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餅-被砸到現在已過了三天,因為需要整修,秋水不必到店裡做餅,白日自然就空閒下來,也多些時間陪陪年紀還小的芽兒。
這天,銀月跟著夫婿寅嚴來到餅鋪找她,秋水正忙著煮涼茶給工人們解渴。
「銀月、寅大哥你們怎麼來了?"秋水倒了兩杯涼茶給他們夫婦倆。
「來看你和芽兒啊!"銀月離開夫婿身邊,見著芽兒就抱。「芽兒,想不想月姨啊?"
「想,芽兒好想月姨還有嚴叔。」芽兒乖巧地說道。
「嗯,好乖。」銀月抱著芽兒又親又摸,喜愛芽兒的程度就像自個兒親生一般。
「秋水,我和銀月都聽說鋪子裡的事了,這玉員外也恁地過分,你上門找他討回公道了沒有?"寅嚴坐下來和秋水閒聊。
聞言,秋水一怔,隨即搖頭,「沒有。」
「怎能不去呢?他是看你好欺負所以才這麼膽大妄為,這樣吧!寅嚴你跟秋水一塊兒去。」銀月插嘴道。人敬你一尺,你還人一丈;人欺你一分,你還人十分,這是銀月的處世態度。
「不,不必了。」秋水忙搖頭,她怎能說自己尚有顧忌呢!
她擔憂的不只是這件事而已,若真是他找人去對付玉員外的,玉員外會來報復也是應當,她怎能再去討回公道呢?
無端又想起失去消息的他,一陣落寞襲上心頭,不禁一歎。
「秋水,你怎麼了?你不是怕事之人啊!"銀月不明白。
「銀月,不要緊的,這事等查清楚之後再說吧!"
「秋水,難道你就這麼放過他嗎?"
「是呀,我看這店裡的損失不小,你負擔得來嗎?"
「我會想辦法,你們就別為我操心了。對了,你們都成親這麼久了,有好消息了嗎?"
「這……」銀月和寅嚴對看一眼,搖頭道:「沒有哩!所以才來抱你兒子啊!"
「芽兒也喜歡讓月姨抱抱。」芽兒童言童語,逗得大人們全笑開了。
此時,店裡來了一名不速之客,那人便是受傷未癒的玉員外。
「你來幹什麼?"銀月一見是他,憤怒地站起。
寅嚴也一臉戒備的看著他,一直在角落監工的李義則不動聲色靜靜地看著。
身後跟著一批人,玉員外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原來真找來幫手了。」
「玉員外,你有什麼事?"秋水緩緩地起身,面上毫無懼意。
「沒什麼,不過是來討回公道。」他笑著,把現場交給捕頭。
「桐老闆,這位玉員外要告你叫唆人闖入民宅,毆人成傷,請你跟我們回府衙一道。」捕頭站了出來。
「胡說,秋水才不會做這種……」
銀月想替秋水辯解,但秋水揮手制止她。
這玉員外想必是有了萬全的準備,才會膽敢去報官吧?"好,我跟你走。」
「秋水。」銀月想跟去,卻被捕頭擋了下來。
「娘。」芽兒叫道。
「芽兒,乖乖跟著月姨,娘去去就回。」她說完朝李義的方向點個頭,要他替自己看著鋪子,見李義點頭表示同意,旋即跟著捕頭走出餅。
玉員外則得意揚揚的跟在後頭,一切他都打點好了,等她出來,恐怕連餅鋪都易主了。他暗笑在心。
「秋水……寅嚴,你快想想辦法呀!"銀月抓著寅嚴的衣襟急道,總覺得事情沒之前那般容易解決。
「這……」他哪有什麼辦法可想呢!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翩翩進入餅鋪,一入門,眾人皆傻了。
店內正在重修,放眼望去,一片殘破景象,唯有牆邊一角擺放著幾張桌椅,桌上擱置著鍋子和幾個水杯,像是暫時休憩的地方。
店舖內除了幾名工人之外,還有三個人,一名姑娘牽著芽兒,身邊站著的是他家管馬房的寅嚴。
他怎會站在這兒還跟芽兒一起?難道芽兒是他和默桐生的孩子?思及此,一股撕裂的疼扯著他,身子猛然一退。
原來,她說丈夫沒死是真的!許是因為寅嚴在司馬府裡當差,不能常相見,才讓人誤以為她是守活寡。
他並不知道寅嚴在一年前娶了銀月便離開司馬府,兩人在城外靠賣茶維生。
「叔叔。」芽兒一見到他,掙脫了銀月的手奔了過去,他順勢抱了起來。
「三、少……」寅嚴一驚,這不是三少爺嗎?他怎會到這裡來,還抱起一向怕生的芽兒?難道少爺和秋水相認了,也接受了芽兒?
對,一定是這樣的,否則,三少爺怎會叫著秋水昔日的小名呢?寅嚴在心裡為他們高興著。
銀月不明就裡的看著兩個男人,怪了,這個男人到底是誰?為什麼要用怨恨的眼神看著她的丈夫呢?而寅嚴也一副認識他的模樣。
「默桐呢?"司馬晉先開口,一副不想和他們多談的樣子,他只想找到默桐,好向她問個明白,究竟是要他不要?
然,她的丈夫都回來了,他可還有勝的機會?
「啊!她被官差帶走了。」銀月叫道,她只顧著猜測來人的身份,差點兒忘了這事有多嚴重。
「官差?」
「娘被捕頭官差捉走了。」芽兒說道。
「是玉員外,他說默桐叫唆人打傷他。」銀月說明了大概。
「你竟然眼睜睜的看她被抓走?你是不是男人啊!"司馬晉罵道,無法克制的怒火讓他上前痛揍了寅嚴一拳,寅嚴一時不察,被他打腫了一邊臉。
「呀!你怎麼打人呢?寅嚴你沒事吧?"銀月扶起寅嚴,怒瞪著這個陌生人。
「三少爺。」三少爺真的很生氣,氣他沒保護好秋水。
「不要叫我,我去救她。」只有他才能保護她。司馬晉轉身抱起芽兒往府衙走去。
「寅嚴,他到底是誰呀?他打你到底……」銀月心疼地看著寅巖腫脹的臉。
「他是三少爺啊!司馬家的三少爺,你不認識嗎?"
聞言,銀月驚呼:「你是說,他是那個丟下秋水的臭少爺?"
「別這麼說他。」
「那、那秋水知道嗎?"銀月怔怔地問,這些年來,秋水總嚷著要三少爺好看,這會兒他回來了,那秋水她……
寅嚴點頭,「應該知道吧!他都接受芽兒了。」
「是嗎?"銀月狐疑地望著司馬晉離去的背影,總覺得這其中有點複雜、曲折,好似大夥兒都誤會了什麼。
話說秋水跟著一群捕快來到了府衙,擊鼓升堂之後,秋水和玉員外兩個當事人跪在縣太爺面前,而一群民眾你推我擠的堵在衙門口看戲。
啪的一聲,縣太爺拍案問道:「堂下何人?"
「稟縣太爺,男的是玉記餅鋪玉員外,女的是晉記餅鋪默桐。」師爺湊近縣太爺的耳邊回道。
「哪個有先來打點的?"縣太爺說著暗語。
「男的。」
「多少?」
師爺比了個五的手勢,縣太爺點頭,表示瞭解。
和師爺咬完耳朵後,縣太爺端坐回椅上,又再拍了下板子,喝道:「犯婦,你可知罪?"
「啟稟縣太爺,民婦不是犯婦。」秋水應道。
「大膽,竟敢以下犯上,給我打五大板。」縣太爺案未審便先罰,一看就知道是糊塗官。
門外的民眾見了氣憤在心,卻有一個人洋洋得意。
「慢著!縣太爺想屈打成招嗎?這可不行,有這麼多人在看著呢!"秋水不慌不忙地說出縣太爺心中的想法。
縣太爺一怔,這個女人不是簡單人物,不能草率,怕落人口實,他好以整暇說道:「好吧!這五下先欠著,等本官把案子斷完,定要你心服口服。」
玉員外一聽,差點兒氣炸,悶不吭聲。
「玉員外告你叫唆歹人闖入他的家裡毆打他,你可認罪?"縣太爺拿著狀紙念著。
「玉員外可有人證?"
「是沒有,可大伙都知道你搶走我玉記的生意,我們是死對頭,不是你還會有誰?"玉員外理直氣壯的說道。
「大夥兒也知道你帶人來砸毀我的店,我也可以告你。」秋水睨了他一眼,繼續說道:「我有人證。」
「對呀!這件事我也親眼看到了……」現場嘈雜起來。
「安靜安靜。」縣太爺敲了驚堂木,登時全場鴉雀無聲。
「人證在哪裡?"縣太爺口裡問著,心裡卻暗罵這該死的師爺,沒先把事情弄個清楚就收錢,這教他怎麼跟人交代?
秋水莞爾,「李義,你還不進來?"
「桐老闆,被你瞧見了。」原來李義在秋水被帶走之後覺得不對勁,便跟在他們的身後來到府衙,想暗中保護她,沒想到卻被她看到了。
「你又是哪根蔥?"玉員外不客氣地問道。
「李義。」李義在報完姓名之後,躍身衝到縣太爺的身邊,一把拎住縣太爺的衣領。
「李義?"秋水愕然,怎麼他衝上去了,自己並沒有要他這樣做啊!
玉員外更是被李義的武功給駭著了,他還不曾有過武功這麼高強的護院哩!
「來人,救、救命!"縣太爺全身顫抖,話也說不完全。
「放心,我不會對你怎樣的。我是……」李義在縣太爺耳邊嘀嘀咕咕,說完,便鬆開了他,大搖大擺走下階梯來,走近秋水身邊的時候還一把將她拉起,「桐老闆,我們走了。」
玉員外一聽,這怎麼可以?事情還沒解決耶!"慢著!你們不能走。」
「你有事嗎?"李義鬆開秋水,踱步到玉員外面前。
玉員外身子一縮,「她,她教唆人打我,這筆帳還、還沒算。」
「叫人打你的是我。」民眾之中闖入一道頎長的身影,手裡牽著一個小孩。
「娘。」芽兒奔了過來。
「芽兒!誰帶你來的?"
「是叔叔帶我來的。」芽兒指著司馬晉。
秋水順著芽兒的手指望去,看見了睽違多日的他。
只見他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視線移開望向玉員外。「叫人打你的是我,你有什麼疑問就衝著我來。」
「你、又是你!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和我作對?"玉員外叫道,那日他到晉記曾看過他,看似溫文書生模樣,竟然敢叫人打他?
「在下騰霄將軍司馬晉,和你作對就是看不慣你惡劣的行徑、」司馬晉本不想說出將軍名號,但他方才看了半晌,這名縣太爺顯然是利慾薰心之徒,讓他不得不端出將軍名號,好掌握整個局勢。
他瞪向李義,方纔他扶起默桐的溫柔摸樣,才讓他驚覺,原來默桐是他的妻子,而不是那個守馬房的寅嚴!
沒想到他的武功這麼高強,跟在默桐身邊保護她,兩人親熱的模樣燒紅了他的眼,教他想盡量克制住自己不看她嬌羞幸福的模樣。
騰宵將軍司馬晉!這幾個字,讓在場的所有人驚愕了。
將軍大人啊!威風凜凜、保國衛民的將軍啊!民眾皆好奇的看著他。
將軍大人!縣太爺聽了臉色霎時蒼白,怎地今日全來一些皇親國戚?嚇死他了,他的官位到底還保不保得住啊?他不敢出聲,和師爺兩人躲在桌案底下。
將軍是公主的內定駙馬,原來生得這般模樣啊!李義笑得開心,這般俊俏,想來公主是白擔心了,他得快快飛鴿傳書給大哥。
司馬晉?是那娘兒們的相公,還是個大將軍!玉員外抖著身,他定是知道他是她的姘頭,所以才來教訓他,給他好看。看來,那個臭婆娘是不能再碰了,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司、馬、晉?秋水震愕。
他是三少爺?那個拋棄她三年,現在又回頭說要照顧她的丈夫?他不知道她是他的妾室,又在外頭拈花惹草,風流性格可真是一點也沒變呀!有了兩個妾室的他竟然不滿足,還來招惹她?一股沒來由的矛盾情感襲向心頭,她又惱又怒。
公堂之上,時間竟像靜止一般,沒有人說話。
小小的芽兒頭一偏,一會兒看這個、一會兒看那個,他們大人是怎麼回事,怎麼全都不講話呢?"娘?"
秋水回過神,心緒因著司馬晉有些不穩,虧得她為他幾夜傷神,原來全是多餘。「芽兒,咱們回家。」她隱忍著怒火。
「好,我們回家。」李義也走了過來,他得快回去寫信。
殊不知這三人在眾人眼裡,當真像一家人。
他們一家人走在一起的身影刺痛了司馬晉,心底充滿無奈和痛苦,旋過身往反方向離開。
見惹事的人全都走了,百姓大嚷沒戲唱,一哄而散,留下不敢再繼續算帳的玉員外,和躲在桌案下的縣太爺、師爺。
「把五百兩銀退還給我。」玉員外的聲音突然傳來。
「什麼退還,你哪裡惹來這兩個大人物啊!我的烏紗帽怕要不保了。」開玩笑,一個是大將軍、一個是大內高手,他有幾個腦袋可以砍啊?
「我不管,把錢還給我。」
「是師爺收的,你找他討。」
「快還給我……」
三人鬧著,幾乎又要爆發政商醜聞了。
他竟然是司馬晉?
安然無事的回到餅鋪,秋水的心卻再也無法平靜,想到三年前他無聲無息地棄自己而去,她就無法像之前那般平靜。他的離開讓娘傷透了心,如今他回來就要眾人原諒他,有這麼容易嗎?
她知道娘一定會原諒他。可她呢?不,她不會原諒他。這三年,親眼見到娘的傷心和被千馨的行為激怒,她決心為娘和自己出口氣,絕不讓他這麼好過。
然而,她捫心自問:她真是為了娘嗎?還是為著自己?
他是回來了,卻在風流天性使然下,又來招惹「守寡」的她,撩撥她那面平靜的心湖,讓她差點兒愛上他。這點,才是自己不想讓他好過的真正原因吧!
是了,就是當年他得到得太容易,才會輕易的捨去,若是愛上他已經是注定的,那麼,就讓他吃點苦頭吧!至少,她也要為自己爭口氣。
果然,想得如此冠冕堂皇,結論還是為自己。秋水一歎,恩情難兩全。
「秋水,你在想什麼?"銀月在秋水對面坐下,自她從府衙回來後,邊發愣邊歎氣,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銀月,三少爺回來了。」
「我知道啊!早些時候他過來時,寅嚴告訴我的,他竟然還打了寅嚴一拳,真是可惡。」銀月氣憤地說完,又狐疑的問道:「你們不是早就見過了?"
「我到今天才知道他是三少爺。」歎了口氣,心思凌亂。
銀月也蹙著眉,「不對呀!他不是認了芽兒嗎?"
「他不知道我是秋水。」這裡的人一向叫她桐大娘或桐老闆。
「咦?那不正好。秋水,他喜歡你對不?"銀月從他的眼裡看得出來。
「也許只是一時迷戀。」以他風流的個性,很快便會對她失去興趣,今兒個,他不是連話也不曾同她說上一句嗎?
「不會吧!我瞧他挺認真的。」銀月歪著頭說道。
銀月的話在秋水的心頭留下餘波,他喜歡自己,她該高興嗎?她一時無解。
「不信?你試試他嘛!你不是鬼點子最多?"
「你贊成我試?"秋水訝異道。
「有什麼關係,誰要他讓你守活寡這麼久,教訓他一下,順道教訓那個臭女人千馨。」銀月慫恿著。
多了個人支持,秋水不再遲疑,「好,我也不想他太好過。」
「對啦!就是這樣,恢復你秋水丫頭的機伶古怪,好好整整那個負心少爺。」
於是,一場馴夫記隨即展開。
司馬府
「晉兒,你怎麼回來了?"司馬夫人見兒子垂頭喪氣的,不是說這段期間要和那名寡婦培養感情,直到得了她的芳心才要回府的嗎?
司馬晉恍若未聞,直直走回他所住的宅院悠水院。
「晉兒?"司馬夫人又再叫了一遍,司馬晉這才由愴然中回神。
「娘?」
「你是怎麼了?沒精打采的。」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兒子這個樣子。
「娘,我想離京了。」
聞言,司馬夫人呆怔,「剛回來又要走!皇上不是允你留下嗎?"
「娘,我奉旨去找逃出宮的公主,君命不可違。」這是最好的借口了,離開一陣,獨自療心傷。
「那娘的兒媳婦呢?"不會是休了兩個妾之後也換不回一個妻吧?
司馬晉頓了下,緩緩地開口:「她的丈夫回來了。」
「你不是說她守寡嗎?"這麼說,不是秋水那丫頭羅!
「我以為是,原來是為了方便做生意才這麼說的。」他兀自猜測道。
「你怎麼這麼糊塗啊!風流成性也就算了,連個寡婦也不放過。」原先她還以為兒子所說的寡婦是帶著芽兒的秋水,才會這麼迫不及待;哪知,又是兒子去招惹人家。
「娘,我愛她!"司馬晉痛苦地說。
「愛?她是有丈夫的。」司馬夫人嗤聲,險些被這個兒子氣炸。
「三年前還沒有。」他衝口而出,若是那年娘沒逼著他娶妾,說不定,他們已經在一起了。
不,該怪他自己不積極為自己爭取,他後悔莫及。
「什麼?你愛了人家三年?"司馬夫人又氣又惱,「那三年前你怎麼不說呢?早說也不會誤了秋水那丫頭三年。」
司馬晉看著母親,無語,都太遲了,多說無益呀!
「我會休了兩名妾室,放她們自由。」
「不行,休了千馨我同意,休了秋水我是不會允的。」她已經對不起秋水丫頭了,不能再讓她無依無靠。
「娘,您……算了,隨便吧!我無所謂了。」司馬晉歎道,回房整理行裝。
這時,家僕匆匆奔了過來,「三少爺,有您的信。」
司馬晉接過拆開了信,看完了內文,本是失落的臉上漾開了笑容,俊逸非凡。
「晉兒,是誰?"司馬夫人問。
「是她,娘,她邀我遊湖。」他欣喜,忘了思索她怎會知道他住在這裡,隨手將信紙往母親身上一塞,飛奔出去。
「真是的,不是說她有丈夫了嗎?"司馬夫人叨念著,撿起信一看,驚訝異常。
這不是秋水那丫頭的字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