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荒謬透頂。
竟然被"相公"的情人,逼著自己去找尋自己的"相公",天底下有這等荒謬的事嗎?
為什麼自己就活該碰上這一椿?!
不過,一想到自家的變故遭遇,雲繡便有些釋懷了,她今年的運勢肯定不大好,處處不順遂。
誰知小旦說出的目的竟然是——那位未曾好好認識過的"相公"的落腳地時,雲繡便認定小旦跟她的"相公",大概是有點暖昧關係,不不不,是很大一點的。
要不,自小在曹家大宅長大,養尊處優的小旦,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自恃自重,怎麼如此義無反顧的跟著她落跑?
問起小旦跟自己的"相公"之間有啥瓜葛,她還故意裝做神秘的要她猜,還說什麼"你第一,我第二"……這些分明就是在示威嘛!
好嘛,反正她也沒打算跟自己的"相公"長相廝守,雖然,他那深刻面容依然在她腦海中縈繞盤旋,不能散去可是,既然有了情人為何還要討她進門,他是何居心呢?她可以不必淌這淌渾水的呀!
既然人家已有佳人,自己就沒立場再攪和,只是她不甘心,有很多她不明白的不甘心,為什麼他在未經過她同意之前,就"強娶"了她呢?
"我不知道他在哪兒撿到你,在哪兒同你成的親,我完全不知道?"被問上幾次後,小旦一張嘴像可吊上百斤豬肉的頓高著。
"那,為什麼要娶我,不娶你;娶了你,也可以羞辱曹家人,也可以提高奶娘跟你的地位呀?!"雲繡還是不打算放過自己"相公"的"情人",拚命"偵訊"小旦。
"我娘不會肯的,她覺得由她當曹府三夫人,可比我嫁給二夫人的拖油瓶兒子來得好處多多i況且,我也不喜歡跟曹家人正面為敵,曹老爺雖然嚴格固執,可是,我會讀書識字還拜他所教呢?"
"他對你倒好,難不成是想收你做他的……"
"去你的髒念頭,人家可是把我當女兒疼的,他真心喜歡的是我娘呀!"小旦被誤會得一肚子火,雲繡倒還是笑嘻嘻的看著她。
"你一定在想既然喜歡我娘,為什麼又不收我娘做三房對不對?"
"不錯,你可以封伏我雲繡肚裡的蟲子啦!"雲繡還是那張嘻皮笑臉,恨得小旦直想掐她的脖子。
"喜歡我娘跟收房是兩回事,當夫人要有些地位呀什麼的,像二夫人先前的丈夫是當縣令的,祖上也稍有些功名,我娘卻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若是給她當妾,哼!還不如現在當趙奶娘有實權、有實惠呢!"
"你娘很會撥算盤哦,外表倒不大顯得出來,教人真以為她是老實頭呢!"
"你也一樣啊,沐浴後,整頭整臉的,再上個妝,當皇后娘娘也過得去呢!"
有了小旦的協助和接應,她倆黃夜逃奔,半點驚險也元的便離了曹府,沒多久工夫就進入寂無人聲的長安街道。
入了夜,城池封鎖,不得往來通關,依雲繡的意思——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躲避處,所以,她們就在沒有人看守的馬房裡窩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薄霧裡,小旦便帶著雲繡快馬加鞭的出關……
直到她們認為逃得夠遠、逃得夠久後,才在一個不知名的偏遠小鎮停下,找了間小上客棧,沐浴休息。
當雲繡澈澈底底的滌去身上所有偽裝後,她粉色的肌膚、花般的容貌、嫻娜多姿的身段,就再也隱藏不住了。小旦不免傻眼的驚呼。
"淡月少爺還不知道她娶到的竟是個大美人哪?!"
"什麼?不過是皮相。"雲繡想到就是自己的容貌害死親爹娘,口氣便開始不友善,"何況,你的少爺要的是『乞丐婆』。"
"呵呵呵,你的脾氣跟容貌……一樣強烈呢!"小旦心馳神迷的望著雲繡,幽幽的歎口氣。
"要是人家也有這種皮相,死也相願。"
"哼,只怕是你想死,人家未必就肯讓你乾乾脆脆的死去。"雲繡的口氣還是不善。
"什麼?"小旦不明白雲繡所指。
"沒什麼。"
不甚歡喜的談完話後,雲繡穿起車伕趙四替兩人買來的粗布衣裳,雖是藍布綢的粗阻長衫,化做翩翩公子的雲繡,相貌依然嬌美俊秀。
"你為什麼堅持一定要著男裝呢?"小旦好像對雲繡的一切都很好奇,一路上一直對雲繡問個不停,若是雲繡心情還會搭理上兩句,心情不好就擺臉色給她瞧。
現在的雲繡的心情不佳,眼沒抬,嘴沒笑,淡淡的說:"不關你的事。"
"哼,要是知道你是這種人,在曹家時,我也就不會想討人情?"雲繡嘲弄的彎彎唇角。
"才不是,是不會浪費那麼多時間都不去瞧你,應該趁你病弱、神力昏沉之際就去纏住你,那時一定可以探出很多秘密來。"
"知道多寡也沒啥用處啊,我並不想跟你爭你的少爺。"雲繡的臉上有苦澀的表情。
"我的少爺……哦——哦——是,我的少爺,嘻嘻……"小旦嬌的臉上先是大惑不解的模樣,後來恍然大悟,然後就是輕笑。
"你的反應怎麼那麼奇怪?"雲繡皺著眉。
"連皇帝的封諾都有你的名字,想廢了你五品夫人的地位,好像也不容易。"小旦擠出這句話來。
"我根本不可能變成五品夫人的,是你的少爺故意找病假的我回家冒充他的妻子……"
"真的嗎?"
"我猜是這樣吧!等找到你的少爺,你可以問問他。"
"我可不敢——"
不假思索便脫口而出,令小旦一時手腳慌亂,想把話補得好些,嘴裡竟然擠不出半個字來。
"你真的很奇怪。"雲繡聰明的腦袋轉呀轉的,深深凝視小旦片刻後,才幽幽笑著說:
"你不知道你跟我的少爺之間有了什麼山盟海誓,這些我都不想間,你剛才那句話的意思我更不會請你說明,咱們做個交易吧!"
"什麼?交易?"跟不上雲繡腦袋瓜子運轉速度的小旦,像個白癡似的張著小口。
"我助你一臂之力,讓你成為他的正室夫人、有官諾的貴婦,怎麼樣?"
"咦?這對你有啥好處?"
"有些事,他御史大人的身份可以替我……幫我的忙,我需要眼他接近,但是我不想讓他看穿我的偽裝。"
"你要我替你守密?!"
"對,而且掩護我,讓我在御史面前是一名沒有破綻、堂堂正正的男子。"
"這……有點難哦,不過,我可以試試。"小旦報報唇,隱住笑意,她的這些舉動看在雲繡眼底愈發不解。
"你不相信我有能耐讓你變成御史夫人。"
"我相信你有這個能耐……我只是想到『我的少爺』會出現的表情,我就忍俊不住。"
是這樣嗎?"雲繡還是狐疑,她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頭的地方,可是,任她怎麼想,她也想不出所以然來。
"別想啦,用過早膳,咱們也中路吧!"小旦接著雲繡,拿著微薄的包袱,賊笑兮兮的說著,"『我的少爺』說要微服出巡,過了滿龍河就是襄攀大鎮,你猜他會不會在那裡察訪?"
"不一定,得看灌主或官吏的品德,才能決定御史在當地出現的可能性。"他那深刻的面容在雲繡腦中一閃而過,就突然決定在她的心上逗留,不肯走了,使得一個冷靜的雲繡意亂心慌的。
反手拉過小旦霄白的掌心,她急促的說:"咱們快上路吧!"
只知道劉淡月少爺一路南下,他真正會在什麼地方落腳,她並不知情。
過了滿龍河,河南的魚米風光在眼前開展——蔥蔥鬱郁的綠景、重煙繁華的熱鬧,讓兩名姑娘的心情也熱絡開朗起來。
給了送出的紋銀後,辭退車伕,小旦有些憂心同雲繡說:"咱們的盤纏恐怕是不夠用了哦!"
不過十來天的光景,小旦的私房囊袋便宣告窘急,可見得她先前說的"足夠撐一些時日"是誇大海口。
雲繡想了想,無可奈何的說道:"咱們先找個落腳的地方,再盤算該怎麼找御史大人吧!"
從小旦的描述裡,雲繡很快對劉淡月的性格下了初步的評斷。
他,是個嚴肅、自尊心很強、意志堅強又肯上進,但極為寡言的那種人。
他,即使被曹家的千金、公子聯手欺負,甚至被他娘無理的話刺傷或責打,他都是不置一辭的容忍下來,要自己把分內的工作做得更出色一些……
他的工作是什麼?身份暖昧的他,連他娘都不肯撫尉支持的小孩,任何人只要逮到他,都可以命令他工作,連挑大糞的老伯有時也逗他取樂,讓年弱力薄的他潑了滿身臭屎,再回去被他的娘咒罵責打……
昕到這些敘述,雲繡的心更刺更痛,狠狠的揪成一團,她好心疼這個沒娘保護的他呀!
她更想——伸出雙手去擁抱這個一直獨立面對可怕環境的他呀!
心疼的情緒雖然攫噬著雲繡,但得把他引出來的這件事,她出沒敢忘記。
當她知道劉淡月也是個嫉惡如仇的御史大人後,雲繡的某些概念便逐漸成形了——她和小旦扮做兄妹,先找了一家簡單乾淨的小客拽住下來。
客找夫婦送來豆腐,客氣的說:"簡陋、簡陋。"
雲繡的筷子動也沒動,就點頭附和說:"果然是很簡陋。"
老實的店老闆,不免有些生氣的爭論道:"客官,三錢銀子,包吃包住,能有三菜一湯,就很不錯啦!"
"我倒不是說老闆苛待咱們兄妹倆,而是——就說這豆腐吧!其實可以切做絲眼這盤辣豆快炒,味道就不再了,既下飯又開胃,不一定是清蒸豆腐,或豆腐清湯。"
"這麼說來,客館倒是對做菜頗有研究。"
"研究談不上,真正有研究的是家兄,他有一手山珍海昧好本領,即使是全聚德、喜福來等大飯館師傅,那比不上他做的佳餚菜美昧,加上我爹做的是豆腐生意,我時常在店裡幫忙,對於這豆腐一百零八吃的做法,倒是略知"這麼說,是家學淵源的好手藝了,客倍"
老闆說完,老闆娘立刻跟著說:"要是您得空,是不是可以到廚房指點一、二?!明天是村長夫人上山神屆燒香拜拜的日子,村長會跟三五好友來這裡吃飯喝酒,每回他們都只是把酒咆完,飯菜倒是剩下很多,要是他們也喜歡我做的飯菜,我也比較有面子,老頭你說是不是?!"
"我這女人什麼都巧,就是廚房手藝略差一些,不過來咱們小客棧的客倍,也是圖省銀子的,這——"
"老頭子,人家用同等作料就可以弄出好菜餚,要是咱們的酒飯物美又價廉,生意自然也會滾滾而來,生意好總比現在有一頓沒一頓強吧!"
"你說的也沒錯,可是咱們怎麼好巴著人家『免費』替咱們……"
老闆拖著長音,等待雲繡乍動上鉤,他希望有實惠,可是又不想付點酬金,這標準商人的如意算盤,倒很像自己老爹的作風,只是他老人家……
雲繡趕忙收回將要奔騰起伏的思潮,環顧眾人,臉上表情似笑非笑。
"明天嘛,就當我本人免費替你們小店服務一次,要是客人反應不錯,咱們再商量怎麼……賺大錢,老闆覺得意下如何?"
好!
很好!
好的乖乖隆咚的不得了哪!
小店連日來的盛況,可真讓店家主人夫婦笑得嘴巴:都不能合攏呢。
在這富庶的襄攀城的鄰近小襯落,近日裡,可湧進不少食客,把小店外的那條黃土漫漫的泥土地,擠得比初喝一、十五的市集還要熱鬧。
先在小市集打響名號後,小店主人夫婦便依著雲繡的主意,僱用百來位流浪漢、獨行客,到客大城鎮去散佈消息……
綠水鎮的綠水村,有座小小的福來客攏,近日裡來了名神秘大廚師,聽說是大內逃出來的御廚,也聽說是皇帝正在懸賞的惡徒,因為刺殺皇帝而逃亡,是真是假,有興趣者可去一探究竟。
又聽說,他到了福來客棧後,這方圓五百里的市鎮,就出現了盜嬰的事件,林林總總就有五十來位母親哭著跟知府縣令求助,但孩子可從來沒有找到過,而且只要一有嬰孩失蹤,福來客棧的神秘大廚師就會在隔天做出一道蒸羔羊豆腐,那滋味可比人肉更鮮。
要是有興趣的人,再多問一些福來客榜的事情,那些負責宣傳的人還會神秘兮兮的在人家的耳畔,低聲說道:
"嗯——這名大廚師,不論捕快如何在外圍防守,他都有辦法逃出重重機關哦,所以,那些官衙懸府都不敢去招惹他,就算是握有實據,官老爺還是一樣的沒辦法,因為,有個不怕死的縣令才了捉拿他的文契,隔天就被發現被砍了腦袋,你說可怕不可怕?"雖然是很可怕,但是好奇大膽的人卻絡繹不絕的湧進綠水村福來客棧——見雲繡。
雲繡更規定,每天只在午後三個時辰裡做生意,每個人吃的東西都相同,不過四碟小菜、一碗白飯就要價十兩銀子,但為了滿足好奇心的客人,對這些規定跟費用都配合得甘心情願。
雲繡這種宣傳手法,並不是以賺得金子、銀子為主要目的,她是想藉著這樣的江湖傳聞引來她想見到的相公——劉淡月。
她相信,只要他還在這一帶明察暗訪,他就會被這椿揚揚沸沸的會聞所吸引。
為了讓自己更具傳聞中的神秘性,雲繡從來不以真面目示人,她總是蒙上黑巾子,隱藏住自己的容貌,給清澈剔透的眼底添上寒肅冷氣,冰凍那些慕名而來的客人們探詢的勇氣。
她總是在六台桌面都坐滿人客後,就下令小店夫婦關門上栓,讓滿屋子的人先心驚膽戰的渡過漫長的一刻鐘後,再奉上精心烹調的餐點,看人家心驚膽戰、食不知昧的模樣,她有時還會增加效果的怪叫兩聲呢!
小旦坐在櫃檯,讓每個用餐完畢的客館看見一張甜美的笑臉,也讓他們繳款入庫的手伸得快一些……
雲繡精心安排著每個步驟,因為他熟知各種刁難客館的需求,更瞭解他們事後的反應——
不好意思說自己當了冤大頭,又害怕雲繡這位蒙面怪廚師,不知是否傳聞那樣——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
總之,他們總替小店誇張宣傳,說那些普通的菜餚有多麼的鮮美,滋味好的比幼童嫩肉更好,更夠味……
而那些因不甘心受騙,卻又想再次被騙的人客,一旦被雲繡發現,就會被大掃帚掃地出門。
雲繡只打算開上一個半月的"黑店"。
她估計,這些時日已足夠知道,她的"相公"在不在江南的地界內。
打從她們家獲罪迄今,已足足過了兩個月的光陰,她非常清楚,一時時間拖得越久,家人的處境越是危殆…
即將結束"黑店"生涯,就在第十七天的最後一場籠席中,雲繡有些心煩意亂的扯掉面上的黑帕子,同著正喜孜孜分帳的小店夫婦和小旦三人,說道:
"我出去散散心!"
"幹嘛……"
刻意忽略小旦疑惑的詢問,雲繡抽開要門的橫栓子,纖長的身影速速躍人融融夜色中……
夜裡的鳳,有些涼涼的寒意,扯緊被風撐開的領口,雲繡的腳程更加快了。
過了三五戶散居的莊園就有一座小山、一片樹林;清晨薄霧時分,她和小旦總會相借到濃蜜的林子,摘些猶帶著清涼的露珠的花兒,或者取些可吃食的野菜生果。
也有幾團,她們在林中的及胸小潭,掬著流動的的冰水,洗出一身的晶瑩……
她和小旦的感情是越來越好了,除了她的"相公"、她的遇難不談,其他的事情,她們都可以一起分事,一起歡喜悲傷。
她極愛小旦的純普天真、憨憨柔柔的個性,又帶點憐俐聰明,對人性、對世界,她比自己來得樂觀、來得信心十足,有時,她就像自己的小妹妹——雖然,她們兩人的年紀相當,但不管在什麼方面,她都覺得自己比小旦老成年長……
小旦的私心裡,也拿她當做自己手足親人般疼愛著,習慣雲繡出色的容貌後,她更驚奇於雲繡對人性的掌握,和對事情看法的精準度和推理,每回和雲繡談天說話,她總覺得自己又增長不少見聞。
雖然,她們應該是站在敵對立場的"情敵",卻因多日的相處,反而產生惶惶相惜的情誼。
像現在,雲繡浮躁的走向黑幕大地,小旦就開始擔心的頻頻向外張望……
雲繡明明知道小旦會替自己憂慮,也很清楚現在最好趕快回頭,躺入被窩裡取暖最好,不過,浮躁煩悶的情緒鼓動著那顆騷動不安的心,令她自虐似的在涼風跑腿、沒有人跡的黑魅大地,一步一步……的拖著牛步。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有種莫名的浮躁?回頭想想,一日來的種種活動,是客人中出了問題嗎?沒有,客人還是被自己設計的怪招唬得不敢稍有反抗。
還是今天的買賣,或是與人交談,或是烹調食間……出了差錯?
沒有?她敢確信,今天如同往昔,並沒有任何差池。
那麼,她這不安的心情,究竟從何而來?
總覺得有塊烏雲在心坎上,令自己呼吸困難,這種有事情要發生的念頭,折磨得她頭髮發麻,直想高聲狂叫走了一陣,漸漸的走人濃蔭樹林裡,夜梟的尖銳叫聲,令她悚然一驚,迷惑的思緒又聚撞回來。
在清晨微光的林子裡,樹展現生命的活力,初染上霜紅的綠葉,是一片片帶著清涼水珠舞動的臂膀,大地上的野草小花,都充滿令人驚訝或是喜悅的意外,偶爾發現了把天人菇,就像是大地軀幹恩賜的禮物那般……
在白茫茫的更醒時刻,林子是可愛、愉快、驚奇……只要是好的,都在薄薄的晨曦裡找到適當形容的位置。
未曾在如此靜寂的深夜,二F然孤身的來到不見五指的林內,不知名的怪鳥對空一鳴,就已讓雲繡驚退三步,而跳上再下降的腳底又不知踩著什麼夜行動物,那"嘎嘎嘎"的怪音和刺人肌膚的稜角,又二度驚嚇著雲繡——
"啊——"摀住驚惶的心口,雲繡漫無目的的狂奔起來……她一直跑,一直跑,想從迷宮似的小道掙扎逃脫,元奈越是奔逃,她越是深入迷境,越是碰著可怖的叫囂,然
後,害怕的心情便更深植緊埋,揪著她自己。
她的發散了,紮著腰帶的長褂也被扯掉了,褲子更被尖銳的樹枝劃開,變成石榴百裙裙般的披搭在身上,藕青色的內襟薄衣,讓夜裡的寒風一吹,雪白的肌膚便蒼白得沒有血色了。
忍住狂叫,雲繡用最後一絲力氣,往著黝黑的前方衝去。
"哎喲!"
軟軟的身子撞一上堵厚厚的牆,不,這地方,應該只有"大樹"才是。
揉揉碰痛的肩角,雲繡伺倭的讓過身子,想從大樹旁鑽過去。
"啊,我碰上吃人樹啦,別吃我,我是精,內是酸的,不好吃呀!"
捂起雙眼,雲繡不願見到"吃人樹"血淋淋的張大口,要吞噬自己的情況,亂七八糟喊完一堆話,她已準備好"受死"。
想到尚未沉冤昭雪的家人,她也只能在心底替他們暗自褥告……
"你是什麼妖精?把尾巴露出來,讓在下好開開眼界。"
沉沉精嘎的嗓音,如雷貫耳我拈人她的腦膜裡,一些己壓在記憶庫底部的回憶,突如其來的躍人她運轉快速的腦袋瓜中……
好熟悉的聲音啊!
彷彿是她等待很久,思念很久,卻又不熟悉……的,"那人"的聲音呀!
悄悄的把眼睛打開一道線,從長長的手指縫隙,偷偷的拿眼瞧著——
哎,可不是他嗎?!
濃濃重重的眉,單薄銳利的眼眸,挺鼻樑,唇角剛毅,充滿力道的雙頰線條,好像正在生氣那般的手中擒住的"妖精"。
想不到朝思暮盼、希望現身相見的人兒,竟然用這種守株待兔的方法,跟蹤著從福來小店出來的"神秘大廚"。
怪不得,小旦會說,不論你的方法有多好,多麼沒破綻,淡月少爺依然不會輕易的中汁。
要不是今晚心緒浮動,沒瞻前顧後的考慮清楚,就慌慌張張的跑出來的話。
要不是這股衝動使然,只怕他們還一在內、一在外,在彼此不知情的狀況下,互相角逐彼此的耐心呢!
只見那夢中常出現的深邃眼眸毫無掩飾的燃起兩團火,在自己若隱若現的曲線上梭巡時,雲繡才察覺——自己衣衫真是單薄呀!
"不要臉,沒個正經樣,做什麼清廉御史?!"噘高的唇
因寒氣而變得有些蒼白,但是激動的心情,卻教她的雙頰抹上兩團紅霞。
"放開手,摟摟抱抱的成何體統?"
"放了手,你會不會消失呢?妖精不都是有法力的?"
他講起話來有嚴肅和冷酷的味道,想起他的童年,現實和無情的折磨,他這不輕鬆的性格,雲繡想想也就釋然。
"你又是怎麼知道我是御史的?這件事除了和我一道的……並沒有其他人知道呀,深更半夜的,一個姑娘家在外頭遊蕩又成何體統?還有……"
"你有完沒完,問題這麼多!"調皮的伸出細緻但有力的指尖,摸索淡月那冒出短髦的下額。
輕輕柔柔的撫觸倒像是嚇著他,讓他像是拋燙手同芋般將雲繡一把扔下。
雲繡生氣的冷哼,端起小腿狠狠喘他一腿,又盡全力的跑了起來。
淡月先是一愣,恢復神識後,他也跟著雲繡的嬌麗背影努力追了起來……
他們一個跑,一個追,一前一後的在林子裡捉迷藏,直到雲繡看見熟悉的景物一一反映著暈黃月色、泛著晶瑩白光的溪流時,她霎時停住腳步。
掬把冰冽的水珠滌涼發燙的雙頰,還覺不過癮似的,她脫下那雙殘破便鞋,一雙白暫的腿子便在水裡打起水泡來!
就著清亮的月暉,淡月更清楚的看見雲繡的身形、面容——
他有些恍恍惚惚,癡癡迷迷的,禁不住脫口而出,"你該不是九天仙女下凡來的吧?!"
彎起小指要他更靠近後,她冷不防的抄起一把水,給他來個當頭"冷水"喝。等他撥開眼簾上的水,雲繡下了把水已在等待……
就這樣,完全失去反抗能力的淡月,藏青色的長衫勁裝上留下一大片濕漬,涼水如下雨般的彙集進雙排鏗結內的衣襟……
"落湯雞大人,秋天月夜的水,好不好喝呢?"
"你究竟是誰?"淡月恢復正常神色問著。
"妖精啊!而且是千年老妖精,吃人不吐骨頭的那一種!"雲繡索性裝模做樣,抬起一隻白白的腿子,把水花激起半天高。
"既然這樣,你跟福來客棧的『神秘大廚』又有啥關連?為什麼他消失後,你就出現了呢?"
搞了老半天,劉淡月還沒發現雲繡就是神秘大廚本人,知道這一點後,雲繡決心善加利用。
"你說那個人是誰呀?我可不認識哦,不過,我可知道現在福來客攏的女帳房是你的老相識。"
"是嗎?總是遠遠的看著,倒不知道那位姑娘是誰?"
"你看多久啦?"雲繡有些好奇。
"你問我?你是妖精,道行高深,這些小事應該難不倒你的呀!"恢復常態的淡月,口氣既多疑又冷淡。
面對冷酷的御史大人,雲繡很是不喜歡,伸出微微有些透明的袖子,帶起一些微風的晃動。
"靠近一點,再近一點。"
讓他那張令人印象深刻的酷臉,和自己眼對眼、鼻對鼻的對在一塊兒時,雲繡幽幽的輕吐一口暖暖的氣流,彎起唇,一寸一寸的貼近他的……
眼看著就要貼住他的時,她的臉往右邊側讓,雙後跟著朝他右肋猛推——
"撲通——"
御史大眾當場變成一隻落水狗!
"後會有期啦,落水大老爺。"
鈴當般輕亮澄澈的笑聲,伴隨著雀躍躍訴步伐逐漸走遠了,遠了……
從寒冽水潭冒出頭來的劉淡月,狠狠的打著大噴囔,還一面想著——
自己是不是被狐給捉弄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