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嫁狀元郎 第五章
    「阿石,下雨了。」

    「我知道。」

    「阿石,我們在山裡迷路了。」

    「我知道。」

    「阿石,我們已經沒有乾糧了。」

    「我知道。」

    「阿石,我……」

    「停停停,你不用再說了,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

    他承認,盲目亂跑以至於迷失在山裡是他的錯,因為迷路,所以乾糧吃完也是他的錯,因為迷路而遇到傾盆大雨沒處躲也是他的錯,總之,千錯萬錯都是他莽撞所闖出來的禍。

    好不容易找到一處可躲雨的山洞,傅磐石和蘭儀連忙躲進洞裡避雨。

    發現傅磐石的臉色很難看,蘭儀連忙柔聲安慰,「阿石,你別生氣嘛,我剛才的話並沒有惡意。」

    其實她並不是在抱怨,只是稍微整理一下他們最近幾天的淒慘遭遇而已。

    「蘭兒,你別安慰我了,反正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他有點自暴自棄。

    「哎呀,別這樣嘛,看你難過我也會難過的。」她真的不是故意要惹他生氣。

    傅磐石勉強苦笑,就算現在她告訴他翔靈公主放棄通緝他,這天大的喜訊也不會讓他高興到哪去。「不關你的事,你好好的休息吧。」

    「可是……」這樣一個荒涼的山洞,連床、被子都沒有,叫她怎麼好好休息?她寧願睜著眼睛不睡覺,也不要睡在山洞裡。

    發現大雨似乎沒有停止的跡象,傅磐石一臉愧疚的說:「看來我們今天得待在這裡過夜了。」

    「什麼?不會吧,我們又要露宿野外了?」一想到又要露宿野外,蘭儀就感到心酸。

    想起前幾天露宿的情形,用枯枝生起火,兩人坐在火堆旁,四周是陰暗樹林,她硬撐著不想睡著,卻還是抵擋不了睡魔的侵襲,最後靠在他的肩膀上睡去,但睡得全身下舒服。

    她無奈的歎口氣,不知道這種情形還要維持多久?

    蘭儀的沮喪完全表現在她臉上,讓傅磐石見了又是一陣心疼。「很抱歉,連累你了,明天我一定會找到路帶你下山。」

    「第三次。」

    「什麼第三次?」

    「這該不會是你第三次用這句話騙我吧?」她之前已經被騙兩天了。

    看來他的話她再也不肯相信了。他承認,他的確很失敗,害佳人陪他吃苦受難,卻連一點解決辦法也沒有。

    早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他就不會帶蘭儀回老家了。

    咕嚕……咕嚕嚕……

    一陣腸胃蠕動的聲音在山洞內響起,蘭儀害羞的遮住肚子,想當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咕嚕嚕……咕嚕咕嚕……

    肚子餓的訊號再度響起,她再怎麼遮也遮不住,只能尷尬的對著他笑,「沒事,只是個怪聲音而已。」

    「你肚子餓了?」

    「沒有啦,你別聽我肚子亂說話。」

    傅磐石看了下洞外的天色,「你在這裡等著,我出去找找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吃的。」

    「不要啦,現在外面下大雨,你別出去淋雨。」

    「我淋雨沒關係,但你肚子餓我可不能不管。」

    「餓個幾餐不會怎麼樣,你就別出去了好嗎?」

    這一路上她老是給他添麻煩,所以她不想在這時候再增加他的負擔,這樣她會很不安的。

    但傅磐石還是堅持他的決定,「你別擔心我,乖乖的在洞裡等著。」

    「你真的要去嗎?」

    「沒錯。」

    他可以餓著肚子,但他絕對不會讓蘭儀受到任何委屈。

    *        *        *

    蘭儀早已跟傅磐石說過下大雨別貿然跑出去,餓個一,兩餐不會怎樣,但他卻不聽,硬是在雨中淋了一個時辰的雨,才肯甘心回來。

    他淋雨所換來的代價卻是——風蕭蕭兮雨水寒,壯士一去兮惹風寒。

    現在可好了,在這荒山野嶺叫她去哪找大夫替他看病呢?看他高燒下退,囈語連連,蘭儀著急死了,但現在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他們這次可真要走上絕路了。

    幸好他們遇到來山裡打獵的獵戶夫妻,他們夫妻好心的帶他們到自己家,讓蘭儀和傅磐石終於有個暫時棲身之所。

    喂傅聾石喝下獵戶夫婦給她的祖傳治病配方,他高燒不退的情況漸漸好轉,她這才放下一顆高懸的心。

    「多謝你們好心收留,如果不是恰巧遇上你們,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蘭儀感激的說。

    「你這是什麼話。」中年婦女和藹的笑著,「遇到有難的人我們當然要幫忙,是不是呀?相公。」

    「沒錯,我們絕對不做見死不救的事。」

    蘭儀感動得快痛哭流涕,「我們竟然會在深山裡遇到好心的你們,這一定是我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有機會我一定會報答你們的。」

    「哎呀,你這麼說就太看不起我們了。」中年婦女豁達的說:「如果我們真是愛財愛名的人,就不會甘心在這深山裡當個窮酸獵戶了。」

    「嗯,說的也是。」蘭儀覺得她太自以為是了,認為金錢是萬能的。

    「你和你相公就在屋裡休息吧,屋裡有糧食,不愁餓肚子,我和相公要去山裡獵些珍禽的毛皮,過兩天才會回來。」

    「感激不盡。」她只能用話語表達心裡最深的謝意。

    目送著獵戶夫妻離開,蘭儀轉身走回屋裡。

    來到床邊,蘭儀若有所思的瞧著沉睡的傅磐石,心中浮現一股柔情。

    幫他擦掉臉上滲出的汗,她仔細回想這一路上和他在一起的情景。

    當初為什麼會答應跟著他一起逃走,說實話,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那時她只想趕緊離開京城這個危險之地,其他的事根本沒時間細想。

    為什麼他會對她這麼好,答案她不清楚,但蘭儀瞭解一點,他對她的好是真心的。

    那真誠無偽的感情,表現在他的言行舉止裡,讓她受寵若驚,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明明才相識沒多久,他卻好像早已認識她一樣,對她噓寒問暖,時時關心著她。

    是因為喜歡她嗎?但她覺得自己一點優點也沒有,又怎能吸引才高八斗、自視甚高的傅磐石呢?

    然而,就算她什麼優點也沒有,還不停替他找麻煩,他卻依舊惜她如命,有難他先擔、有苦他來吃,不讓她受到絲毫的磨難。

    就像……對待自己所愛的人一樣。

    「為什麼要待我這麼好……」

    她無法理解傅磐石的意圖,也無法釐清自己紛亂的思緒,她承認滿喜歡他的,但她沒辦法分清楚那種喜歡的感覺,到底是純粹的朋友之情,還是摻雜了其他特殊感情在裡面。

    沒人能告訴她,而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搬了張椅子放在床旁,蘭儀就在床邊照顧他,順便整理複雜下明的情緒,直到夕陽西下,她才難抵如波濤洶湧襲來的睏意,靠在床沿睡著了。

    月明倚窗,西風漸涼,佳人長伴惜花郎。

    正是有情似無情,難理絲發,青燈燭影映簾旁。

    不知過了多久,傅磐石終於醒了。

    透過窗外的月光,他見到蘭儀靠在床邊睡著了,小腦袋不時輕點搖晃,眉頭頻頻皺起,顯然睡得非常不安穩。

    他心裡湧上一陣心疼下捨,怪自己太沒用。

    博磐石緩緩坐起身,仔細審視她精緻的面容,透過窗外的月影斜輝,他目光貪婪的看著她,想要將她的甜美容顏深深印在心底。

    他早已失去控制,無法自制地對她沉迷下去,只是他們一個是天、一個是地,最終還是不可能在一起。

    能和蘭儀共度這段時日,他應該感到滿足了。

    乍聽到翔靈公主有意將蘭儀送去岑國和親的消息時,他只覺憤恨與不忍,一股強烈的意念從他心底竄出。

    他不要蘭儀去和親,他不要她背負著悲慘命運!

    為此,他冒險想闖進宮中將她帶走,走得越遠越好,最好是遠到別人都無法找到的地方。

    直到那一刻傅聾石才發現,其實他一直想抓住她的人、她的心,從見到蘭儀的第一眼開始就有這個念頭。    

    很瘋狂是不是?他自己也這麼覺得。

    他緩緩的舉起手,輕拂她的臉龐,他不知道還能這樣留住她多久,畢竟她終究是得離開的。    

    本想再多瞧瞧她熟睡的面容,卻因為門外響起可疑的聲音,讓傅磐石不得不趕緊躺回床上,假裝未曾醒來過。

    木門被人小心翼翼的開啟,兩個穿著黑衣,臉上蒙著黑巾,形跡可疑的人偷偷潛入屋裡。

    傅磐石藉由淡淡月光觀察他們的舉動,開始琢磨自己該採取什麼行動。

    其中一名男子低聲對另一人說:「他們有兩個人,我們要先綁哪一個?」

    「男的大病初癒,身體應該很虛弱,就算醒來也成不了什麼事,我們還是先綁女的好了。」回答的聲音顯然是女的。

    「好,就從女的下手。」

    蒙面女子躡手躡腳來到蘭儀身後,當她拿著麻繩想將蘭儀捆綁起來時,博磐石迅速坐起身——

    「大膽賊人,還不住手!」

    他一掌打向猝不及防的蒙面女子,看她捂著胸口倒退好幾步,他趕緊將蘭儀護在懷中,保護她的安全。

    「嗯……,怎……怎麼了……』蘭儀迷迷糊糊的半睜著眼睛,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蒙面男子來到女子身旁,擔心的問:「你有沒有怎麼樣?」

    「可惡,他竟敢偷襲我!」

    傅磐石不禁怒罵道:「喂,說話有良心點,到底是誰偷襲誰,你們是什麼人,抓我們想做什麼?」

    看到同伴受傷,蒙面男子氣憤的叫道:「廢話少說,反正你們倆今天注定要栽在我們手裡。」

    他亮出手中長劍,又快又狠的朝傅磐石攻去,傅磐石帶著蘭儀跳下床,躲到一旁的竹櫃前。

    「啊——」蘭儀終於被嚇醒了,卻也因此驚叫連連。

    「蘭兒別慌,我會保護你的。」

    「你要怎麼保護?人家有劍你沒劍耶!」看到那閃著陣陣寒光的劍,蘭儀心裡害怕不已。

    「就算沒有劍,我還是會想辦法和他們拚命,絕不會讓他們傷你分毫。」

    蒙面女子加入戰局和男子同時出招,逼得他們倆進退無路,就在危急之時,一旁窗戶竟有人破窗而入。

    那人手持泛著青光的寶劍,及時擋下蒙面人的攻擊,一時間就見到窄小的屋子裡,三柄因月光而閃閃發亮的劍在半空中飛舞。

    「阿……阿石,那人到底是敵是友?」蘭儀顫抖的問道。

    「我也不知道,先觀察一會兒吧。」

    博磐石拾起腳邊的木棍,朝蒙面男女的膝蓋揮去,頓時聽到兩聲哀號,他們也因此敗在那名破窗而入的陌生人手中。

    那人用長劍挑起地上的麻繩,三兩下就將那兩個蒙面人給捆綁起來。「輕輕鬆鬆,大功告成。」

    「這個聲音……」傅磐石疑惑的點起桌上油燈,「少俊,真的是你。」

    蘭儀也是一愣,「裴大人?」

    裴少俊心情愉悅的咧嘴一笑,「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你怎麼會在這裡?』傅磐石一臉不解。

    「先別問我怎麼會在這裡,到是你……」裴少俊用劍鞘拍拍傅磐石摟著蘭儀纖腰的手,「已經沒有危險了,你應該可以不用再『貼身護衛』了吧?」

    「呃?」經他提醒,蘭儀這才發覺,小臉下禁紅了起來。

    「啊,抱歉、抱歉,剛才我是不得已的。」傅磐石趕緊道歉。

    「沒……沒關係,我不會怪你的。」

    他的舉動並不會讓她討厭,反而她的心湖蕩漾著陣陣漣漪,一抹似羞似喜的微笑浮現在她唇邊。

    這就叫……喜歡嗎?

    從來沒有人告訴她到底怎樣才叫喜歡,那現在這種心裡甜甜的感覺,就是所謂的喜歡嗎?

    傅磐石拉下蒙面男女臉上的布巾,不客氣的問:「你們是誰?為什麼要襲擊我們?」

    「咦?」蘭儀驚訝的瞪大雙眼,「你們不是獵戶夫婦嗎?」

    裴少俊悶笑一聲,「什麼獵戶夫婦,他們是橫行在這一帶的綠林大盜夫妻檔。」

    他們觀察蘭儀和傅磐石好幾天,發現他們就是翔靈公主通緝的人,因此才興起念頭,假裝是獵戶夫婦讓他們放鬆警戒,然後再趁夜將他們五花大綁送去官府領賞,只不過他們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想當然耳,裴少俊就是那只黃雀,傅磐石和蘭儀離開京城後不久,他就悄悄跟在他們身後,一路上小心翼翼的不被他們發覺。

    「少俊,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傅磐石問出心裡的疑問。

    「只是恰巧。」裴少俊簡單的一語帶過。

    「是呀,還真是恰巧。」傅磐石一臉的不相信。「恰巧到我們竟然會在半夜的時候見到你,而且還是在人煙稀少的深山野嶺。」

    「天下的事無奇不有,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裴少俊硬是裝傻。  

    「少廢話,你到底跟了我們有多久?」

    發現再裝也沒用,裴少俊只好從實招來,「也還好啦,只不過你們離開京城沒多久,我就已經跟上了而已。」

    「什麼?沒想到我們竟然都沒有察覺!」

    「你別這麼驚訝,我的武功在你之上,沒被你發覺是正常的。」裴少俊拍拍他錯愕的臉問:「對了,你們一路上有沒有發現奇怪的人在跟蹤?」

    「最奇怪的人不就是你?」傅磐石和蘭儀同聲回著。

    「不是啦,除了我之外還有沒有別人?」

    「除了你之外還有誰這麼無聊?」

    「真的除了我以外就沒有別人?」裴少俊還是很疑惑。

    他原本以為翔靈公主會派「他」出來的。

    傅磐石不解的再問:「少俊,你到底在要什麼神秘,別賣關子。」

    「沒什麼,我只是想找人而已。」

    「找人?」

    「沒錯,找一個像影子的人。」

    影子?傅磐石連忙回想這一路上有遇到這樣的人嗎?應該是沒有。

    他的武功底子不深,只要跟蹤者的身手稍微好一點,他根本就不會察覺到,像裴少俊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屋裡的三個人都沒發現,有一個在他們身後頻頻放出信鴿的人,從他們一出京城就已跟上,該不會裴少俊要找的人就是他吧?

    此時這位影子人物又在哪呢?他一直隱身在屋外不遠的林子裡,默默觀察著。

    說他像影子倒有點神似,因為他那身永遠不變的灰衣,加上如影隨形般的跟蹤技巧,的確像是人們身後的影子。

    這時他拿出筆墨,藉著月光在紙上寫下幾行字,然後從竹簍中抓出一隻白鴿,將紙條綁在白鴿腳上,隨即放手讓它飛離。

    木屋裡,蘭儀一時興起,看著裴少俊問:「對了,裴大人,你人在外,那朝廷事務該怎麼辦?」

    這事裴少俊老早就想好解決方法,「不要緊,有什麼事炯年會幫我處理的。」

    有朋友就是有這種好處,靠著常炯年的幫忙,就算他在外遊玩個十天半個月,也不會有人懷疑的。

    「常大人會幫你,那如果他出了什麼紕漏的話,你該怎麼辦?」

    「呃……」裴少俊聞言微蹙起雙眉,應該不會這麼倒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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