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這邊幹麼?」溫柔又驚又喜的朝窗外喊道,卻被自己劃破夜空的聲量給嚇了一跳,連忙降低音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只見站在樓下的何書亞一派悠閒的斜倚在車旁,手上還玩弄著幾顆小石頭,似乎是準備繼續朝她的窗戶丟擲,直到她出現為止。
他沒有回答,只說:「下樓。」
「現在很晚了,你快點回去吧。」她感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幾乎要自胸口迸出來了。
「你不下來我就不走。」他堅持道。
「你--我說過,我們不應該再見面了。」她努力壓抑住自己飛奔下樓的慾望。
「下來。」他卻不管她怎麼說,還是只有這一句。
「不。」她也堅持道。
何書亞深吸口氣,忽然大聲喊,「溫柔,請你下來。」
他充滿磁性的聲音將溫家其他姊妹驚醒了。
「是誰啊,半夜三更大吼大叫的?」溫情推開窗戶,揉揉眼睛問。
溫馨也跟著推開窗,探頭望了出來。
「對不起,驚動各位了,我是何書亞,溫柔的舊識。」何書亞禮貌的朝她們致歉。
「何書亞?!」溫情霎時發出驚呼,「天,你真的是何書亞?」
誰都知道何書亞當時在校園多出風頭,即使大上好幾屆與小上許多屆的人都知道這號人物。
何書亞微笑的點了點頭。
「哇,姊,你應該也知道他吧?」溫情興奮的朝溫馨道。
溫馨微笑的點頭,但她關心的不是何書亞有多有名,而是他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來找溫柔。
「我知道這麼晚還來打擾很無禮,但是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溫柔說,能否將溫柔借給我一下?」何書亞露出了迷人的笑容。
「哇,不用說一下,你想借多久就借多久。」溫情馬上接口道。
「溫情!」溫柔抗議的喊了聲。
「你若不想下去就不用去。」溫馨的視線越過窗子,朝溫柔輕聲道。
看著何書亞等待的身影,她知道若沒有等到她,他肯定不會離開的。
「我下去一下,馬上回來。」她屈服的道。
「好吧,小心點。」溫馨點點頭,看得出來妹妹對這個男人有特別的感情。
只是不知道,這情愫是從何時開始滋生的呢?
該不會那一晚溫柔等的人就是他吧……
溫柔點點頭,隨即關上窗戶,快速的將睡衣換下,穿上輕便的運動套裝,大步的走下樓。
曾經在學生時代,她不知道有多盼望這一幕的發生,男友到家中接她,而她則滿懷興奮雀躍的等候著他。
就算現在他不是她的男人,但她知道,自己的心情就跟等候男友約會的女孩一樣,甜蜜而充滿期待。
不過還多了一項始終橫亙在心頭的陰影。
她的腳步在來到門口時頓了頓,她深吸口氣,調整好呼吸,穩定住情緒之後才緩緩將門打開,走向何書亞。
今天的他穿著深藍色的休閒襯衫跟牛仔褲,短髮上沒有抹發膠,任由它掉落額際,更加柔化了他英俊臉龐的堅硬線條,添加幾分平時所看不到的稚氣。
他真的是個好出色的男人呵。
這樣的男人,當初為什麼會對她另眼相看呢?
她突然很想問他,而也真的開口了,「為什麼?」
「因為我想見你。」何書亞同時回答了所有的問題。
「那天如果你見到了我,會想跟我說什麼?」溫柔仰頭望向高出自己一個頭的他。
雖然現在問這些似乎一點意義都沒有,但她還是想知道。
他凝視著她,緩緩道:「畢業舞會,我想邀請你當我的舞伴。」
她訝異的瞪圓了眼,「你要我當你的舞伴?」那可是多少女人的夢想啊。
而舞伴,也代表了成為他女友的象徵。
這會是真的嗎?她深深為之撼動。
「你願意嗎?」他微微揚起唇角,朝她伸出手,等候她的回答。
看著他伸出來的寬厚大掌,若時光可以回溯到從前,她不知道會有多開心呵,但現在……
蜜雪兒的臉宛若一道巨大的障礙似的擋在眼前,讓她無法伸出手去握住他的大掌。
「你不願意?」他的笑容逐漸逸去。
「現在的我不可以。」她低語道。
「該死,我不管是什麼時候的你,我只問你願不願意?還是變成天鵝的你,瞧不起失去王子光環的我?」何書亞神情凝重的問。
「不是。」天,她怎麼可能看不起他?
在她心中,他永遠都是最出色的王子啊。
「好吧,我知道了。」他沮喪的想放下手時,卻被一隻小手給握住。
「就當是回到那天吧。」溫柔被自己大膽的舉動給羞紅了臉,但她一點都不希望讓他誤會自己對他的感覺。
何書亞的神情霎時柔了下來,這是任何人從來沒看過的模樣,在今天,他卻毫不保留在溫柔的面前流露出來。
「等等。」他微微一笑,鬆開了她的手,打開車門鑽入車中。
溫柔納悶的看著他的舉動,她發現自己竟然已經開始熟悉他的溫度,貪戀著他的體溫。
「好了。」他跨出車外,車內的音樂隨之流洩而出。
是首年代悠久卻旋律優美的歌曲--
「我可以請你跳一支舞嗎?」他風度翩翩的彎腰道。
她不自覺的彎起唇,心情跟著輕鬆了起來,俏皮的道:「如果你不介意被踩腳背的話。」
何書亞微挑眉梢,一手抓過她纖細的腰肢往自己的懷中帶,低頭望著她清麗的臉蛋,喃喃道:「這是我的榮幸。」
夜色下,他的目光宛若星芒,讓她的心跳加速的跳躍著,胸口漲滿對他的情感,帶著痛楚的快樂。
月光中,她隨著他起舞,他的鼻息與她的交融在一起,勾引起她體內的悸動。
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呼吸急促得彷彿剛跑完百米似的,貼著他堅硬的身軀,讓她幾乎感到昏眩了起來。
這個男人,佔據了她的心頭這麼多年,那一直存在她夢中的身影,此刻卻真實的擁住了她。
但她只允許自己沉溺一個晚上,就這個晚上,讓她暫時拋開對蜜雪兒的愧疚與不安,就I這個晚上……
不只一個晚上,何書亞幾乎每天都會找空檔出現在她的面前,帶給她大大小小的驚喜。
就連醫院的清潔工都已經認識他了。
「哇,那個男人跟冰山美人真的好登對喔。」
「原來冰山美人的男朋友這麼帥,難怪她對任何男人都不假辭色了。」
「真是想不到啊,看來那些男人都得自歎不如了。」
溫柔幾乎想把耳朵給關上,這幾天她聽這些竊竊私語聽到耳朵都要長繭了。
「溫醫生,你男朋友又來了。」年輕的護士小姐走向她,彎下身,悄悄的在她耳邊報告。
「他不是我男朋友。」溫柔的臉上閃過醫院同仁從來沒見過的羞赧。
「我知道,他是你未來的老公。」護士小姐自以為是的說道,自己笑得比溫柔還開心,「今天已經沒病人了,溫醫生,你就快點出去,不要讓他等太久喔。」
溫柔看了她一眼,無奈的搖搖頭,不再多作無謂的解釋,站起身走出了診間。
才開門,一束花就送到了她面前,是點綴著滿天星的香檳玫瑰。
「哇,好漂亮的花喔,溫醫生,你真是幸福啊。」護士小姐跟著走出來,看到了龐大的花束,欣羨的高喊了起來,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也紛紛圍了過來。
眼看自己即將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顧不了太多,溫柔急忙拉著何書亞的手往外面沖,直到了沒人的公園才停下腳步。
「喜歡嗎?」才站穩身子,何書亞就把花束塞到她的懷中。
怎麼可能不喜歡呢?但是……「你不該再做這些事了,要是讓蜜雪兒知道的話--」
「跟她無關。」他打斷她的話。
「她是你未婚妻,怎麼會跟她無關?」她咬咬下唇道。
「我已經決定跟她解除婚約了。」他堅定的道。
她驚愕的望向他,「你說什麼?」
「我要跟她解除婚約。」他的語氣很輕鬆。
「不可以,蜜雪兒是真的愛你。」溫柔簡直不敢想像和何書亞解除婚約的蜜雪兒會變成怎樣。
「但我並不愛她。」他現在才知道,沒有愛情的婚姻是無法勉強的。
「不管你愛不愛她,你都該遵守你的婚約。」忍住心頭的抽痛,她開口道。
「即使我愛的是別人?」
他拋下的話宛若原子彈似的,在他們之間掀起巨大的波瀾。
「你、你說什麼?這不像是何書亞會做的事、會說的話。」她的心狂烈的跳動著。
「沒錯,我承認我『玩』過無數的女人。」這讓他不再是以前那個只知道足球跟讀書的男孩。
他的坦言讓她感到不舒服極了,濃濃的妒意盤據在心頭。
「但是我卻沒有愛過她們任何人。」他凝視著她道。
這句話又讓她稍稍舒坦了些,不過想到他曾經用吻過她的唇碰觸著別的女人,她還是無法克制的鬱悶了起來。
「那是你的自由,我沒資格干涉。」她在氣自己,明知道自己沒資格,卻又沒出息的吃醋。
「是嗎?」何書亞的唇促狹的揚起,「你在生氣。」她或許不知道自己的臉頰正因為氣惱而鼓起。
「我沒有。」她討厭他的視線,總是可以輕易的看透她似的。
「溫柔……」他低喃著她的名字,眼神溫柔得叫溫柔幾乎難以抗拒的癱軟了心。
「難道你一點都不想知道,我愛的是誰?」他的聲音醇厚而低柔,撩撥著她的心弦。
她望進他的眸底,訝然的看到了一片柔情,她的心輕顫著,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
「你想的沒錯。」何書亞點頭證實了她心中的期待與猜測。
「不、不會的,你、你那時只是因為看膩了那些優秀出色的美女,所以才會對我有興趣……」她否定的搖頭,然而心頭卻被龐大的驚喜所撼動。
「我是這麼膚淺的男人嗎?」若真是如此,他就不會無法再愛別人。
看著他英俊而帶著微怒的臉龐,溫柔只覺得自己的每個細胞都吶喊著想要回應他的情感,但是……
「你不是。」她堅定的道。
她的話讓何書亞的眉頭舒展了開,唇畔重新彎起,凝視著她,鄭重而嚴肅的宣告,「溫柔,我愛你。」
滾燙的液體在溫柔的眼底迅速的聚集,這是她幻想過多少次的盼望啊!
一向不把女人當一回事的何書亞竟然會對自己說出這三個字,這對他來說有多麼的不容易,相形之下也更顯珍貴。
要是多年前的她,該會有多開心、多狂喜,可現在她的欣喜中還多了無可奈何的沮喪。
「你的回答?」他沒發現自己正屏息以待。
「我……我……」她該怎麼做?為什麼這句話是在他成為蜜雪兒的未婚夫之後才對她說?
「回答我這麼為難?」他自嘲的苦笑道:「那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不,你不知道。溫柔想要高喊出聲,但聲音卻梗在喉頭,是道德感在作祟。
他是密雪兒的未婚夫啊。
看著溫柔始終沉默不語,何書亞霎時洩氣的垂下雙肩,低沉著聲音道:「看來我陣子對你做的事情只是造成你的困擾,放心,我不會再出現了。」
不,不是這樣的。溫柔欲語還休,一雙眼眸只能無助的看著他喪氣的模樣。
「該死!」忽地他懊惱的轉過身,一拳往旁邊的樹幹狠狠的猛捶了下去,
「何書亞--」溫柔驚呼一聲,連忙上前查看他依然抵在樹幹的拳頭。
「不用管我。」他揮開她,低吼道。
「讓我看看。」她不管他的拒絕,或許是著急讓她產生的力量,她強硬的拉過他的手查看著。
只見他手指關節處因為用力捶打樹幹的關係而破皮流血。
「你為什麼要這樣?」她覺得心疼極了。
「不關你的事,你走吧。」何書亞抽回手,冷漠的道。
「我是醫生。」她知道自己的理由很牽強,但是她就是無法轉身離去。
她的心正呼喊著愛他啊。
「這種小傷不需要醫生。」他還是冷淡的道:「謝謝你多餘的關心。」
他的挖苦與諷刺讓溫柔感到難受極了,淚水不受控制的滑落出眼眶。
不行,她不能哭。
她不斷的在心中這樣告訴自己,然而越是這樣想,淚水越是不可遏抑的落下,甚至開始低聲啜泣了起來。
「溫柔?!」她的低泣聲讓何書亞的心一揪,整個人也慌了起來。
「我、我回去了。」胡亂的在臉上抹了抹,她轉過身想離開。
「該死。」他低咒了聲,一把拉住了她,將她纖細的身軀往自己的懷中帶。
「放、放開我。」她哽咽的道。
「我不放,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你不要哭,我以後都不來找你就是了。」一直以來就只有她的淚水可以讓他手足無措。
「你憑什麼這樣對我?」他的話讓她哭得益發傷心,在她心底深處,渴望的是他的愛與陪伴啊。
「不要哭了,天……」他該怎麼做才好?「我知道你討厭看到我,我不再出現就是了。」
「你懂什麼叫作愛嗎?」曾經他問過她這句話,今天她反問他。
她臉上的哀怨讓他怔愣了住。
「曾經,一個醜小鴨在地下鐵等待著一個她深深愛戀的男孩,即使他始終沒有出現,在她落寞的回到台灣之後,依然傻傻的在聽說可以美夢成真的紫荊樹上綁上紙簽,在石碑前祈禱,只願那個地下鐵之約可以實現。
「多年之後,醜小鴨真的跟校園王子重逢了,但是他卻成為了她好朋友的未婚夫。我問你,她能不顧一切的告訴他,她也愛他嗎?」溫柔抬起蓄滿淚水的眼眸望向他。
何書亞的心不禁一震,期待又害怕的問道:「這個意思是,那個女孩也愛著那個男孩?」
她看著他,好久好久才輕得不能再輕的點了點頭。
「天。」他喟歎了聲,全身緊繃的情緒霎時放鬆下來,緊擁著懷中的溫柔,這才發現自己的身子正輕輕顫抖著。
「我保證,我一定會好好處理跟蜜雪兒之間的事情,答應我,不要再多想了好嗎?」他抬起她的下巴,望進她的眸底道。
掙扎的神色佈滿她的臉龐,她對自己的情感發洩感到了重重的罪惡感。
「我不准你再想了,愛情本來就沒有對錯,若真的有錯,就讓我一個人承擔吧。」他認真的道。
「真的可以嗎……」溫柔不確定了。
「相信我。」他堅定的道。
無法可擋了……雖然她一直強迫自己忽視心中的情感,但是到現在她才知道,沒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擋得了愛情呵。
「你的手痛不痛?」她輕聲問道,雖然沒有正面的回答他,但神情態度卻已經給了他答案。
「只要你不哭我就不痛。」何書亞難得露出了俏皮的笑容。
「傻瓜。」她佯嗔道。
「我就是個愛上你的傻瓜。」他溫柔的聲音宛若有魔咒似的,讓她的心充滿了暖意。
微微彎起了唇角,溫柔忍不住甜蜜的笑了。
「終於笑了。」他長吁口氣,深情的俯視著她,低頭覆住了她上揚的唇瓣。
兩副身軀緊緊的貼合在一起,在月色下拉出長長的影子,彷彿他們的愛情一樣,延長著卻帶著無法褪去的陰影……
一整天,溫柔都感到心神不寧。
自從她回應了他的感情,何書亞決定要跟蜜雪兒把一切說清楚之後,就一直沒有消息傳來。
她知道依照蜜雪兒的個性,一定不會輕易的答應解除婚約。
想到自己還是成了破壞他們婚約的罪人,溫柔的眉頭就始終無法舒展。
再次來到海廚房,緩步走到紫荊樹前,她仰頭望向自己綁上的紙簽,不由得低歎了聲。
「為什麼歎氣?」出聲的不是人,是將軍。
看著低空盤旋的鸚鵡,溫柔此刻竟不由得將它當成了人,和它對話,「我擔心會出事。」
「要說來聽聽嗎?」這次開口的是湛薇薇了,她剛跟將軍自花海散步回來。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溫柔,也是相仿的時間與相同的情景。
「薇薇,記得嗎?你告訴過我,幸福是要靠自己爭取的。」溫柔詢問的看向她。
湛薇薇微笑的點頭。
「但是若爭取幸福會讓另一個女人受傷呢?」這樣也可以嗎?
「愛情是沒有道理的,一段感情一旦已經失衡,那勉強在一起只是對雙方都造成傷害罷了,不是嗎?」
「你說得沒錯,但是有多少人可以有這樣的體認呢?」就像蜜雪兒,不就為了能留住何書亞而不在乎任何事嗎?
「體認是靠經驗得來的,每傷過一次,人就會成長一次,這是每個人必經的過程。」沒失戀過的人,根本不算真正談過戀愛。
溫柔抿了抿唇,苦笑道:「希望她會贊同你的看法。」
湛薇薇拍拍她的肩膀,並沒有多問「她」是誰。
「走吧,我們進去小酌一杯吧。」
「也好,我現在的確很需要。」
心照不宣的相視莞爾,溫柔與湛薇薇相偕走向海廚房,只是溫柔的心卻還留在紫荊樹下,牽掛著那紙簽上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