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情十三郎 正文 第五章 白衣少女
    “好強勁的劈空掌力!”白衣少女含笑地贊美了一句,接著說道:“以武力欺壓人那是暴力,並不能令人衷心欽服,你知道麼?”

    這話是至理,以暴力欺壓人,那畢竟是霸者的行為,是絕對無法令人心服的。

    十三郎不禁啞口無言以對。

    這情形如在往常,這些活要是出自別人之口,他一定會高傲地予以駁斥,然後神色冷漠地將那人斃殺掌下。

    可是,面對著這位絕美、純潔得猶如“聖女”般的白衣少女,他竟狠不下心腸,好像喪失了一切力量,失去了他往常那股令人凜栗的倨傲與冷漠!

    於是,他緩緩地吁了口氣,緩緩地轉過了身軀,正欲舉步飄然而去。倏地,一聲嘿嘿冷笑聲中夾著一縷勁風襲向他的背心,他本能地身形一側,抬手一掌封出。

    哪知出他意外地,他那一掌竟然是未能封住襲來的勁風,竟然穿透他的掌力擊中了他的掌心!

    他頓感掌心一陣劇疼,接著是一片麻木。他知道糟了:自己一時大意,中了褚武強稱絕武林的“毒鷹指力”。

    他驀地猛提一口丹田真氣,身形電掠騰起,直撲褚武強,

    口中沉喝道:“褚武強,你太無恥了!”

    沉喝聲中,左手蛟皮長袋交與了負傷麻木的右手,身懸半空,左掌已閃電般拍出。

    騰身,疾撲,其動作,之快,絕倫無比,直如一口氣呵成。

    十三郎這一掌是含怒拍出,其力道自是威猛非常。

    一聲慘叫,褚武強立時張口噴出一大口鮮血,身形被震得連退三步,與那豹頭灰髯老者遭了同樣的命運,當場昏死過去!

    這還是由於十三郎中了他的“毒鷹指力”,功力已經打了折扣,否則在這含怒拍出的一掌之下,焉有幸者,只怕已經魂斷頃刻,雖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筆下寫來實在太慢,就在十三郎騰身疾撲出掌,褚武強慘叫吐血倒地,“黑鷹門”一眾高手齊都駭然失色,白衣少女嬌靨變色驚呼,快如電光石火的剎那,十三郎身形已是一落即起,朗聲傲然長笑中,電射掠空而去!

    驀地,一陣暴喝之聲倏起,五條黑衣人影騰空飛射,疾朝十三郎追去!

    白衣少女秀眉微微一皺,急朝一位身形飄落褚武強身旁,正要俯身檢視褚武強傷勢情形的方臉老者說道:“秦伯伯,快傳令他們別追了!”

    方臉老者秦仁甲,外號人稱“追風劍”,為“黑鷹門”總護法。

    秦仁甲聞言,連忙揚聲喊道:“崔化泉,你們都回來,別追了!”

    崔化泉等五人聞聲,身形立時一頓、倒掠而回,落地目視秦仁甲。

    秦仁甲似乎明白崔化泉等五個望著他的心意,道:“你們別望著老夫,這是姑娘的意思。”

    說罷,便自俯身低頭檢視褚武強的傷勢。

    崔化泉等五個一聽是白衣少女的意思,目光立即轉望向白衣少女,白衣少女臉色神情肅穆,語音卻仍然輕柔地道:

    “他武學功力兩皆奇高,你們五個追上了他也是徒然。”

    崔化泉心中有點不服地道:“他功力雖高,但是已經中了門主的毒鷹指力!”

    白衣少女淺淺一笑,道:“他雖然中了毒鷹指力,可是以他的一身所學修為而言,六個時辰之內,你們仍然奈何不了他!”語聲一頓,美眸轉向秦仁甲問道:“秦伯伯,我爹的傷勢怎樣?很嚴重麼?”

    白衣少女原來是褚武強的女兒——褚薇薇。

    秦仁甲臉色凝重地道:“傷得很是不輕,姑娘,還是您自己替門主診斷吧!”

    褚薇薇沒有說話,默默地走到她爹的身旁,俯下身子,伸出一只賽雪的玉手,輕輕地按在褚武強的左腕脈門上,靜靜地,凝神地診斷著脈息的跳動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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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郎身形飛射,離開了樹林,他本想回轉大酒棚去的,但是右掌毒傷已漸形嚴重,一條右臂已逐漸腫大,毒勢在繼續蔓延。

    他深通醫理,知道這毒傷必須從速治療,時間過久了,他

    這條右臂就得報廢!

    何況他是個個性高傲倔強之人,他不願讓人看到他中毒負傷的情形,換句話說他不願讓入幫忙他,替他敷藥療傷,或是同情他!

    於是,他仰首望了望天色,距離天亮還有一個多更次的時光,有這段時光,足夠他運功將毒迫聚一處,暫時地遏阻住毒勢的蔓延!

    於是,他決定暫時不回大酒棚,而撲奔向琉璃塔,騰身掠上了琉璃塔的頂層。

    當他行功完畢,將毒勢迫聚在“氣海”穴時,天色已經大亮,絢爛的朝陽已經從東方升起。

    他看看右臂,右臂雖然仍然腫著,掌心中那一塊銅錢般大的黑斑雖然仍和原先一樣,整條右臂仍然一片麻木,但是,目前已經不礙事了。

    他輕輕地吁了一口氣,緩緩長身站起,舉步瀟灑地下了琉璃塔。

    這時?辰光正是已初時分。

    十三郎緩步瀟灑地在大街上走著,在一家蘇記藥鋪門前停步望了望,隨即跨步走了進去。

    跨進藥鋪,櫃台內一位駝背老人迎著十三郎語音溫和地問道:“公子要買什麼藥?”

    十三郎神色平靜地道:“老先生請先借筆紙一用。”

    駝背老人沒有說話,轉身從賬桌上拿了硯台紙筆放在櫃台上。

    十三郎說了聲“謝謝。”抬起左手,拿起筆,開好了藥方之後,望著駝背老人問道:“老先生,這十一味藥,貴號都齊全嗎?”

    駝背老人早已看清楚了十三郎的藥方,這十一味藥雖都齊全,但是,由於內中有兩味藥極其珍貴,他有點不便做主。

    因此,駝背老人沒有開口答話,卻把藥方轉手遞給了靜坐在賬桌位置上的一位白發蒼蒼、神色帶著憂悒的老人。

    白發老人接過藥方,仔細地看過之後,那帶著憂悒神色的臉上,突然泛現出異樣神情地目注十三郎問道:“公子上姓高名?”

    十三郎冷冷地道:“老人家,這有必要麼?”

    白發老人微微一笑道:“公子自己開出的藥方,當知其中有兩味乃是極其貴重的珍品。”

    十三郎道:“請老人家回答我,這十一味藥,貴號齊全不?”

    白發老人點點頭道:“如不齊全,老朽便不會請問公子的高姓大名了。”

    十三郎道:“在下如不說出姓名,老人家便不把這藥賣給在下了,是不是?”

    白發老人搖頭道:“那倒不一定。”語鋒微微一頓,又道:“公子賣這藥是替什麼人治病?”

    十三郎道:“在下自己。”

    白發老人雙目微睜,現露著懷疑不信之色地道:“公子自己?”

    十三郎道:“老人家難道不信?”

    白發老人搖頭道:“老朽確實有點不信!”臉容倏然一正,接道:“老朽昔年曾苦心研習過扁鵲懸壺之術,對醫道雖無大成,卻頗有小就,以公子所開之藥方,分明是解治身中陰毒之用,而公子……呵!”

    他說至此處,心頭突然一凜地發出了一聲驚“呵”,住口不言,老臉上盡是一片驚愕之色。

    原來十三郎此際竟抬起了他那只腫大的右臂,擱在櫃台上,攤開了右掌心。

    十三郎冷冷地道:“老人家可看清楚了?”

    白發老人點了點頭道:“公子好高絕精純的內功!”

    他雙目奇采飛閃地、由衷地贊歎著。

    十三郎淡淡地道:“老人家誇獎。”

    語聲一頓,星目倏地一凝,問道:“老人家也是武林中人麼?”

    白發老人神色忽地一黯,道:“過去是,現在已經不是了。”

    十三郎緩緩地垂下擱在櫃台上的右臂,星目眨動地問道:“這話怎麼說?”

    白發老人搖搖頭,神色黯然地輕歎了口氣,道:“此事少時再為奉告好了。”語聲一頓又起,緩緩接道:“老朽如果沒有看錯的話,公子這右掌該是被毒鷹指力所傷,對不對?”

    十三郎一點頭道:“老人家法眼高明,在下正是被‘黑鷹門主’褚老魔‘毒鷹指’所傷!”

    白發老人雙目眨動了一下,問道:“公子與褚老魔有仇麼?”

    十三郎搖頭道:“無仇。”

    白發老人道:“那麼公子為了什麼事情和褚老魔動手的?”

    十三郎道:“什麼事情也不為。”

    白發老人道:“是偶然路過,一言不合麼?”

    “不是。”十三郎又是一搖頭道:“是褚老魔帶著屬下高手找在下的。”

    白發老人奇怪地問道:“他為何要找公子呢?”

    十三郎道:“因為在下曾去過他黑鷹門總壇找過他兩次,都沒有找著他。”

    “哦……”白發老人更感奇怪,詫異地又問道:“那麼公子又為何找他呢?”

    十三郎道:“他為惡江湖,罪大惡極!”

    白發老人雙目突現異采道:“這麼說,公子找他的原因,是本著俠義心腸,為江湖除害了?”

    十三郎道:“在下只是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給那些罪大惡極的魔徒以應得的懲罰!”

    白發老人肅容點頭說道:“公子說的是,惡魔應該得到懲罰報應,也才顯得天道有憑!”語鋒一頓,倏地轉向默立在一旁的駝背老人說道:“商四,去後面把那兩味珍藥拿出來。”

    駝背老人商四答應了一聲,老態龍鍾地往後面走了進去。

    十三郎目視駝背老人的背影入內之後,心念忽地微動,凝望著白發老人問道:“老人家,那位商老人家他是……”

    白發老人道:“他是昔年跟隨先父之人,與老朽情同手足。”

    十三郎道:“老人家,在下如果沒有看錯的話,他該有一身頗為不俗的武功!”

    白發老人點頭一笑,道:“公子法眼高明,以他一身所學,該是允稱當今武林一流無愧,不過,和公子比那就差遠了。”

    十三郎淡淡一笑道:“老人家太高抬誇獎在下了。”語鋒微頓,星目倏又一凝,問道:“那他為何要裝著一付老態龍鍾的樣子,怕什麼?”

    白發老人神色黯然地輕聲吁了口氣,道:“這是不得已,也是為了老朽。”

    說話間駝背老人商四已雙手捧著一只長方型的檀木盒子走了出來,輕輕地放在十三郎面前櫃台上,揭開盒蓋,說道:“公子請看,這‘紫血竭’和‘何首烏’的品質如何?”

    十三郎目光一瞥,即已看出這兩味解毒靈藥,都是百年以上珍品,遂即點頭輕“嗯”了一聲,道:“不錯,果然都是上好的純品。”語聲一頓,問道:“老人家,價值若干?”

    白發老人含笑說道:“公子乃是識貨的大行家,當知這兩味靈藥之珍貴,雖千金亦難買得!”

    他話聲一落,十三郎左手已經一伸,掌心中托著一顆龍眼般大,光華四射奪目的明珠,說道:“老人家看看這顆珠子如何?”

    白發老人點頭贊道:“好貨色,這等明珠該是稀世罕見之物。”

    十三郎道:“以老人家估計,它該值多少?”

    白發老人雙目眨動地問道:“公子之意可是要用它換購‘紫血竭’和‘何首烏’?”

    十三郎微一點頭道:“夠麼?”

    白發老人道:“這顆明珠價值當在三千金以上,盡夠有余。”

    十三郎道:“如此,老人家請收下它。”

    說罷將朗珠輕輕放在櫃台上。

    百年以上的“紫血竭”“何首烏”,雖是極其珍貴,但這顆稀世明珠更為珍貴,其價值要超過三倍以上,十三郎用它換購靈藥,這在做生意的立場而言,該是大喜過望,千載難逢的一筆好“生意”!

    然而,白發老人卻突然抬手一搖,道:“公子請將明珠收起。”

    十三郎神情微微一怔,道:“老人家可是不願將這兩味靈藥賣給在下麼?”

    “不是。”白發老人搖頭道:“老朽要是不願賣,就不會將它拿出來了。”

    十三郎星目一凝道:“那麼老人家為何……”

    白發老人道:“這顆明珠太以珍貴,老朽有點不便也不敢收它。”

    十三郎道:“老人家可是怕它來歷不明,收下它會惹下麻煩?”

    “那倒不是。”白發老人微一搖頭道:“老朽願將這兩味靈藥奉贈。”

    十三郎微感意外地一怔,搖頭道:“俗話說得好,‘無功不受祿’,謝謝老人家的好意,在下不願憑白受人恩惠!”

    白發老人雙目異采飛閃地微微一笑,道:“公子錯會意了,老朽雖言‘奉贈’,可也不是憑白奉贈呢!”

    十三郎冷冷地道:“這麼說,老人家是有條件的奉贈了?”

    白發老人道:“老朽請求公子救救小女。”

    十三郎道:“令嬡怎樣了?”

    白發老人神情悲苦地道:“小女被‘擎天宮’擄劫去已經一年多了。”

    十三郎神色平靜地道:“老人家認為在下有力量能救出令嬡?”

    白發老人點頭道:“是的,‘擎天宮’雖為當今武林五大家之首,放眼天下,能有力量前往該宮救人的,除了那昔年威揚宇內四海八荒的‘武林四奇’以外,公子該是當代武林中唯一的一位了!”

    十三郎淡淡地道:“您老人家太高抬在下了。”語聲一頓,星目凝注地問道:“您老人家據何作此斷語?”

    白發老人正容道:“老朽自信自己眼不昏花,據老朽觀察所得,公子不僅神儀內涵,斂藏不露,所學功力高絕,並且身負異能,練有蓋世奇學無堅不摧的玄功神罡!”

    十三郎聽得心中不禁暗暗為之震動,忖道:“此老究竟是武林中哪一位,目力竟然如此厲害?”

    他暗忖間,白發老人接著又道:“公子肯答應老朽的請求麼?”

    說時雙目凝視著十三郎,滿臉盡是希望企求之色。

    十三郎星目略一眨動,道:“在下如是不答應,老人家便不將這兩味靈藥送給在下麼?”

    白發老人搖頭道:“不,老朽仍願將這兩味靈藥奉贈!”

    十三郎道:“要是在下不願接受老人家這奉贈的恩惠,而是要以這顆明珠換購呢?”

    白發老人苦笑道:“公子當代武林俊逸,如真執意如此,老朽無可奈何,只好聽憑公子了!”

    十三郎淡淡地道:“如此,就請老人家將這顆明珠收起來吧!”

    白發老人深望了十三郎一眼,轉對駝背老人商四說道:“商四,把那顆明珠拿給我。”

    商四心中似乎有點氣憤不平,目光瞪視著十三郎說道:“少年人,你……”

    白發老人沉聲截斷了商四那“你”字以下之言,喝道:“商四,不得放肆無禮!”

    商四被喝,閉口不言,但卻冷“哼”了一聲,伸手拿起櫃台上的那顆明珠,回身遞給白發老人。

    白發老人接過明珠,連看也未看一眼,隨手朝賬桌的抽屜裡一丟,抬眼望著十三郎,神色平靜地說道:“那‘紫血竭’和‘何首烏’都是公子的了,公子可以拿著它去找處清靜妥當的地方服下它,運功療治所中的陰毒!”

    十三郎神色淡漠地道:“謝謝老人家。”

    說著抬左手拿起了那只檀木盒,但是他心念忽然微微一動,卻又垂下了左手,目視白發老人問道:“老人家和‘擎天宮’有仇麼?”

    白發老人臉上肌肉一陣抽搐,忽地伸手一撩長袍下擺,道:“公子請看。”

    怪不得白發老人坐在那裡一直未動過,原來他雙腿已齊膝斷去。

    十三郎目光所及,心頭不由微微一震,道:“老人家的這雙腿?”

    白發老人神色沉痛地道:“老朽的這雙腿和一身失去的功力,都是‘擎天宮主’的傑作!”

    十三郎濃眉雙挑,星目中飛閃過一道寒煞,道:“他與老人家有何深仇大恨,竟然下此毒手折騰老人家,何不給老人家一個干脆痛快!”

    白發老人搖搖頭道:“他有著無法給老朽干脆痛快,必須留著老朽活命的原因!”

    十三郎星目凝注地問道:“是什麼原因?”

    白發老人沒有立刻說出“原因”,雙目深望著十三郎,默然不語。

    顯然.他是在沉思考慮著,要不要對這個緣才一面,出身來歷姓名毫無所知,個性冷漠的少年,說出那“原因”秘密來。

    十三郎聰慧絕世,見他這種神情,立刻明白他的心意,遂即淡淡地一笑,道:“老人家如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不方便說,那就不必說了。”

    他不說這話,白發老人還有點猶豫不定,一聽他這話,心裡的一點“猶豫不定”之意立刻消失,雙眉微軒地揚聲哈哈一笑,道:“書有未曾經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老朽既無什麼難言之隱,也沒有什麼不方便說的,只不過是因為那原因事關武林秘密,老朽不得不稍作慎重考慮耳!”

    十三郎道:“既然事關武林秘密,老人家還是不用說了。”

    這話,所得到的效果恰恰相反,相反地更堅定了白發老人要說出那原因的決心。他目閃異采地說道:“那原因雖然事關武林秘密,但是憑著公子這等不欲探詢,聞聽秘密而無動於衷的超人胸襟氣度,老朽更是非說不可,如鯁在喉,不吐不快了!”

    世間的人與事,就有那麼奇怪,有人使盡了手段,千方百計想得到的東西,想知道的事情,就是得不到,無法知道,而有些人卻在無意中得到、知道。

    這等“奇怪”,一夜之間,十三郎竟接連著遇上了兩件。

    另一件則是那位“天香谷”的“銀旗令主”梁挹芬姑娘,“追魂公子”羅天宏為了要得到她,不惜結仇“幽冥鬼府”,從“夜游鬼吏”的手裡奪下那只大龜交給她,她心裡雖然很感激羅天宏,但是,當羅天宏露出了對她的意圖,要求她摘下面紗時,她立刻斷然地拒絕了!

    然而對於十三郎,她不但自動地除下了面紗,讓十三郎看清楚了她的真面貌,坦白地說出了她的心意,並且不惜以自絕來表示對他的真情,此身已是非君莫屬了!

    這真應了句俗話:“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植柳柳成蔭。”

    白發老人雙目倏又凝注地正容問道:“公子尊姓大名,師承門派,可以賜告不?”

    十三郎微一沉吟道:“在下名叫十三郎,師承無門無派。”

    白發老人道:“那麼令師是當代哪一位?”

    十三郎搖頭道:“老人家原諒。”

    白發老人一聽這語氣,也就不再多問,肅容說道:“在未說出‘擎天宮主’為何必須留著老朽一條活命之前,老朽似乎聲該先說明自己的姓名身份。”

    十三郎沒有開口接話,只默默地聽著。

    白發老人語音一頓又起,接道:“老朽復姓公孫,雙字華陽。”

    十三郎星目異采一閃,道:“老人家原來就是昔年譽滿武林的神醫‘百草先生’,在下失敬了!”

    “百草先生”公孫華陽接道:“也是‘擎天宮’的長老,當代掌門宮主的師叔!”

    此語一出,十三郎那神色冷傲,毫無表情的俊臉上,不由掠現一片詫異之色道:“老人家既然藝出擎天宮,又是長老的身份,那麼又怎麼會被……”

    “又怎麼會被”怎樣?他沒有說下去,星目灼灼地凝視著公孫華陽。

    公孫華陽神色微黯地輕吁了口氣,雙目倏又凝注地問道:“石兄弟……”

    十三郎一聽公孫華陽這“石”字的發音,立刻更正地解釋道:“公孫老人家,在下姓‘路不拾遺’的‘拾’,不是石頭的‘石’字。”

    “哦,對不起,是老朽聽錯了。”公孫華陽神色有點訕訕地笑了笑,接著又問道:“十兄弟,你聽說武林‘十二金佛’秘圖麼?”

    十三郎雙目微微一睜,旋又恢復那淡淡的神色,道:“聽說過,怎樣?”

    公孫華陽道:“就因為那‘十二金佛’老朽才會落得今天雙腿成殘,一身功力被廢的地步。”

    十三郎有點明白了,星目眨動地問道:“老人家可是得到了那‘十二金佛’?”

    “是的。”公孫華陽點了點頭道:“事為掌門宮主知道,乃命老朽將它交出!”

    十三郎道:“老人家可是沒有遵命交出。”

    公孫華陽道:“老朽遵命交出了,但是因為老朽只交出了六尊‘金佛’,而且裡面是空的,沒有武林傳說中的武學秘圖。”

    十三郎道:“是老人家心中不甘,乃取出了裡面的秘圖,藏起了另外六尊‘金佛’,是麼?”

    公孫華陽道:“十兄弟只料對了一半,老朽雖然取出了裡面的秘圖,但是事實上也只得到六尊金佛!”語鋒一頓,接著又道:“老朽本來不打算取出裡面的秘圖,但因他心性凶殘狠毒,怕他將來得齊了‘十二金佛’練成那天下無敵的絕世奇學神功後,為害武林,荼毒蒼生,是以才決心取出秘圖將之藏了起來!”

    “哦!”十三郎沉思地道:“這麼說,他擄劫令嬡的用心,乃在脅迫老人家交出那秘圖,以換取令嬡的性命了!”

    公孫華陽點頭道:“事實正是如此,不過……”語聲一頓又起,肅容接道:“老朽一旦交出了那六張秘圖,也就是老朽父女生命終結魂斷之時!”

    這話不錯,也是實情。

    那“擎天宮主”既已狠心辣手斷去他的雙腿,廢去他的一身功力,一旦秘圖到手,焉能容他父女再活下去,而不斬草除根。

    十三郎明白了這一切原因之後,他那冷漠的臉色更形冷漠了,一雙星目中射出兩道凜人心顫的煞芒。

    顯然,他心裡已升起了無比的殺機。

    顯然那“擎天宮主”此刻如果在此的話,他會毫不猶豫,絕不留情地下殺手,將那大逆犯上的惡徒斃殺當場。

    他那兩道煞芒太怕人了,公孫華陽看得心頭不禁駭然一凜,顫聲道:“十兄弟,你……”

    十三郎,心中有所警悟地雙目煞芒一斂,暗暗深吸了一口氣,淡淡一搖頭道:“沒有什麼,老人家,打擾你已經甚久,在下告辭了。”話落,抬手拿了櫃台上的紫檀木盒,轉身舉步,驀地,一陣淡淡的幽香飄傳進了藥鋪。

    十三郎目光瞥處,心頭不禁一窒,疾地旋轉過身子,把臉轉朝向著那一排色澤暗沉沉的藥櫥。

    就在這剎那,一位清秀絕俗的白衣少女,身形婀娜輕盈地走進了藥鋪。

    她,正是那“黑鷹門主”褚武強的掌珠——褚薇薇姑娘。

    也許是因為褚薇薇心神此刻正在焦急中,是以她走進藥鋪時,竟沒有注意到十三郎的存在。

    她清澈的美眸,望著坐在櫃台裡的公孫華陽,檀口啟動,語音無限甜美地問道:“老伯伯,我想要買一味藥,不知寶號有沒有?”

    公孫華陽神色慈藹地道:“小號參茸芎桂,尚稱齊全,姑娘要買一味什麼藥?”

    褚薇薇道:“陳年‘紫血竭’寶號有麼?”

    公孫華陽神情微微一怔,道:“姑娘可知它是一味火熱之藥,不是一般平常人所能服用的麼?”

    褚薇薇玉首微點地道:“我知道,老伯伯,寶號有嗎?”

    公孫華陽道:“小號本來是存有一些的,可惜,姑娘來遲,了一步,已經被人先一步買去了。”

    “哦!”褚薇薇美眸深注地道:“寶號一點也沒有了麼?”

    公孫華陽道:“是的,姑娘,全都賣完了。”

    褚薇薇那清秀絕倫的嬌靨上立刻現出了一絲失望的神色,美目眨動地想了想,問道:“老伯伯,您知道那買去的人是誰?他住在什麼地方麼?”

    公孫華陽心中本想回說不知道的,但是望著褚薇薇那神色失望黯然的嬌靨,話到口邊,竟然大感不忍地忍了回去,目光有點情不自禁地望向了十三郎。

    褚薇薇的美眸立刻隨著公孫華陽的目光投視向那裡面站著的十三郎,雖然她看到的只是一個背影,但那身形,還有那只顯眼的蛟皮長袋,只一眼,她便立刻認出了正是傷了她爹的十三郎。

    她本是聰慧絕頂的姑娘,此時此刻,公孫華陽目光望向十三郎的意思是什麼,她怎會不知。

    因此,她芳心微顫了,清秀的嬌靨顯得有些兒蒼白,也現出了絕望之色。

    空氣有著剎那的沉寂,沉寂得有點兒窒人。

    忽然,公孫華陽輕“哦”一聲道:“姑娘,以老朽看,你到別家藥鋪去問問吧。”

    褚薇薇玉首搖了搖,幽幽地道:“我已經問過五家了,都沒有。”語聲一頓,美眸眨了眨,凝視著十三郎的背影,語音極其低柔地喊道:“十相公……”

    十三郎心神不禁倏然一震,但是他立刻暗暗深吸了口氣,靜著心神的微波,仍然默默地面裡凝立著。

    褚薇薇見他沒有反應,又柔聲說道:“十相公,我求你分一些紫血竭給我,救救我爹,好麼?”

    十三郎心神再次一震,有點不自禁倏地轉過了身軀,神色冷漠地說道:“這盒子裡裝的就是,你拿吧!”

    話聲中,左手微抬,那只紫檀木盒立即輕輕地緩緩往褚薇薇的面前飛去。

    他此舉很出褚薇薇意外,神色不由微微一怔,抬起一只賽雪欺霜的柔腕,接住了“紫檀木盒”,美眸異采飛閃地道:“十相公,你……”

    十三郎卻轉朝公孫華陽一頷首,道:“老人家,再見了。”

    話落,左手提著蛟皮長袋,舉步瀟灑地往外走去。

    公孫華陽突然揚聲喊道:“十兄弟,請留步!”

    十三郎腳步微停,回首問道:“老人家有什麼教言?”

    公孫華陽目光轉望著褚薇薇和藹地含笑道:“姑娘,你要買的‘紫血竭’已經得到了,你趕快拿去替令尊治病吧。”

    這話的意思,褚薇薇懂得,他有話要和十三郎談,不願有外人在此聽到。她美眸微眨了眨,道:“老伯伯,這藥價?”

    不待公孫華陽接口答話,十三郎已冷漠地說道:“你不必管了,快拿去救你爹吧!”

    褚薇薇美眸中閃灼著兩道難以言諭的異樣光輝,深深地望了十三郎一眼。

    那一眼,有幽怨,也有感激,包含了很多很多,使得十三郎心神不禁又是微微一震,有著異樣的感受。

    接著,褚薇薇玉首一垂,蓮步姍姍地走出了蘇記藥鋪。

    褚薇薇走了,她沒有再說一句話,也沒有說一個“謝”字,只留下了一陣淡淡的幽香,在空氣中逐漸消失。

    其實,她何必言謝,有那包含著很多很多的一眼,已經很夠很夠了,言謝,那實在是多余。

    望著褚薇薇那美好的身形,輕盈地走出門外,轉了彎,十三郎這才緩緩地吁了口氣,轉望著公孫華陽道:“老人家,有什麼教言可以說了。”

    公孫華陽雙目眨了眨,問道:“十兄弟,你認識那位姑娘麼?”

    “嗯。”十三郎神色淡漠地點了點頭。

    公孫華陽又問道:“她爹也是武林中人麼?”

    “嗯。”十三郎又點了點頭,臉色仍是一片淡漠,沒有一絲表情。

    公孫華陽似乎已習慣了他那種淡漠沒有表情的神色,毫不在意地繼續問道:“她爹是當世武林中的哪一位?”

    十三郎冷冷地道:“名列當世武林五大家之一的‘黑鷹門主’褚武強!”

    公孫華陽不由極感意外地愕然一怔,神情驚訝地道:“她是褚武強的女兒?”

    “嗯。”十三郎點了點頭道:“我雖然中了褚武強‘毒鷹指力’,但褚武強也中了我‘神罡’掌力,傷勢比我只重不輕!”

    公孫華陽眨眨眼睛道:“十兄弟,她既是褚武強的女兒,你就不該把‘紫血竭’給她!”

    十三郎雙眉微微一揚,道:“為什麼?”

    公孫華陽道:“為你自己,也為天下武林!”

    這話的意思,十三郎懂得,淡然一笑,道:“老人家,‘毒鷹指力’雖然陰毒非常,但是我自信這毒傷還要不了我的

    命,至於那為天下武林.那該是以後的事情!”

    公孫華陽雙目凝重地道:“這麼說?你今天雖把‘紫血竭’給了他女兒去救他的命。將來你仍然要殺他為武林除害的了!”

    十三郎道:“那倒不一定。”

    公孫華陽道:“十兄弟,褚武強為人心腸惡毒,一生殺人無數,乃當世之梟雄……”

    十三郎截口道:“老人家,我也不是個什麼好心腸之人,將來我也許會成為武林梟雄中的梟雄,蓋世魔頭!”

    公孫華陽倏然哈哈一笑.道:“十兄弟,你把你自己說得太可怕太駭人了!”

    十三郎雙眉微微一揚,道:“老人家可是認為我不像那種心腸凶惡的梟雄魔頭?”

    “不錯。”公孫華陽搖搖頭道.“老朽略懂星相之學,你雖然雙眉殺氣深濃,日後可能是江湖道上令人色變喪膽的煞星,但卻絕不會是那梟中的梟雄,蓋世魔頭!”

    十三郎冷冷地道:“老人家,那星相之學只是一種哲理,並不能作准,我自己知道我是怎樣的一個人,老人家此時就下此斷言,未免太早了些!”

    公孫華陽眉鋒微蹙了蹙,活題倏地一轉,問道:“十兄弟,關於那六幅秘圖,你認為老朽該怎麼辦?”

    十三郎神色淡漠,毫無表情地道:“該怎麼辦?老人家該有自己的主意,不該問我!”

    公孫華陽道:“你沒有一點意見?”

    十三郎道:“沒有。”

    公孫華陽雙眼眨了眨,道:“十兄弟,你懂得老朽把這件秘密告訴你的用意麼?”

    十三郎搖頭道:“我不懂!”

    公孫華陽目光一凝,道:“對它,你難道一點也無動於衷麼?”

    十三郎語音平靜地道:“武功秘圖,若說對它完全無動於衷,那是自欺欺人之說,不過……”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它是老人家得到的東西,也是老人家的福緣,我有動於衷,又能怎樣?有什麼用?”

    公孫華陽微笑頷首道:“這話說的是道理,但是,如果老朽自己願意把它贈送給你呢?”

    十三郎雙眉微揚了揚,但臉上神色依舊十分平靜地道:“謝謝老人家的厚愛,奈何我福薄,受它不起。”

    公孫華陽雙目倏然微睜,道:“你不想要它?”

    十三郎道:“我不是個好貨之人!”

    公孫華陽微微一笑,道:“十兄弟,你可知道老朽在對你說出這秘圖的秘密之時,心中便已決定,要把它送給你了!”

    十三郎淡淡地道:“謝謝老人家,老人家的這份心意我很感激,只是我已經說過了,我福薄命薄,受它不起,也不敢受!”

    公孫華陽凝目深注地道:“你不敢受,你怕什麼?你可是怕‘懷壁其罪’,怕惹上麻煩,惹上禍,怕‘擎天宮’人不放過你?”

    十三郎雙眉高揚地道:“老人家何必激我。”

    公孫華陽道:“這難道不是實情?”

    十三郎神色倏然地道:“老人家,並非我狂妄自誇,放眼天下武林,能夠讓我怕的人,只怕還沒有呢!”

    公孫華陽道:“那你為何‘不敢受’?”

    十三郎道:“我仍是那句話,我福薄命薄,受它不起!”

    公孫華陽道:“但是老朽卻認為那仍是一個‘怕’字的逃避之詞!”

    十三郎星目眨動地淡然一笑,道:“那麼我請問老人家為何要把它送給我?”

    公孫華陽正容點頭道:“老朽當然有理由!”

    十三郎道:“如此,我洗耳恭聽老人家的理由。”

    公孫華陽微微一笑,神情肅穆地緩緩說道:“據傳說‘十二金佛’乃昔年一位武林奇僧所遺,所藏秘圖共分內功、輕功、身法、步法、掌法、指法、劍法、縮骨功、易容術、醫藥、施毒解毒等絕世奇學,只要練成一種奇功,便可縱橫天下,稱霸武林,是以武林中人莫不想獲得它,練成一身絕藝,稱霸武林!”

    十三郎道:“這是人之常情,也是人性之必然,身為武林中人,誰個不想有一身高絕蓋世的武學功力,誰個不想威加四海八荒,名揚宇內,稱霸武林!”

    公孫華陽點點頭道:“這話不錯,過去老朽也是這樣想,可是如今卻不然了!”

    十三郎道:“那是為什麼?”

    公孫華陽道:“因為老朽如今已發覺那只是一般的人之常情,人性之必然,有些人則是超然的,是應該例外的。”

    十三郎星目一凝,問道:“哪些人?”

    公孫華陽正容道:“就是十兄弟你!”

    “我?”十三郎突然揚聲哈哈一笑,道:“老人家,你錯了,我既不超然,也不例外,我和一般人也沒有什麼兩樣!”

    公孫華陽道:“那你為何不要它?”

    十三郎神色淡漠地道:“老人家,還是請先說完你的理由吧。”

    公孫華陽微點了點頭,道:“因為這種武林武學秘圖,關系武林正邪劫運太大,也太以引人貪欲,如果落在正道俠義之士手裡,那還沒有什麼,萬一落入像‘擎天宮主’和‘黑鷹門主’那等心腸殘凶狠惡的魔頭手裡,參研習練成一身絕學功力之後,那還得了,勢必武林大亂,釀成滔天殺劫!”

    說到此處,語鋒略頓地吁歎了口氣,續道:“老朽不但雙腿殘斷,一身功力被廢,而且生命也已是風前殘燭,有著隨時熄滅的可能,是以這幾年來,老朽心中一直在盼望著能遇上一位適當之人,將這六幅武學秘圖交給他,免得落入一些邪道惡魔手裡,為害武林!”

    “哦!”十三郎星目異采飛閃地道:“老人家這份佛心慈腸,實在令人敬佩!”

    公孫華陽肅容說道:“十兄弟,老朽不希望你敬佩,只希望你答應老朽,接受它!”

    十三郎默然沉思了剎那,點頭道:“好,我答應了,不過……”語聲微頓,星目倏地一凝,問道:“老人家可有什麼條件沒有?”

    公孫華陽想了想,搖搖頭道:“老朽的本意是有的,但是老朽現在已經改變了心意,沒有了。”

    十三郎道:“為什麼?”

    公孫華陽道:“老朽已經想通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十三郎星目眨動地道:“那麼關於令嬡,老人家難道也不……”

    公孫華陽接口道:“小女如是福大命人,命裡不該遭劫,地自能脫出魔掌,她命該遭劫,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她!”

    語聲一頓又起,接道:“何況老朽精研星相之學,小女容貌並非夭折之相,命中雖有魔難,但是並無大礙,終會逢凶化吉的!”

    十三郎沉思地道:“如果我自己願意以救出令嬡作為答報老人家贈送秘圖的條件呢?”

    公孫華陽神情淡漠地道:“那就是十兄弟你自己的事情了。”

    十三郎倏然揚眉一笑道:“老人家,你好不厲害,這真是六月裡的債還得快!”

    公孫華陽道:“十兄弟,這並不是老朽厲害,事實上對十兄弟你這樣的武林奇才,老朽是不該,也不敢提什麼條件,就如此,尚且費了恁多口舌,要是有條件的話,只怕你早已調頭不顧地走了!”

    十三郎淡漠地笑了笑,道:“老人家,是我的不對,我認錯,現在請把那秘圖拿出來吧!”

    公孫華陽頷首一笑,目光轉望著靜立在一旁的駝背老人商四說道:“你去把我房裡壁上掛著的那幅‘浮雲幽墅’圖拿來!”

    商四應了一聲,邁步往後面走了進去。

    公孫華陽忽又雙目一凝,注視著十三郎道:“十兄弟,今後你將往何處?”

    十三郎道:“浪跡江湖,今東明西。”

    公孫華陽道:“你沒有一處固定的落腳地方麼?”

    十三郎搖頭道:“沒有。”

    說話間,駝背老人商四已捧著一軸畫走了出來。

    公孫華陽立即吩咐道:“把它交給十兄弟。”

    商四沒有說話,他把畫遞給了十三郎,十三郎接過畫,說了聲謝謝。

    商四臉上毫無表情地道:“不用言謝,只要你不辜負我家主人的心意就好了。”

    十三郎神情淡淡地笑了笑沒有說話,在櫃台上攤開畫,不由立即脫口贊道:“好筆法,畫得傳神極了!”

    公孫華陽微微一笑,道:“胡亂塗鴉,竟獲十兄弟謬贊,老朽的老臉紅矣!”語聲,一落又起,解釋畫意地說道:“那地方是‘仙霞嶺’,畫中的茅屋就是昔年老朽和妻女所居的‘幽墅’,少女站立之處,也就是秘圖埋藏之所。”

    十三郎表示明白地點了點頭,道:“謝謝老人家,也請老人家放心,我會好好地保有這六幅秘圖,絕不讓它落入邪魔梟雄的手裡!”

    說著隨手卷起了畫圖,道:“此畫老人家若是認為已經沒有保存的必要,就請燒了吧。”

    公孫華陽微微一怔,問道:“怎麼!十兄弟,你不要將它帶著麼?”

    十三郎微微一搖頭道:“不必了,畫中地形我已經熟記心中了。”

    話落,抱拳一拱作別,轉身舉步往外走去。

    公孫華陽見狀忙又揚聲喊道:“十兄弟……”

    十三郎再次回身目視公孫華陽,公孫華陽輕歎了一聲,道:“十兄弟,你的毒傷……”

    他話未說完,十三郎已搖首接口說道:“不要緊,這點毒傷還要不了我的命!”

    公孫華陽略一沉思道:“老朽昔年承蒙一位武林奇人賜給了一顆‘元陽解毒丹’,據說對於治解陰寒劇毒極具奇效。”

    說著伸手懷內取出了一只小銀盒,便待揚手丟給十三郎。

    十三郎連忙抬手連搖地道:“謝謝老人家,我用不著,‘元陽丹’乃當世解毒聖藥,老人家還是留著以備萬一之需吧!”

    公孫華陽臉容一正,道:“十兄弟,你還和老朽見外客氣的什麼?”

    說話間,也不管十三郎接受不接受地一揚手,把小銀盒朝十三郎丟了過去。

    十三郎一見,只好伸手接住,道:“老人家既是這麼說,我只好套句俗話‘恭敬不如從命’了。”語聲一落又起,接道:“多承老人家垂愛,惠我良多,我也不說那什麼感激、謝謝俗氣話了,只請老人家安心等候佳音!”

    “等候佳音”是什麼“佳音”?這話似乎令人有點不解,但是公孫華陽卻有所會心的,感激地雙手抱拳一拱,道:“老朽這裡先謝謝了!”

    十三郎微微一笑,道:“老人家怎麼也俗氣客氣起來了。”

    話落,朝公孫華甲頷首地說了聲“再見”,轉身舉步瀟灑地走了出去。

    這回公孫華陽沒有再開口說什麼,臉露笑容,目射異彩地望著十三郎那頎長的身影走出門外,這才心情輕松地深歎了口氣,自語地說道:“好高傲倔強的少年!”

    駝背老人商四在旁眨了眨眼睛,突然低聲問道:“主人,您看他可靠麼?”

    “嗯。”公孫華陽微一點頭,正容說道:“他一身傲骨,乃是個言出必踐之人!”語聲一頓,抬手指指櫃台上的那幅“浮雲幽墅”畫,接著道:“把那畫拿過來給我。”

    商四應聲拿過了畫,公孫華陽接畫在手,立即毫不遲疑地撕毀了它,接著取出火石紙媒,打著火,燒了。

    ☆☆   ☆☆   ☆☆

    十三郎走出了蘇記藥鋪,沿著大街往西剛走了不遠,迎面急匆匆地走來了一個少年精壯漢子,正是那一臉忠厚老實之相的小虎兒。

    小虎兒一見十三郎,大眼睛一亮,圓圓的臉孔上立刻現出了一片高興之色,咧著厚嘴唇笑說道:“十爺,小虎兒可找著您了!”

    十三郎腳步一停,凝目問道:“小虎兒,你在找我?”

    小虎兒點頭道:“小虎兒已經找了您老半天,快要跑遍半個開封城了!”

    十三郎道:“有事麼?”

    小虎兒點著頭道:“梁大叔要小虎兒找您,請您去他那兒”

    “哦。”十三郎眨了眨眼睛,問道:“知道有什麼事情麼?”

    小虎兒仍搖頭道:“梁大叔沒有說,只叫小虎兒找您,請您去他那兒。”

    十三郎眉鋒微皺了皺,又問道:“那個姓齊的,路上沒有發生什麼事吧?”

    小虎兒道:“托您的福,他一路平安地到了家,還賞了小虎兒五十兩銀子呢。”

    十三郎笑道:“那你好存著討房媳婦兒子!”

    小虎兒忽地一搖腦袋,道:“不!小虎兒可不想討什麼媳婦兒。”

    十三郎道:“為什麼了你不想成家立業麼?”

    小虎兒眨動著大眼睛道:“十爺,小虎兒心裡有句話想和您說,不知道您聽了會不會生氣。”

    十三郎笑道:“你心裡有什麼話,你說好了。”

    小虎兒道:“您不會生氣麼?”

    十三郎搖頭笑道:“不會,你只管大膽地說好子。”

    小虎兒忽然挺挺胸脯,像是鼓足了勇氣般,臉色神情一片湛然地說道:“小虎兒想請求您把小虎兒收在身邊,讓小虎兒跟著您,侍候您!”

    十三郎星目倏然一睜,光如電射地逼視著小虎兒,道:“小虎兒,你怎麼會有這個想法?”

    小虎兒被他那懾入般的目光逼視得腦袋一垂,旋又鼓著勇氣地一抬,道:“因為您人好、心腸好、武功又好,跟了您就不會再受人欺負,也就不會再靠著那輛破車吃飯受苦了!”

    十三郎神色冷漠地道:“小虎兒,你很怕苦麼?”

    小虎兒正容搖頭道:“不!小虎兒絕不怕苦,只要苦得有代價,苦得有出息,任是什麼樣的苦,小虎兒也不怕,也絕不稍皺一下眉頭,稍哼一聲。”

    十三郎道:“小虎兒,從現在起,不許你再叫我爺,要改口叫我大哥,你明白麼?”

    小虎兒大眼睛一睜,道:“您可是已經答應讓小虎兒跟著您,侍候您了。”

    十三郎語音有著從未有過的溫和,道:“小虎兒,我也是個從小就失去了父母的孤兒,現在就認你做我的兄弟!”

    小虎兒一聽,不禁立刻高興得跳了起來,道:“十爺……不!大哥,小弟杜小虎這裡給您磕頭了!”

    說著,他竟然要往地上跪下,朝十三郎磕頭行禮。

    在行人往來熙攘的大街上,十三郎怎會得讓他如此,疾地一伸手拉著他的胳膊,眨了眨眼,說:“小虎,我不喜歡這一套,免了。”

    杜小虎嘻嘻一笑道:“好,大哥既是不喜歡這一套,小弟就聽大哥的,免了。”

    十三郎把手裡的蛟皮長袋往杜小虎面前一送,道:“小虎,替我拿著它,走吧。”

    杜小虎接過蛟皮長袋往肩胛一扛,問道:“去梁大叔那裡麼?”

    十三郎微一點頭,杜小虎立即轉過身子大踏步在前帶路,直奔大酒棚。

    ☆☆   ☆☆   ☆☆

    十三郎和杜小虎一跨進大酒棚,櫃台裡的老賬房,“鐵算盤”孟博才立刻站了起來,道:“十相公,您回來了,敝東正在後院花廳恭候您的大駕呢!”

    “唔。”十三郎神色淡漠地點了點頭,邁步帶著杜小虎往後走去。

    孟博才突然揚聲喊道:“小虎兒!”

    杜小虎停步回首問道:“孟老叫我有話說?”

    “鐵算盤”孟博才點頭道:“你在這裡喝壺酒歇息好了,別進去了。”

    在杜小虎停步的同時,十三郎立即也停了步。

    “鐵算盤”孟博才話頭一落,十三郎立時雙眉一揚,倏地轉過身軀,冷冷地道:“孟賬房,小虎他進去不得麼?”

    “這……”孟博才神色一怔,干笑地道:“十相公,小虎兒他……”

    十三郎冷然截口道:“他怎麼樣,他是我的兄弟,我是他大哥,我可以去的地方他都可以去,誰要是看不起他也就是看不起我,這話你明白麼?”

    梁鐵漢回到大酒棚,已把十三郎夜來在琉璃塔前所顯露的身手告訴過孟博才,因此,孟博才已知十三郎是個身懷奇學,功力絕頂,高不可測的武林高手。

    因此,十三郎這種語氣雖然冷傲凌人,雖然聽得孟博才臉色微變,但是他卻忍耐地干笑了笑,點頭道:“小老兒明白!”

    十三郎口中哼了一聲,轉向杜小虎說道:“小虎,走,跟我進去。”

    ☆☆   ☆☆   ☆☆

    後院花廳中,主人梁大豪正在陪著一位年約五旬開外的老者閒聊著。

    此人身著青袍,國字臉,長髯蠻胸,雙眸精光灼灼,氣度威儀頗為懾人,一望而知是位內功修為精深的武林高手。在其旁下首,靜坐著一位黑衣少女和一個唇紅齒白,眉清目秀,貌相聰慧,年約十一二歲的小男孩。

    黑衣少女正是那“黑飛燕”趙玉倩,小男孩是她弟弟趙玉麟,青袍老者則是她爹爹“雙龍鏢局”的大局主——“龍飛劍客”趙正陽。

    十三郎剛一踏上花廳石階,梁大豪已站起了他半截鐵塔的身軀,熱情豪放地豪聲說道:“十兄弟,你到哪裡去了,怎麼到這個時候才回來?”

    說著,人已大踏步地走到花廳門口,伸出他那蒲扇般的巨掌,一把握住了十三郎的右臂,說道:“來,十兄弟,我替你介紹介紹,這位是‘龍飛劍客’趙正陽趙局主。”

    他右掌中了“毒鷹指力”,整條右臂已經浮腫,梁鐵漢這一把握住他的右臂,立刻痛得他雙眉不由微微一皺,但是他乃是個個性十分強傲之人,連忙強忍著朝趙正陽點首為禮地說道:“趙局主威震當今武林,在下久仰了。”

    這時,趙正陽和趙玉倩姐弟都已離座站起,十三郎話音一落,趙正陽抱拳哈哈一笑,道:“十少俠這種‘威震當今武林’的贊語,老朽可實不敢當,老朽只不過承蒙江湖朋友的抬愛看得起,勉力開設鏢局混口飯吃而已!”

    十三郎笑道:“趙局主太謙虛客氣了。”

    梁鐵漢豪聲哈哈一笑道:“你們二位都不必那麼客氣虛套了,請坐下再說吧。”

    說著蒲扇巨掌一松,放開了十三郎的右臂,舉手肅容讓座。

    十三郎和梁大豪、趙正陽等分別落了座,立即轉對小虎說道:“小虎,你也坐下。”

    如今杜小虎雖然已是十三郎的兄弟,但是由於往日習慣使然,在梁鐵漢和趙正陽父女的面前,他心裡仍然有著那自卑的意念,不敢立刻坐下。

    因此,他臉色神情微現猶豫地望了梁鐵漢和趙正陽父女一眼,搖搖頭道:“大哥,小弟,就這樣站著好了。”

    十三郎雙目方自微微一揚,趙玉倩姑娘已開口說道:“小虎兒,十大哥要你坐下,你就只管坐下好了,沒有人會怪你的!”

    杜小虎略微遲疑了一下,道:“是,姑娘。”

    聲落,這才神態恭敬地,端端正正地在十三郎身旁落了座。

    十三郎待他坐定之後,立即肅容說道:“小虎,你應該記住,如今你已是十三郎的兄弟,身份決不比任何人稍低,即是在那譽滿當今武林‘泰山北斗’的少林、武當兩派掌門之前,你也能與他們平起平坐,你明白麼?”

    這番話,只聽得梁鐵漢和趙正陽父女心頭全都不禁暗自

    驚詫地忖道:“他好大的口氣,他究竟是何出身來歷?何入門下?”

    杜小虎臉孔紅紅地挺了挺胸脯,點頭道:“大哥,小弟明白了。”

    十三郎含笑地點了點頭,星目倏然轉向梁鐵漢說道:“梁大哥,我已經將小虎認作兄弟,以後尚望梁大哥多多照顧他,別讓人欺負了他!”

    梁鐵漢點頭豪聲一笑道:“十兄弟,你請放一百個心好了,你的兄弟也就是我梁大豪的兄弟,別的我不敢說,在這開封地面上,誰要是敢碰小虎兒的一根汗毛,我梁大豪一定與他來個沒完!”

    十三郎微微一笑道:“梁大哥這份豪義之情,小弟感同身受,也不俗套言謝了。”

    梁鐵漢笑道:“十兄弟,你我一見如故,自是不該俗套言謝。”語音一頓,目光倏然望著杜小虎說道:“小虎兄弟,打現在起,梁大哥這兒也就是你的家了,回頭我就叫人替你在這後院裡整理出一間房子來,今兒晚上你就搬過來住好了。”

    這真是杜小虎做夢也想不到的幸運,他認了十三郎這麼個大哥,梁大叔竟立刻對他另眼相看,和他稱兄道弟,並且聲言打現在起,這兒就是他的家,要他今兒晚上就搬過來住。

    這等情形,以杜小虎往常的身份而言,真是一入龍門,身價百倍,平步青雲,一步登上天了。

    因此,這突來的幸運,使他極感意外,兩只圓圓的大眼睛瞪得更大,望著梁鐵漢發了傻!發了楞!

    若不是因為這大白天,眼前的一事一物情景都那麼真實,

    他幾乎認為自己是在做夢,不然就是神經有問題,錯亂了!

    杜小虎正自瞪大著眼睛望著梁鐵漢發愣,十三郎在旁已開口說道:“小虎,你聽見了麼,快上前謝謝梁大哥。”

    杜小虎倏然傻楞中驚醒地眨了一眨眼,道:“大哥,您不是說讓小弟跟著您在一起的麼?”

    十三郎微一搖頭道:“現在不行,你必須先在梁大哥這兒住上一個時期,明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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