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六個紅衣女子,立定塵埃,不但使玉面神童文子正驚詫,就連仲玉、慎芳、言姣蓉全都感到詫訝。
忽然,那六個紅衣女子,身影飄散,宛如驚雲,紅影飛射中,已自分兩列,成八字形排開,恰好把文子正夾在中間。
仲玉等人這才看清,六個女子的相貌逸麗非常,看年齡甫及標梅,個個身材一般高,肥瘦一樣,體態婀娜盈亭生姿,身穿一色緊身密和褲襖,曲線曼妙玲瓏,每個人青帕包頭,肩插長劍,左鬢斜戴一枚桃花。論秀態真乃風華絕倫,說威風卻也殺氣凌人,但不知她們,因何也與文子正作對。
俄頃間,那六女子向文子正,狠很盯了一眼,陡地側過身來,朝仲玉盈盈襝衽,啟鶯口彈燕舌,禿目低回,依次自我介紹道:「落霞洞洞主程妙香拜見少院主……」,「殞翠洞洞主紫羅蘭,給少院主請安……」「殘紅洞洞主甘玉嬋,敬侯少院主……」,「玉靈洞洞主宮紫娟,給少院主請安……」,「飛雲洞洞主沈秋雁,拜見少院主。」「煙波洞洞主馬婉吟,敬侯少院主。」
仲玉頓被這六個美貌如花的女洞主,一陣襝衽致敬,給弄得糊里糊塗,這就奇了,他不但陌生她們的面貌,連六個洞主,也從來沒有聽過,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而六洞主對他卻是既熟悉又恭敬。
慎芳和言姣蓉,見這六個美貌女子,對仲玉那般執禮,心中也是迷惑不解,不知仲玉與她們是什麼關係,由然,內心生一種莫名的酸味與驕傲。
少頃,仲玉朝六洞主欠身一揖,說道:「在下文子正,與諸位素昧華影,想是錯逢誤認了。」
落霞洞洞主程妙香,欠身答道:「我們是奉院主之命,從桃花源趕來此,協助少院主採探連環峰,目前繡紋姑娘,也已來此,不知少院主可曾遇著?適才我等隱身此地,窺聽許久,這才現身。」
仲玉聞言才知這六洞主,是乃母雲霄的下屬,驚欣之下,鳳目飛炬,含著贊訝的眼神,重又掃視,這綺年玉貌的六洞主。
她們不但色出凡俗,容華端莊,而且氣派凜然,風儀大方,憑適才凌空發掌的勁勢,和捷若雲雀般地身法,想其武功也不弱,比上次遇著的五洞觀音,要強過幾十倍,也不由暗讚不迭。
但是,由干六洞主的來臨,是乃母命之前來黔北,維持他的,慘然一陣親揪揪潮,悲從中來,面籠戚色,同時,也想到不知所處的繡紋,更是難過萬分,長眉卷愁,目蘊晶珠,而沉默無語……竟忘了回答落霞洞主程妙香的話。
言姣蓉見仲玉,沉溺在悲傷之中,深恐給文子正笑柄,心靈兒一轉,俏臉兒含笑,移出幾步朝六洞主說道:「這幾位姐姐,原來是師叔院下的六洞主,真是幸會,我叫言姣蓉……」用手一指慎芳,繼道:「這位是慎芳姐姐,她和玉哥哥是……」
「同路的行……」慎芳面含嬌羞,紅霞飛頰急插道:「我們是在絕命廬,邂逅認識的……」也許因為害羞,沒有說出又和仲玉定了婚。
六洞主聽完這兩個小丫頭自我介紹,一邊襝衽施禮,嘴裡客氣幾句,一邊則秀目低回,頻頻偷視慎芳,暗地驚惶,心忖:「這位慎芳姑娘,雖出落得艷如桃李,嬌似春花,但怎麼會是絕命廬中的人,那地方是有名的禁地,武林中人從未敢越進其地區範圍,即是有豪膽的人,也都是有去無回,我們少院主卻在那裡,邂逅了她,而且連袂在一起。其中必有原故……她又是「絕命廬」的什麼人……」
文子正耳聽目睹,心中更是狂跳不已,大為惶恐,一個「洞天別苑」,已應付不了,正感自身難保,如今敵對群中,又多了一個「絕命廬」中的女人,豈不更糟!不但眼前脫身困難,而且將來縱橫江湖,更是一大障礙,是以,壞心眼兒裡,正在打算脫身偷襲的詭計……
這時,忽聞言姣蓉說道:「繡紋姐姐單身來黔北,算來已有一個月有餘了,大概玉哥哥沒遇見她,要不她們不會分開的,我來黔北已數天,也沒遇著她,早先一會兒,卻碰著這個人……」
說著,玉面突又一寒,指著文子正道:「你這壞人,先前不是抓我嗎?現在我也不要任何人助拳,倒要試試你的皮有多厚,血有多少?」
說話中「嗆」的一聲,已執劍在手,橫置胸前。
「小丫頭,休要利嘴。」文子正用眼一掃眾人,朗聲叱道:「今日確實奇逢盛會,能遇著你們這些魔女,敢情好,我不怕惹火自焚,就憑單身一劍,作一場生死之會,魔子魔女,你們是輪流來還是以眾敵寡……」
這文子正嘴硬心虛之下,先拿「以寡敵眾」套住對方,原不為過,可是他左一個魔子魔女,右一個魔子魔女,把仲玉和這些裙釵,氣得面鐵色青。
因此當他話還未落音,突聞兩聲叱喝道:「小賊,滿門胡言。」
「你罵我們是魔女魔女,你們就變成孤魂野鬼!」
語音未畢,只見一白一黑兩條人影,同時凌空飛起,宛如輕煙,直欺文子正正身前,隨之,掌袖齊兜,勁風捲湧,沙塵飛揚之中,文子正頓被摔跌三四丈,接著紅衣人影翻騰,疾如星火爆射,向四周飛淖。
瞬間,影斂身定,文子正甫自地上挺立起來,滿身灰土,擾覺眼冒金星,三丈遠處仲玉和慎芳,含怒並肩而立。
言姣蓉和六洞主,則已圍著一個圓圈;抱劍玉立。
文子正側目四睇,冷笑道:「洞天別苑的後人,原來也是偷襲群毆之輩,來吧,齊上……」
仲玉如何能忍受他這樣嘲諷,當即玉面籠煞,方當進步移身,出手遞招,已聞言姣蓉嬌叱一聲,身隨音動,亭立文子正跟前,怒道:「看你倒長得像人樣,怎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量,瞧你這武學低劣,膽小如鼠的東西,還用得著群毆,待姑娘教訓你就夠了。」
說著,長劍一領,蓬步踏宮,銀光傾瀉,式演一招「日光斜照」,朝對方肩削到。
文子正一見冷鋒襲來,動勢奇快,因是空手,當即腳尖點地,「唰」地倒射一丈,才讓過言姣蓉凌厲一招,隨之拔出墨劍,一抖劍花,烏影橫空,身形猛撲,掣劍化式「煙繞春樹」,反擊而至,並說道:「丫頭,讓你嘗嘗小爺的厲害,血濺羅裳可別怨人……」
言姣蓉也不答言,叱喝聲中,已自嬌軀飄動,隨又順招反手變式,劍化白虹,變演「長河漸落」,硬向來勢攻去。
但未待二人招式相接,陡見六洞主紅影飛騰,已穿隙撲至中間,同時劍掌並舉,呼呼聲中,硬把文子正,迫退兩丈,而言姣蓉遞招方艾,卻見眼前人影疾閃,忙不迭撤招收劍,亭身不動,呆呆地怪惱著,心中老大不高興,別人插手。
剎時,又成對峙狀態,六洞主已排立文子正身前,劍作動式,勁聚右臂,正準備一場流血惡鬥。
倏然,隕翠洞洞主紫羅蘭,回身回言姣蓉微一襝衽,道:「請言姑娘稍歇,待我等收拾他吧。」
言姣蓉俏面一整,接道:「諸位姐姐好意,小妹心領就是,但我必須鬥鬥這狂人……」
說著,長劍一揮,搖搖欲動。
隕翠洞洞主紫羅蘭,身軀微移,攔在言姣蓉跟前,懇切的說道:「請言姑娘別誤會,我等並非執意不讓姑娘露鋒制敵,只因院主令渝,不倫任何陣仗我等需身先以赴,以盡維護和代勞之責……」言訖面罩難色。
「各位洞主,」仲玉倏地插道:「既是蓉師妹決意與小賊一鬥,你們不妨暫作觀掠,讓她露露威風。」
六洞主嬌應一聲,道:「遵命。」紅影飛射,已散立兩旁。
言姣蓉聞言,回眸朝仲玉嫣然一笑,旋即騰起嬌軀,同時劍化銀花萬朵,也不開腔,逕朝文子正當頭罩下。
文子正原見六洞主,合圍上來,心中好不急煞,皆因前幾次在江南,曾吃過六洞主的虧,若不是她們存心顧忌,意圖活抓,恐早巳成為人家劍下之殂,此刻方自焦慮,忽聞仲玉支開六洞主,讓言姣蓉單身出陣,頓即寬慮了許多。
他心想:這丫頭武功再好,諒不會超過文仲玉既是小魔子親自動手,只要不施「蘭花拂」,我還不至於怕他,當然對這,小丫頭,足可應付,再延些時,後援人馬當可趕到,屆時就更不懼他們了。
待見言姣蓉起身掣劍,灑出萬朵銀花,已向當頭罩下,於是,冷哼聲中,揮腕振劍,抖出條條烏虹,也朝對方劍影裡滲進。
這一場惡鬥開始,頓時銳風刺耳,銀花烏虹纏繞,滿天黑影繁呈橫馳飛寫,已各自現出所學,化演奇招異式,互不避讓,戰得難解難分。
看得仲玉和慎芳,瞼泛微笑,頻頻點頭著,六洞上更是睜大了明亮的秀目,會神的瞧著漫天劍光人影疾轉,芳心暗讚不已,果然名師出高徒,姑娘人小,武功的確不弱。
過了片刻,拚鬥已進展至高峰,只見兩道一白一黑的劍虹,宛如靈蛇一般,糾纏紛繞,蔚戎暴雨似的光輝,已然看不見人影,端的激烈瘋枉。
這時,慎芳拉一下仲玉的衣袖,輕聲道:「蓉妹妹的武功還真不錯,不但招術精奇,變化詭異,尤其輕身功夫俊到極點,果然藝承高人,不同凡俗。」
仲玉點頭笑了笑,接道:「原是想試試她的底子,估不到確有這樣好的身手,看情形,短時間勝敗難分。」
略頓,陡然驚急道:「糟,忘了提醒她,小賊手中是一把斷金切玉的寶刀,再延片刻,難免吃虧。」
說著,雙臂微提,縱身撲進,就要加入戰圈,但他身形剛動,「唰」地一閃,慎芳已攔在他跟前,輕笑道:「你急什麼?我早就防著了,如果你這樣驀然接替,雖是好意,但我看得出蓉妹妹的脾氣,與我差不多,既易衝動又驕傲,待會不怕她怨你麼?」
這回慎芳倒老練了,到結骨眼兒,還真能面面俱到,不但體貼了自己的未婚夫,而且也深透了言姣蓉不敗不歇,不傷不退的個性,當然,仲玉經她那麼一提示,也只得作罷,雙雙併肩亭立,默然注視場中。
陡然,幾聲淒厲的怪嘯接起自溪彼岸的山旁,聲震山野,劃破長空……
仲玉等聞聲,心下一驚,忙循音望去,只見疏翠的樹葉中,已竄起數條人影,快逾光電,紛向這邊疾撲而來。
未幾,傑傑冷笑聲中,正在一個緊接一個,兔起鶻落,賽跑似的逐漸躍近,而最前面—個,已如電閃風飄,撲至仲玉—群人的身前,四丈之地昂然佇立,卻是一個鬚髮雪白,臉孔,漆黑的老叟。
接著,先後落定六個長髮怪人,湧立墨瞼老叟的身後,同時,六洞主紅影飄散,落花似的也圍了過來,俏立在仲玉旁側。
仲玉鳳目微啟,掃視一回,心下驚詫暗笑……原來黑臉老叟身後,湧立的六個怪人,全都是奇形怪狀的傢伙,頭上亂髮足有兩尺來長,披散背後,瞼孔黑如鍋底,襯著一身黑袍,宛如幾根黑塔,圓溜溜的在契,幾乎與瞼一般平的小鼻子,再加上一張可以容得下,小兒腦咧的大嘴,真是非人非獸,此刻,正裂著嘴是笑非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形狀很是滑稽。
這幾個人,也在盯著仲玉一群,他們所奇怪的是,除了一個英俊的少年之外,全是少女,如同眾星捧月一般,而且個個如花似玉,綺年麗貌,尤勝瑤池眾仙臨凡,因此那群怪人嘴巴咧得更大,黑臉露出貪婪的神色。
這一丑一美兩方相對靜立,似乎都在欣賞對方,可是,一邊是望之令人作嘔,丑不可言,一邊則睇目使人消魂,美艷絕倫,天壤之別,極不調和。
少頃,站在前面的白髮老叟,望了仲玉一陣,然後側著望了望正在惡鬥中的言姣蓉和文子正,嘴角隨露出一絲冷傲的微笑,卻不知意示何為。
此時,慎芳突然嬌笑一聲,側首向仲玉道:「玉哥哥,你看這是一群畜生,還是一群野鬼,怎麼一點也不像人樣?……」
這丫頭真是俏皮,隨口諷罵的確使人難堪,仲玉也為之忍俊不住,方待回音,倏聞一聲炸雷似的暴喝:「賤婢!」那百發老叟,叱道:「出言不遜,當心你的小命。」
同時,老叟身後六個怪人,已是橫眉豎目,尖聲粗語迭起,手爪揮舞不停,身形蠕蠕向前移動,好像饞嘴的拘,見到了肉骨頭一樣,但移動幾步,又被百發老叟伸手攔回,如—群被約束的猴子,眥牙咧嘴的站著。
慎芳性本急怒,容易衝動,聽人罵她賤婢,怒火熾沖,當即嬌叱道:「老醜鬼。」
說話中,嬌軀猛欺兩步,雙手羅袖含勁隔空外吐,「嘶嘶」兩聲,銳風夾威,「呼」地直向一群怪人兜去。
別看那群怪人,醜惡無比,身手卻是不弱,一見慎芳袖勁湧到,隨即飄步移身紛紛輕捷的避過了,但他們的袍角仍被袖風的餘勁,捲起老高,歷久不衰。
那白髮老叟嘿嘿笑聲中,心裡暗地打鼓,驚詫慎芳隔空抖袖的內力,確極具火候,幾乎與現在的「羅袖十二拂」成名江湖的幻影羅剎玉嬌龍並駕齊驅了,頓即錯悟,以為她是幻影羅剎的弟子,由此更是顧忌三分,但面子上卻不露聲色,盡自拂髯咧嘴冷笑。
慎芳好勝心強,自己羅袖雙抖,未能制壓對方,當即嬌叱再起,急忙二度揮袖。
倏地,仲玉一把拉住她,笑慰道:「你別急,人與獸爭,究不可太過衝動,且看這群傢伙意欲為何。」
「嘿……嘿!」那白髮老叟冷然接道:「你這娃兒也是目無尊長,出口傷人,少不得要教訓你一頓,告訴我令師何人?怎會教出這種狂妄的後輩……這丫頭我已猜知,是幻影羅剎的門下……」
仲玉冷笑一聲,說道:「家師何人,唯恐你聞名喪膽,還是不說出的好……這位姑娘也非幻影羅剎老前輩的門徒,不要多問,你倒是說說,來幹什麼的?」
「小狂徒!」白髮老叟氣得怪叫連聲,喝道:「似你這等目無尊長的後輩,橫行江湖,那還得了,留下名來,待老夫替令師管管你。」
仲玉聞言,鳳目炬視,方待回答,倏見六洞主中,煙波洞洞主馬婉吟,嬌軀一騰,欺至白髮老者身前,叱道:「老黑炭,你想教訓人,去照照鏡子配嗎?枉長幾十年,諒你也不知洞天別苑的厲害,知趣點,帶著這群畜生,還不趕快滾。」
這馬婉吟是六洞主中,最小的一個,芳齡才十八歲,人不但長得秀麗,天真無邪,而且武功也超過其他洞主,因此深得雲霄寵愛,與鄢繡紋也最為莫逆,但就是愛哭。
她驀然閃出來,一陣斬釘切玉的搶白,直把白髮老叟氣得愣在當地,吹鬍子瞪眼睛,說不出話來,其他洞主看著這番傑作,自在吃吃竊笑,仲玉和慎芳也被引得展顏莞爾,暗讚這位與自己年齡相若的小洞主,卻刁鑽得逗人喜愛,由然對她特別產生了好感,可是日後卻因此種下一段淒慘纏綿的情愫。
這時,馬婉吟兩手叉腰,乃俏立白髮老叟身前,玉面含威,美目蘊煞,那副凶霸霸的樣子,活像潑辣婦要帳似的。
她這目空一切,刁狂無霸的神態,慢說那群怪人,生受不了,就是涵養再好的人,也會怒火中燒。
白髮老叟也是江湖上頗有名氣的人物,乃是潛山石府的三劍之一,殺手劍程千寧,較四傑武功要高出一籌,尤其性急似火,驀然為馬婉吟搶白幾句,給氣昏愣住了,此時,見小丫頭仍凶立身前,當即傑傑一聲怪笑,目射冷電,環視仲玉等人一回,恨聲冷冷說道:「原來你們都是洞天別苑中的後輩,怪不得仗勢欺人,你這娃兒想即是文仲玉了,既是能制傷四傑,當或有點門道,今日巧遇,潛山石府的血仇,就要在你們身上結算了……」
說此,掉頭朝身後六人,低聲道:「你們去那邊,幫公子助陣,這裡有我應付,記著,不論手段如何,只許勝不許敗,速戰速決,快去!」
那六個怪人唯唯遵命,黑險上全露出異常恐怖的神色,隨之身形紛紛飄動,疾向那邊劍幕射去。
陡地驚叱連起:「醜鬼,想是找死。」
「畜生站著,看姑娘耍猴戰!」
「哼,姑娘天生喜動,最長於抓魁抓怪……」
「依你這醜鬼,嘗嘗流血的滋味。」
「你還能飛麼?畜生……」
「嗤,你姥姥在陰朝候你呢!」
一陣燕喝鶯叱中,六條紅影,翩若蝴蝶,快逾星飛,「唰!唰!唰!」分別攔住一個怪人,也不多說,揮腕舞劍,銀虹暴射,化成六道耀眼冷幕,把怪人罩在當中。
六怪人應命騰身疾射之時,陡見眼前紅影一閃,嬌聲吐音,跟著銀虹翻舞,已是臨頭罩下,叱喝來不及,頓即挫步滑身,各自揮動長劍,與六洞主展開狠命惡鬥。
剎時,只見溪流岸邊的芳草地上,紅黑人影錯蹤疾轉,宛如流星回空,劍起風聲,虹繞圓弧,映成一片偉大的光幕,其中尚頻頻發出,怪裡怪氣的怒喝……
白髮老叟程千宇,意欲使六洞人,幫助文子正,不想又被六洞主截住,身起劍動之中,察知己方六人要勝六洞主,勢不可能,但一時間尚不至於落敗,如今,兩場戰鬥開展,輕重難擇,倒不如先幫那邊好,是以仍立原地,眼射炬電,緊注著一派劍光人影。
此刻,仲玉一拉慎芳,輕聲說道:「你去給蓉妹妹把陣,我在這裡監視這老兒。」
慎芳低應一聲,回眸巧笑,蓮足輕點,已自凌空拔起三丈,接著嬌軀兒微微一擰,簡直氈氈生姿,活潑動人,輕如飄絮,捷似雲雀,直向言姣蓉後方落去。
仲玉望著未婚妻,曼妙的隋影,心中浮起甜蜜的愛意,和衷誠讚佩……
殺手劍程千宇,正凝神注視場中,忽聞衣袂飄飄之聲,回頭一看,見慎芳騰身,已向那邊鬥場縱去,唯恐文子正不會吃虧,必須即作發難,動念間,身軀微起,欲撲蹤而至。
但他身軀剛動,還未躍起,忽見黑影一晃,仲玉已昂立身前,道:「你想去助掌麼?用不著,我來陪你走兩招。」
「小狂徒!」殺手劍程千宇,狠聲道:「你娘自詡武藝絕世,我尚不怕,還能怕你不成!」
說著,雙掌一錯,步行踏宮,左掌護胸,右掌聚勁外翻,拍出一股猛厲無比的奇勁,直翻仲玉當胸撞去。
恰時,仲玉也是單掌開碑,排勁湧來,兩股怒潮般地勁勢相接,「蓬」地一聲巨響,地動山搖,捲起漫天塵土,同時在昏暗的沙塵中,殺手劍程千宇,直摔飛兩丈開外,掙扎一下才爬起來,頓感胸腔窒悶,血氣翻湧,尚幸他內力基礎深厚,臨危提氣充穴,否則,怕不已血肉模糊之軀了。
而仲玉正面浮冷笑,昂然挺立,鳳目射出懾人的威儀。
這殺手劍程干宇,乃潛山三流高手,平生敗陣甚多,僅為「洞天別苑」少院主,以單掌之力,便摔去兩丈,難怪四傑落得死亡其二,果真名不虛傳。
雖然如此,似他並不服氣,以為掌上功夫梢遜人家,而在劍術,倒未必不佔優勢,故此,雄心勃發,嘿嘿……冷笑聲中,「嗆啷」
撥出成名長劍,隨之黑臉呈現異色,慢吞吞走出數步,神態自若,似已勝利在握。
方待向仲玉索戰,找回面了,忽聞一聲冗長,殺豬般地慘叫傳來,程千宇心知有失,慌得也不索戰,急忙仗劍循聲奔去。
仲玉聽那一聲慘叫,察其音質,必不是六洞主或者言姣蓉所發,心下由此平靜而快慰,因為他已是名符其實的少院主,在眾女群中,當居首領地位,今日惡鬥正酣,或勝或敗,他都有極大的責任,焉得不隨情況好惡而樂憂。
於是,略微觀望四周,健軀猛騰,攝程千宇尾蹤,疾足而去。
撲至當場,只見一個長髮怪人,已倒臥血泊之中,由臉至胸,劃一道血溝,面孔分裂為二,胸前肋骨全已削斷,正奄奄一息,等待死神,殺手劍程千宇,默立一旁,神情十分懊喪。
這時,煙波洞洞主馬婉吟滿身血漬,俊臉罩霜,手提長劍俏立程千宇對面,美眸在怪人和程千宇臉上,滴溜溜亂轉,也不時向靜立在一邊的仲玉,投以別有情意的瞟睇……
陡的,她冷哼一聲,道:「這樣濃胞的廢物,居然還有瞼帶出來,遊走江湖……真洩氣,玷污了我的劍……」
說著嬌軀微縱,躍至怪人身旁,附身下去,執劍在怪人衣上擦拭著,動作非常從容。
這情形看在殺手劍程千宇眼中,幾乎氣炸了肺,這丫頭殺了人還說風涼活,說完了風涼話,還故意在死人身上擦拭血漬,真是欺人太甚,當即恨聲喝罵道:「賤婢,你還想幹什麼?」
馬婉吟冷笑一聲,道:「這是醜鬼身上的血,當然要還給他,免得污了我的劍,你吼什麼!」
「小賤婢,氣死我也。」程千宇怒喝道:「你殺了我的兒子,你也不要想活……少時定把你碎屍萬段!以償血債……」,馬婉吟小嘴一撇,偏著頭刁頑地慢慢說道:「龍生龍,鳳生鳳,臭蟲生臭蟲,真是一點也不錯,哼,拿我償還血債,老怪物你行嗎?」
這幾句話她倒說得一本正經,引得仲玉暗地好笑,但可把程千宇氣昏了頭,一聲大喝,身形猛撲,手中長劍一揮,式化「指天劃地」,疾朝馬婉吟胸前點到。
小洞主馬婉吟,鼻中冷哼一聲,嬌軀一扭,蓮足貼地一彈,「唰」地倒射一丈五六,才避過來勢,但恰巧閃在仲玉身前,僅數寸之隔,幾平溫香倒滿懷,其香風四溢,也使得仲玉心中一蕩。
殺手劍程千宇,起手一式精招,把馬婉吟已逼退老遠,牙關一咬,未待她駐地立穩身,跟著第二招「疏形橫斜」,夾著風雷之勢,已斜肩削到,程千宇是劍術名家,一招一式不但凌厲無儔,而且疾捷絕倫。
馬婉吟驚急之下,倉促間往左滑閃,而仲玉見來勢已然臨頭,忙抓住馬婉吟胳臂,順即往右急避,同時單掌外吐,排勁向程千字胸前捲去。
但是,由於他二人一左一右,閃避背馳,一拉一扯在時間上已慢了一分,雖堪堪避過正鋒,但緊接著,「嘶」地一聲,馬婉吟左臂已割破一條小口,頓時血流如注,隨之「呼」地一聲,程千宇也被仲玉一掌狂飆,捲飛三丈,這一下大約摔得不輕,好久沒有爬起來。
仲玉見馬婉吟手臂受傷,知是自己錯救,否則她不會傷首,頓時,心中泛起一種難以形容的滋味,輕撫一下她的傷處,一種悔恨乍湧,迅速騰身一縱,撲至程千宇身邊,殺極倏現,手起掌落,似要把那殺手劍,立斃掌下。
然而,他忽被一種天倫的觀念,所制,而且也記起了,「絕命廬」中的三戒,是以,掌到中途,忙又撤回,同時,概然說道:「姑念你值喪子之痛,而且並無大惡,饒你一次……」
程千字這才含羞帶愧,挺立起來,滿腹怒火制壓心底,狠狠盯著仲玉。
馬婉吟冤枉挨了一劍,眼瞧著傷處,也不包紮,讓鮮紅的血,汩汩外流,接著嬌態畢露,鼻子一酸,眼圈兒一紅,便嚶嚶抽噎起來,剎時如同寒夜鳥啼帶雨梨花,當然她知道,是少院主拉她方致受傷,可是並不恨少院主,因為他原是好意,然而她是爰哭的人,不管遇著傷心的事,或是受了委屈,受了點小氣,她總是流淚啜泣,好像小孩子一樣。
同時,她從來沒有受過傷,也沒有打敗過,這回受了點傷,當然哭得更凶,待見仲玉飛身揚掌,要劈死程千宇,頓時又停止抽噎,似乎氣也消去一大半,但是仲玉掌到中途,倏又撤了回來,心中一氣,又嗚咽啜泣起來。
隨之,嬌軀猛起,飛燕般地撲至怪人屍體跟前,蓮足蹴處,把那屍體踢飛數丈,自己則愣立當地發呆、似乎找活人出不了氣,找死人出氣,也心安理得了。
這時,殺手劍程千宇,已停身在鬥場旁邊,眼中緊注著五個洞主,和他五個兒子,正展開生死拚鬥,暗地裡已行動戒備,準備應變救急。
而仲玉望了一下,緊張激烈的鬥場,看出五洞主尚應忖有餘,於是,走至馬婉吟身前,婉言道:「馬洞主,方才一時疏忽,使你受了傷,殊感歉疚,尚請原諒……你就在此歇息一會吧……」
說著,挽扶馬婉吟坐在一株樹下,隨口又勉強幾句,迅速扭身騰步,逕向慎芳身側跑去。
馬婉吟給少院主這—陣體貼,芳心好生受用,臉泛春色,秀目微啟,情切切的,瞧著仲玉的身影,呆呆出神……
仲玉停立慎芳身側,這時只見場中一白一黑人影,飄忽不停,疾閃遊走,而兩道劍幕,仍如萬道靈蛇,互相穿射,但是兩人都已汗流浹背,看情形,真可要不傷不退不死不休了。
慎芳側身睇了仲玉一眼,笑道:「你看蓉妹妹的劍術如何?」
仲玉頻頻點頭答道:「她比我高明多了,憑一把普通長劍,和一柄斷金切玉的寶刃,竟格鬥了七八十招,委實不容易……」
他話未落音,倏見文子正劍招一緊,連演「雲覆殘月」,「萬里飛射」,「天沒倒懸」三記絕學,猛向言姣蓉攻到。
言姣蓉冷哼一聲,也不甘示弱,當即也速展「曉風飛花」,「煙籠苦雨」,「暮雲接日」三手連環式,穩守疾攻。
豈知文子正那式「天沒倒懸」,是其「奔雷十二劍」中的精絕毒招,包括兩虛一實三個變化,言姣蓉哪裡知道厲害,當她劍化「暮雲接日」,化去兩個變化之後,跟著烏虹疾瀉,快似電火,已奔肩削到,這當兒,如不回劍硬封,左肩必然斷離。
只急得仲玉和慎芳,同時一聲驚呼,但是搶救莫及,而言姣蓉當然也知道危機關頭,於是,銀牙一咬,真力集聚劍身,嬌喝聲中,沉力一揮,疾向臨肩烏虹碰去,接著「嗆」地一聲,手中長劍已被削斷半截。
小丫頭果然武功了得,急切裡,借雙劍互格反彈之力,嬌軀順勢倒射丈餘,才躲過斷肩之險,但已驚出一身冷汗。
文子正見言姣蓉居然能逃過自己一絕招,鬥了半天,手執寶刃竟也未佔絲毫便宜,氣憤之下毒志念生,待丫頭倒射身形未定之際,也不管仲玉和慎芳正虎視一邊,當即大喝一聲:「丫頭休走!」凌空掣劍,烏虹暴射,形成半弧天網,疾朝言姣蓉當頭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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