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你恨我,
把我的心踩在腳下,
我還是只願靜靜的懷想,
你對我的好……
我祈求心痛的感覺不要存在啊!
更深露重的午夜時分,在曲靈王府金碧輝煌、雕樑畫棟的大廳上,燈火通明得彷如白晝,卻蔓延著一股肅殺的氣息。
一天之內,敖龍碩第二度和曲靈王相互對峙。
強弱的情勢還是一樣沒有改變──敖龍碩高坐堂椅主位,冷剛守護在一步之遙處,親近的侍衛二十人則捍衛在大廳的兩側;而曲靈王依然屈跪在下方。
唯一不同的是,這個場面多了兩個人──方庸卑微的跪落在曲靈王旁,而剛從睡眠中被喚醒,慵懶的歡兒則是被攬抱在敖龍碩的懷裡,她偷偷張著水盈盈的眸子打量著陌生的一切。
歡兒忍不住捂著嘴,又偷偷的打了一個呵欠,她還好愛困呢!
九爺為什麼要她來這兒呢?還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前把她抱在他的懷裡,她秀眉微蹙,舌尖上轉著一句想向他討張椅子自己坐著的話語,但又縮了回去。
唉!他做事總有自己的看法,她這樣貿然的違拗他,只怕又會遭來他的白眼。
於是,歡兒乖乖的貼著敖龍碩溫熱的胸膛,粉頰輕輕擱放在他寬闊硬朗的肩胛上,貪戀著他獨特的陽剛氣息。
敖龍碩低醇的嗓音在歡兒的耳邊響起,「安靜的坐好,你只管剝去這些葡萄的皮,挑出核子兒,一顆顆餵我吃,不論發生什麼事都別插嘴,知道了嗎?」
柔婉的歡兒拚命點頭,但管不住的小腦袋中卻想著,會有什麼事要發生呢?她忙碌剝著葡萄皮兒的小手不由自主的抖動著,洩漏了她內心的緊張!
她想太多了!只要有九爺在,不會有事情的。
活菩薩似的九爺兩度在她最無助的時候幫了她呢!歡兒再往他的身子裡一縮,她相信只要躲在他的身形下,她就會是安全的。
敖龍碩已從冷剛的口中得知曲靈王荒誕不稽的訴求,他在瞬息一逝的冷笑中醞釀出一石兩鳥的對策。
他把歡兒從安睡中帶來,以增加這齣戲的說服力,讓她成為這個連環計的一個主要配角。若說到代價,或許免不了她會受到驚嚇,但他必須選擇將與她歡愛時初生的憐惜情懷暫且丟置到幽暗的角落。
大丈夫要成大事,號令天下,哪能拘泥於小小的框架,利用一下身邊的女人又何妨?放棄與佳人耳鬢廝磨,就只為了對暗藏野心家身份的不死心而已!
在他心中,天下與女人孰輕孰重,敖龍碩自有一番拿捏。
他薄唇微張,先含過歡兒送來的一顆甘甜的葡萄,再誇張的湊進雙唇,吸吮著歡兒手指上沾染的余汁韻味,邪肆狂傲,視若無人。
敖龍碩氣勢磅-的以凜凜眸光射向膝前的兩個罪囚,「你們好大膽,竟敢打斷朕的花月良宵。」
曲靈王遞了一個眼色給旁邊的方庸,「聖上,天大的秘密不能不說啊!事實的真相追隨本王數十載的天象師方庸記得比本王還清楚。」
聖上?九爺?一顆葡萄打歡兒驀然抖動的指縫中滑落地,她的小臉頓時慌亂得沒了顏色,兩潭黑眸無措的緊瞅著敖龍碩。
「你只管喊我九爺。」敖龍碩氣定神閒的從盤中再取過一顆葡萄,交到歡兒的小手中,輕輕安撫拍打了一下,狎近歡兒低言著,「繼續。」
歡兒試著專心做他指派給她的工作,但她手指就是停擺在那兒,老半天沒法子移動。老天!她的九爺是聖上?歡兒覺得自己就要停止呼吸了。
老天!她現在居然還坐在聖上的膝上哪!
方庸的眼光來回穿梭在天勇王和這個該是曲靈王府小郡主的女人之間,他們完全不避諱的親熱調情,肢體交疊的曖昧景象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天勇王霸氣十足的主宰著這一切,而柔弱的小郡主只是被動的承受著。
想以小郡主的身世之謎要脅天勇王,應該不是一個聰明的主意,在天勇王的眼中,小郡主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女人吧?方庸一看眼前的情勢便想打退堂鼓了,他心知比較聰明的做法該是勸退曲靈王吧!
曲靈王眼見方庸老半天不開口,便催促著,「方庸,你快快言明此事的來龍去脈!」
遲疑中的方庸顫巍巍的開了口,「十六年前,曲靈王府曾經走失了一個小郡主,她的額頭中心有一顆珍珠砂痣,此外,聖上身旁的這位姑娘像極了小郡主的生母。」
敖龍碩的唇角往上一勾,冷聲問:「小郡主的生母何在?帶來給朕瞧一瞧。」
「回聖上,生母已不幸於十餘年前過世。」方庸響應著。
敖龍碩再輕哼一聲,「光憑臉上一顆痣,就想認親?」
方庸說出最後的一個證據,「草民大膽猜測,這姑娘可是在往東十里山中的一座寺庵長大的?」
敖龍碩劍眉一挑,提高了音量,「當年那小郡主難道不是走失而不知去向嗎?」
方庸知道自己說溜嘴了,嚇得頭都垂到地面,不住的點頭求饒。他暗忖,天勇王太可怕了,外在的行為舉止明明像個浪蕩子,誰知他的心思卻縝密無比。
敖龍碩把歡兒手中盛葡萄的托盤放到一旁的桌上,將她的頭擱在自己胸膛上,順著她的髮絲,就像在疼溺一隻心愛的寵物,他輕聲的問:「有人來認親了,你要是不要?」
歡兒從他們剛剛的對話中有了懵懂的會意,經他這麼一問,她才肯定,原來他們真的是在說自己啊!「九爺,昨日我見到小灰貓把它的孩子們照顧得很好,有人會把自己的孩子給弄丟了嗎?」
敖龍碩修長的手指揉捏著歡兒剔透的耳墜子,淡應著,「問得好。」
他轉而瞪視著台階下的兩個叛逆,疾言喝斥,「還不將事實說清楚!」
方庸深知避重就輕的招法已不管用,所以,他不再隱瞞的和盤托出,包括曲靈王求子心切,小郡主被丟棄的來龍去脈。
敖龍朔愈聽臉色愈晦暗,怒意也在瞬間竄升高張。
星象算命、邪說歪理盛行已經年,當年,深宮血鬥皇位爭奪就與之息息相關,歡兒的被丟棄不顧,竟也是因此而肇禍,她的命運居然和他是如此的雷同!
他撿到了歡兒,把她收藏在身旁,竟然還有人想來搶,或者,正確的說法是想利用歡兒。這群人明顯是打錯了算盤,他的東西絕輪不到別人來沾惹。
慍怒燃燒於眉宇間,敖龍碩猖狂的大笑,「當年既然都不要孩子了,如今何須再多此一舉?」
曲靈王急忙應聲,「終究是至親骨肉,免不了還是會割捨不下!」
「當真?想必王爺也曾多次在午夜夢醒時,呼喊著小郡主的名兒,感歎她可安好?」敖龍碩的眸底閃過一絲詭詐的神色。
「這是當然!」曲靈王應得順口。
「哈哈!」敖龍碩的冷笑聲讓在場的人頓時感到毛骨悚然,不寒而慄。「王爺怎麼呼喊小郡主的名字來著?」
曲靈王聞言如同挨了一記悶棍,頓時像只悶嘴葫蘆般的答不上話,跪落在地的雙膝大幅度的顫抖起來。他臉色鐵青的結巴著,「本王……知錯了!」
敖龍碩將歡兒拉起坐好,指向曲靈王,「她叫歡兒,你可想得起來?照你們的說法,她有可能是你的親骨肉,但朕卻認為她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歡兒,你可想要這個父親?」
歡兒眨巴著大眼睛,望著眼前的白鬚老人。縱使她知道人都是由父母所生,但撫養她、照顧她長大的卻是師父們。如今,她沒了師父們,還突然冒出一個父親來?
父親?多陌生的名詞!這樣突兀的感情教她怎麼放哪?
當年不要的女兒如今可是他的救命符,曲靈王轉向歡兒進行柔情攻勢,「對啊!我現在想起來你就是叫做歡兒!歡兒,趕快向聖上求情,別讓爹的腦袋給砍了啊!」。
「砍腦袋?」歡兒駭著了,九爺還是很喜歡要人家的腦袋哪!佛祖說過,上天有好生之德,殺戮總是孽障呢!她不希望他犯下滔天之罪。
歡兒拉扯著敖龍碩的衣袖前擺,怯怯的懇求著,「九爺,殺人很可怕的。」
敖龍碩的濃眉慢慢的收攏,眼簾緊閉半晌,隨後從胸腔中呼出一口長氣。一等他睜開雙眸,裡面只存放著兩道極為冷冽的寒光──
她竟然選擇了無用的親情!
他一把攫住歡兒的腰肢,逼迫她的臉龐與他的貼靠。他濃濁的喘息噴灑在她的鼻樑間,幽邃的瞳仁定定的瞅住她眼底的倉皇之色。
敖龍碩-啞的嗓音低低的飄過歡兒的耳膜,「你選擇了他?」
歡兒看不懂他奇怪的表情,也聽不懂讓她摸不著頭緒的問話,她潤了潤唇瓣,開啟小嘴,「九爺,能不能別砍人家的腦袋?」
認父親太急促,歡兒承受不起這種沉重,但她知道,這個老人惹得九爺很生氣,那麼,或許她能幫人家保住他那可憐的腦袋吧!
敖龍碩對著歡兒的唇緣呵氣,「想幫人求情?」這個女人別的沒有,偏偏就是愚蠢無比又天真善良。
歡兒柔聲詢問著,「可以嗎?」
「先吻我!」敖龍碩貼住歡兒的菱唇。
歡兒一點也沒考慮,貝齒輕開,就著他堅毅的雙唇吻了上去。
敖龍碩迫不及待的以雷霆萬鈞之勢將歡兒的靈舌吸附過去,相濡以沫的糾纏在一起。
他倆就這麼肆無忌憚、旁若無人的持續擁吻著……
歡兒的喉間逸出輕輕的呢喃,她可以感覺,自己被他疼愛的感覺又再度被召回來了,但隨後,她嘗到了血腥味!
九爺咬破了她的下唇,鮮紅的血絲泌出,漫染了兩人的唇緣。歡兒不解的張大驚惶的大眼,他為什麼要咬疼她?
敖龍碩拉長了兩人間的距離,手指輕點著歡兒的艷唇,沉緩的句子一字一字的敲進歡兒的腦海,「記住,不准忘了這種感覺。」
「痛的!」就只有一個痛的感覺啊!九爺為什麼要她長記不忘?
「很好,就讓這種痛燃燒你的每一個夜晚!」敖龍碩長臂一揮,倏地將歡兒摔到丈尺遠,拋向曲靈王的身邊,並仰天迸出一長記謔笑,「不自量力的女人!」
他的確很氣憤前一刻歡兒小嘴裡還對著他說些好聽的甜言蜜語,現在卻不把他放在心中的首位,但這種無關大局的情緒變化他還能控制得宜。只待這一切結束之後,他會給她應得的懲罰。
眼前他的所有作為,就只想將曲靈王逼到懸崖邊,逼他說出共謀者。這是他決定再次夜審曲靈王的目的,也是他利用歡兒的手段。
倒在曲靈王腳邊的歡兒撞傷了額頭,她一手捂著紫青的額際,一邊以不敢置信的眸子凝視著高高在上的敖龍碩。
不!他不會這樣的,這一定不是他的本意,她怎麼也不肯相信這種粗暴的行為會來自她所深深依戀的九爺。
往後的每一個長夜,若只有這樣蝕心之痛,那該是怎樣難以忍受的冰凍淒涼啊!
是九爺不要她了嗎?
淚,漫出了她的眼眶;淚,終於洶湧而難自控,沾濕了歡兒的整片衣襟。
「你這個來自地獄的惡魔!你只是在戲耍我!」曲靈王老羞成怒的破口大罵。他原來以為能利用小郡主當作談判的籌碼,根本沒料到天勇王自始至終,居然只是享受著他卑屈的搖尾乞憐。
「只能怪你自己打錯了算盤!妄想用女人來牽制朕。」敖龍碩偏過頭不看歡兒一眼,當作沒察覺到她的滿頰熱淚。
反正這個女人的腦袋本來就不靈光,塞了滿滿的天真愚蠢,她唯一比別人強的地方大概就是發達的淚腺,那就讓她哭吧!
畢竟,一個重要的棋局走了一半,當然不能半途喊停。
「你竟敢如此對待老夫!你不只陰狠冷血,你居然膽敢要了一個佛門女弟子,又隨即拋棄!」曲靈王大聲指責著敖龍碩的不是。
「哼!天下沒有什麼是朕不敢做的!你滿口虛偽的仁義道德,能丟捨自己的親骨肉,又好到哪裡?你快快供出同謀者的名字!方可免去一死。」
「我早就說了我不知道。」曲靈王拚命的搖頭。
「那就等著奔赴刑台。」敖龍碩再次以生命存亡來威誘曲靈王。
「所以,我只有死路一條?」曲靈王這時總算知道大勢已去。
「朕給過你機會了,你卻偏不知把握利用。來人!將曲靈王府的人全部還押大牢。」第一計不成,敖龍碩再使出連環第二計。
原本判的是明天一早斬立決,現在還是還押大牢。
潛伏的陰謀家或許會以為曲靈王能活命是因為知悉對方的身份才能免於一死,那麼,陰謀家自然不會留曲靈王活口,來日對質殿堂之上。
簡單來說,他不能輕易殺了曲靈王,斷了唯一的線索。敖龍碩準備拿曲靈王當誘餌,以逸代勞,等反賊按捺不住而有所行動時,再將之一舉成擒。
曲靈王倏地站立起來,一把將一旁的歡兒揪了起來。
「好痛,你想做什麼?」歡兒在曲靈王的手中掙扎著,頭髮被他緊揪住,頭皮疼得讓她更加淚流滿面。
「你的命是我給的,我要做什麼還需要你的同意嗎?」曲靈王像是得了失心瘋似的,死命拉扯著歡兒的頭髮,將她一頭美麗的髮辮弄亂了。
敖龍碩冷漠的嘲諷著曲靈王,「既來相認,又不給出半點疼愛,天下父親都是像你這個樣的嗎?子女沒了利用價值就一腳踢開?」
「方庸說你額上的不祥之痣主克父,沒想到你這女娃兒果真是百無一用,好!那我就拿你來墊背,他要我的命,就是我的敵人,而你竟然毫無廉恥的充當他暖床的工具!」
曲靈王順手拔下歡兒髮髻上尖銳細長的玉簪當凶器,緊抵著歡兒的脖子。
原本淡漠以對的敖龍碩在-那間從座椅上彈起,他的外表仍然冷靜,但心底卻陡然浮現出一份焦慮。
事情的發展已經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竟然忽略了人性中恨意的擴張力有多麼的驚人,冷剛則已經全身蓄勢待發,準備伺機行動搶救下歡兒。
方庸閉上了眼,只願這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他更願當年他沒有鑄成錯事。「唉!為時已晚!」他惋歎著,骨肉相殘,天地不仁啊!
命在旦夕的歡兒環顧著四周,宛如置身在暗無天日的深淵,她心痛的無語問蒼天,「師父也是這麼罵我毫無廉恥,我到底是做錯了什麼?」
她不懂啊!
「要怪,就怪你的命生得賤;要恨,就恨你沒本事迷惑得住男人!」曲靈王伸出手指直指天勇王怒罵,似乎這樣才能發洩他滿腹的憤怒。
歡兒的黑眸中蓄滿晶瑩的淚光,她的雙眼來回穿梭在九爺和這個自稱是她父親的老人之間。她的心揪成一團,拚命的搖晃著頭,「我完全不認識你,教我如何相信你?我不聽你的,我不可能恨九爺的。」
陌生的親情與濃烈的感情的拔河戰就要將歡兒撕碎了,沉痛的感覺不斷自心湖底湧起,將她逐步推落到絕望的煉獄。
她的淚水一直流,她單純的心靈已無法承受巨大的折磨。
「九爺?」她將最後的希望全都放在敖龍碩的身上,她無助的眼神飄落向他的方向,心想,九爺如果還憐她,應該不會忍心看到她這麼傷心吧?
但,他竟然別過眼,拋出冷漠的一句話,「朕現在不想多說!」
任何一絲對歡兒不捨之情的流露,可能就會落入曲靈王的陷阱,任他予取予求。敖龍碩深知,他必須沉住氣,耐心等著最終的結果發展;至於歡兒的安危,他必須全部信任冷剛的身手。
她的世界是不是要毀滅了啊?九爺曾經答應過不會不管她的啊!
彷徨無助的歡兒腦中浮出深為她喜愛的一句佛偈,她的薄唇輕輕的呢喃著,「非溺於一恩一報,施捨之間只問今生無悔。我只願相信我自己!我只記得九爺的好,一生一世……」
昨夜,她已將全部的感情繫在他的身上,若是落到情癡焚心的苦果,那她願意背負,因為,她怎麼可能放棄自己重新建築起來的信念呢?
更因為,她怎麼都不願去懷疑她的九爺啊!
敖龍碩凝望著歡兒楚楚動人的模樣,聽聞著她淒淒動人心的感情告白,他心忖,這個蠢女人,都在生死攸關之際了,她居然還只顧著胡言亂語些半點用處也沒有的風花雪月。
可是,他冷硬的心竟然教她給不知不覺的動搖了。
那種叫做良知的東西正撞擊著他冷酷的頭腦,讓他不禁懊惱著自己為何會把歡兒暴露在第一線,面對這種預期之外的危險。
感情是怎樣的一團迷霧,誰來教他看個清楚?只有歡兒,這個純潔無邪的小女人給了他第一次的體認,她仍然是這麼的在乎他,她沒有背叛他!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他冷血的利用她,她卻仍然無怨無悔!
不!他絕不允許任何意外發生,他要歡兒全身而退。
雖然冷剛在場,又有二十個御林勇士在側,但是,敖龍碩仍然感到莫名的膽戰心驚。
他已經準備要將她珍藏在身邊了,她不可以受到絲毫傷害。
這時候,出聲制止曲靈王暴力行為的竟然是方庸,「王爺,是我錯了,別傷害小郡主,當年,我不該憑空捏造謊言欺騙你。」
方庸被小郡主善良的心性所感動,當下汗顏得無地自容。是他一手造成了眼前父女對峙、親子不相認的悲劇,這讓他悔恨到了極點。
曲靈王沒有聽進方庸的自白,他憤恨的吼著,「白癡!給男人利用了還淨幫著說好話,還好我從來就沒打算要你,否則,我早就讓你這種蠢腦袋給氣死了。」
曲靈王罵完還嫌不夠,又狠狠的踹了歡兒一腳,踢向她的小腿脛。
歡兒應聲而倒,小小的身子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曲靈王高舉手中的玉簪,將銳利的一端撲向歡兒。
方庸眼看曲靈王眼神渙散,像是被逼到無路可逃的野獸,而落在他手裡的小郡主柔弱得不堪一擊,眼看性命岌岌可危。「王爺,別∼∼」
在冷剛能靠近之前,方庸已就近以身子替歡兒擋下了玉簪的尖銳。
他長叫哀嚎著,玉簪插入他的頸部,鮮血從他的動脈噴灑四射,染紅了歡兒原本慘無血色的臉龐,也流向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渲染成一片怵目驚心的血澤。
「小郡主,一切都是我對不起你,原諒我……」不用卜卦算命夜測星象,方庸只需用腦筋想也知曲靈王府難逃死劫,倒不如以苟延之命還了一身的罪孽!
方庸快速附向歡兒的耳邊,提起最後一口力氣大聲說:「小郡主!記住,叛逆是……」最後那句話卻細如蚊蚋,在場者無人能懂。
正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真,其行也善。方庸犧牲自己的命,以最後的心意力求能保住歡兒一命,然後,他才敢閉上雙眼,斷了氣息。
「啊!不要啊!」驚慌恐懼之中的歡兒只是長聲不斷的尖叫著。
千鈞一髮之際,冷剛出劍制止曲靈王進一步的行動,以利劍抵著他的脖子。
敖龍碩亦趨奔前來,「別再做無謂的困獸之鬥,朕可以暫且饒你不死!」他希望眼前這紊亂的場景趕快結束,他好怕歡兒就要受不住了!
他的眼底燃著怒火,痛恨著曲靈王的殘暴,可更強烈的情緒是他居然深惡痛絕起自己的計策了。
曲靈王狂笑聲裡充滿淒厲,「只怪命運負我,讓我一輩子夢想霸業卻難成,要我終此一生關在不見天日的黑牢中,我不如死了痛快!」
曲靈王將頸子奮力往冷剛的劍鋒一抹,慷慨赴死,命歸黃泉。
再一次,狂洩的紅色液體如一道血幕,渲染在歡兒的眼前,阻斷了她的視覺,也宛如一道無形的血牆,橫亙在她和敖龍碩之間。
從沒見過這般腥風血雨的殘忍畫面,兩具死狀極恐怖的屍體倒臥在她的腳旁,歡兒的心力再也支撐不住,她當場暈了過去!
敖龍碩將不省人事的歡兒擁抱入懷,心急如焚對著兩旁護衛叫嚷著,「你們全都下去,快去把軍隊中的醫護人手給朕立即找來!」
冷剛完全不解敖龍碩語氣中所流露的焦急,「九爺,難道這不是你想要的?」
敖龍碩的口中迸出詛咒,「該死的!太多意外了……」他不顧歡兒一身的血漬,以自己的臉頰摩挲著她冰冷的小臉,「第一個意外,是我不該讓你從惡霸手中救下歡兒;第二個意外,是歡兒不該是如此的清純善良、多情無悔。」
若說那日邂逅是偶然,歡兒的柔順婉約卻在短短的時間裡進駐他冰冷的心中,縈繞的絲線已成為割斷不了的牽掛!
若不是這兩個意外,他這會兒應該還是蟄伏在暗處,以靜制動,等著將所有的叛逆一網成擒。
冷剛聽出了敖龍碩語氣中的情愫,這、這……會是他所熟稔的九爺?
「九爺,這真是一著險棋,曲靈王差點就傷了歡兒姑娘。只可惜終究沒弄清楚歡兒姑娘到底是不是曲靈王府的小郡主?」
敖龍碩搖著頭,眉宇間寫入寒徹骨的感懷,「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知我如冷剛你,你以為我會在意歡兒的身份?」
何為人性?何謂親情?世俗的框架早就打碎不復存在,他曾面對兄弟相殘,今又見父欲-女,不變的真情至性只能往歡兒的身上尋。
冷剛當下懂了,敖龍碩本性生來就是桀驁不馴、落拓不羈,尋常人的看法對他根本沒有約束力,他不禁感歎起來,「剛剛真是難為歡兒姑娘了!」
「只不過曲靈王被權力迷失了心性,竟不能體察她想保他一命的原意,執意讓自己走向毀滅的悲劇。」
冷剛感慨著,「可惜,曲靈王這條線索就這麼斷了!」
敖龍碩的嘴角噙著冷酷的寒意,他發出豪語,「不!真正的好戲才剛開始。你記得方庸斷氣前在歡兒耳邊說的那個沒有結尾的句子嗎?」
冷剛並不明白,只是緊瞅著敖龍碩,等著聽分曉。
敖龍碩低緩的說出心中沉重的決定,「我準備順水推舟,傳遞出曲靈王府中有人知曉逆賊真正身份的消息。爾後,你的責任更會加重,歡兒的安危全都靠你了!」
「曲靈王已死,這個誘敵的餌就變成歡兒姑娘了!」冷剛點點頭,心知敖龍碩還是不肯放棄剿滅叛敵,連險中求勝這一招都使上來了。
敖龍碩以自己的袖襟輕拭去歡兒臉上的血痕,拿自己溫熱的雙唇吻住她冰冷的唇瓣,那兒,還留有他先前撕咬的一個小傷痕,「歡兒,為了江山,我必須贏;為了我,你不能就此認輸,知道嗎?我等著看什麼叫做一生一世無怨無悔。」
他輕吮著那一道傷口,再低聲的傾付出他眷戀的語句,「我的歡兒,你真讓我心折!」
他發誓必要擒到叛賊,否則,誰來承擔他已經付出的代價呢?
回京的路說來也不算短,敖龍碩下令日夜兼程,披星戴月的趕路。
這一路上,他的懷中始終擁抱著歡兒昏迷的身子。
冷剛想讓人準備馬車,敖龍碩卻一口回絕。火速趕回宮中,他就能召來高明的御醫,診斷救治一直在昏迷不醒的歡兒,所以,他怎麼肯換用速度較緩慢的馬車延宕回京的時日呢!
在一個驛站等待更換馬匹時,隨軍的醫官準備好人參補湯給歡兒。
敖龍碩親自舀起一匙湯汁,緩緩倒入歡兒的小嘴內。
誰知,不久後歡兒居然狂嘔不止,她原本就毫無血色的臉龐更是痛苦的皺擰在一塊兒。敖龍碩氣得大聲咆哮道:「該死的庸醫,你給歡兒準備了什麼毒藥?」
「秉聖上,那是慢火熬成的人參雞湯啊!」嚇得面色如黃土的醫官趕忙跪地求饒。
「雞湯?」敖龍碩氣得額上的青筋暴露,「你竟然給歡兒喂雞湯?她只能進素食素菜,你想要她的命?你……」
一旁的冷剛怕敖龍碩在盛怒之下會對這個無心犯過的醫官降罪,趕緊拎起他的衣領,把他丟到門外,再吩咐道:「快去弄些清淡點的素食藥膳。」
「不用了,只管把千年上好老參給朕取來。」敖龍碩從後吼叫著。
如小胳臂般粗的參王呈上來後,敖龍碩一點也沒遲疑,大口咬斷一塊,再幾口嚼碎,就對著歡兒的小嘴哺渡進去。
她必須保住氣脈,為了他的社畿、為了印證她濫情的胡言亂語,他不許她死。
於是,在回京的一路上,那條老參王讓敖龍碩嚼麻了舌根,但他沒有放棄的將強心的藥材注入歡兒的身體裡面。
冷剛忍不住歎息著,鐵漢柔情,他總算是見識到了。歡兒姑娘好有本事,居然能擄獲九爺冰藏的心啊!
天下與女人,孰輕孰重,一心想捕獲野心家的九爺真能分得清楚嗎?冷剛只能搖頭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