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醜面人,拔起地上插的那面小白旗一看,只見上面寫了幾個黑字。
他凝目在皓月下一看正中央有三個大黑字:「招魂旗」,左下角寫了:「明年七月十五
冥谷招魂」等字樣。
灰袍醜面人把白旗捲起納入懷中,他仰首望著天色,沉哦一陣,正欲展開輕功往外奔馳
時,突聞一聲低喚:「大俠救在下一命,能否脫下面具,一睹風儀?」
灰袍醜面人聞言一怔,忙轉身一看,只見青衫少年方雨,不知何時已來到他的身後不遠
的地方。
灰袍醜面人淡淡一笑道:「娃兒要看老夫廬山真面目不難,明年七月十五眨冥谷裡?
然可以看到!」言訖,長嘯一聲,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青衫少年方雨經灰袍醜面人早在一個時辰送服一顆藥丸,此時腹內氣血不再翻騰,他見
灰袍醜面人飛奔而去,心中頓起疑雲,忙展身形,尾隨而去。
可是,他的輕功,較灰袍醜面人相差甚遠,一眨眼,便不見灰袍醜面人的影蹤了,他一
面向來路奔馳,一面想道:「灰袍醜面人如何知道自己今夜三更死約湖畔,難道他就是保坤?
保坤具有這樣高深莫測的武功嗎?他那雙炯炯發光的眼睛,確有點像保坤……」
方雨一陣亂猜,不知不覺間,已回到鎮上客棧窗下。
他懾足穿窗而入,只見房子裡,桌上豆大般的燈光,昏黑而搖曳著。
保坤仰臥床上,仍熟睡未醒,室內一切依舊,靜悄悄地,看不出一點蛛絲馬跡,頓使他
懷疑灰袍醜面人是保坤的想法,又否定了。
他悄悄地上床,睡在保坤身旁,這時,月華似水,從窗戶射入他的房子裡,對剛才所發
生的事,始終在方雨腦海中縈繞,他不時看看保坤,只見保坤鼻息均勻,他的面貌在月光的
沐浴之下,顯得出奇的俊美……
方雨心中一動,忖道:「我將來能獲得他的青睞,永遠伴在他的身旁,這一生該是多麼
幸福……」
想到這,他內心頓時泛起一陣嬌羞,雙頰頓感覺熱辣辣起來……
思緒如潮,良久,他才倦然入睡。
二人直睡到朝曙上窗才起身伸了一個懶腰,哈哈大笑道:「夜來與賢弟共枕而眠,精神
倍爽,一睡竟忘記醒來了。
方雨正欲接腔,突見床前桌上。插了一面小小白旗,旗桿入木三分,方雨探手一把取過
那面小白旗一看,面色立即大變忙道:「坤哥,『招魂旗』,你看!」
保坤接過一看,面上沒有任何表情,平淡的問道:「弟弟看了一片小小的白旗黑字,為
何如此大驚小怪?」說著,把旗交還給方雨,方雨驚訝道:「坤哥,難道真不知道這面小小
白旗的厲害嗎?」
保坤搖頭道:「愚兄涉歷江湖不久,願聽弟弟說明一番吧!」
方雨面色猶有餘悸,緩緩道:「小弟曾聽家父說過,三十年前,這面白旗,曾出現江湖
一次,那一次凡是接到白旗的的人,無一人倖免……」
保坤插口問道:「真的嗎?持這面白旗的人是誰?武功竟如此高深莫測嗎?」
方雨繪影繪形地說道:「相傳是一個女子,那女子的武功,當今武林,恐無出其右
者……」「他頓了一頓又道:「那一次,凡是接到她所下白旗的人,一定要按時赴約,在那
一次赴約的人,包括江湖上七大門派,竟無一人生還……」保坤笑道:「不赴約不行嗎?」
方雨搖頭道:「不行,沒有去赴約的人,不出半月,完全慘死了。」保坤哈哈大笑道:「武
林中竟有這樣窮凶極惡的女子?那時令尊去赴約了沒有?」方雨歎道:「那一次是家父的師
父接到這面白旗,他老人家沒有去如期赴約,後來竟慘遭毒手,唉……」保坤笑說:「這樣
看來,你我這一次非赴約不可了。」方雨長歎一聲,接道:「不去赴約也躲不過的,反正是
禍不是福。」
保坤沉吟一陣,突然道:「最近有幾個掌門的高手,被一種『遙空彈指神功』擊斃在黃
山絕峰之上,大概與此事有關吧?」方雨又歎了一口氣道:「不錯,聽家父說,有許多高手,
竟無聲無息的慘死黃山,大概都是那女子的傑作。」保坤點頭道:「我也聽說過,依照旗上
所指定的時間,是明年七月十五日,距今為期尚遠,我相信三山五嶽,不乏能人,難道就坐
視等死嗎?」
方雨忽然想起一件事,道:「兩月前,家父接獲武當山僅存的一個長老,智塵上人,發
的一封邀約書,邀請家父本年八月十五日去武當山共選什麼盟主,依此情勢推斷,大概與此
事有關。」保坤笑道:「八月十五日,距現在為期不遠,我們去武當山一次如何?」方雨微
笑道:「坤哥想去爭奪武林盟主嗎?」說著,雙目盯著保坤,看他面部的反應。
保坤搖頭笑道:「愚兄一點微末武功,怎敢妄想此去爭奪武林盟主,不過我們去看一場
熱鬧,然後同他們一起去赴那女子的死約。」方雨點頭笑了一笑,二人便立即起程,往武當
山而去。幾日的行程,轉瞬間,二人將接近武當山的七星峰下。
這時正是八月天氣,秋高氣爽,輕風徐來,使人心曠神怡,保坤坐在馬上對方雨道:
「人言武當山的七星峰下,風景絕佳,這一次來,可大大地欣賞一番了。」方雨搖頭道:
「其實不然,武當山最好游的地方,要算『風月洞』……」方雨話未說完,保坤插口說道:
「是不是風月之債未償的『殉情洞』?」方雨哈哈大笑道:「胡說八道,道士靜修之地哪來
的風月之債,你呀,滿腦子的怪話。」保坤也大笑起來,這時,二人不知不覺,已來到七星
峰下。
峰上羊腸小道,馬不能行,二人便把馬拴在峰下大樹上,步行上山。一路之上,秋風送
爽,雁聲回鳴,二人加緊腳程,向山上奔去。保坤、方雨正行間,突然一陣颯颯風聲,側方
一棵大樹上,閃電似的,飛下來兩道人影,攔住保坤、方雨二人去路。保坤一見來人,是兩
個道裝打扮的中年道士。保坤拱手道:「在下是來參加選拔武林盟主盛會的。」兩個中年道
士,向保坤、方雨二人身上打量一番,微微答禮,其中一位道:「兩位請出示本派邀請的函
件。」方雨忙道:「在下的家父早已接奉貴派智塵道長的邀約信,數日前已來貴山,在下因
事在途中耽擱,沒有趕上。」站在左邊的中年道士,搖頭笑道:「令尊既接到本門師祖邀約
函,自然可以參加,二位如果沒有邀約函件,就請在此止步。」
方雨道:「家父帶我同來,到時當然有要事指示囑咐,我豈可離開家父半途而返。」
站在右邊那位穿灰色道袍的中年道士搖首笑道:「這是有關你父子的私事,等大會完了
以後再說。」保坤聽了有些不悅,冷冷道:「武林選拔盟主,主旨是主持武林大會,領導共
同去制裁那惡貫滿盈的妖婦,道長,你說是也不是?」
左邊那位穿黑色道袍的道士答道:「不錯!」保坤冷笑道:「既然是為了選拔盟主,我
等是來參加盟主選拔,為什麼不准我們進去參加?」
他這一番言語,理直氣壯,說得兩個道士啞口無言。保坤一撩衣袍,轉頭對方雨道:
「弟弟,我們走!」兩位中年道士同時跨步,攔截保坤,怒道:「二位說得雖然不錯,但我
等奉命守山,沒有本門師祖邀約之函,便不能越此一步!」
保坤大怒喝道:「你們武當派飲譽滿江湖,為何弟子如此蠻不講理?」
左邊那位穿黑色道袍的道士,也喝了一聲,接道:「你怎麼出口傷害本門?難道你不知
道現在站在什麼地方嗎?」
保坤厲聲道:「站在武當派的山麓下,怎麼樣?難道武當山是龍潭虎穴嗎?三山五嶽,
任我邀游,四海五湖,還沒有我保某人不能去的地方……」
右邊那位穿灰色道袍的道士,大喝一聲道:「武當聖地,豈容小子撒野!」
「豈只是撒野!我還要去問問智塵老牛鼻子,如何教出這些蠻不講理的徒子徒孫!」
保坤說罷,身形一晃,便往前闖去。
兩個中年道人,反手從背上撤出長劍,同喝一聲,道:「小子!你敢!」
方雨慌忙拉住保坤的衣袍,道:「坤哥,有話慢慢說,實在不許進山,我們便不要上去
吧!」
保坤劍眉一豎,面罩寒霜,轉面對方雨冷嘿一聲道:「不要上去了?笑話!怕什麼,區
區武當山便不准我進出遨遊嗎?莫說眼前這幾個貨色,看不在眼底下,就是智塵那老牛鼻子
親自來,愚兄也一樣不在乎!」
灰袍道士面帶一股狂傲之色,長劍一揮,冷喝道:「再敢出言無狀,貧道便要出劍傷人
了!」
原來,這著灰色道袍的道士,雲虛道人,乃是智塵晚年收的小弟子,是現在掌門雲幻真
人的師弟,他武功僅次掌門雲幻真人,為人狂傲、偏激……
方雨又對保坤道:「坤哥,我們走吧!何必與他們來嘔這口閒氣,反正他們選出盟主,
家父便要下山,我們就可以會晤了。」
保坤沒有理會方雨的話,雙目如電,一掃著灰袍的雲虛道人,冷笑一聲,一字一字的說
道:「肉掌接你們二人雙劍!」
雲虛道人自行道江湖以來,十餘年來,頗有聲譽,他哪裡受過別人如此輕視,氣得怒火
萬丈,當下冷哼一聲,手中長劍一揮,幻起一道銀虹,疾如石火般地,向保坤頭上罩下!
保坤清嘯一聲,立演「雲海幻蹤」身形一晃,便不見了。
雲虛道人一劍出手,突然不見眼前人影,不禁大吃一驚,慌忙轉身,就在這一剎那間,
突聽到背後傳來喝聲道:「牛鼻子,回『三元觀』去吧!」
雲虛道人驀覺背後有人向他一推,他便立樁不穩,踉蹌地向後暴退,一連退了十多步遠,
才強行立住馬樁。抬頭一看,嘿!保坤竟站在他的面前,雙手背在身後,向他冷笑。
雲虛道人又驚又氣,眼睛瞪得大大的。
左邊站的黑袍道士想出手時,雲虛道人連聲喝阻,右手一招,二人便隱沒林中不見了。
方雨冷冷道:「這兩個牛鼻子還算識時務!」保坤哈哈大笑道:「弟弟,我們走!」二
人身形一晃,便向山上奔去。
二人腳程甚健,眨眼眼間,便走到山腰,只見山上,夾道古柏,修竹名花,果然是一座
好靜修之地。
二人正行間,突然聽到一排蒼松後面,發出一陣嘯聲,二人略停腳步,驀然,松後躍出
四個青袍老道士來!四人一字擺開,站在路上,由左至右,兩個白髯老道,年紀看去在七旬
開外,一個黑髯垂胸,年齡也在六十以上,最末一位,短鬚黃面,年紀也在五旬以外。
四人八雙精光閃爍的眸子,射向保坤、方雨二人,他們面色凝重,肅穆而莊嚴!
保坤忙拱手一禮,道:「道長等攔住在下二人,不知有何指教?」
那為首的青袍長髯道人,面上稍為緩和下來,緩緩地說道:「貧道四人奉命守護武當山,
不准閒人闖山,你二人硬闖上山,不知有什麼緊急的事要辦?」
保坤道:「在下兄弟二人,專程千里迢迢趕來貴山,有要事奉告……」
站在第二位的青袍白髯老道,冷哼一聲道:「小子不要胡扯,你剛才在山下說,是要為
爭奪盟主而來,現在又說有要事奉告,滿口胡言,鬼才相信呢!」
為首的青袍長髯道人,面色又凝重起來,兩道冷芒,射向保坤,接口道:「有要事可對
貧道說,以便轉告本門師祖就是。」
保坤搖頭道:「這件事一定要見到智塵老道士才能說,恕在下不能事先奉告。」說罷,
舉步欲向前走去。
站在第二位那青袍白髯老道,向前跨了三大步,阻止保坤去路,厲喝道:「站住!」
保坤早已心中不悅,現在看見白髯老道攔阻去路,心中大怒,也厲喝道:「牛鼻子,你
要怎樣?」
青袍白髯老道,一手護胸,一手準備向保坤拍出,口中冷嘿幾聲,緩緩他說道:「貧道
雙手發癢起來,如果你小子再敢在此名山撒野,便要教訓你了。」
保坤見狀,一陣氣極的縱聲狂笑,聲似龍吟虎嘯,入耳嗡然,令人聽來心驚氣浮。
緊接著,倏斂狂笑,一聲焦雷似的暴喝:「你不妨出手試試!」
青袍白髯填人,經保坤一聲暴喝,怔了一怔,略為定神,指著保坤,冷冷道:「小子先
接貧道一掌!」
說著,右手一推,一掌閃電似的劈出……
但見勁風如濤,捲起沙石,對準保坤頭頂劈來!眼見勁力快撞向保坤身上時,只見保坤
冷冷一笑,星目死盯住青袍白髯道人,身形一閃,橫飄七尺。
青袍白髯道人,看了不禁氣得怒火高燒,大聲喝道:「小子想跑嗎?」
「嗎」字尚未出口,霍地一聲,身隨掌起,急變「力劈三關」寒光閃處,再度劈向保坤
的頭頂。
保坤身形又一閃,倏然地一個急旋,又至那白髯道人一側六七尺開外。
白髯道人,見兩招未擊中,面上一紅,巨喝一聲,又向保坤撲去!
要知,這青袍白髯老道,乃是武當派四大老者之一,不但武功高,輩份高,而且在江湖
上的名望也極高。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兩招竟告落空,怎不有損他的威名。這一次,他撲去
不但奇快絕倫,而且手中已多了一把寒光閃閃的長劍。長劍在手,幻起一道匹練銀虹,向保
坤閃電掃去。
保坤疾演「雲海幻蹤」,一晃眼便到了道人的身後。白髯道人,盡平生之力一擊,突然
不見對方蹤影,頓時大驚失色,魂飛天外,冷汗倏然流下來。
一聲怪叫,白髯道人盡展平生所學,一把雪亮長劍,只舞得寒光閃閃,劍帶嘯聲,風雨
不透。
保坤身如柳絮,輕飄飄,閃來游去,神情暇逸,快時如電,慢時緩飄,拳掌尚未出手。
眨眼間,竟在白髯道人劍下,走了十招。
白髯道人氣得白髯無風自動,滿面通紅,雙目似火……方雨越看越心花怒放,他已判定
「雪霞湖」的灰袍醜面人,七成是他坤哥哥喬裝的。
站在一旁的三個道士,只看得心驚肉跳,目瞪口呆,暗暗叫苦。
突然,保坤一聲暴喝:「牛鼻子撒手!」
喝聲中,白髯老道只見眼前人影一閃動,右手虎口一麻,手中長劍竟脫手飛出!白髯老
道驚噫一聲,定神一看,只見保坤站在距他五尺開外,他手中正在玩著白髯老道的長劍,狀
極悠閒。
白髯老道氣得面色由紅而青,猛撲過來,口中厲喝道:「小子,我和你拚了!」
為首的青袍長髯老道突然沉聲一喝道:「師弟且慢動手,我還有話要問他二人。」白髯
老道硬把打出的一招,收了回來,閃在一旁,面上猶有餘慍之色。
青袍長髯老道,向前跨了一步,問道,「二位師出何門,先把來歷細敘一遍給貧道聽
聽。」
方雨搶著說道:「在下乃是潘家霸霸主潘可人之子,家父可能早已登山拜訪貴派掌
門……」
保坤聞聽略吃了一驚,心中一動,忖道:「他是潘可人的兒子,怎麼在潘家霸沒有見到
他,莫非他是……
他心念未落,突聽青袍長髯老道微微一笑道:「不錯!令尊早已登山,潘公子一人可以
上山。這一位是誰?」他手指著保坤,意思是不明白保坤的身份。
保坤正欲答話,方雨又接口道;「他是在下的義兄,請道長通融讓他隨在下一道登山。」
青袍長髯道士沉哦一陣道:「不行,這位大俠身份不明,萬萬不能登山,這是本派的山
規,請公子一人隨貧道上山吧!」
保坤正欲發作,方雨使了一個眼色,保坤按耐住怒火,冷冷問道:「道長一定要拒人於
千里之外了?」
青袍長髯道士笑道:「非貧道不肯通融,實因山規所限,而且,最近冥谷中人,已出沒
江湖,我們不得不加強戒備。
保坤冷笑一聲,接道:「道長既不能體念在下一片登山至誠,容在下過去,在下只好硬
闖了。」四個老道均面色凝重,擋住去路,一言不發。保坤回頭對方雨道:「他們既准賢弟
登山,賢弟先行登山。愚兄將試闖武當沿山攔劫之人,是否真能擋得住……」
他話未說完,突聽到站在第二位的白髯老道喝道:「小子有三頭六臂,敢在武當聖地撒
野?」方雨急忙低聲道:「坤哥,我們要去一同去,我不願獨自一人先去,但是,我們不要
出手傷人,免得把事情弄糟。」保坤微微點頭,雙肩一晃,便向四個老道站的地方衝去。
驀然,一聲震耳巨喝,一股強猛絕倫的潛勁,山湧而出,硬把保坤前衝之勢,擋了回來。
保坤口中發出長嘯之聲,當下一提真氣,身子忽然向上升去。只覺身軀凌空直上,疾升起兩
丈多高,懸空一個觔斗,人已越過四個道長,直飛過兩丈八九尺遠。這一招輕功身法,舉世
罕見,只瞧得方雨暗中敬佩不已。保坤身形方落地,突覺一股勁力,如狂濤般地,自背後湧
到。保坤忙反手一招「拒虎歸山」,把那股襲來的潛勁堵住,突然幾聲悶哼,四個老道,不
約而同地向後暴退了三大步。保坤正欲向前舉步,驀然聽到前面又是一聲巨喝道:「小子的
身手果然不凡,莫非是冥谷中人不成?」話未落口,人已現身,只見前面蒼林中,又湧出三
個老道士來,他們手橫長劍,擋住去路。保坤怒道:「胡說!在下與冥谷中人,有血仇深恨,
所以才赴貴山,與貴掌門共商大計,爾等不察,故意阻攔,其意何在?」
站在中央那個獨目老道冷笑道,「小子不要狡辯,今天你要衝出本派鎮山的『七星陣』,
比登天還難!」言訖,右手一揮,前後七個老道,登時站好方位,盤坐地上,垂目不語。原
來,剛才走出來的三個老道,和原先四個老道,一共七人,構成名滿江湖的「武當七星陣」。
要知道,武當的「七星陣」,乃是一種極具威力的陣法,被陷陣中之人,只要攻擊七人中之
一人,其餘六人,便連袂出手,威不可當。幾十年來,沒有一人能衝出「七星陣」,所以此
陣名滿江湖,與少林寺的「羅漢陣」同譽為武林兩大奇陣。保坤站在陣中央,虎目向四週一
掃,只見七個老道,閉目盤坐,面色都非常凝重……方雨突低聲對保坤道:「坤哥哥,『七
星陣』的威力,非一般陣法可比,須要小心才好!」保坤冷笑一聲道:「我倒要看看這些蠻
不講理的道士,怎樣對付我!」說著,反手從背上撤出長劍,在手中一抖,清嘯一聲,向盤
在地上七個老道中的一個道人身上斜斜擊去!保坤長劍剛剛一動,便聽到一聲震耳欲聾的巨
喝之聲。
七個老道同時躍身而起,向保坤擊去一掌。七道狂飆,從七個不同的角度,如巨浪似的,
向保坤襲來。這等排山倒海似的威力,只看得方雨心驚魄動,心想:「保坤這一下非毀在七
道掌風之下不可。」保坤雖然技高膽大,但見這等驚人的掌風,從四面八方爽擊而來,也不
禁驚駭,當下忙騰身而起,躍起三丈多高,閃避那七道襲來的勁風。
這時,他才明白,「七星陣」的威力,果然名不虛傳。七個老道,見同時發出一掌,竟
沒有擊中保坤,他們也不禁為之動容!
保坤閃避七個老道士的掌風,便飄然落地,但當他剛一落地,七個道人又是一聲沉喝,
七道狂飆,又已湧到!保坤又提一口真氣,躍向空中。
這一次又沒有擊中保坤,但保坤頭上汗流泉湧,面色大變,顯然,他已動了怒火。
當他快要落地之際,口中發出暴喝之聲道:「你們如果再聯手對付在下,可別怪在下要
出手殺人了!」方雨忙道:「各位道長暫請停手,在下有話對你們說。」坐在左邊上首的青
袍長髯道人說道:「潘少俠有話請說吧!」他一揮手,其餘六人,都停手沒有發掌。方雨干
咳了幾聲,接道:「義兄並不是怕各位道長,他一再避讓,不肯出手傷人的原因,乃是基於
彼此均非仇敵,倘各位道長一再逼迫他,到時他施展絕學,傷了貴派道長,你們自行負
責……」
坐在最右一位短鬚黃面的道人,臉色一沉,斷然喝道:「滿口廢話,有本領儘管使出來,
誰要他怕我們?」保坤怒道:「弟弟不要和他們再說了,他們既不聽忠告,又不辨敵友,休
怪在下心狠手辣了。」
說著,大喝一聲,縱躍而起,長劍一揮,舞出一片寒光,一招「雲海星幻」向那短鬚黃
面的道人擊了過去。此招乃「毒眼龍」裴雲海授他的一招精華之學,三式九招,綿連合而為
一,攻勢銳利異常,一時把那短鬚黃面道人,罩在劍光之中。
其餘六個道人,不約而同地一聲驚呼道:「『雲海星幻』!你是裴雲海什麼人?」在這
同時六人聯手發出一掌。幾股勁力與劍一碰,發出一聲巨響,短鬚黃面道人身子向後暴滾七
尺,爬起來滿面塵土,口角掛著血絲。保坤衣袂飄拂,傲然立在原地未動。
所有的道人都呆了!
保坤能同時接起六人聯手一掌,而且運劍傷人,這份武功,怎麼不使他們驚得發呆!
保坤雙目如電,一掃在場七人,冷笑道:「裴雲海是我什麼人你們不配問,現在我又要
問你們一句話,『七星陣』還有別的花樣沒有?」
一個灰袍黑髯的老道怒道:「小子不要賣狂,今天你能闖出『七星陣』,我們便准你上
山!」
保坤冷哼一聲道:「區區『七星陣』,能困得住我嗎?」灰袍黑髯老道也重重地哼了一
聲接道:「小子,你不妨試試!」
保坤大喝一聲,長劍忽然斜斜指出,逕向那灰袍黑髯老道右腕刺去。
這一招乃是「雲海星幻」第二式——「海嘯撼乾坤」,只見光華一閃,如似奔雷閃電,
那灰袍黑髯老道連續閃避,均被圈在劍光之中。
其餘五人巨喝連天,出手搶救,保坤左手反擊一掌,逼退五人,右手劍上又加了二成真
力,他存心想把那道人,毀在劍下。
突然,一聲惶然的呼喊聲:「坤哥快撤劍!」
寒光暴斂,保坤一收劍躍至方雨跟前,問道:「弟弟什麼事?」
方雨微微一笑道:「我不要你殺那道人,看在小弟的面上,饒了他吧!」
保坤笑道:「看在我義弟面上,饒了你們七個老牛鼻子,還不快滾!」說著,將長劍插
入劍鞘之中。
七個道人略一定神,互相丟了一個眼色,為首的青袍長髯老道乾咳了幾下道:「少俠既
是裴大俠高足,恕貧道眼拙,多有開罪之處,不過貧道等奉命守山,茲事體大,不敢私自放
少俠上山,請二位在此稍候,待貧道師弟稟告掌門,再作決定。」
保坤聽了對方之言,頗為合理,當時沒有再說什麼,僅仰首看天,哼了一聲。
方雨接著笑道:「武當道長風度果然不凡。」抱拳一禮,拉著保坤坐在一旁樹下休息。
原來,方雨又怕保坤發作,弄成僵局。
為首的青袍長髯老者,轉身對一個道人耳邊說了幾句,那道人便飛奔而去。方雨依在保
坤身旁,輕輕歎息一聲道:「坤哥身負絕世武功,但卻深藏不露,實叫小弟佩服得五體投
地。」
保坤微笑道:「哪裡,哪裡,愚兄僥倖勝得他們一招,怎敢當,賢弟過獎!」
方雨淺淺一笑道:「以弟所見而論,那七個道人如果再戰下去,只怕都要喪生在你的劍
下。」
保坤正欲答話,突見剛才去的那位道人,急奔而回,站在五丈開外,便停了下來,右手
高舉作了一個手式,轉身向回路奔去。
其餘六個道人,一晃身便沒入松林中不見了。方雨笑道:「他們既然都走了,我們就上
山吧!」二人忙展開腳程,向山上奔去,約莫奔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只見山勢綿綿,越走
越高。
方雨回首對保坤一笑道:「大概再沒有什麼人來攔阻我們了吧?」話聲未落,突聽颯颯
風聲,在一個陡坡的巨松之上,兩個身著灰色道袍的老道,墜躍下來,橫身攔住去路。這兩
人身軀都異常高大,直挺的由半空中摔了下來,如非有極佳的輕功,非得重傷當場不可。
方雨恐怕保坤鬧出僵局,身軀一晃,欺到兩個道人面前。兩個道人手橫長劍,還未開口
說話,方雨便問道:「你們兩位可是要攔截我們登山嗎?」
這句話問得既是單刀直入,又有些稚氣可笑,兩個道人一時之間,真還想不出一句適當
的措詞答覆他,只好搖搖頭。
方雨見二人搖頭,笑道:「二位既不是攔截我們,大概是來嚮導我們的進路吧?」
兩個道人點點頭。
站在左邊那個道人道:「二位既遠道來敝山參加武林選舉盟主大會,本派自不能拒二位
於千里之外,不過參加此盛會的人,都是身懷絕世武功,二位一定要去參加,請向正北走小
道,越過一道高崖,便可抵達大會場中。」
方雨皺眉問道:「難道我們就不能走這條大路而進嗎?」那道人接口道:「這是本教的
山規,沒有持邀請函件的,一律不准在大道通行,貧道不能……」
保坤聽得有些不耐,對方雨道:「弟弟和他們囉嗦什麼,我們到那邊看看高崖再說。」
說著,拉了方雨向北奔去,大約走了半個時辰,果然在小道的盡頭,便沒有通路,一道
高約七八丈的懸崖,橫亙在前面。
那道懸崖,經人工修築後,顯得格外陡竣,上面光滑如鏡,無處可以攀登,向左右延伸
甚長,形成一道天然障礙。方雨仰頭一望高崖,歎了一口氣道:「非有絕世輕功,不能飛越
此高崖。」
保坤仰笑道:「弟弟的雅號不是叫『黑燕一叫翻江湖』嗎?難道一隻靈巧的燕子,也飛
越不過此崖嗎?」
方雨搖頭笑道:「雅號是雅號,我可沒有這種能耐,牛皮吹大了會破的,坤哥哥,你大
概可以試試。」
保坤哈哈大笑道:「我也沒有這個把握,不過試試看!」保坤微閉雙目,運起一口真氣,
突然清嘯一聲,身形陡然拔起,向上一躍,便是四五丈高,他身在半空中,再提起丹田之氣,
又往上一衝,便躍上了高崖。
當他立身崖上時,武當派的「三元觀」宏偉的屋字,已遠遠在望。
「三元觀」前的廣場上,已萬頭鑽動,選舉武林盟主大會正要開始了。
方雨在崖下高叫道「坤哥哥,小弟怎麼上去?還是你一人先走,小弟從大道上山吧!」
保坤突然發出一聲嘯聲,身形一晃,便從高崖上飛瀉而下,宛如秋葉落地,毫無一點聲
音。
方雨笑道:「坤哥哥的輕功,已臻『凌空虛渡』之化境,為武林所罕見,小弟算是大開
一次眼界了。」保坤微微一笑道:「自己兄弟何何用誇獎,來,我負你一道上去吧!」
保坤挾起方雨,猛提一口真氣,向上一躍,身在半空之中,再又提氣,一躍已達七八丈,
第三次提氣,才登上高崖。
方雨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道:「好高的懸崖呀!」
保坤一雙眼睛,一直盯住方雨,現出滿面迷惘之色……
方雨奇道:「坤哥哥,你怎麼啦?一直看著我幹什麼?」
保坤經方雨一說,驀然一驚覺,才感到自己失態,忙笑道:「沒有什麼,沒有什麼,不
過我剛才挾起弟弟時,感覺你的胸脯大大的,軟軟的,好像……」
方雨嬌羞地面上頓時紅了起來,嗔怒道:「坤哥哥胡說,以後如果再不老實的話,我便
不理你了。」說著,羞得頭低了下去。
保坤忙用手指著「三元觀」道:「盛會就要開始,我們快去看熱鬧吧!」說著,拉起方
雨,便向前跑去。
二人來到廣場上,只見有一座高約三四丈的五綵樓台,四周都是武當弟子守護著。
這時,台上已經坐滿了人,發出嗡嗡交談之聲。
保坤、方雨二人一縱身,便來到台上,方雨找到他的父親,特替保坤引薦了一番,二人
便坐在方雨父親潘可人的下首。
此刻,大會尚未開始,保坤微笑低頭問方雨道:「你令尊姓潘,你為何姓方?莫非方雨
是你的化名嗎?」
方雨點點頭,答道:「小弟本名叫潘貞,出道江湖則用方雨的姓名。」說著,對保坤嫵
媚地一笑。
二人正說笑間,突然,台上沉寂下來,接著,自綵樓後面,魚貫走出來兩個道人。前面
一道,鬚眉似雪,白髯過胸,年逾百齡,他步行如流水,神態祥和之中,又顯出一份威嚴,
令人肅然起敬。
後面跟著的道人,鶴髮童顏,年紀也在七旬開外,前面道人緩步登上彩台以後,便入了
主位,後面那位道人,則坐在一側,此時保坤已由潘貞引見和潘可人見過禮。
保坤低聲問潘可人道:「潘老前輩認識這兩個老道嗎?」
潘可人笑道:「怎麼不認識,現在坐在主位的老道,便是武當山碩果僅存的一位長老,
智塵上人,坐在他左側的那位道人,乃是武當山掌門人云幻真人。」保坤目光向台上一掃,
笑道:「潘老前輩可認識台上這許多三山五嶽的好漢?」「大半認識!」二人正說話間,突
見坐在主位那位武當長老智塵上人,從坐位中緩緩站起,向台上之人,施了一禮,宏聲道:
「此番邀請天下各大門派的高手蒞臨敝派,主要是如何對付『冥谷』妖婦明年七月十五日的
挑戰……」「各位都知道,在三十年前,天下武林英雄,十之八九,都毀在妖婦手中……」
智塵上人說到這裡,面色有些黯然,他幽幽一歎,接道:「那一次貧道正在坐關,未能替武
林同道效一點微力,說來慚愧得很,這一次,貧道認為有關武林整個存亡問題,茲事體大,
故特邀請各位前來,共商大計……」
智塵上人歇了一歇,又道:「那妖婦功力高深莫測,貧道認為必須選出一位武功智慧俱
是上乘之人為盟主,來主持大計,對付那妖孽……」他說完,便緩緩落坐,此時,台上一片
沉寂,智塵上人面前案上爐鼎中,香煙裊裊上升,一片肅穆莊嚴氣氛。這時,麗日當空,萬
裡無雲,山風拂動蔓草,發出沙沙之聲,應和著幾百顆心的跳動。突然,台上席間站起一人,
抱拳當胸,朗聲道:「在下的拙見,恭請智塵上人,為群豪的首領,率領我們去『冥谷』赴
約!」此語一出,全台響起一片掌聲。智塵上人又緩緩站起,向在坐的人一施禮道:「各位
一番盛情,貧道心領了,不過以貧道一點微未之技,實在不敢當此大任……」
峨嵋掌門凡雲真人站起道:「上人德高望重,武功超凡入聖,足可以領導我們除此妖
孽。」智塵上人忙向凡雲真人道:「凡雲道長過獎了,貧道技不如人,姑且不論,早在二十
年,曾發誓一生不履江湖,祈望各位諒宥貧道的苦衷……」智塵上人言猶未畢,驀然,一聲
輕喝,一個垢面的嬌小人,突然站起,厲聲道:「上人既不願出山,各位何必強人所難,除
了他難道就沒有人了嗎?」此語一出,舉座皆驚!群豪不約而同地一齊望去,只見垢面嬌小
的人,立在末席,面上一層油垢,只能看清一雙眼睛,衣衫襤褸,身材嬌小………保坤雙目
與嬌小人眼神一接觸,怵然心驚,心道:「這雙眼神好熟悉呀!好像在哪裡見過,可是一時
卻想不起來了。」他低聲問潘可人道:「潘老前輩認識此人否?」潘可人搖頭道:「不認
識。」
華山亦凡真人突然站起,怒喝道:「爾是何許人也,竟斗膽敢出言傷害上人,再胡說,
小心你的髒腦袋!」智塵上人忙制止亦凡真人道:「道長不可動怒,那位少俠言之有理,論
技取得盟主地位,才算真才實學,有了真才實學,便可以領導群豪亦凡真人斷然喝道:「小
子不要賣狂,咱們先較技一番如何?」垢面褸衫的嬌小人冷笑道:「奉陪!奉陪!」智塵道
人忙道:「今日較技,旨在爭取盟主地位,點到為止,決不可把恩怨糾纏在一起……」亦凡
真人生性急躁似火,他一晃身,便躍下台去,站在廣場上,喝道:「小子,有能耐的快下
來!」垢面褸衫的嬌小人冷哼一聲,騰身而起,便躍入廣場上,他向亦凡具人掃了一眼,問
道:「你先出手吧!」亦凡真人本極冒火,當下厲喝道:「恭敬不如從命!」說著,左手護
胸,右手一掌向對方推去,一道狂飆,如石火般的罩向垢面褸衫的嬌小人。垢面褸衫的嬌小
人,不閃不避,硬接了對方一掌,然後右手五指如鉤,閃電似的向亦凡抓去!亦凡驀然一驚,
要閃避已來不及了,慘叫一聲,連頭皮都被抓了下來,當場慘死!
全台的人,都看呆了!垢面褸衫的嬌小人,僅一招便抓死功力深厚的華山亦凡真人,他
這一身武功。怎不使在場的人驚駭?這個垢面褸衫的嬌小人是誰?謎!全場的人,都懷疑地
望著那垢面褸衫的嬌小人。突然,有人一聲驚呼道:「他是『冥谷』中喬裝的人!」此語一
出,全場的人,莫不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