮一下!」
侯天翔似乎當真在用腦筋了。
他皺眉深思了片刻之後,忽地軒眉望著紅衣少女道:「我明白了。」
紅衣少女道:「你明白,就不要去了!」
侯天翔搖頭道:「不,我還是照去不誤。」
紅衣少女道:「你是真明白了,還是根本就沒有想到?」
侯天翔道:「他們正要殺死我,我去了,恰好給他們機會,對不?」
紅衣少女點點頭道:「看來你倒是真明白了……」
語鋒微頓,接道:「你一點都不怕麼?」
侯天翔的目光瞥視了侯玉二人一眼,笑道:「有這位侯兄主僕和姑娘你在,小生還有什麼好怕的!」
紅衣少女秀眉微皺了皺,轉向侯玉道:「侯相公,你以為如何?」
侯玉微微一笑道:「那就讓他同去好了。」
紅衣少女道:「我只怕我們萬一照顧不了他。」
侯玉笑了笑,道:「我想可能不會要緊吧。」
語鋒微頓,含意深長地轉望侯天翔笑問道:「是麼?閣下。」
侯天翔心中不由微微一怔,只得連連點頭道:「也許,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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