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菊四絕 第 五 章 半本劍譜
    衣服拿來,塗鳳將被罩裹在身上坐了起來,她先不慌著穿裟衣,接過藍綢衣褲,在上衣口裡摸出一卷白絹,那白絹畫的發黃而且一端發毛,顯然被撕裂過。

    徐鳳發覺這東西沒有遺失;吁了一口氣,想起剛才的舉動太驚慌了,心想人家救了自己性命,要是覬覷這半卷白絹,還會救自己嗎?

    布衣少年呆呆的站在床旁,心中不斷想那朵金菊花,不時就著塗鳳看,塗風不用抬頭就知他在看自己,拿著那半卷白絹,低垂粉頭,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老婆婆笑道:「罪兒,你還站在這裡做什,你不走,這位大姐怎好意思穿衣呀?」

    布衣少年慌忙告退。

    塗鳳將半卷白絹藏在枕頭下,拿起縫衣,只見上面血跡污染,不能穿了,她好潔成性,不由蛾眉輕皺沒有穿上。

    老婆婆道:「我幫你洗乾淨後再穿。」

    塗鳳道:「我自己洗,不好麻煩你老人家。」

    老婆婆不勉強,笑道:「廚房有水,先拿套我年青時穿的衣服借你穿。」

    徐鳳穿好老婆婆的青布衣服,走下地來,自家打量這時的樣子,十足鄉下的大姑娘了。

    廚房與這間屋子只有一牆之隔,但塗鳳才走三步,只覺頭昏眼花。她被白線蛇咬得毒傷治好,內傷卻未治療,僅僅外傷敷了靈效的金創藥。這一走動牽痛內傷,疼得輕哼了一聲。

    老婆婆見狀,驚問道:「怎麼了?」

    徐風搖頭道:「不行,我不能走動。」

    身體顫抖的退回數步,倒在床上,臉色痛苦已極。

    老婆婆大聲急問道:「你什麼地方不舒服?」

    布衣少年站在門外並未走遠,聞聲搶進,只見塗鳳伏在床上,聲音發抖的說:「我……

    我……、…背上中了一掌,傷及……內臟…,。,尚未治、,…,療……、。、。」

    老婆婆掀開塗鳳背後的衣服,但見她左肩雪白的肌膚上深印一塊青紫的手掌印。發掌之人掌勁甚強,雖隔數日掌勁未消,要是那一掌稍低數寸,擊中要害,有死無生。

    布衣少年暗驚此人內功之強,問道:「是誰打的?是不是追你的敵人?」塗風聲音越發打抖道:「不…。不是……,峻山五劍跳樑小丑何足傷我……」

    布衣少年心想這倒奇了,峻山五劍不足傷你,卻為何被他們追的無路可逃,而且受了他們的劍傷?

    塗鳳接著又道:「這……掌傷……一位小道童所賜……我受了掌傷歸途……

    被峽山五劍所欺,無法抵抗,才……才致……「布衣少年頓時瞭然,原來她先受了掌傷,內臟受損,無法再於敵人爭奪,峻山五劍佔了這個便宜,直把她追到這裡,終因內傷發作不能再逃。上午她站立不穩跌坐尖埃,那時縱然有路她也逃不掉,難怪她奔進山洞時,身體搖搖幌幌,實在已盡全身力量。

    看那掌印範圍不大,起先不注意看,這時注意見那掌印掌小指細,推測發掌之人不過十一二歲,心忖:「一個小道童有這般強勁的掌力,駭人已極。」

    這內傷被塗鳳用內功強制住沒能發作,其後白線蛇一咬,掌傷全部犯開,醒來還不自覺,一走動才知,這時發覺其勢已如烽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

    塗鳳疼的在床上展轉翻滾,黃豆大的汗珠粒粒淌下,口中發出痛苦的呻吟,情況好不淒側哀人。

    布衣少年看的不忍,說道:「我去求師祖來治。」

    老婆婆道:「你師祖嚴禁外人入本山,去求她決不會治,反而要將她立時趕下山去,施以懲戒。」

    布衣少年跟著不愛她們喊老尼姑師祖,老婆婆聽慣了,所以口中說話時常稱你師祖,其實布衣少年只能喊老尼姑外祖母,不能喊師祖。然而他迄今不知老尼姑就是自己的親人,還以為世上沒有一個親人。

    布衣少年道:「不會,師祖答應她留在這裡。」

    老婆婆有點不信,問道:「真的?」

    她素知小姐的脾氣執拗,立下的戒條決不更改。

    布衣少年急忙道出晚飯前的經過。老婆婆低聲自語:「原有則此。」心想小姐是看在外孫的份上呀,否則當時就要把塗鳳趕下山去。

    布衣少年忙不及待地道:「我去啦?」

    老婆婆道:「上面你不能去。」

    布衣少年「啊」的一聲,他倒忘了老尼姑不准他上蓮花峰的話。平時送飯只准送到峰腰的草亭內。

    老婆婆道:「你好好照顧這位大姐,梅婆代你去求。」

    布衣少年拿來自家的洗臉面中;輕輕措拭塗鳳臉上的汗珠,低聲安慰:「大姐再忍一下。我師祖就來幫你治傷。」

    塗風嘶啞著嗓子叫道:「『你……你快按住我………不要讓我滾動………、」

    徐鳳忍不住痛苦而翻滾,但一翻滾更增內傷的嚴重。布衣少年略一忖度便知其故,雙臂一運內勁按住她的兩肩上了。

    塗鳳停止翻滾,但那痛苦之色躍於眉際,布衣少年與她面對面看的清楚,心想:「她如此痛苦,何不用內功助她抗擊?」

    一掌伸出抵在徐鳳命門穴上,六年苦修,布衣少年的內功火候已窺堂奧,加以他骨路非凡,別人學三年只抵他一年的功夫。

    老尼姑一門的內功柔綿細長,是擅治內傷,塗鳳只覺命門穴上竄入一條細才的暖氣,融合本身渙散的真氣,衝入全身各大穴道。

    當過背部各大穴道疼痛立減,本來如刀刮般的痛苦慢慢消失,代之而起的全身感覺舒泰無比,心想:「這少年所習的內功好生怪異,卻正好是小道童剛猛無比的內功剋星。」

    好一會,塗風道:「好了,不要再浪費真力,我已能自己運氣療傷了呢。」

    這一會功夫,塗鳳渙散的真氣全被布衣少年的內功聚合,陡然不治,只要不劇烈跑動也可抵制數月。

    布衣少年撤掌拭抹滿頭汗水,塗鳳坐起身來,見他累得如此,心中好生感動,心想:

    「雖然至親好友亦難有耗損自家真力去救人,他與我無故卻能如此,實在太難得了。」

    拿起適才布衣少年幫她揩汗的面巾,站到地上,說道:「我幫你揩。」

    布衣少年那肯要個女子來幫自己揩汗,慌忙搖手道:「裡面還有面巾,不敢有勞大姐。」

    站身奔進廚房。

    塗鳳暗歎一聲,心想:「你能幫我療傷,我就不能幫你揩汗麼?」

    不知布衣少年面皮嫩,決不好意思由她來幫自己揩汗。

    布衣少年在廚房呆了老半天才慢慢走去,塗鳳道:「小兄弟,大姐看走眼了。起先只道你是平常鄉下人,豈知你身懷絕頂內家功夫,比之大姐還要高上數等。」

    布衣少年急忙搖手,緊張地說道:「不要說,不要說……」

    塗鳳笑道:「不要說什麼?」

    布衣少年道:「你決不要向任何人說我會內家功夫。」

    徐鳳不問原因,笑道:「好,我決不說!」

    布衣少年舒口大氣,也笑道:「你要是一說,我就完了。」

    塗鳳啟口想問,卻想這一定是個秘密,探人隱私大大不S忍下將要出口的話。

    布衣少年又道:「大姐,那半卷白絹是什麼東西?」

    塗鳳毫不隱滿道:「是半本劍譜。唉!可惜只剩下一半,若是一本,照劍譜上練成,當可無敵天下。」

    布衣少年「哦」了一聲,聽了。「無敵天下」四字無動於衷,也不問為何只有半本,轉身道:「大姐晚飯沒吃東西,我去弄點來,只是粗菜剩飯大姐不要見怪。」

    塗鳳見他走進廚房,心想:「這無敵天下的劍譜,武林人氏天不想得,雖然半本卻也珍貴。他聽了泰然處之,這種胸襟天下少有。」

    布衣少年端來熱好的菜飯,塗風早己飢餓,雖是素菜粗飯,香氣噴鼻,頃刻吃了兩碗。

    布衣少年見她吃飯比自己還凶,不由笑道:「大姐慢慢吃。」

    塗鳳粉臉一紅。她是大家閨秀平日吃飯何嘗這樣凶過,只因被嶗山五劍追了三日。三日沒吃過一餐,這時就是再矜持斯文的小姐也忍不住狼吞虎嚥。

    塗鳳一連吃了四碗,不好意思再吃笑道:「吃飽了。」

    布衣少年收拾碗筷,塗鳳搶著收拾,口中說道:「這是我自己的事,你去休息,我來洗。」

    布衣少年道:「這裡的碗筷我從小就洗,你是客人還是我來。」

    塗鳳把他推開,笑道:「洗碗洗筷女孩子的事,你一個男孩子做它什麼?」

    布衣少年歎道:「我不決誰來洗,不能要梅婆洗。她年紀大了,再洗碗乾活於心何忍!」

    塗鳳笑道:「我年紀不大總能洗吧?」

    布衣少年領她至廚房,不好再搶著洗。廚房有口巨缸灌滿水,黎明一起,巨缸清水從山溝挑來是布衣少年一天的第一作。

    塗風洗完碗筷,問道:「這麼一大口缸,幾個人用呀?」

    布衣少年道:「二十二個人用,一天要挑三次。」

    塗鳳咋舌道:「那要好累?」

    看那灶上的大鍋,大蓋,又道:「這裡的粗活都是你一個人干?」

    布衣少年點了點頭,塗鳳暗暗心道:「他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勤修內功,志氣驚人。」卻不知布衣年的文學根底不淺,否則更感驚人了!

    倆人走回室中,布衣少年道:「梅婆怎麼還沒請師祖來?」

    塗鳳道:「早來晚來沒有關係,你已耗損真力抑住我內傷的發作,是再過數月治療亦不為遲。」

    布衣少年道:「還是早治的好。」頓了頓,問道:「大姐,你臂上有朵金菊花。不知那朵金菊花代表什麼,能告訴我嗎?」

    塗風神色一驚。說道。

    「你問這個做什?」

    布衣少年道:「因為………」話聲忽地一停。

    只見老婆婆垂頭喪氣的走進來。布衣少年迎上前道:「師祖不來?」

    老婆婆搖頭道:。『我求了很久,你師祖不但不來,說她自作自受,理當受罪,又說等她好一點,快送她下山。「

    塗鳳笑道:「我現在已經好啦。」

    老婆婆見塗鳳好端端的走過來,適才可怕的情形好像沒有發生,大惑不解道:「你……

    你……怎麼好啦?」

    塗鳳道:「這內傷發作來的快去的快,我自個忍了一會,也就沒什麼。」

    老婆婆哺哺自語:「不對呀?不對呀?……」

    布衣少年道:「什麼不對!」

    老婆婆道:「小姐說她內傷發作的情形顯然是中了『三陽開泰』的掌力,若無本門『玉雪功』七七四十九日的治療決難痊癒,情況只有越來越壞,她現在的情形完全不對了呀?」

    布衣少年聽到這番話提醒自己還要四十八日的治療,心想:「師祖要她快下山是認為她非俠義道中人,其實她因被白線蛇咬昏過去,所以不能從山洞裡出來相救自己,並非沒有俠義心。但師祖為何不來治她,反說她自作自受,理當受罪,出家人慈悲為懷,不該說這種話?」

    塗鳳道:「老婆婆,我現在真的好了啊。」

    老婆婆搖了搖頭,說道:「小姐的話,說的有錯誤的地方,不過,你現在果然好了那……」

    塗鳳笑了笑道:「那就要下山麼?」

    老婆婆高興的點了點頭,說道:「恕老婆婆直言,咱們小姐有命,她脾氣古怪,若不送你下山,怪罪下來,我與罪兒擔當不起。」

    布衣少年急忙道:「她內傷尚未痊癒,咱們不能不留她,俗語說:」救人救到底』,等她傷勢痊癒後,再送她下山。「

    老婆婆臉色一板,說道:「罪兒,你師祖的吩咐敢不聽麼。況且留在這裡無人替她療傷,你本是一番好意,結果反而害了她,不如讓她下山求醫家治療,以免內傷再犯。」

    布衣少年欲要再說留塗鳳的話,塗鳳笑道:「小兄弟你不要令老婆婆為難,我走啦。」

    走到床邊,從枕頭下拿起那半本劍譜及零碎雜物,又道:「老婆婆,我那套衣服污染血漬不能再穿,也不用洗啦,丟掉算了。只是老婆婆這套衣服,暫借穿回,爾後奉還吧。」

    老婆婆搖手道:「不要還,年輕時的衣服我現在留著沒用,你穿去吧。」

    塗鳳向老婆婆福了一福,又向布衣少年襝衽道:「多謝小兄弟救命大恩,他日相見再為言謝,告辭了。」說完,姍姍出門。

    布衣少年挾步趕上,說道:「你山路不熟,我送你一程。」

    此時薄幕冥冥,兩人默默無言的走著山路。布衣少年幾次想開口說話,但話到口邊又縮了回去,塗鳳忽然笑道:「你有什麼話要問我?」

    布衣少年神色尷尬地道:「我……我還是想問你臂上的金菊,那是什麼意思?」

    他怕徐鳳誤會自己僅注意女孩子身上的暗記,形同登徒子之流,所以問來神情頗不自然。

    塗鳳道:「你注意我臂上那朵金菊一定有原因,是不是你以前看過有人在臂上也有這金菊的紋記?」

    布衣少年」點了點頭,塗鳳緊跟著問道:「是誰,你還記得嗎?

    布衣少年道:「當然記得,因那朵金菊就深印在小弟的臂上。」

    塗鳳失聲一呼,問道:「真的?」有點不相信的意味。

    布衣少年捲起左袖,捲至上臂,赫然一朵金閃閃的金菊躍呈出來。

    塗鳳看那金菊與自己臂上的金菊一模一樣,不由喜極而泣道:「你……你……也是金菊門下……」

    布衣少年疑問道:「金菊門下?大姐,什麼叫金菊門?」

    塗鳳歎了一口氣,道:「這金菊門三字說來話長……」

    布衣少年道:「咱們找個地方慢慢詳談。」他。動中隱約覺到這金菊門關係到自己的身世,也許塗鳳就是自己的親人。

    塗鳳道:「什麼地方好說?」

    布衣少年回身指著蓮花峰後邊一帶,說道:「咱們到那裡去。」

    塗鳳搖了搖頭:「我不轉回去啦,你師祖以為我是壞人,才說我自作自受,理當受罪。」

    布衣少年道:「為什麼?」

    塗鳳道:「『三陽開泰』誰不知是一代劍聖獨門內功,一代劍聖是俠義道中頂尖兒的人物,他的;了人絕不輕易傷人。你師祖判斷我中了『三陽開泰』的掌力,那會是好人,被一代劍聖門人擊傷,要是正派人話又認為活該。」

    布衣少年心想原來如此,倒非師祖不慈為懷,要是她中的不是「三陽開泰」掌力,師祖或許會治她,他心中另有打算,笑道:「好人壞人自有定論,大姐,那裡風景頗佳,咱們還是轉回去可好?」

    塗鳳不便再辭,兩人轉身奔向幽禁戒色的山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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