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星期,日子過得飛快。
白天的工作對思而言,已得心應手;但下班後得應付的人,對她而言,可就半點也不輕鬆了,還常常害她頭痛欲裂,半夜不得安眠。
這日,又是週五,孟思心想,下了班後,至少有兩天的假期。雖然羅傑還賴在她的住處,不肯回國去,但兩天不用上班,她會有較多的精神來應付他。
懷裡抱著玫瑰花束,下了公車,她步行回到她居住的公寓。
幾日來,她已習慣每天收到一束艷紅玫瑰。沒多加思考,她很自然地將送花的人,認定是宣騰。
雖然沒有愛語綿綿的感性卡片,但思想,除了他,還有誰會搞這種耗錢的浪漫?
也因為他天天送花,所以她不追究這幾日來他如失蹤般的行為,就當是他太過忙碌,連撥通電話的時間也沒有。
望了眼街角剛亮起的霓紅燈,她換手抱緊玫瑰。上了樓,來到家門口,還沒來得及拿鑰匙開門,門內的人即如有心電感應般,將門給拉開。
「你回來啦!」羅傑綻著一張笑臉,揮揮手打聲招呼,目光沒將她抱在懷裡的玫瑰花給遺漏。
「哇,真浪漫喔,天天送玫瑰!」他說著,對那個天天送玫瑰花給他姐姐的人,越來越好奇。
「你肚子餓了吧?」懶懶抬眼瞟了他一記,睨思把手上的花束交到羅傑手中。
「還是姐你瞭解我。」雙眼一亮,羅傑的笑容更燦爛了。「你說,我們今晚吃什麼好呢?麻辣牛肉鍋、江浙家常菜、王品牛排、港式飲茶,還是……」羅傑念了一長串各式料理。
聞言,思的臉色漸漸往下沉。她的心在消血,她的荷包正在拚命高喊著救命!
或許是上天聽到了她的求救聲,手機很恰巧地響起。
思由皮包裡取出手機,接起。
「喂,我是孟思。」她壓低聲音,快步走往陽台。
「小思,想我嗎?」是宣騰。
這幾日,他在處理賭場裡的一起糾紛,整日忙得暈頭轉向,才會沒時間打電話給她。
「你想聽想或不想?」維持一貫作風,她沒給正面回應。
「說點正面的來聽聽。」這女人!宣騰在電話那端歎息搖頭。
「那就想嘍!」她故意說得似漫不經心,實則無法否認心裡對他的思念。
唇瓣微微上揚,那眉飛色揚的模樣,其實早已洩露了她的心思。不過,好在她是以手機與他對談,而不是面對面,否則他豈不是要得意洋洋?
「我就知道你會想我。」他才不在乎她偽裝的淡漠口吻,因為他懂她。「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想聽嗎?」
因為懂她,他也知道該以何種方式來引起她的好奇。
「什麼消息?」果然,思順利上勾。
宣騰爽朗的笑聲從電話那端傳來。「晚一點,我就到台北了。現在我人已經在中正機常」「你在機場?」她的聲音陡地拔高,顯然真被他給嚇著了。
她拔高的聲音,引來客廳裡羅傑的目光,他看著她,一步步朝陽台走來。
「怎樣,高興嗎?」他想,她會的。
「嗯。」思只回以一個單音,因為她看到羅傑已快來到她身旁。
「你能不能在半個小時後出發,到我的住處來一趟?」宣騰繼續說著,看似在徵詢她的意見,實則只想聽肯定的答案。
「地址呢?」她的聲音細細小小,就怕已走到她身旁的羅傑,聽到兩人的對話。
宣騰念出了地址,思即收了線。
「怎麼,男朋友打來的?」羅傑雙手抱胸地看著她。
「你別亂猜了!」思沒承認,她越過他,往屋內走。
「喂,姐,既然不是,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去吃飯了?」既然有人裝傻,他也樂於配合。羅傑緊跟在思身後。
「不去了。」走到沙發前,思突然停下腳步。
如果跟他去吃飯,一定會趕不上跟宣騰約定的時間。
「不去?」羅傑故意哀叫著:「姐,你好狠心呀!你想把我餓死嗎?」
「停!」抬起一手,思皺起了眉。「喏,今晚你自己去吃飯吧!」她取出錢包,忍痛由裡頭抽出一張千元大鈔。
「就一千?」羅傑當然是順手接過。「還不夠我吃一客牛排。」其實他一點也不在乎錢,只是逗她是他從小就有的樂趣之一。
「咯。」又抽出一張,思的心已在滴血。
「老姐,你就慷慨點,再多給個兩、三張吧!」他故意說著。
「你真可惡!我上輩子一定是做了什麼壞事,才會出生當你的姐姐。」嘴裡雖不悅地說著,但思還是將錢掏出。
也許媽媽要她學會賺錢方法,再回班德島去,就是怕這個不學無術的弟弟,將來會敗光家產,甚至把班德島都給賠掉。
「謝啦!」接過錢,羅傑笑笑。「我去吃晚餐了。一會兒,你要去哪兒,請自便。」說著,他頭也不回地離開。
耶!他耍無賴的手段是越來越高明了。
至於為何要這樣做?是因為他喜歡自由、喜歡四處去旅行,不喜歡被家族的使命給綁死。
他才不想當未來的阿滋爾王!況且,他還有個姐姐。也沒人規定一定得要男人,才能繼承班德島。
這是孟思第一次來到宣騰在台灣的住處。
站在大門前,思看著大大的銅雕門和高高的圍牆,這屋子由外表看來並不特別。
抬起手,她按了幾下門鈐。
沒讓她等太久!一陣輕巧的腳步聲接近,有人開了門。
「你是孟思?」開門的是個紅髮美女,她說著一口美國腔中文。
「是的。」思很意外來開門的居然會是個艷光四射的美女。「宣先生要我來的。你是?」
「我是他在美國的秘書艾麗絲。」說罷,艾麗絲開始打量眼前的東方女人。
她不像她印象中的東方女人,有著嬌小的身形,眼睛也大大的,輪廓更是比一般東方女子還要深刻。
「他在洗澡,你先進來吧!」說著,艾麗絲退開一步。「傑克跟我提過你。」
傑克是宣騰的英文名字,在美國時,除了李淑菁之外,艾麗絲和另外一位秘書都喊宣騰的英文名字。
「傑克?」思先是一愣,才恍然想起,宣騰的英文名字就叫傑克。
「你是他在台灣的特助?」艾麗絲邊走邊說。
思緊跟在她身後。「是的。」
艾麗絲突然停下腳步。「跟總裁談戀愛,可得有很大的勇氣和心理準備。」
她知道宣騰和她的關係。
從這星期來,她對宣騰的觀察,還有方才在機場他和孟思講電話的溫柔口吻,她可以斷定,他正在熱戀中。而這也是為何她執意不去住飯店的原因。
思跟著停下腳步,錯愕地望著艾麗絲。「啊?」
她知道?是宣騰對她說的嗎?他為什麼要說?他不是答應要保密的嗎?他和艾麗絲的關係,只是單純的總裁和秘書嗎?思心裡泛起淡淡的酸意。
面對這樣一個美艷動人的西方美女,她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更何況是一個男人?
艾麗絲轉過身來,細細的眉略揚起。「我說,要跟總裁談戀愛,就要有心理準備。」她又說了一次,隨即轉身往內走。
「聽你這麼說,你是跟他談過戀愛嘍?」明思快步跟上她。
「難道你認為不可能嗎?」停下腳步,艾麗絲挑釁地看向她。
思沉默了。以艾麗絲絕佳的條件,是不無可能。
「不過,我卻比你們這些女人聰明些。」艾麗絲不介意撒謊,因為妒意早已充盈她的心扉。
多年前,她第一次見到宣騰時,就已經喜歡上他。
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幾年下來,他換過數位女友,卻從未將眼光落在她的身上。
本以為他是公私分明,但孟思的出現,全盤推翻了她的想法。
宣騰不是不談辦公室戀情,而是對她完全沒興趣。
思望著她,不解。
「不明白我的意思?」艾麗絲勾起一抹笑,直言道:「以傑克的身份地位,是不可能跟我們這種毫無家世背景的人永遠在一起的。」
「為什麼?」思問。
艾麗絲歎了一口氣。「你看起來並不笨呀,怎麼會不懂呢?」
思無語,只是看著她。
「算了。」艾麗絲接著道:「我明白告訴你吧!如果傑克要結婚,他的家人會要他選擇一個門當戶對的對象,所以我們誰也不可能成為他的終生伴侶,這樣的愛情談起來多傷人,你說是嗎?」
「你怎麼知道我的家世背景配不上他?」思衝動的脫口道。
怎麼說,她也是個小國的公主,應該不會配不上他。
「當然不配。」艾麗絲說得肯定且直接,她彈彈修得圓亮的指甲。「你難道不知道,以傑克的身份,就算要配歐洲皇族,也絕對不是高攀?」
「我……」思想開口反駁,門就被人由裡頭拉了開來。
「你們怎麼站在這兒說話,不進屋來?」來人正是宣騰。
他先看看艾麗絲,然後將目光轉向孟思後,就再也移不開。
直到現在看到她,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她!
「傑克,我想出去走走,你們慢慢聊吧!」艾麗絲當然注意到了他的眸光,心裡好不容易壓抑下的醋意又澎湃翻騰。
所以她決定出去走走,暫時將空間留給他們兩人。
艾麗絲還沒走遠,宣騰即迫不及待地拉著思進屋,旋腿踢上門。
「想我嗎?」他貼近她,雙臂緊緊將她摟在懷中。
思的雙手抵在他的胸口,試圖為兩人拉開一點距離。
「她為什麼在你這兒?」要遺忘或當作事情完全沒發生過,對她而言,絕不可能。
方才艾麗絲的一席話,如一陣龍捲風,不僅席捲她的心扉,還在她腦中縈迴不去。
照道理說,秘書隨著總裁出差,該是住飯店吧?為何要住到總裁的房子裡?還有,他方纔正在洗澡,不是嗎?如果什麼事都沒發生,他幹嗎洗澡?
「你指艾麗絲?」他不在意地問,低頭就要吻上她。
思的反應很快,她抬起一手抵住他即將落下的唇。
「當然。」她的聲音聽起來冷冷地。
一般人都懂得避嫌,何況是他,一個聰明絕頂的男人。這實在很難說服人。
「我可以當成你在吃醋嗎?」宣騰放開了她,退開一步,上下打量著她。
很好,有進步,他喜歡。
至少除了學習如何賺錢之外,她的心裡已有他的存在,否則她又何必在乎?
「什麼吃醋?」如被雷劈中一樣,思一愣,全身不自然地僵硬。
連自己都還沒打算承認的心思,居然一言就叫他給說中。
宣騰笑著,先看看她左邊臉頰,再望望她右邊臉頰。「根據專家分析,有一部分的人在說謊時,臉蛋會顯出不自然的紅暈。」
「誰說我說謊了?」她倏地抬起雙手摀住自己的臉,忘了這正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反應。
看著她的動作,宣騰朗笑出聲。
雙手一伸,無預警地,他將她重新攬回懷中。「艾麗絲只是個秘書。」他一手拉開了她摀住臉的手。
「我還是一個特助呢!」她瞠大清澈的眼,似在告訴他,誰信你?
宣騰低頭親親她的額頭。「你不同。」
「有何不同?」他的話很難說服她。
看著她,宣騰想著該如何讓她乖乖地閉上眼,倚在他的懷中。「你難道沒聽說過,我不吃窩邊草?」
他的一手趁機撫上了她的背,來回地游移著,動作既輕且溫柔。
思舒服地幾乎輕吟出聲,但心裡的疙瘩又豈會輕易遺忘。
「我不想當草。」窩邊草?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被歸入這個行列?
她的話讓宣騰悶笑了幾聲。
「艾麗絲說她不習慣住飯店。但也只有今晚,明天一到公司,我就會跟淑菁姐提,讓她去她家打擾幾天。」
「真的?」思挑起眉來,心頭懷疑的泡泡仍舊不斷地往上冒。
艾麗絲的話對她造成了一定程度的震撼,也引出潛藏在她心頭的矛盾。
捫心自問,她喜歡他,也不否認愛上他;但另一方面,她卻不斷地告誡自己,他們的戀情不會永恆,因為門不當戶不對。
「你當真因為這樣而誤會?」他的雙手抬了起來,捧著她的臉。
他的眼神既明亮且熾熱,似要把她燃燒了般。「算了,我們不談這個了。」她逃避著不敢與他對視。
就算他真的跟艾麗絲有曖昧不清的關係又如何?對於一段不會有結果的情感,她不該對他要求太多。
「賭場的事,處理的如何?」轉了個話題,她也想自己的心情能稍稍平復。
他不喜歡她逃避的眼神,但也懂得不緊迫強逼。「已經沒問題了,何況……」他適時將話打住,沒再往下說。
「何況?」思望著地,眨了兩下眼睫,佯裝不在意的問。「何況有艾麗絲幫忙對吧?」
她知道他在閃避話題。她進宣氏的時間雖然未滿一個月,但也曾耳聞,宣氏在拉斯維加斯的賭場飯店,就是艾麗絲在打點一切大小事務。
宣騰無奈地歎了口氣。「我無法否認她是一個好秘書。」
兩人分開一個星期,本以為會小別勝新婚,卻沒想到因為艾麗絲,而讓氣氛變得有點僵。
「是嗎?看來,往後我還得向她多多學習。」說著,不自覺地,她語氣中帶著濃濃的酸味。
「你是你,她是她,沒必要向她學習。」他放開了她。
知道她在吃醋,這讓他愉悅,因為能滿足他大男人的優越感;但,過多的醋意則會讓人受不了。
「請問你是認為我在鬧脾氣嗎?」思退開一大步,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他。
聽他的口吻,好似在說她是個醋罈子?
「很顯然的,是。」宣騰雙手抱胸迎視著她。
兩人就這麼對視著,時間彷彿靜止,空間沉靜地讓人害怕。
半晌後——
「我還有事,先走了。」思轉身欲離開。
她需要冷靜,需要獨立的空間再想想。
宣騰上前拉住她。「別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跟我吵好嗎?」他想了她整整一星期,沒想到再次見面,竟會是這樣的狀況。
「不相干?」思轉回頭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跟她如果真的不相干,方纔我到之前,你為何需要進浴室洗澡?」她越說越氣、越說越大聲,最後終於喊出了心頭最在意的事。
原來她真的誤會了!「我洗澡是因為……」她沒給他機會將話說完,就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你不用說了,反正我也不在意。」她故作堅強。「反正男歡女愛嘛!何況一開始就是我主動想從你身上學習理財致富的本事,而天下本來就沒有白吃的午餐,就當是繳學費好了。」說完,她旋身就跑了出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宣騰還是反應不過來。
她剛剛說什麼?什麼繳學費?這個可惡的女人難道認為,從頭到尾,他對她的一切皆不是出於真心,只是想佔她的便宜?
不行,他得跟她把話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