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傅磐石他們來到熙州,先將那對綠林大盜夫妻押到官府,然後他們就到熙湖欣賞美麗風光。
「唉,已經有一年沒來這了。」重遊舊地,傅磐石不勝唏噓。
遊人如織,蘭儀和裴少俊也像尋常人般穿梭在人群裡,愜意的欣賞山光水色。
傅磐石緊跟在他們後面,以免被人潮擠散,「你們兩個不能走慢一點嗎?」
「是你走太慢啦。』他們倆很有默契的回道。
傅磐石常到熙湖,所以對這裡的景色習以為常,但是對蘭儀和裴少俊來說,卻是個難得的經歷,他們當然得趁這個機會好好的賞游一番。但傅磐石心裡十分抱怨,突然冒出個裴少俊,打擾了他和蘭儀單獨相處的機會。
「裴大人,這邊有好多攤販在賣特別的東西耶。」
「是嗎?我看看。」
傅磐石著實不悅,連忙上前擠開裴少俊。「少俊,蘭兒可是郡主,小心你的項上人頭不保。」
「哈哈……」裴少俊不禁笑出聲,他沒想到原來傅磐石的醋意這麼重。「好好好,我怕項上人頭不保,可是你不怕,郡主旁邊的位子就讓給你吧。」
「你最好閃得越遠越好,才不會看得礙眼。」
「我的確礙著你的眼,但我還是得跟。」
「你……」說不過裴少俊,傅磐石只好萬般無奈的讓他跟。
「對了,阿石,你住的中南山是不是在這附近?」蘭儀突然想起的問道。
「沒錯,怎麼了?」
「帶我去看看你隱居的地方好不好?」
「我住的地方沒什麼好看的,不去也罷。」
「可是……人家真的很想去嘛。」
蘭儀失望的看著他,那可憐的樣子,看得傅磐石於心不忍。
抵抗不了她的誘惑,他只好認命的點頭,「好吧,我帶你去。」
「真的?太好了!」
三人來到中南山山腳下,上山的路口擠了一堆人,他們不得不停下腳步:心想到底發生什麼事。
若不是親眼見到,裴少俊不敢相信中南山竟如此熱鬧。「阿石,中南山有這麼多遊人進進出出,你怎麼還有辦法在這裡隱居?」
傅磐石也覺得納悶,「以前中南山人煙稀少,根本沒有這麼多人,這些人是打哪來的?」只不過一年沒回來,中南山變了好多,就像是觀光勝地一樣。
這時,前方人群中有個男子喊道:「要去參觀石隱士故居的人請跟著我走,可別走丟哦。」
「石隱士故居?」蘭儀轉頭瞧著傅磐石,「原來你家也是觀光景點啊?」
傅磐石一愣,他也是第一次聽到自己的隱居地是觀光景點。「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已經一年沒回來了。」
「那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真的很好奇。
「想知道怎麼回事,就跟上去看看。」裴少俊提供了最簡單的方法。
他們三人跟在隊伍最後面,好奇的走著。
走了約莫兩刻鐘,浩浩蕩蕩的一群人終於來到傅磐石的隱居地,帶頭的男子伸手指著左邊的竹軒說:「這邊就是石隱士曾經住過的地方,裡面還有許多他親筆寫的字畫,價值不菲哦。」
遊客隨著他所指的方向觀望,不住的點頭。
那名男子接著指向右邊用茅草搭起的棚子說:「想知道石隱士為什麼這麼出名嗎?那裡有位長年居住在這的人正在說書,想知道事情始末的人可以進去聽,一次五文錢,渴了還有茶。」
「真的?那好、那好,我們走這邊。」
只見人群一致朝右邊的茅棚走去,準備搶個最好的位置聽故事。
蘭儀三人錯愕的站在屋外,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裴少俊瞥了傅磐石一眼,「阿石,你真是不簡單,什麼時候變成這裡的傳奇人物了?」
傅磐石只覺得眼前情況越來越詭異,「別問我,我也很想知道。」
「別再想了,我們進去聽聽看再說吧。」說完,蘭儀拉著他們走進去。
茅棚內,一名留著八字鬍,手上拿著扇子的中年男子緩緩開口說:「想必大家都知道,石隱士的才華是世人公認的吧。」
「沒錯,這是人盡皆知的。」底下的人頻頻點頭附和。
「就是因為他的才華太高,才會招來長公主的關切眼神,而這也是他苦難的開始。」
「苦難的開始?這話怎麼說?」
「我想大家應該都聽說過,長公主三顧茅廬,想延請石隱士出來做官的事,是不是?」
「沒錯,這天大的事我們怎麼可能沒聽過……」
蘭儀也點點頭,心想他說的話和外面流傳的沒兩樣,一點吸引人的秘辛都沒有。
「這就對了!」說書人突然抬高音量,一臉神秘的說:「你們想不想知道其中的內幕,很精采哦。」
「你就快點說吧,別故意吊我們胃口了。」
蘭儀疑惑的瞧著傅磐石,也在想到底是什麼內幕,而傅磐石只是對她苦笑,連他自己都很好奇有什麼內幕。
「其實長公主之所以想讓石隱士出來做官的原因,是因為她對他有情,想招他當駙馬。」
「真的嗎?原來傳言不是假的啊!」眾人一陣嘩然。
「不過石隱士猶豫良久,不知道該不該接受長公主這份情意,因此遲遲無法給她答案,所以才會有長公主三顧茅廬的故事發生。」
不知道該不該接受長公主的情意,因此遲遲無法給她答案?傅磐石明明記得他毫不猶豫就將長公主轟出門的。
「石隱士到底是為了什麼不答應,你快說呀!」
「石隱士不答應的答案很簡單,娶公主雖然能夠得到官職,但只是封個三品員外官,而不任以職事,只是空有虛名而已,誰要這種無法施展抱負的閒官呢?況且如果公主先卒,駙馬必須為公主服喪三年,這對有點氣節的人來說,誰肯屈就呢?」
「原來如此。」
「雖然有這層顧慮,但石隱士還是捨不得狠心的拒絕長公主,以至於他們之間的關係複雜難理,有情卻又無——」
「慢著,你給我等一下!」傅磐石終於忍受不住,不得不跳出來說話。「這位老兄,你是從哪聽來這些事情的?」
說書人正經八百的回道:「我親眼見到的,再告訴你,長公主每次被拒絕,都是傷心的哭著離開呢。」
「什麼?不會吧,長公主會哭……」底下的人又是一陣驚訝。
「我聽你在胡謅瞎扯!」傅磐石氣結的衝到說書人面前,揪著他的衣領,「那我問你,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
「你你你……」說書人害怕的吞著口水,「我怎麼知道你是誰。」
「很好,我現在告訴你,要騙人也得有識人的本領,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傅、磐、石!」
「不會吧,你是真的石隱士?」
眾人鬧烘烘的吵成一團,討論著眼前的爭吵是不是餘興節目。
坐在最後面的蘭儀臉色難看的站起身,拔腿衝出茅棚。
「啊……郡主!」裴少俊見情況不對,趕緊跟上去。
「蘭兒?」傅磐石發現蘭儀離開了,馬上拋開說書人,擔心的衝出去。
* * *
蘭儀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但聽到說書人說翔靈公主對傅磐石有愛慕之意,所以才會延他做官,一股落寞感立刻佔據她的心房,讓她有些難受。
好悶、好難過,她討厭這種感覺。
從說書人的語氣聽來,傅磐石似乎對翔靈公主的情意依依不捨,這更讓她感到心酸難耐。
如果這是因喜歡人所帶來的痛苦,那她寧可不要喜歡傅磐石。
「郡主,你沒事吧?」裴少俊關心的問道。
蘭儀勉強一笑,「我沒事,只是覺得裡面很悶。」
「蘭兒!」傅磐石快步走到她身邊,「你怎麼了?」
一見到他,她衝口質問:「你捨不得狠心的拒絕長公主,所以你們之間的關係才會複雜難理?」
「蘭兒,你別聽那人胡說,我怎麼可能會——」
「可是長公主是真的很在意你,她都找你找一年了。」
蘭儀突然明白,自己會如此不舒服的原因,完全是因為翔靈公主。
有翔靈公主在,她就算再喜歡傅磐石,也只是讓自己難受而已,儘管她想搶,也絕對搶不過翔靈公主。
她終於知道,原來……這就是心痛的感覺。
見蘭儀對說書人的話耿耿於懷,傅碧石連忙解釋道:「蘭兒,那人連我是傅磐石都認下出來,他說的話怎能當真呢,況且我……」
此時,不遠處傳來腳步聲,打斷他的話,跟著女人的聲音響起——
「好熱,我印象中石隱士的住處沒這麼遠呀。」
他們三人聽到這聲音皆一愣,心裡大感不妙,翔靈公主來了!
「少俊,我們快走!」
傅磐石拉著蘭儀就想跑,卻慢了一步,翔靈公主已經先發現他們的行蹤。
「慢著,前面那三個人!」
就像是被下定身咒一樣,翔靈公主的一句話,嚇得他們不敢妄動分毫。
翔靈公主笑得可燦爛了,「前面穿青衣的那一個,不就是告假不上朝的裴少俊裴大人嗎?」
裴少俊心臟猛然一跳,冷汗開始不受控制的直流。「長公主,微臣不知長公主駕到,有失遠迎。」
「少給我官腔官調的,看來你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嘛,還能在這遊山玩水。」
「呃……這……」在這種情況下,裴少俊只能說,此命休矣。
翔靈公主轉頭看向博磐石和蘭儀道:「還有你們兩個,你們逃得也夠久了,玩得開心嗎?」
「長公主。」蘭儀訥訥的回道:「其實……逃命一點也不好玩。」
「現在才知道不好玩太遲了,來人哪,全給我拿下。」
「是!」
翔靈公主又向身後的侍衛吩咐,「對了,聽說前面茅棚內有個愛嚼舌根的說書人,連他也順便拿下,難得出來一趟,我得好好的『端正視聽』。」
* * *
將所有人帶到中南山的一處道觀,翔靈公主暫時把道觀當作行館。
傅磐石煩躁的在庭院內踱步。被翔靈公主給抓到,他可不敢想像自己的下場會有多慘。
蘭儀和裴少俊也害怕的站在一旁,等著接受審問。
越接近審判時刻,傅磐石越是擔心害怕。
見他如此心慌,蘭儀也跟著忐忑不安了起來。
只要一想到,被翔靈公主抓到後,她就得被送到岑國和親,而傅磐石得和翔靈公主舉行大婚,她就感到不平與痛苦。
嫁給不喜歡的人是種痛苦,而眼睜睜看著喜歡的人娶別人更是種痛苦。
蘭儀必須同時承受這兩種痛苦,而傅磐石也是。
廂房的門緩緩開啟,翔靈公主的隨身侍女走出來說:「郡主,公主想與你單獨談談。」
「好。」蘭儀低著頭走進去,對未來是一片茫然。
坐在桌前,翔靈公主褪去在眾人面前跋扈的氣勢,柔聲道:「這段逃亡的日子很辛苦吧,是不是?」
蘭儀低頭不語,心情沮喪得可以。
窗戶外頭,傅磐石和裴少俊也小心的附耳偷聽。
「好好的皇宮不住,為什麼想要四處流浪呢?」
「你要派我去岑國和親,我當然得想辦法逃出宮。」
「和親?」翔靈公主嘴角一勾,笑得非常詭異,「是誰說要派你去岑國和親的?」
「大家都這麼傳,不是嗎?」
「大家?這個大家是誰,有包括我嗎?」
「呃,什麼意思?」蘭儀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問。
「你從別人那裡聽來這個消息,但你曾經聽我親口說過嗎?」
「沒……沒有。」
「那就對了,我根本就沒說過。」
「什麼?!」蘭儀不敢置信的叫道:「你根本沒說過,那這謠言是誰傳的?」
「既然是謠言,又怎麼知道是從哪裡傳出來的呢?」
「這真的是假的?」
「嗯。」翔靈公主很乾脆的點著頭。
「什麼嘛……」蘭儀一肚子火的趴在桌子上,如果早點知道謠言是假的,那她也不需要和傅磐石逃得這麼辛苦了。
其實翔靈公主根本沒講實話,謠言是她故意叫人放出來的,目的之一,她想利用蘭儀這個誘餌,將傅磐石給騙出來。
因為她知道,傅磐石非常的在意蘭儀。
只不過傅磐石比她意料的還快出現,也出乎她意料的會逃。
「等一下,長公主。」蘭儀想到一個不合理的地方,「可是岑國要求公主和親是事實,如果人選不是我,那會是誰?」
「我有說要派公主和親嗎?還是你聽母后說過?」
「呃……」蘭儀愣住了,岑國是要求和親沒錯,但毛太后和翔靈公主從沒說過和親的承諾,眾人卻一味的認為,岑國要求和親,他們就得毫無辦法的將倒楣鬼給送出去。
「所以,你和太后都沒有和親的意願?」
「那當然,這種事我才不屑做。」
有了翔靈公主的承諾,蘭儀終於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了。「這麼說,我再也不需要擔心被你給賣掉羅?」
「什麼?被我給賣掉?」翔靈公主板著瞼瞪她。
「呃……沒事、沒事,當我什麼都沒說。」
聽到謠言被證實是錯誤的,躲在窗外偷聽的傅磐石終於能放下心。
他不需要擔心蘭儀的終身幸福會被斷送了。
「既然不派公主和親,那邊疆問題該怎麼解決?」
「已經解決了。」翔靈淡淡的回道。
「解決了?」
「其實早在半個月前,岑國便被谷將軍給收服了。」
「你說的是鎮國大將軍?」
「沒錯。」
趁著蘭儀將被派到岑國和親的事傳遍全國時,翔靈公主也在暗地裡部署她的計畫,當岑國大王聽到這消息,歡欣鼓舞的準備和親事宜時,一支精銳軍隊早巳偷偷潛入岑國,趁他們毫無防範的時候,一舉攻下岑國大半國土,迫使岑國大王不得不無條件歸降。
這是翔靈公主故意叫人散播謠言的第二個目的。
真是一舉兩得的好主意,翔靈公主不禁佩服自己的謀略之高。
得知外患的事已圓滿解決,蘭儀才能真正的放心,但還是有件事讓她鬱悶。
「長公主,聽外面的人說,你想延攬傅磐石做官,是因為……想招他當駙馬,是不是真的?」
「咦,這件事他們倒是猜對了。」
「什麼——」
門內門外兩聲「什麼」同時響起,一個是出自蘭儀的口,另一個則是傅磐石。
「不會吧,長公主。」蘭儀又急又慌,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你真的要選他當你的駙馬?」
翔靈公主原本愉悅的臉一僵,「是誰說我要挑他當我的駙馬?」
「是你啊,你剛剛才說過的。」
「我說蘭儀呀,我的話還沒說完,你不必急著斷章取義吧?我是想招他當駙馬沒錯,但不是替我自己招。」
「不是替你自己招,那是替誰招?」
「當然是你呀,笨蛋!」翔靈公主受不了的戳她額頭一記,「傅磐石喜歡你,我應該沒看錯吧?」
一年多前傅磐石送蘭儀回陵隱寺時,翔靈公主就感覺到傅磐石對蘭儀有莫名的好感,心想蘭儀都快十九,也是該找婚配對象的時候,才會興起招傅磐石當駙馬的念頭。
然而傅磐石名氣雖大,卻是個沒有身份地位的隱士,在注重門第的皇室裡,很難被眾親貴認同,為了這個原因,她才希望他能先當官,這樣她才好請毛太后替他們倆婚配。
誰知道傅磐石卻以不慕榮利的理由回絕她,還一連回絕三次,翔靈公主一氣之下發出通緝令,讓他四處逃亡。
「你要招傅磐石為駙馬,其實是為了……我?!」蘭儀到現在還是不太敢相信。
「沒錯,傅磐石配你剛好,要配我,還差得遠呢。」對於傅磐石這種貨色,眼界高的翔靈公主還看不上眼。
「真是為我招的?」她開心的展顏笑起來,這真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她暗自慶幸終於可以和傅磐石在一起,而且不用怕會被拆散了。
雖然知道此時打擾不太好,不過門外的裴少俊還是硬著頭皮道:「長公主,微臣有一事稟告。」
「什麼事,非得現在說嗎?」
「現在不說,等一下可能就來不及了。」他可是冒著被殺頭的危險開口。
「為什麼?」
「因為……傅磐石他……他剛才就……逃走了,」
「逃走?」蘭儀臉上的笑容登時垮了下來,不明白傅磐石為什麼要逃走。
「是的,他在講完『什麼』之後,就拔腿逃跑,我本想抓住他,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快速離開。」
意思就是傅磐石只聽到前面兩句話,就嚇得趕緊開溜了。
翔靈公主沒好氣的翻白眼,「蘭儀,他怎麼和你一個樣,聽話都只聽一半的。」
蘭儀哭喪著臉,「管他聽話是聽全部還是一半,長公主,阿石又逃跑了,現在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找呀。」
只是小小的一座中南山,翔靈公主有自信,傅磐石絕對逃不出她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