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相府後院留下不少人,挑燈龍、打火把的,大家都站在那裡發楞。
要走吧!陸嬤嬤沒有說讓他們離開;不走吧!站在這裡做什麼呢?
厲如冰四下看看,說道:「你們不走站在這裡是不是要找死?你們真的要想死,那是非常的容易,我會立刻成全你們。」
只見她玉刀一閃,寒光揮動如帶,令人股寒欲墜。
很靈光,四周的人提著紗燈,扛著火把,霎時間跑得一個不剩。
厲如冰笑笑收起玉刀,相府後院院門沒有關上,她從容地走進院門,裡面的情形,她是十分熟悉的,很快她來到老夫人靜室附近,裡面燈火已暗,也沒有了人聲。
在那裡,心裡不停地在想道:「陸嬤嬤如此匆匆離開,必然是相府裡發生了大事,一定與老夫人有關,為什麼此刻沒有了一點動靜呢?」
她在想道:「要不要到老夫人靜室裡去看看,陸嬤嬤會不會在這裡設下陷阱?」
當然,陷阱是嚇不住厲如冰的。
她正要邁步起身,走向老夫人的靜室,忽然,靜室前面有人影出現。
厲如冰第一眼看到那人影,就脫口說道:「是你呀!陸嬤嬤!」
陸嬤嬤徒手沒有拄枴杖,臉色在陰暗的微光下,也可以看得出十分嚴肅的。
陸嬤嬤一直走到厲如冰面前不遠,才站住了腳步,沉聲說道:「你應該想到我會在這裡,就如同我會想到你一定會來到這裡是一樣。」
厲如冰說道:「你的出現,老實說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老夫人出了重要的事,是嗎?你不在她身邊,豈不是奇怪。」
陸嬤嬤聞言一楞,然後她點點頭說道:「你很聰明。」
陸嬤嬤問道:「這麼說是我猜對了,能告訴我,老夫人出了什麼事?」
陸嬤嬤沉下臉色,正要發作,但是,她又遲疑了一下,終於松下口氣,說道:「厲姑娘!如果我告訴你,老夫人出了什麼事,你會離開桐城嗎?」
這個條件開出來,真的讓厲如冰不能相信自己耳朵,陸嬤嬤為什麼要如此的前居後恭。
厲如冰定下心來答道:「陸嬤嬤,為什麼要把回答的問題,與我離開桐城住扯在一起。」
陸嬤嬤說得很乾脆道:「因為問題的答案裡的事,與你厲如冰有關。」
厲如冰長長地「啊」了一聲,她越發地不能相信了。
陸嬤嬤接著說道:「你知道老夫人發生了什麼事嗎?她方才仰藥自盡了。」
厲如冰這一驚非同不可,人在一驚之餘,不由地腳下一個踉蹌,人跟著晃了一下。
她以一種極端不相信的語氣說道:「那是絕不會的,絕對不會的。」
陸嬤嬤說道:「我為什麼跟你說這種壞話呢?」
厲如冰忍不住喃喃自語說道:「不會的啊!老夫人她是一個誦經禮佛的人,絕對不會做這種傻事。」
她忽然問道:「陸嬤嬤,老夫人現在情形如何?」
陸嬤嬤說道:「幸虧發現得早,而且中毒不深,我身上又有解毒的靈藥,在這樣三種條件配合下,總算挽回了她的性命,只是人是非常的虛弱。」
厲如冰口中一直在喃喃地說道:「這是為什麼呢?是沒有原因的啊!」
陸嬤嬤說道:「這就是我要你離開桐城的原因,因為你在桐城,給老夫人帶來困擾,給整個相府帶來困擾,偏偏你又不走,所以在百般無奈的情形之下,她只有走上絕路。」
厲如冰幾乎跳起來說道:「你不能這樣血口噴人,我絕不會為老夫人帶來任何麻煩,一定是你故意這麼說的,是不是?」
陸嬤嬤還沒有說話,厲如冰又接著問道:「你根本就是京城裡皇上派你來這裡監視張家的,如果說逼死老夫人的,不是我這個無關之人,是你,一定是你,我絕對相信是你。」
陸嬤嬤沉思了一下,抬起頭來說道:「厲姑娘,我們到那邊去坐下來談談。」
厲如冰回頭看看,那邊有一塊大石頭,她便過去坐在石頭的一邊,陸嬤嬤隨後來到石頭的另一邊,站在那裡,看著厲如冰說道:「你似乎開始相信我的話,否則,你不會這樣毫無戒心地走過來,因為,你方纔那麼一轉身,我有足夠的機會一舉制服你。」
厲如冰說道:「說吧!我能分得出說話的真和假。」
陸嬤嬤說道:「你是個很聰明的姑娘,你說的話很對,我是皇上派來的。」
儘管厲如冰一直這麼說,可是一旦等到由陸嬤嬤口中親自說出來,那還是讓她吃驚的。
常言道是:在朝伴君如伴虎,果然是有道理的,張家兩朝宰相,忠誠不二,居然皇上還要派人來監視,怪不得有人看破仕途,寧願老死山林,落得一個清靜。
厲如冰忍不住歎了一口氣,不禁問道:「那是為什麼呢?」
陸嬤嬤繼續說道:「為什麼我不知道?我們這種在宮中做事的人,多聽話,少發問,叫怎麼做,認真去做就可了,少問為什麼那是忌詞。」
厲如冰說道:「相府那麼多人,你監視的是什麼?」
陸嬤嬤說道:「監視老夫人一個人。」
厲如冰啊了一聲,這真是一連串的意外。
像老夫人這種人,已經是與人無爭,與世無爭了,而且是一位深居不出的朝庭命婦,為什麼要派人來監視她呢?
這是多麼說不過去的事啊?
陸嬤嬤說道:「我只知道監視老夫人不許與外界人等接觸,特別是有兩個人,一個是玉蟬秋,另一個……」
厲如冰立即接著說道:「另一個是我?」
陸嬤嬤說道:「當初我並不知道姑娘的姓名,只知道要監視另一個與玉蟬秋長得十分相似的姑娘。」
厲如冰說道:「你的話有破綻。」
陸嬤嬤哦了一聲道:「說吧!」
厲如冰說道:「第一,玉蟬秋在相府裡住了很久。第二,我是個江湖上流浪之人,自幼隨師父在杳無人煙的地方長大的,沒有防我。」
陸嬤嬤說道:「玉蟬秋在相府住了很久,那是真的,不過,那是在我來相府之前,至於你,長得跟玉蟬秋相似,為什麼憑這一點要禁止你和相府老夫人見面?我說過,像我們這種人,是不能問為什麼的。」
厲如冰說道:「老夫人知道這件事?知道你來這裡的任務?」
陸嬤嬤說道:「她當然知道,否則,她又何必害怕到這種地步,違背皇上的旨意,後果是十分可怕的。」
厲如冰低下頭,是在苦苦沉思。
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但是,可以想得到的,她的心裡不但充滿了迷惘,而且也充滿了不快樂。
陸嬤嬤問道:「厲姑娘,你還有什麼疑問嗎?」
厲如冰忽然抬起頭來,說道:「這件事到目前為止,我心裡只有一個疑問,為什麼遠在北京的皇上,要遠從京城派你來監視一個女流,而且,還牽扯上兩個不相干的少女?這是為什麼?這其中有什麼秘密?」
陸嬤嬤說道:「姑娘應該相信我,我是真的不知道。」
厲如冰忽然問道:「陸嬤嬤,請問你,如果你是我,面臨現在這樣的問題,你是如何來處理?」
陸嬤嬤說道:「如果我是你,我現在離開桐城……」
厲如冰叫道:「啊!是麼?」
陸嬤嬤說道:「你一定是以為我為自己的事才這麼說,其實我是真的為了你,因為你留在桐城,對相府確是不好,而對你自己也未見得有利,我以為,你要解除你心中的謎,現在你要去找一個人。」
「誰?」
「玉蟬秋!」
「啊!」
「你們長得如此的相像,你的問題也可能就是她的問題,合你們二人之力,去察訪,去瞭解,相信存在你們心中的一切疑問,終有澄清之日。」
厲如冰望著陸嬤嬤,見她說得很誠懇,而且,雖然聽起來似乎是不成為理由,但是,再仔細想想,也就覺得不無道理。
厲如冰忽然問道:「老夫人真的不會有生命危險嗎?」
陸嬤嬤說道:「如果你要去找她,那才真正讓她有生命危險。」
厲如冰點點頭,站了起來,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說道:「我聽你的,而且相信你所說的話都是真的。我走了,謝謝你的指點。」
她走到院牆旁,忽然又轉身過來說道:「我會去找玉蟬秋的,不過,我以為,即使我找到了玉蟬秋,也不見就知道事情所藏的真象,到時候,我還會回來,見到老夫人,因為只有她才是關鍵性的人物。」
她說著話,一個騰身,躍上院牆,飄身落到外面。
此刻深夜,雲掩星月,一片迷濛,而且還有涼意。
桐城城西,本來就是荒涼的地段,此刻更是一點人聲都沒有。
厲如冰默默地在街上走著,她在想一個問題:「自己為什麼會扯進相府與皇上之間的關係中去?」
這是一個人十分說不通的事,難道說:「……。」
她瞿然一驚。
她立即為自己否認道:「絕無此理,我的身世怎麼會跟相府扯上關係?相府更與皇上扯不上關係。」
她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想到這樣的問題上。
一路上思潮起伏,得不到一個結論。
不知不覺之間,回到了東門城外的白衣庵,悄悄地回到室內,只見白衣庵的住持老尼端坐在室內。
厲如冰停在門口,說道「師太怎麼會到這裡來?」
她發覺自己這話問得有些不合道理,立即又改口說道:「師太如此深夜來到此地,想必有事指教。」
平心老尼姑站起來合掌說道:「施主遭受到了困難?」
厲如冰思忖了一會說道:「也沒有什麼,只是彼此之間的一點點誤會罷了。」
平心老尼說道:「欲除煩惱須無我。施主,如果能把『我』字看開一些,就多一份佛心,就淡一份世俗,就少一份煩惱,令師留你在桐城,用心是好的,但是,未見得有好的結果。」
厲如冰驚道:「老師太認識我的恩師?」
平心老尼淡淡地說道:「令師是一位有大來歷的高士,我們沒有機會相識,如果要是相識,我一定要勸令師,帶你離開桐城,逍遙山林……當然,令師不是這種人,我即使勸她,也未見得聽得進去。」
厲如冰問道:「老師太也主張我離開桐城嗎?」
平心老尼說道:「如今這些話都已經是多餘的了,你現在的打算呢?」
厲如冰說道:「我要去找玉蟬秋!」
平心老尼也沒有問「玉蟬秋」是何許人,只是說道:「茫茫人海,你如何找得到?」
厲如冰忽然想起一件事,即刻問道:「老師太,你深夜到此,當然不是為了跟我說這樣幾句話吧?莫非有什麼指引,厲如冰敬謹接受。」
平心老尼說道:「佛緣來到,情緣未了,再說二人同心,其利斷金。」
厲如冰若有所悟地說道:「老師太之意,是要我找一個同行的伴侶?大家一路上也好有個照應,是嗎?」
平心老尼說道:「施主雖然一直承令師在一起,不一定有機會結交知己,其實也不見得,有些朋友只要萍水相逢,就會莫逆於心,有些人相交幾十年,也不見得能有深厚的友誼。」
厲如冰忽然想起一件事說道:「老師太,我有一件事冒昧相求,我看老師太今年已經六七十歲了吧?」
平心老尼掌喧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老尼已經九十有五,六七十歲那已經過去很久的事了。」
厲如冰大喜說道:「我原以為老師太只有六七十歲,覺得你體力有逾常人,眼神更是充足有光,如今聽說你有九十五歲,更堅定我的看法。」
平心老尼沒有答話。
厲如冰說道:「老師太不止是養生有術,而且精通岐黃,是一位醫道高手。」
平心老尼又低低地唸了一聲道:「阿彌陀佛!」
厲如冰忽然走到平心老尼面前不遠站住,深深一躬,很恭謹地說道:「老師太,方纔你說我應該有一個同伴,去走遍萬水千山,確是令人感動,只是我有一位同伴,只可惜他中了玄陰掌,性命保住,功力全失……。」
平心老尼說道:「施主,你的意思是……。」
厲如冰低頭說道:「實不相瞞,這個人正是中了我恩師的玄陰掌,因而喪失了功力,而這個人又與玉蟬秋相識,有這個人作伴,應該是最為合適,只是,他的功力如果不恢復,就一切毫無幫助。」
平心老尼又是一聲悠長的低歎號,緩緩地站起身來,在左邊的大袖袖摸索了一會拿出一個布包,交給厲如冰,鄭重地說道:「施主!你的心地好,而且又是如此的坦白直率,也算我助了一臂小小的力量。」
厲如冰恭謹地雙手接過。
干心老尼就向房門外走去。
厲如冰緊隨著兩步,在身後說道:「老師太,這布包裡面……?」
平心老尼頭也沒有回,只有淡淡地說道:「一切都是機緣,到時候你自然會瞭解。」
厲如冰追問道:「請問老師太,我明天拿這個包裹,自然是去幫助……嗯!幫助我的朋友恢復了功力了,但是不知道是從醫?還是從武功去著手?」
平心老尼沒有回答,她已經走到白衣庵的大門前。
只聽到從黑暗中傳來兩句話道:「欲除煩惱須無我……各有……」
餘音緩緩,消失在黑夜裡。
厲如冰本想一直追下去,她要問個究竟。
但是,她沒有。她已經確定一點,平心老尼不是平凡的人,她也許是一位武林高人,看破紅塵,隱居在此地,也許她是一位得道的比丘尼,隱居市裡,暗中流人。
這種人就算是追上去,她又能告訴你什麼呢?
她手裡捧著這個小布包,心裡存有一分敬意與感激。
唯一使她不能瞭解的,是平心老尼兩次特別強調,欲除煩惱須無我,究竟她要說的是什麼?
厲如冰沒有去深想,悄悄回到房裡,默默地盤坐在榻上,在盤算著明天天亮之後,應該如何展開她的行動。
因為,她實在沒有辦法預想得到,當金盞花預和他的功力可以恢復時,那將是一個什麼樣的場面。
當然,厲如冰也想到另外一個問題道:「我為什麼要決定選擇金盞花作為找尋訪玉蟬秋的旅途夥伴?我這麼做,是真的為了替師父那一掌玄陰掌贖罪嗎?我什麼時候改變得如此仁慈?還有對金盞花特別……」
她的臉都想得燥熱起來。
但是,她立刻否定了自己說道:「我不是那樣的人,這一舉動我只有一件事是我最重要的,便是要查清楚我的身世,然後……平心老尼不是一再說我與佛有緣嗎?青燈古佛,具藥梵經,應該是我最好的結局,其他……。」
她自己不禁輕輕歎了口氣。
一時間心血來潮,無法安神定心,打坐下去。
可是在另一方面,住在雙井街方家後院的金盞花,也是心血來潮,不能入睡,也不能寧靜下來。
金盞花忽然覺得自己真是個罪人,由於他中了玄陰掌,以致讓玉蟬秋以黃花閨女之身,裸裎相擁,救了他的性命,也喪失了少女的尊嚴。
雖然說是玉蟬秋出自自己的心願,而且,也早有以身相許的意思,但是,就金盞花來說,那是多大的一筆人情債,可能一生壓在心頭,使他喘不過氣來。
事實上還不止於此。
玉蟬秋為了恢復他的功力,不惜跋涉千山萬水,去尋找靈藥,甚至冒著不可知的危險,這樣的深情,如何還得了呢?
尤其使金盞花無以自處的,是方家小姐方倩柔。
這位瞎了雙目的姑娘,早已經將一縷情絲,繫在金盞花的身上,柔情似水,默默地流向金盞花的心田。
金盞花能接受嗎?那將對玉蟬秋何以對得起?
金盞花能拒絕嗎?一則玉蟬秋離開之前,將金盞花托付給方倩柔,他不能辜負玉蟬秋的一番好意,斷然離開方家。
再則方倩柔如此全心全意地對他好,燃起了人生的希望,如果一走了之,對這位瞎了雙目的好姑娘,何以交代呢?又於心何忍?
俗話說:最難消受美人恩,玉蟬秋和方倩柔都是多情的美人,金盞花真有無法消受的感覺。
他睡不著,坐不寧,想到極致,他會發瘋。
因此,他連想到最後一個問題。
都是由於那一掌玄陰掌,使他消失了功夫,否則,也不會有這麼多事情發生。
困在方家後院,有寄人籬下的感覺,有龍游淺水的悲傷,有一種春兒作繭自縛的痛苦。
金盞花突然有一種衝動,他要離開方家後院,流落到茫茫人海中去,讓自己平凡的人生,平凡的死,與草木同腐一生,也就算了。
他告訴自己說道:「我決心這麼做,管她玉蟬秋或者是方倩柔,你們都離開我的生命遠一些,反正我這一輩子沒有辦法還你們這些債。」
決心一定,反倒解脫了,百念俱寂,安然入睡。
他不需要整理什麼東西,孑然一身,從此消失在一切熟人的記憶裡。
這一覺他睡得真熟。
睜開眼睛醒來時,已經是日照三竿。
輕鬆地伸個懶腰,正準備起來梳洗,就要悄悄不告而別。
突然,門外有人敲門。
門外是春蘭的聲間說道:「金盞花,你起來了嗎?」
只有春蘭就這樣一直稱他:「金盞花」,還可以勾起他一些昔日的回味。
方倩柔的「花大哥」,或者玉蟬秋說的「花相公」,都使他有一種不是滋味的感覺。
按照平日的習慣,金盞花都是起得很早。
按照平日的習慣,春蘭也好,秋連也好,從來沒有來叫過他的門。
因為方倩柔姑娘鄭重地交代過說道:「只要花大哥的門是關著的,就不許去驚擾他,他或許是練功,或許是休息,都不宜於去驚擾。」
今天春蘭為什麼來敲門呢?
金盞花的武功消失了,但是,他的武功以外的警覺性,並沒有消失。
他立即想道:「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
他匆匆地過來開門,迎面就問道:「春蘭姑娘,是小姐發生了什麼事嗎?」
春蘭站在那裡,臉上透著一股奇怪的表情,說道:「金盞花,你是真的關心我們家小姐嗎?」
金盞花立即說道:「春蘭姑娘,你這句話有些傷人。」
春蘭歪著頭帶著一些調皮的口氣說道:「是嗎?怎麼會傷到你呢?」
金盞花說道:「你家小姐對我是有著天高地厚的恩情,難道我一點也不會關心她?那樣我金盞花算是什麼人?」
春蘭笑笑說道:「算我說話不當,我要向你賠不是,不過,是不是真的心口如一,待回頭就看你的了。」
金盞花明白春蘭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當時還真有些不悅之意,當下說道:「春蘭姑娘,我這個人說話,自來就是心口如一,你不應該這樣懷疑我。」
春蘭說道:「對不起,我說錯了,請吧!」
金盞花說道:「倩柔找我有事嗎?」
春蘭說道:「到了你就自然知道。」
這情形顯得十分暖味,為什麼春蘭是如此吞吞吐吐地,有著隱藏之意,到底是為什麼?
但是,有一點金盞花可以肯定的,倩柔一定沒事,否則春蘭不會如此的刁鑽使壞。
他隨著春蘭之後,走到倩柔住的地方。
還沒有進門,金盞花發覺到氣氛不對。
在倩柔日常起居的地方,除了春蘭和秋連,再也沒有第三者在,從金盞花來到這裡,借居到現在,也從來沒有看見過其他的人。
可是今天倩柔專用的客廳裡,居然出現了其他的人,是一男一女兩位老人家。
方倩柔姑娘乖順地坐在老夫人身旁。
那位老爺子藍長袍、黑馬褂、胖胖的腮幫,疏落的三絡鬍鬚,一看就知是方倩柔的父母。
方家二老同時出現在方家後院,是從未有過的事。
自從方倩柔雙目失明之後,為了順從倩柔的意思,把後院劃為禁區,任何人不得入內。
除了老夫人偶爾來看看心愛的女兒之後,坐下來陪女兒話家常之外,連老太爺也不例外。
今天二老同時到後院,金盞花當然能感覺得到,必定是有很特殊的事,而且這事一定與金盞花有關。
金盞花腳步稍微遲緩了一下,他的心裡已經有了周詳的準備。
鄭重地說明他所以住在後院的前因後果,誠懇地向二老以及方倩柔姑娘表示歉意與謝忱。
同時,他要向二老及倩柔辭行,對於倩柔不顧一切收留他這些日子,使他在最失意、最落魄的時刻,給予他繼續生存下去的勇氣。
這份恩德,只有來生來世,再圖報答。
心意已定,他便大踏步地走進客廳。
方倩柔的耳朵是十分靈敏,她立即站起身來說道:「是花大哥嗎?」
金盞花立即答道:「倩柔姑娘,是我。」
方倩柔鬆開母親緊握著的手,快步走向門口。
因為今天的坐位有了改變,倩柔如此急步匆忙,幾乎撞上了一張椅子,金盞花搶上前一步扶住說道:「倩柔,你要小心啊!」
倩柔急急地說道:「花大哥,你怎麼來了?是不是有什麼事嗎?」
金盞花一愕,不覺說道:「是春蘭叫我來的啊!」
倩柔立即沉聲叫道:「春蘭,你過來。」
這時候老夫人說道:「孩子,不要責任春蘭,是我讓她去請花相公的。」
倩柔依然沉著臉說道:「她為什麼不跟我說?」
老夫人說道:「是為娘我交代的啊,孩子,要怪就怪娘吧!其實我們沒有一點壞意。孩子,你過來,坐在娘這裡……」
倩柔委屈地叫一聲道:「娘!你沒有尊重女兒當初的約定,女兒眼睛瞎了,與世無爭,連個安靜的環境都不肯給我麼?」
她的眼淚就簌簌而下。
這一下老夫人可慌了手腳,趕忙過來,攜住倩柔不住叫道:「孩子!我的心肝寶貝,你可千萬不要生氣,尤其千萬不要哭,大夫不是說過嗎?哭出眼淚,對你的眼眼不好啊!快別哭。」
倩柔流著眼淚不再說話。
老夫人真不知道怎麼樣才好,口口聲聲「心肝寶貝」充分流露出母愛的真摯。
金盞花這時候說道:「倩柔,你是從來不生氣的,為什麼今天要生這麼大的氣呢?再說,這件事並不是壞事。」
倩柔低低地說道:「可是……可是……」
金盞花道:「我一直沒有跟你提起,令尊、令堂那裡我早就應該去拜見,難得他們兩位老人家親自來到這裡,豈不是正好麼?這有什麼關係呢?」
倩柔抬起頭來說道:「花大哥,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嗎?」
金盞花說道:「為什麼不是真的呢,我花非花飄、I 白江湖半生,孜然一身,能夠認識兩位長輩,而且又是至交好友的親長,這是十分難得的事,有什麼不好呢?」
倩柔這才轉過頭說道:「娘,這種事你們應該先跟女兒商量一下啊!」
老夫人好不容易聽到女兒有轉緩的口氣,忙不迭地說道:「是啊!是啊!娘下次可要記住心肝寶貝女兒的規矩。」
娘這麼一說,把倩柔也給逗笑了。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是,究竟將金盞花找來是為了什麼事?金盞花並不知道。
「今天就是我留在方家後院最後的一天。」
金盞花大大方方地走上前行禮,說道:「晚輩花非花向二位老人家請安。」
他的態度很好,而且稱呼也很得體。
方老爺子本來是捧著一個擦得雪亮的水煙袋,一直在呼嚕呼嚕地抽著水煙。
這會子笑呵呵地說道:「年輕人,不要多禮,坐下來,坐下來,在這好講話。」
老夫人緊接著說道:「你方才說什麼叫花非花,我不是聽說你叫什麼金盞花嗎?」
金盞花坐在椅子上,微欠著上身,很認真地說道:「晚輩姓花,我恩師為我取了個學名叫非花,至於金盞花那是當年江湖上的朋友,為晚輩取的一個綽號,是不能登大雅之堂。」
老夫人點點頭說道:「這就是了。」
她和老爺子對看了一眼,又說道:「年輕人,你家裡還有些什麼人?高堂父母可都還健在否?」
金盞花頓時有一分傷感,黯然說道:「晚輩命途多難,自幼就遭受到遺棄,實在說來,晚輩是一個孤兒,這種悲慘的身世,是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提起,我是從有記憶曉事開始,我只曉得師父,可以說我是隨恩師長大的。」
倩柔感傷地說道:「花大哥,對不起呀!讓你說出了傷心的身世。」
金盞花說道:「沒有什麼!令堂老大人她老人家是關心我,我應該說真實的話。」
老爺子停止吸水煙,讓紙媒子燒成一大截灰,老人家兩雙眼睛望著金盞花,點點頭,慢條斯理地說道:「年輕人,你師父一定是位了不起的人,他……」
金盞花立即恭謹地回答道:「晚輩恩師是一位隱世的高人,恕晚輩不能將恩師的姓名說給老人家聽。」
老爺子呼嚕了一口水煙,搖頭著腦袋說道:「不要緊,我在年輕的時候,也交往過一些江湖好漢對於江湖上一些忌詞,大致還能夠知道一些。」
倩柔忽然插嘴說道:「沒想到爹年輕的時候還有這一段事情。」
老爺子呵呵地笑道:「爹做的事情,還有許多是你不曉得的吶!」
他老人家如此一說笑話,使得整個客廳裡的氣氛,就輕鬆起來。
金盞花也覺得方家老爺子是十分慈祥而又風趣的人,他覺得像這樣爹,應該常來陪陪失明的女兒,一定可以使倩柔不致於深鎖住自己的心扉,過著禁錮自己的生活。
老爺子接著又問道:「聽說你有很高的武功?」
金盞花說道:「在以前晚輩是懂得一些武功,不過現在我是一點功力也沒有了。」
老爺子嗯了一聲說道:「我明白,在你來說,這是一項重大的損失,可是如果想得開,在另外一方面也未嘗不是收穫,至少你在這一段時日,獲得了寧靜的生活,這在以往恐怕是不可得的。」
金盞花立即說道:「在此晚輩要真誠的感謝令緩倩柔姑娘,是她的仁心,請晚輩在這裡能有一棲之地,療傷養病。」
他把「療傷養病」四個字,特別加重了語氣。
他想了一下之後,又繼續說道:「對於倩柔姑娘這份恩情,我是終生難忘的。」
倩柔立即說道:「花大哥,你怎麼又說出這種感恩的話來了。」
老爺子嗯了一聲說道:「孩子,一個人能知恩圖報,他是個正派君子,你花大哥能有這份心,那是他為人的根本,是值得稱許的。」
老爺子又望著金盞花說道:「年輕人,你的心地很好,我很喜歡,方纔你提到感恩圖報的話,那倒是不必,不過有一個問題,比感恩圖報更重要,不知道你可曾想到過?」
倩柔忽然說道:「爹!你老人家說這些話做什麼?」
金盞花立即說道:「晚輩愚昧,請老人家指點。」
老爺子說道:「我的女兒是雲英未嫁的閨女,如今在她的後園住了一位年輕的男人,無論這件事是不是會傳出去,我們方家都背不起這個名譽了……」
倩柔不覺站起來,沉聲說道:「爹!你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呢?這裡的一切的事,都是你女兒心甘情願的。爹!你說這話些,豈不是傷了女兒的心麼?」
老夫人趕緊摟住倩柔好言勸道:「乖女兒,你不要急嘛!你爹的用心是好的,請讓他把話說完嘛!」
金盞花恭謹地說道:「老人家責備甚是,晚輩雖少讀詩書,也粗知禮義,對於倩柔姑娘的名節,我自知理虧,但是……」
老爺子微笑著說道:「年輕人,光是理虧兩個字,是不能解決問題的,也是於事無補的。」
倩柔突然說道:「爹!請你不再要說下去了,自從女兒眼睛瞎了以後,女兒就請爹只當作沒有我這個不肖的女兒,今天也是這句話,如果爹認為有辱家風,我可以搬出去,或者我乾脆死掉算了!」
老夫人一再顫聲叫道:「乖女兒!乖女兒!」
金盞花卻在這時說道:「倩柔,令尊的話,並沒有錯,你平素就是孝順而乖柔的人,為什麼要為今天的事,逾越常軌的說話。」
他立即又緩下語氣說道:「倩柔,對不起,我不是責備你,而是說,令尊他老人家說的都沒有錯,只不過在以往我們都沒有真正的面對這個問題,包括玉蟬秋在內,都沒有去深一層地想。」
他轉向老爺子說道:「老人家,就你來看,事已如此,應該怎樣才是?只要我能做得到的,只要是對事情有好處的,晚輩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老爺子一直臉上掛著微笑,只是這微笑是倩柔所無法看到的,但是,真正說來,在他說話的聲音裡,還是可以感受得到的。
老爺子微笑著說道:「年輕人,你仍然有江湖上那種豪氣,我相信你說的話,你說得到就能做得到,不過,你要我說話,不曉得我的女兒是不是讓我說。」
他說著呵呵笑了起來。
老夫人在一旁一面安慰著女兒,一面又埋怨著老伴,說道:「老爺子,你有話就說吧!還要跟女兒說什麼笑話。」
老爺子笑笑說道:「你看,年輕人,她們是母女同心,大概是我可以說出我的內心話了。」
下來沒有說話,他忽然有一個種很恐怕的感覺,他說出來他不願聽到的事。
老爺子對整以閒的吸著水煙,呼嚕呼嚕吸了一筒煙,這才抬起頭來說道:「年輕人,方纔你說到什麼恩惠,其實,你對我們方家也有恩惠。」
金盞花不安地說道:「老人家是在說笑話了,我受食方家後院,否則衣食難全,還有什麼恩惠可言。」
老爺子說道:「你很謙虛,我很高興,其實你也明白,倩柔是我們的寶貝女兒,不幸她雙目失明後,她始終快樂不起來,她將自己禁錮在這後院,過著自我心靈放逐的生活,我二老只有悲佃,只有內疚,我們空有財產,有什麼用?卻不能使我們女兒快樂起來。年輕人,自從你來了以後,我的女兒變了,她活得有生氣,後院裡有了笑聲。」
倩柔輕聲叫道:「爹!」
老爺子笑笑說道:「孩子,因為我們關心你,對你的一切,儘管我們不能常來看你,可是我們二老每一時刻都在關心我們的女兒。」
倩柔輕聲又叫一聲道:「爹!」
老夫人把她摟住在懷裡,默默地流下淚水。
老爺子擦了擦眼睛說道:「年輕人,由於你的出現,使我的女兒恢復生活的活力,我們也不知道要怎樣感激你。」
金盞花肅然說道:「晚輩只是慚愧。」
老爺子說道:「你不要慚愧,雖然我們感激你,但是也為我們來苦惱,那就是我女兒名節問題。」
倩柔叫道:「爹!」
金盞花也說道:「關於這個問題。」
老爺子說道:「你們都不要說話,現在我要告訴我們一個兩全之計,可以保證我女兒的名節,又可以保持我女兒的快樂生命,同時又可以減除年輕人你的不安之心……。」
老夫人說道:「你就直接了當地說吧!」
老爺子說道:「年輕人,我現在鄭重地告訴你,我要把女兒許配給你,你不能推辭,相信你也不會推辭。你們即日成親,你就成為我們方家的女婿。」
這真是一個意外的情況,金盞花傻住了。
方家老爺子要把女兒方倩柔嫁給金盞花,對方倩柔和金盞花,這突然的情況,都是晴天霹厲的。
方倩柔呆住了。
金盞花也呆住了。
雖然他們兩個人都呆住了,在這一剎好那彼此內心的情緒,是不相同的。
方倩柔的心裡,一剎間充滿了驚喜,也充滿了恐怕。
驚喜的是:她萬萬沒有想到老爺子是如此的關愛著自己的女兒,能夠一舉擊中女兒的心裡所想又不敢想的。
方倩柔打從金盞花第一次醉酒,闖進後院,救醒轉來開始,她就在不知不覺之中,將自己的一縷情絲,束在金盞花的身上。
方倩柔這種情愫的產生,是「盲目」的,但是,又有幾個人在產生感情的時候,眼睛是睜開的。愛,就是用心靈去體認,去給予,去接受的。
但是方倩柔是一位多麼有教養的姑娘,她從來沒有讓自己的感情,毫無遮攔地表達過。
雖然,朝夕相處,難免也在自然中不知不覺地流露,那是發乎情、止乎禮的。
她甚至不敢在暗室裡偷偷地告訴自己道:「我愛金盞花,我要嫁給他,我這一輩子非他不嫁。」
這固然是由於禮教與矜持,然而,她沒有忘記自己是雙目失明的瞎子,是一個沒有資格愛的人。
至少她自己是這樣的認為。
只有把這一份愛,深藏在心底,她將自己的希望,壓抑到最低,只要能夠經常聽到他的聲音,於願已足,甚至於她知道這都是一種奢望。
她曾經說道:「金盞花是一條龍,是一條游龍,是一條飛龍,他要游在大海,他要飛舞在雲天,他怎麼可以為一個雙目失明的人,留在方家後院一輩子。」
但是,有很多事情是很難預料的。
她當然不會想到金盞花會中了玄陰裳,因而喪失了武功,她更不會想到玉蟬秋居然將沒有武功的金盞花,托付給她。
這是一個大意外。
這個意外給方倩柔點燃了希望。
她不敢想和金盞花終生廝守,至少在玉蟬秋採得靈藥回來之前,可以朝夕相處。
夠了,她已經感到上天待她不薄。
但是,問題是朝夕相處的結果呢?必須是日增情份,也有時候真自私的想,玉蟬秋不要找到靈藥。
就是這種情形之下,老爺子突然出現,而且又是如此婉轉而又有理地,向金盞花提出了婚姻的要求。
這就像是一個口渴的人,突然發現就在自己身邊,有一桶又涼又冽的甘泉。
在驚喜中藏有一分難以相信的情緒。
隨著驚喜而來的,是恐怕,是十分的恐怕。
老爺子的話,是說得十分有理,而且還十分的合情,但是,金盞花能接受嗎?
一個曾經縱橫江湖的高人,他的情與理,會不會跟一般人是一樣呢?
更重要的是,金盞花對方倩柔是不是有情?
這才是方倩柔最害怕的。
在沒有攤牌之前,至少還可以留在方家後院,如今非攤牌不可,金盞花如果根本沒有愛意,那豈不是逼得金盞花立刻就要離去嗎?
那樣就曾永久失去了金盞花。
如何叫方倩柔不為之害怕。
另一方面在金盞花的心裡,也並不好過。
老爺子的話,合情合理,有理的話,永遠是別人所駁不倒的,何況金盞花是衷心地接受老爺子所說的道理。
無論從何種立場來說,金盞花都沒有理由拒絕老爺子提出來的婚姻要求,他也不能拒絕。
但是,他能答應嗎?
他如果答應了,怎麼樣對得起玉蟬秋?
為他裸體擁抱,救回他的性命是玉蟬秋。
為他千山萬水,千辛萬苦去找靈藥的是玉蟬秋。
如果此刻他娶了方倩柔,他何以對玉蟬秋。
還有一點,他可以發誓,他沒有一點瞧不起方倩柔,他絕不嫌方倩柔是雙目失明的人,相反地,他一直覺得自己與方倩柔是生活在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他不配與方倩柔成為夫婦。
但是,他應該如何來回答方老爺子的話?
他真的拒絕了,那對方倩柔是一種什麼樣嚴重的打擊,可能會致她於死命的。
如果方倩柔死了,方家老夫婦倆,情何以堪?晚景的淒涼,恐怕不是筆墨所能形容的了。
無論金盞花怎麼說了,都有伯仁之憾。
何況方倩柔對他的確有恩。
在他最落魄、最可哀的時候,收留了他,而且給他應有的尊敬,就憑這一點,金盞花不能做忘恩負義的人。
金盞花出汗了。
方老爺子把話說完了之後,眼眼並沒有看著金盞花,自顧捧著水煙袋,呼嚕呼嚕抽個不停。
老夫人微張著嘴,僵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這時間並不長,可是給人的感覺,那真是悠長的一刻,令人難挨的一刻。
終於,方倩柔哇地一聲,她連忙伸手將自己的嘴握住,但是眼淚卻無法握住流了下來。
老夫人連忙摟住,剛叫得一聲道:「兒啊!……」
金盞花在這個時候說話道:「兩位老人家,請容我說一句話。」
他這樣一開口,立即大家都沒有聲音。
因為在這個時刻,只有他說的話,才是決定性的話,大家都等待著他要怎麼說。
金盞花很誠懇地說道:「兩位老人家把倩柔許配給我,,那是我的福氣,是我一生最大的福氣……。」
老爺子呵呵笑道:「等到你這句話就夠了,其他的事你就不要管了,讓我們二老來替你們辦。」
老夫人也立即擦著眼淚笑著說道:「我們會把你們的婚事,辦得熱熱鬧鬧的……。」
方倩柔在一旁看著老夫人的衣袖說道:「娘,你讓他把話說完嘛!」
金盞花連忙說道:「我確實還有話要說給兩位老人家聽。」
老爺子仍然是笑呵呵地說道:「年輕人,你不致說你不願意的話出來吧!」
老夫人說道:「老爺子,人家不是已經答應了嗎?」
金盞花說道:「容我再說一遍,兩位老人家願意將倩柔許配給我,那是我一生最大的福氣,我講這話是發自內心的,沒有一點虛假……。」
老爺子呵呵笑道:「雖然你已經說過了,但是,我們還是很喜歡聽。」
老夫人說道:「老爺子,讓他把話說下去。」
金盞花連聲稱謝,說道:「方纔我說我是發自內心的,我自己瞭解自己,我是一個江湖流浪漢,甚至於我是一個連自己身世都不明白的孤兒,我窮得衣食都不周全,而且身無一技之長……。」
老爺子說道:「年輕人,你既然是一位江湖客,又何必在這些世俗上在意呢?」
金盞花說道:「兩位老人家不在意,我可要在意,論家世,方家是顯赫世家,論財富,方家更是富甲一方,尤其倩柔的溫柔嫻靜,博學多才,這一切與我相比,都是有雲泥之別……。」
倩柔此刻可忍不住說道:「花大哥,為什麼要說這些不緊要的話呢?」
金盞花說道:「倩柔,我覺得這些是緊要的話,因為在這樣的差別之下,兩位老人家居然肯將你許配給我,如何不使我感覺到此生最大的福氣。」
老爺子緩緩地將紙媒子插在水煙袋的熄火筒裡,沉聲說道:「年輕人,你有什麼意見儘管直說,不要拐彎子。」
金盞花恭聲說道:「晚輩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由衷之言。」
老爺子說道:「好!我要聽的就是由衷之言,但是,你要直說。」
金盞花說道:「雖然我感謝兩位老人家和如此不嫌棄,但是……。」
他的話還沒有語出來,倩柔已經支撐不住,人一個搖晃,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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