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天一夜的奮鬥,又累又餓的常炯年依舊在桃林裡打轉。
這座桃林就像是座迷宮,他走了老半天也見不到白衣女子所說的宮殿,觸目所及的只有桃樹、桃樹、桃樹……
「累死我了!」他全身無力的靠在桃樹下休息。
他覺得自己像是在同一個地方打轉,不管走到哪,四周的桃樹都長得差不多,根本就分辨不出哪裡走過,哪裡沒走過。
「那名姑娘該不會是騙我的吧?」
然而現在想這些有什麼用,他都已經進來這片桃林,後悔也來不及了。
常炯年認命的起身,邁開腳步往前走。反正留在原地也是死路一條,倒不如往前探索,說不定還有活命的機會。
如果他能活著見到那女人的話,他絕對要擰斷她的脖子!
☆☆☆
桃花宮,顧名思義就是建在桃林之中的宮殿,不管宮內宮外,到處遍植桃樹,有時會讓人產生幻覺,不知道自己是身處在林內還是在宮中,唯一能讓人確定是在宮裡的,就是那些精緻的木造建築物。
宮殿裡,一位穿著青衣,手上拿著一柄劍的女子,和另一位全身雪白的女子,坐在庭院裡的石桌旁,石桌上擺滿了珍饌美食,卻不見她們倆有動筷子的打算。
白衣女子嘴角噙著笑,不時還笑出聲。
「公主。」青衣女子終於按捺不住,不解的問:「你到底是怎麼了,這三天你老是突然發笑,你是生了什麼病嗎?」
「沒什麼。」白衣女子稍稍斂起笑容,「我只是在想,到底還要等多久才會見到有趣的事發生。」
「有趣的事?」青衣女子忍不住皺眉,「公主,你該不會又做了什麼事吧?」
「怎麼會呢?這裡只有我們主僕兩個,我還能做什麼?」
「那可不一定。」青衣女子對她的話可是一點也不相信。「你老是做些奇怪的事,不提防點是不行的。」
「好啦,你別想太多。」白衣女子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快吃,再不吃菜就要涼了。」
「你肯乖乖吃飯就好了。」青衣女子起身準備離開,「我還有事情要做,不陪你了。」
「去忙吧,我又不是小孩子,沒有你就不會吃飯了。」
「你呀,有時候比調皮的小孩還要人命。」
白衣女子並不否認的聳聳肩微笑著。
一直等到青衣女子消失後,白衣女子才停下快子,抬頭望著湛藍的天空──
都已經過了三天,那個笨書生該不會已經死在桃花林中了吧?
他不會真的那麼笨吧,枉費她還大費周章讓他重新活過來。
嗯,不行,看來她得去瞧瞧。
白衣女子丟下手中的筷子,急忙從椅子上站起來,當她打算從偏門溜出宮時,卻意外的見到入侵者。
那人全身狼狽,像是剛經歷過一場大災難,衣服髒亂,那人見到白衣女子後,臉色一變,一抹陰森的微笑慢慢浮上嘴角。
常炯年陰笑著,他終於找到害他害得這麼慘的罪魁禍首了。
「是你!」白衣女子見到他的笑臉,頓時有股不好的預感浮上心底。「我們又見面了,這幾天你還好嗎?」
他輕哼一聲,「看到我這副樣子,你說我過得好不好?」
「這個嘛,如有招待不周敬請見諒,我還有事要先走一步,你慢慢參觀吧。」
白衣女子眼見氣氛詭異,趕緊丟下常炯年逃命去,誰知道他也不急著追她,只是說了一句:「你給我站住。」
「我……」白衣女子一駭,馬上動也不動,像根木頭般的僵在原地,就像是被人下了定身咒。
常炯年緩緩走到她面前,「拜你所賜,被困在桃花林的三天裡,我經歷了一連串驚險刺激的事。」
她苦笑著,「好說、好說。」
「對了,我剛才好像聽到有人叫你『公主』是吧?」
「是又怎樣?」
「那你是這宮殿的主人囉?」
「沒錯。」
「很、好!」這兩個字他是從齒縫中擠出來的。「你當我好欺負是吧,竟然耍得我團團轉!」
「我哪裡耍得你團團轉了?」
「你還敢說!」他真不知道自己是造了什麼孽,要受到這莫名其妙的磨難。「是誰說不知道回到我世界的方法?是誰告訴我只要找到這座宮殿的主人,就可以知道回去的路?又是誰害我花了三天的時間在像迷宮般的桃花林中挨餓受凍,找著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宮殿,而她卻在這裡過著舒服又自在的日子?」
「這……」說實話,她只是覺得好玩,並沒有什麼害人的惡意。
「好了。」常炯年擺著一張臭臉,雙手交叉在胸前,不悅的瞪著她,「遊戲已經結束了,你還想怎樣?」
「我警告你,你最好別亂來,我的侍女武功很厲害,如果你敢傷害我,青湄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你放心,我不會對你怎麼樣。」他還得從她口中問出回去的路。「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白衣女子嘟著嘴,不情願的說:「憐湘,憐惜的憐,湘江的湘。」
「很不錯的名字,只不過與你不搭。」
「喂,你說話客氣點!」
「別老是喂來喂去的。」他掏掏差點被「喂」聾的耳朵,「我叫常炯年,經常的常,炯炯有神的炯,年節的年。」
「炯炯有神?我怎麼看不出來?」
「你──算了。」疲累不已的常炯年坐在石桌旁,有氣無力的問:「現在你總該告訴我,我該怎麼回到原來的世界吧?」
憐湘坐回位子子,拿起筷子夾著桌上那早已變涼的菜,「你慢慢等吧,我現在心情不好。」
「你──」經過了這些天的折騰,他已經沒多少力氣發飆了。「想不到你是言而無信的人。」
「誰說我言而無信了?」她理直氣壯的說:「我當初不是說過,要我說出離開這裡的方法,要看我高不高興。」
「這麼說我還得看你的臉色囉?」
他臉色陰鬱的瞪著她,心想他怎麼會惹到這麼一個難纏的小姑娘?
憐湘無視於他氣憤的眼神,笑吟吟的夾了口菜到他面前,「你肚子一定很餓了吧,快來吃,我吃不完丟掉也很可惜。」
「我怎麼覺得,我好像一直被你玩弄在股掌間?」
「哎喲。」憐湘一陣驚訝,「我還以為你是個無可救藥的笨書獃子,原來你終於發現了。」
從常炯年來到這裡的那一刻起,他便被憐湘玩弄著,可悲的是等到他受盡折磨後,他才發現這令人吐血的事實。
「你──」他憤怒的站起身,突然腦中一陣昏眩,眼前的景物漸漸模糊了起來。
「喂,你怎麼了?」憐湘有點擔心的問:「你沒事吧?」
「我沒事……才怪。」
砰的一聲,常炯年失去知覺的昏倒在地,憐湘見狀,趕緊丟下筷子蹲在他身邊摸摸看他還有沒有心跳。
「嗯,還活著,嚇死我了。這傢伙怎麼動不動就用死嚇人呀?」
伸手把他的脈,才知道他是氣血不足而昏倒,可能是三天來都沒好吃好睡吧,體力不堪負荷,才會昏過去。
「喂,起來。」她輕輕的拍著他的臉頰,「你快起來,要睡也不能睡在這裡。」
如果讓青湄發現了他,那就玩完了,她可不想就這樣少了一個有趣的傢伙。
「怎麼叫都叫不醒,現在該怎麼辦?」
嗯,她想想……就先這麼做吧。
☆☆☆
迷迷——,恍恍惚惚,四周景象就像沉入深不見底的大海一樣。
浮沉之間,在暗無邊際的世界裡出現一道光芒,指引著他過去,帶領他走出這個黑色世界。
常炯年緩緩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白色的輕紗,隨著暖和香風前後的擺動、搖曳生姿,似幻似真。
這裡不像是平常人所住的地方……
他心中一陣驚慌,趕忙坐起身,發現自己身處在以白紗覆蓋的床上。
「我……我怎麼會在這裡?」
他左右看了一下,發現憐湘就靠坐在床沿,螓首低垂的睡著了。
常炯年不動聲色的坐在她面前,心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真的搞不懂憐湘在想什麼,也分不清她到底是敵是友,是好是壞,只知道她似乎以捉弄他為樂。
從在熙湖畔與她相遇後,他就掉入她所設下的陷阱裡,一條小命差點喪送在桃林裡。
真不知道他是哪裡惹到她了,被她玩弄在股掌間,就像是她的玩偶一樣,任她擺佈,被她設計……
「還是趁現在趕緊離開這裡吧。」可是……沒有她,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回去原來的世界。
「唔……」憐湘低喃一聲,伸手揉著雙眼,當她發現常炯年坐在她面前,一臉不解的瞪著她時,她立刻睜大雙眼,高興道:「啊,你終於醒了,真是太好了!」
見她一臉興奮的表情,常炯年有些不自在,「我──」
「你什麼都不用說了。」她一骨碌的跳下床,雀躍的往門口走去,「待在這不要走開,我去拿東西,一會兒就回來。」
「等一下,你到底想做什麼?」
常炯年跟著走出內房,正打算開門跟出去看看時,誰知道他一打開門,赫然看見憐湘手上端著饅頭和稀飯站在他面前。
「這……」他被眼前的景象嚇得說話結結巴巴,「你……你怎麼……」
憐湘甜甜的笑著,頰上的小酒窩若隱若現,「我想你應該肚子餓了,所以就跑到廚房,可是只剩下饅頭和稀飯,你就將就一點吧。」
「到廚房?這怎麼可能……」
「來。」憐湘拉著還來未回過神的常炯年到桌旁坐下,「快點吃吧,饅頭很好吃的。」
她將熱呼呼的饅頭放在他面前,一臉期待的對他笑。那笑意在他看來,卻像是在告訴他「你不吃的話,就是對不起我」,有種無法忽略的壓迫感。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還是照她的話做比較好。
他剝開粉色的饅頭,一抹淡淡的清香散發出來,讓他的精神為之一振,他咬了饅頭一口,那鬆軟的感覺在他的口腔內擴散,還帶有些許的甜味,真的很好吃。
一個、兩個、三個饅頭相繼消失,全進了常炯年的肚子,他餓得太久了,狼吞虎嚥的吃著眼前的食物,完全忘了要顧慮到吃相。
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察覺到憐湘那「關懷」的視線,才收斂點,就算肚子餓得要死,還是得要表現得斯文。
「你看看你。」憐湘伸手拈掉他嘴角的饅頭殘屑,「吃得滿嘴都是,真像小孩子。」
她的手指觸碰他嘴角的感覺,像是烙印一樣,殘留在他皮膚上,讓他驚覺到她那白皙的玉指,還有掛在嘴邊的巧笑……
他趕緊甩甩頭,心想自己怎麼突然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
「來,喝口水。」憐湘將茶杯拿到他嘴邊,笑著要他喝下。
她的笑似乎有種魔力,讓他不知不覺就照著做了。
這種感覺很微妙,他說不出口……
「對了!」他差點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告訴我回原來世界的路?」
憐湘雙眼骨碌碌的轉著,一副古靈精怪的樣子,「等我高興時自然會說,反正又不是你想回去就回得去。」
「好吧,那可以告訴我你真正的身份嗎?會住在這種地方的絕不是普通人。」他暗忖她該不會是山精妖怪之類吧?不過又不太像,如果真的是妖怪,應該早就把他給生吞活剝了。
「這個嘛……你只能選擇知道其中一個答案,你想要知道回去的路,還是要知道我真正的身份?」
「當然是回去的路比較重要。」常炯年毫不考慮的回答。
聞言,憐湘心裡湧現一股失落感,「這裡不好嗎?為什麼你老是嚷著要離開?」
「不是好不好的原因,是因為──」
「沒有什麼因為!」她瞪大雙眼抓住他的衣袖,「反正你一定要留在這陪我幾天,要不然我是不會告訴你回去的路。」
他想甩開她的手,不過她卻緊抓著不放,他無奈的說:「你為什麼一定要找我,找別人不行嗎?」
「這裡就只有你而已,我不找你找誰呢?」
「那你幹嘛要住在這裡?」
「你以為我喜歡嗎?我也不想呀,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她的臉龐上泛起一抹輕愁,眼眶跟著泛紅,但抓著他衣袖的手卻不肯放鬆,反而越抓越緊。
她好不容易才遇到這個有趣的傢伙,不想就這樣放了他,放了她用自己珍貴內丹所救回來的人。
望著她那強忍掉淚的模樣,常炯年輕歎一聲,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她梨花帶雨的模樣,就算明知道她的眼淚只是留他下來的手段而已,卻還是對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唉,算了……」
看來他真的是在劫難逃。
☆☆☆
憐湘躡手躡腳的走進廚房,掀起蒸籠蓋子,嘴角泛起微笑。
她拿了幾個香噴噴的包子,再端了幾盤菜,緊接著就準備偷偷的──
「站住!拿了那麼多吃的是想做什麼?」
「我已經偷偷摸摸了,怎麼還會被抓到?」
見自己被當場人贓俱獲,憐湘只好無奈的停下腳步,對擋在廚房門口的青衣女子展開極度諂媚的笑容,「青湄,你來廚房找東西吃呀。」
「少給我裝無辜。」青湄瞪大雙眼瞧著一臉心虛的主子,「看你平常食量很小,怎麼今天拿了這麼一堆食物?」
「呃……我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最近胃口突然變得好大,吃完沒多久肚子又餓了。」
「少來了。」青湄擺著一張臭臉將她手中的東西拿過來,「別跟我耍花樣,你想我會不知道你的情況嗎?」
「啊,快把東西還給我啦!」憐湘想搶回青湄手中的食物,「快點還給我!」
「要我還給你可以,不過你要老實回答我,這些食物你是要做什麼?」
「當然是拿來吃呀。」她可沒說謊哦。
「是誰要吃?」
「是我自己要吃的。」
「你自己要吃?好。」青湄將食物放在她面前,「既然是你自己要吃,那就在這裡吃吧,我陪你。」
「什麼?要我把這些食物都吃掉?」她瞧著自己搜括的一堆食物,一點想吃的慾望都沒有。
「看看你這什麼臉,還說是你自己要吃的,騙誰呀?」
憐湘無奈的扁著嘴,心想過不了青湄這一關了。
明明她是青湄的主人,可是大半時候,青湄卻像她娘親一樣,凶巴巴的,什麼事情都要管,弄得她只好乖乖聽話,而且還不太敢反抗。
「好啦,別嘟著張嘴。」青湄也不和她囉唆,開門見山的問:「對於那個書生,你打算怎麼辦?」
「你已經知道了?我還以為我隱藏得很好。」
青湄得意的笑著,「那當然,你也不想想我青湄是什麼角色,有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我的法眼。」
「他叫常炯年,是不小心來到這裡,我只是覺得無聊,才將他留下來。」
「你就因為無聊而將他留在這裡?他是個凡人,和我們是不同的。」常炯年和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最好不要和他有什麼瓜葛。
凡人?憐湘心想,他現在這種情況應該不算是凡人了吧。
「就算是凡人又怎麼樣,我無聊得緊,才管不了那麼多。」
青湄受不了的翻個白眼,「你還敢抱怨,當初是誰說要躲到這種鬼地方的?要逃跑是你的主意,要躲在這也是你決定的,現在嫌這裡無聊只能說是你自找罪受。」
「也不是我願意的,如果可以的話,我多想跑到人間玩玩,才不想像囚犯一樣待在這杳無人煙的地方。」她從來就不想這樣,可是……
憐湘皺著雙眉,一臉哀怨的望著青湄。
看她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無可奈何的青湄只好輕歎一聲,「好啦,別再裝可憐了,要適可而止知不知道?」
「我就知道青湄對我最好了!」憐湘緊抱著一臉不太情願的青湄,「對了,這段期間你都不要出現在他面前哦。」
「為什麼?」
「我為了嚇他不讓他亂跑,把你說成是大魔頭,如果他隨意離開被你發現的話,那你就會大開殺戒把他給宰了,所以……」
青湄忍不住又翻了個白眼,有她這種主子還真是麻煩。
「好好好,我會很小心的避開那個書生,這樣總可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