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一統教主先不說出名號,但他這句:「生下的乃是小妹。」頓使廂房內的其餘四人面面相覷,愣在一起。
其中歐陽昭更是心如鹿跳,忐忑不已,暗忖:這話若是真的,那豈不糟天下之大糕。
因為,他已同江敏有了夫妻之實。
倒是白衣追魂段冰蓉插口道:「教主,此事如果是真,惜乎此刻已不能證實,因為當時沒有第三者在場。」
段冰蓉這句話,好似救命王菩薩,也解了歐陽昭這個圍,他一收靦腆之色,也接著說道:「是呀,家父臨終之時,既未留下遺命,而……」
不等他的話說完,一統教主雙手連搖,不讓他說下去,雙眉一軒道:「老弟,首先聲明,小妹並不是無鹽蟆母醜陋不堪,卻不會便賴起婚來。」
歐陽昭對這句話,一時窘住,還真不好回答。
五爪金龍岳麟見二人話不投機,生恐僵在那裡,對桑子修道:「桑兄,你與歐陽大俠交非泛泛,對這事可曾有些耳聞,或聽見神劍震八荒夫婦生前提過此事沒有?」
鐵筆窮儒桑子修面色十分凝重,拈鬚皺眉道:「他兩家情誼深厚,老朽卻是知道的,至於指腹為婚也是極為可能,而近情近理之事,只是,此乃兩家私事,故而完全不知。」
歐陽昭忽然想起一個理直氣壯的鐵證來,精神一振,從坐位上站了起來,侃侃而論,微笑道:「在下想起了,不瞞各位說,在天心莊山神廟裡,我曾與家父相聚月餘,那時我雖不知眇目道士就是先父,但先父一定知道是我,既有此事,焉能不告知之理,所以,也許是教主把事給記錯了。」
他說到這裡,神定氣閒,微微搖頭望著一統教主。他心想:這一回你該沒有說話了吧。
不料一統教主盈盈一笑,道:「老弟台,我請問你,那眇目道士真的是歐陽世伯嗎?」
歐陽昭面有慍色,拂袖言道:「教主何出此言,他老人家傳了在下幾招神劍,你瞧!」
他生恐別人不信,陡地一震雙臂,虛劃一招,豪氣干雲地又道:「這能假得了嗎?」
一統教主淡淡一笑,不慌不忙,嗖地一聲,從袖內抽出一柄形同匕首的短劍出來,耀目生輝,寒光逼人,他一愣眼神,突然喝道:「老弟台,你看!」
說著,一動腕子,「篤——」白光一閃,竟將短劍摔了出來。嘶——破風聲裡,那柄短劍竟射在他身側丈餘的黑漆柱子上面,因相距甚近,他雖未曾運功用力,卻已深入三寸,只剩劍柄不斷地顫動。
歐陽昭初見這柄短劍,不由一愣道:「哦,原來是你!」
一統教主肅聲道:「姑且不問那眇目道士既然傳功在熊耳山,為何不肯以真情相告,而我且從這柄蟠龍神劍說起。」
歐陽昭未明他的真意,忙道:「不用說了,這柄神劍是你從嶺南銀蠍女施鳳英手上得到的,以前你曾親口對我說過,何必舊話重提。」
一統教主仰臉一笑道:「老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歐陽昭睜大一雙星目,茫然道:「此話怎講?」
「你可知道這蟠龍神劍有雌雄兩把?」
「這……」
這句話可真把歐陽昭問住了,只好皺了皺眉頭,轉向桑子修問道:「桑叔,真的嗎?」
鐵筆窮儒桑子修連連點頭道:「這卻是實情,不過,是分由你父母二人使用,你父神劍震八荒歐陽丹使用雄劍,你母南海玄女孫婉萍使用雌劍。」
歐陽昭對這位盟叔之言,自然相信不疑,黑臉微紅,訕訕地向一統教主不住頷首道:「啊!這就是了。」
一統教主眼神一動,才緩緩說:「我這柄乃是雌劍。」
歐陽昭聞言,面有戚容,淒楚地道:「那定是家母使用的一柄了,想是家母被七大門派合擊,死後落在你的手裡。」
一統教主搖頭說:「不,不!乃是生前。」
「生前?我母生前?」
「一點也不錯,伯母生前留下此劍,作為指腹定親的憑證,當時,我母也將自己所用的三稜九回奪交給伯母,作為交換,不料……」
鐵筆窮儒桑子修聽到此處,忽然一拍太師椅的扶手,猛地站了起來,不勝悲痛,眼望著黑漆柱上兀自插著的匕首,幽幽道:「果然是真有其事。」
室內之人,不由都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話給一驚。
歐陽昭忙道:「桑叔叔,你是說……」
桑子修的神情稍為安定了些兒,深深歎了口氣,搖搖頭道:「賢侄,歐陽丹兄嫂的一雙神劍,在當時武林之中,乃是頂尖的泰斗,尤其是雌雄會合,雙劍連手,—可說算是絕響,七派連手恐也無法制得住你父母的雙龍奪珠劍法。先前聞人傳言,你父母失手,就是失在少去一柄劍,威力減少了一半之上,事後人死無以對證,也就成了武林中的一個謎了。」
一統教主上前幾步,一伸手,在柱子上拔下了短劍,早又不疾不徐地道:「因為歐陽丹世伯夫婦受害,恰巧正是指腹為婚離開我家之後,加之江湖傳言所以失手,又因少了一柄雌劍,所以我父痛不欲生,將這柄劍交付給家母,獨自一人北上找七大門派中人,立誓替世伯找場,臨行言道,最不濟也要把另一柄雄劍與家母的三稜九回奪尋回。」
歐陽昭聽到父母的大仇,不禁悲從中來,強自忍住眼淚,問道:「不知找回沒有?」
一統教主眼中忽然泛起煞氣,陰寒逼人,精光暴長,沉聲道:「誰知又敗在七大門派的百餘高手之下,通身受傷三百餘處,瞎了一眼,僅僅逃出一條性命。」
歐陽昭不由淚落如雨,悲慼萬分,啞著嗓子道:「唉。慚愧!」
一統教主不理他的話,繼續說道:「我父所以不死,是因為從七大門派人的口中,得知歐陽丹世伯的雄劍落在天心莊卓玉-的手中,為了先前離家時的誓言,傷癒之後,裝成窮道士,去到天心莊隱跡,也不過是想完成雙劍合璧之志,日後好對你這歐陽之後作個交待。」
歐陽昭不由愕然道: 「如此說,那眇目道士伯伯乃是……」
「乃是家父。」
「他……他老人家為何對劍法……」
「家父與歐陽丹世伯,除了暢飲之外,研究武功,彼此經常換招琢磨,所以互相對彼此的招數瞭如指掌。」
「這……」
「這在武林之中不乏先例,也不算稀奇。」
「宋世伯既見到了我,為何一字不提,在熊耳山傳功,也不提及……」
「家父生性耿介,從不虛言,也許是因為沒能替老友報仇雪恨,又沒能做到雙劍合璧的誓言,便含恨終生,只能以傳功授藝,聊報知己於九泉了。」
歐陽昭心如刀扎,一咬牙,恨恨道:「這位老伯也太……」
一統教主此時也是悲形於色,又道:「這卻不能算了。」
歐陽昭聞言,暴睜雙目道:「還有什麼呢?」
一統教主喟然一聲長歎,眼中濕潤潤的說:「七大門派中人,不知怎地曉得了家父重傷未死,就打算斬草除根,每一派指定四個高手,共為二十八人,越三湘征八桂,追蹤我父。」
歐陽昭狠狠的道:「好辣的手段,好狠的心腸!」
一統教主咬牙有聲,手中的蟠龍雌劍捏得緊緊地道:「他們追蹤我母,當時小妹還在哺乳之中,我母自然不敵,幸而對八桂的地形甚熟又會,瑤語,逃入瑤山,但因傷重功廢,苟延殘喘,撫養小妹!而我,在中途逃命之時衝散,這才投入恩師門下,苦練十年,才有今天。」
他這一段江湖的往事,真是有血有淚,加上他現身說法,感人之深,可謂至極,室內之人,莫不呆若木雞,聚精會神屏息諦聽。
一時,空氣沉悶,久久無人發出一言。
片刻,歐陽昭才抹乾腮上的淚水,問道:「不是教主指教,在下哪知有此曲折的內情。茫然不知,豈不辜負了宋伯父的一片苦心。」
一統教主意猶未盡,喟歎了一聲,望著窗外道:「不但如此,我既知道父母的深仇大恨,在從師練功之際,少不得急躁求功,以致至今練成了四不像,甚至意圖下山報仇,又怕七大門派之人一個個死去,報仇不得,豈不要遺恨終生,無顏見九泉之下的亡父與歐陽丹伯父母,因此,竟使師門震怒,背著個叛師的罪孽。」
歐陽昭十分同情道:「這卻難怪教主,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任何人處在你這種情況之下,也必有這種心理,令師想也不會見怪的。」
一統教主眼中忽然發出異樣的光彩,朗聲道:「噢!這事若落在歐陽昭老弟的身上,你將如何呢?」
歐陽昭毫不考慮地道:「我縱然背了不敬師門的惡名,也要先報血海大仇,然後再向師門謝罪。」
「怎奈,恩師……唉!」
「令師不願多傳你的藝業?」
「是的!」
「恕在下魯莽,那麼,令師太也不知達變,過於固執了。」
「是嗎?」
「在下的看法如此。」
「唉!所以人心不同各與其面。」
「令師是哪位前輩,可以見告嗎?」
歐陽昭的這淡淡一問,料不到一統教主的身子一震,連手中緊握著的那柄神劍也嗆啷一聲,跌了下來,其驚嚇之狀不言可知。
室內之人全都莫名其妙。
歐陽昭不覺奇怪的道:「教主,難道有何難言之隱嗎?」
一統教主卻搖搖頭,雙目逼視著歐陽昭,一字一字地道:「沒——有——什——麼——」
「既然沒有什麼?何妨見告!」
「歐陽老弟,我想你應知道。」
「我知道?我怎會知道。」
「當真不知道嗎?」
「若是曉得,就不會有此一問了。」
「好,我告訴你。」
「令師是?」
「武林三絕。」
「你?」歐陽昭身子一震,由椅子上霍地跳了起來,這一大出意料以外的巧事,使這位身懷絕學的奇士,也如同平地雷響,愕然若呆。半晌才又凝神大聲道:「你就是欺師滅祖,叛門辱師的宋士龍?」
一統教主頹然坐了下去,幾乎把坐下的太師椅震散了宋,眼中失神,如夢如囈地道:「一點也不錯,欺師滅祖叛門辱師的宋士龍。」他說話的神情淒蒼欲絕,先前的豪氣盡失,人也似一堆爛泥。
一時,室內之人不知所以,全都無插口的餘地。
歐陽昭也幽然地道:「宋……宋……」他一時不知怎的開口。
依了自己對師父所作的誓言,此時就該立將宋士龍斃於寶旗玉笛之下。
然而,宋士龍對自己的情誼,可算不薄,何況還夾著父母的一段淵源,更體念得到宋士龍報仇的心切,自己亦是過來人,情有可原,而且他的一段血仇,直接與自己息息相關呢?
此時,歐陽昭,心亂如麻,沒了主意,終於悻悻喊了聲:「宋師兄,你……」
一統教主宋士龍色然而喜,眼中神色又現,忙探頭道:「宋師兄?你叫我宋師兄?」
歐陽昭乃最重情誼之人,又能設身處地的替人想,因此微微點頭道:「是的,你本來是我師兄嘛。」
一統教主宋士龍更加眼露得色,站了起來,連跨幾步,走到歐陽昭的前面,一探臂,握著他的手,朗聲道:「師弟,你不厭棄我這辱及師門的東西。」
歐陽昭深深地歎了口長氣,緩緩道:「若以我對師門的應諾,不瞞你師兄說,少不得要代師行法,清理門戶!」他說完之後,一低頭,又停了一停,才接著道:「因為,我曾在三位恩師面前答應過這檔子事。」
一統教主宋士龍深信不疑,微微點頭道:「愚兄完全相信。」
「但是,當時我不知師兄有血海不共戴天之仇在身。」
「這是師弟的大量。」
「不然,又因為這段血仇,乃是由先父母身上,而且,師兄乃是受了牽連。」
「師弟……」
一統教主宋士龍的兩眼又呈濕潤。
歐陽昭忽然語氣一改道:「不過,師兄,你對付受業的恩師,手段也過於毒辣,因此……」
宋士龍眼神一寒,撒手退了一步,失聲道:「師弟打算怎樣處置?」
「小弟既感於師兄的血仇,但也不能不履行對恩師的諾言,所以打算今天與師兄一個了斷。」
「哦!」
一統教主宋士龍一驚而退,不知所以。
這室內的五爪金龍岳麟、鐵筆窮儒桑子修、白衣追魂段冰蓉,也不由同是一驚,生怕歐陽昭一言不合翻臉動手。
在宋士龍未說出兩家的淵源來,桑子修與段冰蓉二人對動手過招,也不過是懼於巢湖隔水,難以脫身而已。
此時,都已清楚歐陽昭與宋士龍的關係,焉能眼瞧著兩家生死之交的後代火並。
至於五爪金龍岳麟,既然歐陽昭是由他引薦,一方面宋士龍乃是自己的教主,更加不願他二人翻臉成仇。
因此,他三人不約而同,齊聲叫道:「使不得,有話好講!」
歐陽昭見他三人同時走到自己與宋士龍的中間,不由微笑道:「桑叔叔、大姐、岳老堂主,請放心,我所謂的了斷,並不一定是拚命過招。」
鐵筆窮儒桑子修等三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一統教主宋士龍雙目緊皺,迫不及待地道:「師弟打算怎樣了斷呢?」
歐陽昭一伸右手,放開三個指頭道:「了結此事,小弟有三個不情之請,望師兄惠允照辦,師門之事一筆勾銷,從今後隻字不提。」
一統駕主宋士龍聞言,苦笑了一聲道:「師弟,你要與我約法三章?」
歐陽昭也謙和地肅聲道:「請師兄原諒則個,因為小師弟對師門的承諾,對武林也要有一個交代。」
「如此師弟試說出來,若不關大局,我願應允。」
「第一,請師兄將雌雄雙劍賜給小弟,以安先父母在天之靈。」
一統教主宋士龍聞言,爽朗一笑道:「可以,此乃份內之事,物歸原主,毫不存疑。」
歐陽昭見他這等豪邁爽朗,反而不好意思起來,小聲的道:「小弟謝過師兄。」
「請說第二件吧!」
「第二件……」
「但講何妨。」
「從現在起,師兄不要再以武林三絕的傳人在江池中露面。」
「卻是為何?」
「師兄既不以武林三絕的傳人揚名萬,小弟就不能算是有違對師門的諾言,彼此心照不宣,除了今天在座之人,便無人知道此事了。」
「這個……」
「師兄已另立門戶,一統教聲名大振,並不弱於武林三絕,想來此點並不使師兄為難。」
「好,我依師弟的意思。」
「謝過師兄,從現在起,恕我不以師兄招呼了。」
一統教主宋士龍歎了口氣,蒼然的道:「唉,也好,第三件呢?」
「第三件……就是……」
「是什麼?」
「就是……」
歐陽昭不由蠕囁了一陣,黑臉泛紫,終於低頭言道:「宋大哥所說的指腹為婚……」
「哦,怎樣?」
「無論此事的真假!從此便作罷論。」
「這……」
一統教主宋士龍不由失聲一驚,愣然不知所答,只有把一對眼睛連連眨著,瞧著歐陽昭的臉上,半晌才道:「卻是為何?」
歐陽昭雖然有些難以為情,但卻道:「在下自有苦衷。」
「我怎生向小妹交代,此事家母臨終於瑤山之時,曾親口對小妹說明,難道我這做哥哥的替小妹退婚不成,這個恕難應命。」
歐陽昭何嘗不知宋士龍此話乃是實情,但自己的心事重重,又怎生能兒戲將事呢?因此,咬著嘴唇思索一陣,忽然又道:「在下深知此事宋大哥難於啟齒,不過,我想請段姐姐同令妹說明,她們同是女兒身,凡事總好商量。」
白衣追魂段冰蓉心知歐陽昭所以如此,是為了自己可以把他同銀衣玉女江敏的一段姻緣說給千手嫦娥宋驪珠聽。
不料一統教主宋士龍忙不迭搖手道:「難,難,難!」
歐陽昭見他那種焦急的樣子,甚為不解,忙道:「令妹驪珠不但國色天香,而且是達情通理之人,愚兄大可以行。」
一統教主宋士龍又道:「驪珠妹妹卻果如閣下所言,通達人情還好商量,只是還有小妹明珠,卻……」
歐陽昭聽到此處,不由異常尷尬,心想:原來他的妹妹不是宋驪珠一人,自己未免太過孟浪了。想著,—只好搭訕著道:「在下魯莽了,原來與在下同庚的不是驪珠姑娘。」
一統教主宋士龍輕聲一笑道:「誰說不是她呢。」
歐陽昭似乎感到好一點,又道:「既然如此,只要驪珠姑娘答應,也就不使兄台為難了。」
「老弟台,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此話怎樣講法?」
「驪珠雖好講話,明珠卻難遊說。」
「事不關己,她未必堅持。」
「怎說事不關己,此事與兩個妹子大有關連,簡直是切身利害,至於亡母的遺命,則更加不可遺忘。」
一統教主宋士龍的這番話,使歐陽昭不由滿腹疑雲,連其餘的岳麟、桑子修、段冰蓉等三人,也聽不出眉目。
歐陽昭只好硬著頭皮,直接了當的問道:「家父指腹為婚的,究竟是哪一位令妹,怎說……」
「難就難在二人都是。」
「宋兄休要兒戲。」
「宋士龍一生不善戲謔,這等終身大事,豈能出自兒戲。」
「此話使在下不明,難道說……」
「老弟台,舍妹二人,乃是雙胎孿生,因此……」
這也太湊巧了,歐陽昭不由哦了一聲,一時不知所措,眼望著白衣追魂段冰蓉,大有求援之意。
白衣追魂段冰蓉雖然心思敏捷,但對這等難題,一時也發了主意,面露苦笑,螓首連搖,表示愛莫能助。
一統教主宋士龍緩緩地走回原處,從地上拾起那柄雌劍,重又納入神中,對歐陽昭說道:「本人所以一再延請老弟,一半為了一統教的大事,一半也急於了結這段公案,舍妹有了歸宿,我這就放下一件心事。」
歐陽昭聞言,忙不迭道:「這事恕在下不能應命,無論如何,請轉告令妹。」
「難道歐陽昭老弟不顧已死的兩家先人的交誼。」
「這個……」
「那也該念在家父為歐陽丹世伯身罹重傷,被七大門派的高手圍毆,奄奄一息之中,還保存著這柄神劍,拋家棄妻子兒女不顧,潛跡天心莊,刻意冒險,渴求雙劍合璧的一片苦心。」
「宋兄!」歐陽昭淚如雨下,一統教主宋士龍也十分激動,接著又悲慼的道:「縱然這些你兄弟完全不知,難道我父熊耳山捨命傳功之情,也不能使你感動嗎?就算沒有指腹為婚之說,你照顧兩個弱女,也不能有所推托呀!」
一統教主宋士龍說來情到理周,侃侃面談,每句話都至情至理,每個字都使歐陽昭無可回答,愣愣地呆在那裡,作聲不得。
半晌,才蹦出一句:「宋兄!不是我歐陽昭絕情寡義,只是,我實在有難言之隱,因此,只好辜負了二位令妹,以及……」言還未了,紫影閃動,千手嫦娥宋驪珠的人已俏立當場。
她的臉色顯有薄嗔,黛眉上掀,杏眼含怨,對著歐陽昭掃了一眼,又向一統教主宋士龍嬌嗔道:「哥哥,你是怎麼啦?
這等事還有個勉強得來的嗎?」
千手嫦娥宋驪珠雖然是對著宋士龍說話,但眉梢眼角,分明在瞄著歐陽昭的身上,顯然適才的一些爭執,都被她聽了個真切。
歐陽昭焉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這等情形之下,自己無法進言。
白衣追魂段冰蓉是女兒之身,設身處地,對千手嫦娥宋驪珠的處境,自然十二萬分的同情,嫣然一笑,搭訕著道:「副教主,事緩則圓,休要生嗔,總歸有個合理的解決。」
五爪金龍岳麟與鐵筆窮儒桑子修兩人,也同聲道:「既是一家人,凡事自好商量。」
千手嫦娥宋驪珠苦笑一笑道:「嘿!無須商量!我宋驪珠命該如此,世界上終生不嫁的,並不是沒有,所以我認命了,休要嘮叨各位。」
說話的神色淒涼,如怨如訴,分明在內心深處,抱有無限的委屈,滿腔的哀怨,顯然言不由衷。
歐陽昭是巴不得她有這句話,聞言,深深一躬,也十分歉意地道:「多謝姑娘!」
不料一統教主宋士龍卻道:「兄弟,這事不能算完,依我看來,明珠妹妹未必首肯,雖然驪珠妹妹答應下來,她那一關未必走得通。」
歐陽昭忙道:「明珠姑娘現在何處?」
千手嫦娥宋驪珠面現微笑,眉頭一軒道:「現在本莊。」
白衣追魂段冰蓉奇怪地道:「現在本莊嗎?為何未曾拜見過。」
千手嫦娥宋驪珠淡淡一笑道:「段姑娘,她不但沒有我好講話,而且想見她也不容易。」
歐陽昭插口道:「既然明珠姑娘也在本莊,煩請驪珠姑娘代為進言,說明在下的苦……」
他的話尚未說完,千手嫦娥宋驪珠搖頭不迭地道:「哼,這不是我可以進言的。」
「難道以姐妹之情……」
一統教主宋士龍早搶著道:「歐陽老弟,因為你不知道我那位妹妹的脾氣,所以很難怪你,慢說是驪珠,就是我這做哥哥的,也未必敢說出悔婚之事。」
「卻是為何?」
「她不但生性固執,而且性情烈躁,但卻靜如小岳,要想說服她,真可不是三言兩語的事。」
歐陽昭不由奇怪,心忖:我一百個不應承,她又奈我何。
他想著,又道:「那只好由在下面陳衷曲,請她原諒了。」
千手嫦娥宋驪珠盈盈一笑道:「好輕鬆,你見得到嗎?」
這話不由引起了歐陽昭的不悅,黑臉一紅道:「現在本莊為何見不到,煩請人去請來,在下願當面說明。」
一統教主宋士龍見他說話已有微慍,忙道:「這卻不行,舍妹居處,連在下也不能擅自進入,除非她相約,或者我先運功傳訊得到她的允許。」
歐陽昭聞言,甚為不服,朗聲道:「明珠姑娘現在何處,在下前去,與她申明就是。」
千手嫦娥宋驪珠搶著道:「她所居之處,就在藏珍樓後,那片竹林之內,真可說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了。」
她說話的樣兒十分神秘,明透著——就是告訴了你,你也未必能去得了。
歐陽昭心中一動,暗想:你來騙人,那林子內,昨晚你分明在那裡,怎會說輕易不能進去。想著,口中道:「既然如此,在下前去就教,也就是了。」
一統教主宋士龍眼神忽然一動,忙不迭搖手道:「千萬不要魯莽,使不得!」
他那焦急的神色,彷彿進了竹林就有天大的危險一般。
歐陽昭淡淡一笑,他不知宋士龍兄妹搗的是什麼鬼,但他曾為了追趕大妖蘭小翠與那條黑影進去過一次,自然胸有成竹,因此道:「賢兄妹放心,我在黃山與七大門派約會,也未曾感到半點可驚之處。」
千手嫦娥宋驪珠聞言,嗤的一笑,道:「七大門派算得什麼?一統教既然志在統一武林,還沒把他們放在眼下。」
歐陽昭也覺得她這句話說得太過自滿,也是微聲一笑道:「姑娘一管窺豹,七大門派縱然不算什麼,既然為九派一幫之列,也不是輕易好相與的,難道還比不上令妹嗎?」
自然,他這番話乃是針對千手嫦娥宋驪珠所發,說來也含著三分輕視之意,宋驪珠如何聽不出來,不由粉面一紅,語含不悅之色,大聲道:「不是強龍不過江,我兄妹既然敢創幫立教,就有這份擔待。」
「歐陽昭也是天不怕地不怕頂天立地的漢子!」
「如此說你是存心與一統教過不去了?」
「並無此意。」
「那為何……」
一統教主宋士龍、鐵筆窮儒桑子修,見他二人又是一言不合爭論起來,生恐立刻翻臉,雙雙不約而同的道:「你看,越說越遠了,何必又扯到題外面去?」
歐陽昭餘憤猶存,從懷內掏出了一頁錦箋,揚了一揚道:「慢說柳暗花明莊的一片小小竹林,縱然是龍潭虎穴,我準定今晚前去一會高手。喏,一客不煩二主,順便了卻一椿約會。」
「約會?」
在座之人,不由全是一愕。
其中千手嫦娥宋驪珠更為奇怪,驚叫道:「誰的約會?」
歐陽昭本以為是她的約會,料定這頁錦箋乃是千手嫦娥宋驪珠所留,如今察顏觀色,心知所料不對,但卻道:「既然你這位一莊之主不知,我也就更加不明白了。」
這句話自然又傷及了千手嫦娥宋驪珠的自尊心,粉面變色,陡然秀眉一揚,虛揮右手,大聲道:「少要在口頭上傷人。」
歐陽昭卻聲色不動,冷冰冰地道:「何謂口頭傷人?這明明是實話實說。」說時,把手上錦箋向一統教主宋士龍面前一遞,又接著道:「宋教主你看,這沒名沒姓的,叫我怎……」
他的話尚未說完,一統教主宋士龍眼光一掃那幅錦箋,霍然作色道:「你,你到過那片竹林?」言下,驚奇、疑慮,兼而有之,顯然十分詫愕!
歐陽昭越發不慌不忙,微一頷首,淡然道:「是的,不但如此,依在下看來,柳暗花明莊已來了高手。」
一統教主宋士龍更加吃驚,忙道:「怎見得呢?」
「自然有憑有據,因為在下已遇見功力絕世的高手,在貴莊兩次露臉,難道賢兄妹還蒙在鼓裡不成?」
「高手?他是什麼樣子?」一統教主宋士龍十分激動,問話時,一對精光碌碌的眼睛,落在歐陽昭的臉上,一眨也不眨,等著他的答覆。
歐陽昭是何等聰明之人,從他兄妹的言語神色之中,已斷定是真的不知,他故意要炫耀一番,侃侃言道:「乃是一條並不魁梧的黑影。」
宋家兄妹聞言,不由同時道:「黑影?」
歐陽昭是有心逗他兄妹,索興誇大其詞,加重語氣道:「不瞞賢兄妹說,那條黑影功力之高,不但為在下出道以來所僅見,而且以在下身手來說,不敢稱為如何之巧,而一個快字,還勉強應付了,但也只不過見到一條黑影而已,難道還算不得是絕世高手嗎?」
一統教主宋士龍凝神而視,幽幽地道:「如此說來,那絕不是她了。」
千手嫦娥宋驪珠也十分不解,疑雲滿面地道:「怎麼會?
明珠一向不穿第二種顏色的衣服,怎會是一條黑影。」
一統教主宋士龍搖著頭道:「奇怪,照歐陽昭老弟所說的一身上層功力,彷彿除了她之外,不作第二人想,但是黑影?」
「她不會穿黑色衣服的。」
千手嫦娥宋驪珠說完,一回頭對著歐陽昭道:「你沒有看錯?」
歐陽昭朗聲一笑道:「副教主,宋姑娘,你把在下也太小看了。」
一統教主宋士龍又怕他二人頂撞起來,忙道:「不是,不是。因為巢湖的柳暗花明莊之內,照理不應該有外人侵入,尤其是有頭有臉的高手。」
歐陽昭不由又是一陣大笑,豪邁地道:「賢兄妹休要作惱,在下雖算不得有頭有臉的高手,知道有我這一號的在江湖之上也算不少,我不是已在不知不覺之中進了柳暗花明莊嗎?」
此言一出,千手嫦娥宋驪珠只氣得粉臉鐵青,花容慘白,勃然大怒道:「歐陽昭,你欺人太甚!無論是誰,高手也罷低手也好,進了我柳暗花明莊,休想輕易出得了巢湖三百里的水域。」
歐陽昭尚未答言,忽然,室外傳來一聲冷笑,不疾不徐地道:「未必吧。」
這話突然而發,室內五人不由同時一驚,略一愣,全都躍身出屋。
朗朗乾坤,發話之人已渺如黃鶴,空蕩蕩的哪還見得到半點人影。
歐陽昭淡淡一笑道:「喏,你們瞧這算不算高手。」
千手嫦娥宋驪珠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有氣無處發,狠狠地對著歐陽昭道:「好,今夜二更以後,三更以前,到竹林一會。」說完,紫影一閃,人已騰身而去,其餘的人望著她的背影,互望了一眼,默然不語地紛紛射起,各自打算去了。
月淡星稀,雲濃霧重。
巢湖上煙雲茫茫,夜色,更顯得陰沉沉的了。
柳暗花明莊的影子,黑黝黝地躺在這深沉沉的夜裡。
高聳的藏珍樓頭,忽然射起一條青色的影子,好快的身法,好巧妙的勢子,如江鷗掠波從樓上一瀉而下,連一點破空之聲也沒有。
這條青色的影子,將及屋頂,不向下落,略一仰頭挺胸,逕向樓後那片竹林之中射去。
忽然,圍牆的陰影之處,也冒起一個修長的儒衫人來,他上下射兩丈,直追先前那條青色的影子。相距不遠,他輕微地拍了拍手。
那條青色的影子聞聲知警,不向拍手之人射回,十分機警地斜躍兩丈,低沉沉地喝道:「誰?」
儒衫修長的人,前趨丈餘,也落在獸角隱蔽之處,輕聲道:「歐陽昭老弟,不要聲張,是我?」
歐陽昭此時已聽出來人是誰,順著獸角靠了過去,道:「原來是舒幫主,舒前輩。日間……」
一十三省窮家幫的幫主,青衫秀士舒敬堯不等歐陽昭說完,接著道:「不錯,日間發話之人正是我。」
「幫主前輩單身一人前來嗎?可曾帶著貴門下的二童八傑?」
「這等場合用不上他們了。」
「前輩此言?」
「今晚柳暗花明莊高手雲集,怕是黃山之約以前的武林又一盛會。」
「哦。」歐陽昭聽了舒敬堯之言,不由一愣!
他不料這四面環水的小小沙塢,一統教防守嚴謹的重地,會突然有這等驚人的大事發生。
但是,以青衫秀士舒敬堯在武林中的地位,以及他為人的正派,料定這消息不是空穴來風,更不是危言聳聽。
歐陽昭不由奇怪地道:「幫主此話當真?」
青衫秀士舒敬堯白淨的面正色道:「舒某一向不打誑語,若不是有此盛會,我與一統教無仇無怨,卻不必趕到這水雲鄉里,湊這份熱鬧。」
歐陽昭淡淡一笑道:「幫主之言,晚輩自然相信,但一統教志在統一武林,貴幫恐也不能置身事外,無仇無怨,只怕談不上吧。」
舒敬堯不以為忤,也淡然道:「自有武林以來,窮家幫還沒讓誰挑過,誰又稀罕做這份花子頭呢?這一點舒某卻放得下這條心。」
歐陽昭對舒敬堯原先本有一段誤會,隨後從各方觀察,對九派一幫中的窮家幫,已有進一層的瞭解,確信當年父死母亡的大仇,與窮家幫無關,因此,對這位丐幫幫主的為人,便有了幾分尊敬。
他故而微笑道:「覆巢之下無完卵,果然一統教統一了武林,幫主卻也不能不有個打算。」
青衫秀士舒敬堯毫無憂慮地道:「談何容易。」
歐陽昭既知今晚必有一場熱鬧,也就急欲了結自己這段事情,略一拱手道:「晚輩已有約會,此刻無暇多領教益。」說著,一弓腰穿身欲去。
不料青衫秀士舒敬堯探臂攔住,語意關懷地道:「老弟,那小小的竹林,不下於天羅地網,你可要小心為妙。」
以青衫秀士舒敬堯武林地位之高,以及對歐陽昭功力所知之深,特地發出警語,囑咐叮嚀,事情必不尋常。
因此,歐陽昭—皺雙眉道:「前輩對竹林之事,有何見聞嗎?」
「這卻又完全不知了。」
「那為何……」
「反正一定有出人意料以外的事。」
「難道說這片小小竹林,乃是一座變化莫測的陣勢?」
「不,竹林毫無奇處。」
「是呀,晚輩就曾進去過一次。」
「這乃是舒某推斷之想。」
「有何推斷?」
「試想,一統教此刻如日正午,必有所恃,柳暗花明莊為一統教的要地,那片竹林無形中成了要地的中心,其中必有蹊蹺,再說,一統教主從四海宇內費盡心機弄到手的武林秘笈,江湖奇珍,全都藏在那兒,焉能等閒視之。」
「前輩,這就未必了。」
「什麼未必?」
歐陽昭一指高插入雲的藏珍樓,笑道:「那些重寶,原來都在這座樓上。」
青衫秀士舒敬堯連連搖頭道:「老弟,你也太忠厚了。請問你,藏珍樓上究竟有些什麼稀世奇珍,難道你有所見嗎?」
「這卻不假,武當的《歸雲劍譜》,少林的《金剛真經》……」
「得啦,老弟台,連你也給騙了,那些不是空匣就是贗品。」
「最少,那寶旗玉笛……」
「那是真的嗎?真的一份在你身上呀。」
歐陽昭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不由一陣臉上發燒,訕訕地道:「那為何要看守得像真有其事一般。」
「不然如何使人相信,不然又怎能掩飾得住真品的藏匿之所,不然又怎能勾引不知內情的武林人上鉤?」
歐陽昭恍然大悟,不由道:「原來一統教主兄妹乃是奸狡欺詐之輩。」
「人生在世,蓋棺方可定論,何況武林中勾心鬥角,設身處地而想,也不能不如此。因此,舒某尚不能以此事作為定評。」
此話說來順理成章,歐陽昭也只有點頭應是。
青衫秀士舒敬堯又道:「依舒某看來,竹林之中縱然沒有蹊蹺,必然另有不明的絕世高手。」
「哦!」
「否則為何一統教主這等放心,因此,今晚之約老弟你當心就是。」
歐陽昭自從出世以來,歷經艱險磨練,把一個人的性情抑制得無處發洩。而學成絕藝之後,又是一帆風順,從未遇上敵手。因此,舒敬堯愈說得神秘,他愈有興趣。
他滿懷興奮地道:「前輩經多見廣,猜測必有道理,盛情心領,這就去。」
青衫秀士舒敬堯內心中不由暗讚一句:不愧歐陽丹的後代,武林三絕的傳人,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想著,不加攔阻道:「老弟的豪氣令舒某欽佩!」
「前輩誇獎了。」一言甫落,歐陽昭的人已起勢向竹林射去。
那片竹林與屋面近在咫尺,緊緊相連,他毫不費力的,已穿身進了竹林。
驀然,人影一晃,竹林內敢情已有了人。
未等歐陽昭看清,那人已破口喝道:「什麼人?」
歐陽昭還以為是一統教主宋士龍安下的明樁,毫不隱諱地道:「歐陽昭赴約來了。」
誰知那人影不屑地道:「一派胡言,哪兒來的無恥之徒,竟冒用別人的名諱。」
一言初了,人影已現,一晃眼,竟到了歐陽昭的身前丈餘之處。
竹林內光線雖十分陰暗,但歐陽昭目力絕佳,已看出這人乃是武林中的一代宗師,武當派的掌門人智清道長。
他看清之後,不由心中一凜。
想這竹林,不但是一統教主宋士龍兄妹自認為是銅牆鐵壁,外人斷然不可侵入的禁地,連一十三省窮家幫的幫主,青衫秀士舒敬堯也視為畏途,一再叮嚀自己休要魯莽,凡事小心。如今為何竟如茶樓酒肆的一般,讓人在內徘徊隱伏,連個動靜也沒有呢?想著,口中卻沒遲疑,言道:「原來是智清道長,一派掌門,為何出口傷人。」
智清道長手中拂塵一劃,奇道:「素未謀面,怎的認識貧道?你究竟是誰?」
歐陽昭自然不是假的,為何智清道長居然對面不相識呢?
原來他用過易容丸,至今尚未洗去,在不明其因的智清道長看來,怎不判若兩人呢?
智清道長以為當面的奇醜少年,存心氣他,因此腳下一上步,手中的拂塵順著前欺的勢子快速地一遞,拂塵挾起力道,如同萬點銀星,散開來,又似無數的鋼針,罩向歐陽昭的前胸九大要穴。
一派宗師,焉同等閒,勢如迅雷不及掩耳,凌厲之處甚為驚人。
歐陽昭料不到素來穩重的智清道長,會對自己驟然出手,眼見拂塵疾如閃電劃到,噫了一聲,晃肩閃出兩丈,從竹竿空隙之中,如同條靈蛇,口中叫道:「掌門人,你是何意?」
智清道長原是輕易不肯出手之人,他這招梅花萬點,原是勢在必得,不料招勢初出敵影頓失,心中真是既驚又怒,心想:一統教果然名不虛傳,憑當面這名不見經傳的醜少年,竟能輕而易舉地閃開自己這一快逾追風的一招,難怪要統一武林,妄想霸道江湖,自稱盟主了。想著,不由也是噫了一聲道:「難怪一統教囂張,原來真有個三招兩式。」
歐陽昭此時心知他誤以為自己是一統教的明樁暗卡,眼見智清道長的拂塵一揮二次又待出手,忙道:「道長,你弄清楚了嗎?一統教……」
智清道長不等他說完,已由竹林中晃身追到,口中也沉聲喝著:「不弄清楚我也不會到柳暗花明莊來,你們既盜本派鎮觀之寶,我今天毀了你們的老巢,也不為過。」
歐陽昭不由失笑,一面閃身讓開他的攻勢,一面道:「我是歐陽昭,難道……」
「一派胡言,難怪你們盜取本門《歸雲劍譜》之時,也冒名歐陽昭,幾乎使本掌門上了你的當,如今還要胡言亂語!」
「不是胡言亂語,老道長休要誤會。」
「誤會?我眼睛沒瞎。」
「這是因為……哎呀!」
歐陽昭的一言未了,智清道長的手中拂塵已猛掃而至。
「卡嚓!」一陣清脆的聲響,那竹林竟被他掃斷了數十枝之多,如同刀斬斧削,留下高可及腰的十多個竹樁,一派掌門,功力實屑不凡。
歐陽昭悚然而驚,大聲道:「道長,你真的不許我說明,我是……」
紫影忽現,千手嫦娥宋驪珠的人已立當場。
她現身之中,已接口叱道:「柳暗花明莊真是蓬蓽生輝,武當掌門駕到,真是失迎得很。」
千手嫦娥宋驪珠現身之初,智清道長已自停手,拂塵一收,沉聲道:「姑娘敢莫就是本莊的莊主,千手嫦娥宋驪珠宋姑娘嗎?」
「不錯,道長一派宗師,夜入小莊,驟然動武,不知為了何故?」
「宋姑娘,這還用貧道說嗎?」
「如此,定是為了《歸雲劍譜》了?」
「無量壽佛,姑娘真乃聰明人。」
「可惜道長你太不聰明。」
「宋姑娘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放著光明正大的路不走,卻偏偷偷摸摸地進入巢湖,一派武林宗師,也不怕辱沒了武當門數百年的聲譽,豈不是糊塗一時。」
千手嫦娥宋驪珠的語鋒犀利,三言兩語,把個武當掌門智清道長說得面紅耳赤,手中拂塵一揮,只好道:「姑娘的言語逼人,是何居心。」
宋驪珠也是寒著面色道:「這怪不得我姓宋的。」
「怪貧道嗎?」
「當然。」
「有何說詞?」
「道長,你們武當一門,自認是名門正派,九派一幫之中,捨去少林之外無可比擬武林正統是也不是?」
「武當一門並無惡跡。」
「試想,無論《歸雲劍譜》在不在我柳暗花明莊,既有風聲,道長就應按著江湖的慣例光明正大的拜山察詢,或是先行諭知,大不了邀集武林同道在手上見高低,都不失為磊落之途。然何以一派掌門之尊,做偷雞摸狗的行為,專走江湖上下三流的路子,豈不令人惋惜,令人可笑!」
千手嫦娥宋驪珠的一席話,娓娓道來,一句尖刻一句,一句冷酷一句,把個武當掌門智滑長老只氣得鬚髮亂抖,手上的一柄拂塵,也顯得戰巍巍的,眼中神情一懍,沉聲吼道:「貧道數十年來,還沒受人這等數說過,你存心怎的?」
「這乃道長咎由自取,宋驪珠所講不過就事論事而已,何怪之有?」
智清道長一跺腳道:「豈有此理,難道說你們盜去劍譜是光明正大的嗎?」
「掌門,你這話又說漏了。」
歐陽昭在一旁聽他倆言語上針鋒相對,不由對宋驪珠的善於說詞感到她好一張利口。如今聽她又說智清的話說漏了,心想:奇怪,這句話本來說得不錯嘛。
然而宋驪珠卻又不疾不徐地道:「這有兩個說法,第一,盜取一派之寶,怎能光明正大,光明正大地去要,道長你會拱手將鎮觀之寶送與別人嗎?所以與道長此來敝莊的情形完全不同。」
智清道長無可奈何地道:「強詞奪理!」
千手嫦娥宋驪珠冷冷一笑,又道:「第二,道長休怪盜寶之人,只怪你們武當一派沒有護寶的高手,劍譜現在本莊,有本領你盜回去好了。」
這幾句話她雖是毫不動容地說來,而在智清道長來說,真要比被人打上幾下耳光還要難過。
因此,涵養有素,功力修為極深的智清老道,也不由勃然大怒,厲聲喝道:「宋驪珠,你欺人太甚,看招!」
智清道長是既氣且怒,邁過幾竿修竹,拂塵揚起勁風,語出身動,身起招發,直向千手嫦娥宋驪珠立身之處撲到。
千手嫦娥宋驪珠一聲輕笑,身如蝴蝶穿花,巧妙輕盈,冷笑聲道:「姑娘此時無暇同你動手,你也不必凶狠。」
智清道長一招落空,鋼牙咬得有聲,怒道:「你叫你們教主出來!」
「教主?老道長,那還用不到。柳暗花明莊不是一統教的總舵,我宋驪珠乃是主人,你能制得下我宋驪珠,這座小小的莊院,就算讓你挑了,到時整個數百里的巢湖,自然由你為所欲為。」
「如此你進招。」
「適才已說過,姑娘我此時另有要事待理。」
「難道我找上巢湖不算要事?」
「姑娘我有約在先。」
「本掌門不管你在先在後,今晚《歸雲劍譜》之事,必須有個了斷。」
智清道長說著,又震臂揚起拂塵,大有一拚之勢。
千手嫦娥宋驪珠略一閃身,忽然向冷眼旁觀的歐陽昭身側躍到,不理智清道長,反而向歐陽昭嬌聲叱道:「你是怎麼啦,愣愣地一言不發,存的什麼心?」
歐陽昭十分不解地道:「關我何事,要我說什麼?」
千手嫦娥宋驪珠輕唾了一聲,又道:「呸!你與我宋家之事,不是約定今晚來個了斷嗎?」
「是呀,但是與《歸雲劍譜》何關?要我說什麼?」
「哼!那好,我與這大掌門先了斷《歸雲劍譜》的梁子,你的事就改天再講吧。」
她說著裝成捋袖欲斗架勢,轉面對著智清道長。
歐陽昭一聽,這可急了,忙不迭一飄身,攔在中間,含笑道:「使不得,使不得,我們是有約在先,應該先清理我們的事。」說完,又對著智清道長一拱手道:「掌門人,貴派劍譜之事,還請稍待片刻……」
智清道長被千手嫦娥宋驪珠挖苦搶白了一陣,早巳怒火如焚,此時又見自稱歐陽昭的醜少年插手攪事,益發怒不可遏,暴吼道:「何方小子,與這女娃兒串好了嗎?」
歐陽昭見智—清出口傷人,也是怒氣上衝,但兀自強行按捺下來,揚聲道:「掌門人,歐陽昭與宋家兄妹有約在先,而且必須在今晚了斷,所以……」
智清道長盛怒之下,不問真假,也朗聲道:「本門劍譜事也不算小,我也要在今晚還我一個明白,要求一個了斷。」
歐陽昭尚未答言,竹林的深處,忽然傳出聲道:「如此甚好,今晚是一客不煩二主,全給來一個了斷,算算總帳吧。」
夜闌人靜,竹林深處的這句話,說得字字驚人,如同金石落地,鏗鏘有聲,但語意之中,多少有些陰沉的氣氛,令人為之一震。
歐陽昭乍聞之下,不由喊道:「宋兄,來得正好。」
一言未了,一統教主宋士龍已穿竹林,拂枝葉,安步沉穩地現身而出。
智清道長原不認識一統教主是何許人也,此時耳聞歐陽昭以宋兄呼之,料定必是宋驪珠的哥哥,也就是一統教一教之主,不由插口道:「來的敢莫是一統教主嗎?」
一統教主宋士龍未語之前,仰天打了個哈哈才道:「哈哈,大掌門,算給你猜上了,本人正是各位急欲一見的一統教主。」
他語意豪邁,態度自然,全沒把智清道長這一代武林宗師放在眼下。
先前智清算是受夠了千手嫦娥宋驪珠的氣,但對方是一女流,自己不但是一派宗師,而且是個方外之人,清淡無為的道家,當然不能怎的。如今正主兒露了面,又是個男子漢,他的顧忌自然一掃而空。言語之間,也有不同之處,因此沉聲道:「宋教主,適才令妹以光明正大自居,為何貴為教主蒙頭蓋臉,這未免有失光明磊落了。」
這位道家的掌門,打算看看一統教主宋士龍是何等樣人。
不料一統教主宋士龍朗聲一笑道:「此乃一統教的服色,有本領的能夠揭去我這面紗,一統教算是栽了。此事與你們道家穿道袍,和尚披袈裟並無不同之處。」
有其兄必有其妹,智清道長的這第一個面子,並未找回,他也只好陰陰一笑道:「這些且不必爭論,貧道夜上巢湖,乃是為了本門劍譜之事,如今見到了教主,就請還我一個明白。」
一統教主宋士龍聞言,一不作惱,二不生嗔,爽朗地道:「貴派劍譜現在本莊,絲毫不錯。」
歐陽昭也料不到宋士龍會有如此爽快,反而感到這位教主為人明朗正大,不失為武家的性格,算得個堂堂正正的漢子。
一統教主宋士龍毫不扭捏地承認下來,也大出智清道長的意料之外,反而微微一愣,凝神道:「男子漢究竟好說話得多了。」
他說時,一對眼睛不自覺地瞟了千手嫦娥宋輻珠一眼。
宋驪珠心細如髮,焉能不明白智清道長此言的用意,粉面一寒,震掌作勢,厲叱一聲道:「智清老道,你放尊重些兒,姑娘……」
歐陽昭生怕耽擱了自己的事,唯恐他們動起手來,忙不迭地含笑道:「姑娘,何必在口頭上磨嘴皮子,了斷了樑子,乃是正當。」
千手嫦娥宋驪珠見他一再攔住了自己與智清道長的分辯,秀眉一軒,凝著眼神道:「歐陽昭,你安的什麼心?」
智清道長聞聽之下,不由大奇,對著歐陽昭再三省視,搖頭幽幽地道:「你真的是歐陽昭?」
歐陽昭既受了宋驪珠的叱喝,也沒好氣地道:「你是來分辨我歐陽昭的真假,還是找《歸雲劍譜》來的?」
智清道長一再被逼,但此時此地,不是發作之時,只好苦笑一笑道:「好大的火氣,貧道不管許多,教主……」
他正要再向一統教主宋士龍找岔答話。
不料一統教主宋士龍早又毫不為意地漫步踱了開去,斜跨三五步之後,突然對著竹林外面喊道:「又是哪位高手,何不進林來一見,在林子外面不覺得寂寞嗎?」
隨著他的話音,林子外果然傳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名本虛傳,一統教主好眼力。令老衲折服。」
語音是十分緩慢沉健,而晃眼之間,紫色袈裟放耀眼中,少林派的當代掌門,慧果大師已進入竹林之中。
一統教主宋士龍狂聲笑道:「想不到小小的柳暗花明莊,今晚竟成了風雲聚會之地,驚動了少林武當的兩位大掌門法駕光臨,高軒蒞山,一統教也沾光不少!」
慧果大師合掌作十道:「施主太謙。」
一統教主宋士龍冷然一笑道:「大師,林外尚有一位,乃是何人?」
慧果大師不由面露尷尬之色,十分不好意思地道:「本門中的羽化。」
「羽化上人乃貴門九大高僧之一,也是響噹噹的人士,何不請來一併相見。」
「如此,貧僧魯莽了。」羽化上人的人未到,聲先發,蒼鷹剔翎快捷俐落,僧袍微動之中,已穿到林子裡來。
歐陽昭暗想,糟啦,這樣一來,自己與宋家兄妹的事,就不用辦啦。
這要是換了別人,歐陽昭就未必作此想法,大不了用武,也要先了結自己的這段孽緣,然而,無奈慧果大師與智清道長,都是武林威尊的長者,名重一時的當代碩彥,拋恩怨不談,自己如何能與少林武當翻臉。
想著,莫可奈何地對著慧果大師深深一揖,道:「大師,別來無恙。」
慧果大師略為一愣,仔細端詳了一個,忽然笑道:「噢,原來是歐陽少俠,你……」
歐陽昭心念,功力二字不比等閒,慧果大師從這等地方衡量,要比智清道長高明得多了。轉念之間,口中卻沒說出,又是頷首道:「晚輩用了易容丸。」
慧果大師連連點頭,又道:「少俠不惜易容變形,進入柳暗花明莊,難道也是為了本門與武當智清道長的經譜之事嗎。
如今請勿掛懷,以往老衲許多莽撞之處,尚請勿責。」
歐陽昭耳聽這位武林泰山北斗的大和尚言辭謙虛,溫文有禮,不由越加敬仰,趕忙搶著道:「掌門,晚輩此來,乃是……」
誰知一統教主宋士龍雙手連搖,忙不及地道:「歐陽老弟,兩家的私事,不足與外人道。」
歐陽昭差一點說了出來,自覺孟浪,忙改口道:「乃是為了先父與宋教主令尊的一點私事,不是插手真經劍譜。」
他只顧慢條斯理地款款而談,那廂的羽化上人早已焦急異常,搶著對慧果大師單手問訊,吼道:「上稟掌門,既來到巢湖,早一點討回真經,以免本門眾位師兄弟與各代弟子倚閭盼望。」
慧果大師一手虛按,示意羽化上人稍安勿躁,另一手中的念珠一吐,含笑對著智清道長略一點頭,然後才對著一統教主宋士龍道:「宋教主,事出無奈,正所謂事急無君子,恕貧僧不客套,要開門見山提出來與教主思考了。」
一統教主宋士龍此刻反而毫不緊張,緩緩地道:「慧果大師,有何金言,但講無妨。」
智清道長的性情此時似乎十分激動,反而搶著道:「這還用問嗎?」
羽化上人也氣虎虎地道:「是呀!還用問嗎?金剛真經落在巢湖,我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不料你這位大教主卻翻穿皮襖裝起老羊來。」
一統教主宋士龍的雙目暴睜,精光突射,沉聲道:「本教主與慧果大師說話,外人卻怎地多口。」
他這句話既是針對智清道長而發,也是叱喝著羽化上人。
羽化上人原是個火爆性子,聞言雙臂一振,咆哮道:「呵!
擺起教主的架子嗎?」
智清道長也是光臉一寒,道:「在門前耍威風,我不是一統教的教下,可不吃你這一套。」
一統教主宋士龍勃然作色,厲聲喝道:「哼!少林一派的掌門在此,居然任由門人撒野,看來清規不修,道教講究的是清修無為,卻動輒就想鬥狠,真是大出本教主的意料之外。
來,來!你們打算怎樣,本教主這雙肉掌是來者不拒,全接下來。」他這話說得豪氣干雲,人也振臂欲發。
本來是靜如夜色的場面,頓時變成劍拔弩張之勢。
慧果大師低誦了聲佛號道:「阿彌陀佛。教主,但能歸還本門的《金剛真經》,一切過錯全由老衲擔當,本門羽化素性急躁,貧僧也願陪禮謝過。」
老和尚修養已到無我之境,可說爐火純青,他眼神不斷向羽化上人示意。
一統教主的怒意稍煞,一摔雙掌道:「說理也好,動武也行,但也將有個輕重緩急,擇個時候。」
慧果大師又合十道:「教主,請原諒老僧的唐突,眼看八月十五已近,《金剛真經》若不能原物奉回少林寺,近兩萬人的性命,便自無法挽救,因此……」
這位少林派的掌門,說話的神色淒蒼,極其悲苦。
一統教主宋士龍不由問道:「卻是為何?」
慧果大師歎息了一聲。
「唉!此事老衲已與歐陽少俠言及,在中秋節以前,若找不回鎮山的真經,本門的弟子不分僧俗,全得在五台山自裁謝罪,因此老衲斗膽夜闖貴莊,還望教主上體蒼天好生之德,將真經賜還,也算是莫大的陰功德行。」
千手嫦娥宋驪珠自從兄長現身之後,久未發言,此時不覺嗤地一聲冷笑道:「軟硬兼施,歸根結蒂,還是少不了要回真經。」
歐陽昭心想:這姑娘好硬的心腸,便湊著道:「慧果大師的此言乃是真情,姑娘不可……」
「關你什麼事?」千手嫦娥宋驪珠似乎最惱歐陽昭替別人講話,因此,這句話說來毫不留情,形同叱責。
歐陽昭何嘗受過別人的叱責,眉頭一皺,怒道:「姑娘,你說話全無分寸。」
千手嫦娥宋驪珠毫不饒人地道:「你有分寸,專門替別人撐腰,硬想要我一統教的好看!」
歐陽昭雖也覺得宋家兄妹全都待自己不薄,尤其知道自己父親有指腹為婚之事以後,自己對他們兄妹更應該有所補償。
但當著兩派的掌門,自己總不能任由別人搶白。因此,他一寒面色道:「我乃據理直言,無所謂分寸。」
千手嫦娥宋驪珠見他森顏厲色,毫無半點情誼,不覺不-怒反笑。
說是笑,其實比哭還要難受。她笑聲裡,雙目之中不覺潺潺淚下,含著悲慼,嘶啞了喉嚨,幽怨不勝地道:「歐陽昭,你好!」說完之後,悲從中來,泣不成聲。
這個突然的變化,使在場之人,全都無法出聲。
歐陽昭更為尷尬,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自己既不能對一個悲愴難禁的女子下手動武,也不能虎頭蛇尾收起作勢欲撲、的架勢轉而去勸慰她一番,至於認錯服輸,陪禮道好,更是自己一千萬個辦不到的事。
一時,除了千手嫦娥宋驪珠的飲泣之外,其餘的人全都無話可說,噤若寒蟬,越顯得她的哭聲如同深夜猿啼,子規泣血。
「唉——」一統教主宋士龍—聲長歎,終於道:「驪珠,不要如此。」
他說完,漫步走著,轉向慧果大師身前,壓著喉嚨道:「慧果掌門,你瞧,現在已過二鼓許久,少時我對你們少林一派的《金剛真經》,必有一個交代。」
慧果大師連連點頭道:「多謝教主!」
羽化上人卻插口道:「但不知要等到何時哩?」
一統教主宋士龍面色一沉,厲聲道:「衝著你,我要你等上一輩子。」
慧果大師一見,生怕又鬧翻了來,忙陪笑道:「教主不要與他爭論。」
宋士龍面上的餘怒未息,但仍一豎三指,對著慧果道:「請慧果掌門等到三更天,自然有個著落。」
羽化上人的個性雖躁,但因真經有了著落,瞧了瞧天色,相距三更天也已不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只好忍氣吞聲,跌坐在掌門的身側,盤膝而坐,運動調息。
此時,慧果大師已合十盤坐就地,閉目垂睛不發一言。
歐陽昭心中不由一陣狐疑,心想:宋士龍難道是為了少林僧俗近兩萬的人命,情願把曠世無二的《金剛真經》原璧歸趙嗎?
他又想:不對,既然願意還了他,為何不乾脆將真經取出,打發他們先走而又要等到三更天呢?
忽然,他心中一動,私忖:難道這竹林內有何毒計陰謀,非要等到三更天才能發動不成?
此刻,武當掌門智清道長已沉著不住了。
他上跨一步,也十分謙和地對宋士龍道:「宋教主,少林的《金剛真經》你已答應原物歸還?」
一統教主宋士龍忙道:「我只不過答應慧果大師,有一個著落。」
智清道長冷然一笑道:「只要有一個著落,也就好了。」
宋士龍神秘地一笑道:「是嗎?嘿嘿。」
「請問本門的《歸雲劍譜》之事,如何有個著落呢?」
「當然,我也還道長一個著落。」
「那在何時呢?」
「三更天呀。」
「也是三更天?」
「呃,道長就再耐一時半刻吧。」
「教主一言九鼎,貧道自不許見疑,我就等到三更天。」
智清道長口說無疑,但眼角眉梢之中,分明是疑雲重重,不住地對一統教主宋士龍再四打量。
然而,他口中卻不願意多說半句話,唯恐一統教主宋家兄妹節外生枝,改變了已有的應許。悻悻地,在一堆竹葉掩映之下安如磐石的打坐,手中拂塵倚在左臂之上,右手緊握著柄端,諦聽著一切,靜待變化。
這時,千手嫦娥宋驪珠的飲泣已止,少林武當兩大掌門,連同九大高僧之一的羽化上人全都靜如止水。
歐陽昭環顧靜悄悄的四周,不由淡淡一笑,對著宋士龍道:「教主,宋兄,如今大事全在你安排之中,不知關於小弟同令……」
不等他的妹字出口,一統教主宋士龍連連以手示意,口中道:「你的事,此時也不是談的時候。」
歐陽昭苦笑了笑道:「為何呢?」
一統教主宋士龍欺上幾步,低聲道:「我做不得這個主兒。」
「那要何人出面,才做得這個主呢?」
一統教主宋士龍把話音壓得更低,他還恐為人聽出,幾乎是湊近歐陽昭的耳畔,輕聲道:「勢必要小妹出面,才能有所定局。」
歐陽昭不禁覺著奇異,也低聲道:「令妹?」
「是的,小妹萬里飛鴻宋明珠她才是這事的主人。」
「萬里飛鴻宋明珠?」
「是的,小妹明珠,乃是與驪珠一胎雙生,人稱萬里飛鴻。」
「哦!明珠姑娘何時可到?」
「三更天準到。」
「也是三更天?」
歐陽昭的一言未了。
「篤!篤!篤!」遠處魚更三躍,清晰可聞。
更鼓甫落,竹林中忽的一亮,白影一線,在濃蔭重霧裡,飄然而至,寸草不驚,紋風不動,已多出個清幽絕俗,俏麗如仙的一位少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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