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走出屋子,深深吸了口氣平復心情。
她緩步朝著巷外走,想到巷口再撥電話給陳雄,請他開車來載她回去。然而就在這時,巷口走進了一個衣著時髦的女子,她的腳上蹬著頗高的細跟高跟鞋,一扭一扭地走近月光。
就在兩人剛擦身而過時,她忽然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直盯著月光瞧。
「喂,你等一下!」易飄飄大喊,認出她來。
沒錯,她就是那個讓她開著車子尾隨了一個早上的女子。
單-的拒絕讓她自尊心受損,在嚥不下心口的怒氣下,她已暗中跟蹤了他好幾天,直到今日一早,見到他由住處出門,車上還搭載著另一個女人,她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嘴裡口口聲聲所說的女友,早已跟他是同居關係。
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她開著車子一路尾隨,直到親眼目睹他進了公司,臨下車前還不忘與車上的女友纏綿的接吻,令她更是妒火中燒,決意要查清楚這個敢與她同爭一個男人的女子,是否貌如天仙,或是有何過人之處,竟能獨佔單-的心。
「請問,有什麼事嗎?」忽然被喊住,月光莫名其妙的停下腳步。她很確定,自己並不認識她。
「哼,你居然敢問本小姐有什麼事?」易飄飄不改驕縱霸道,突然伸來一手扯住月光的臂膀,拉著她就往巷口走。
她的腳步太快、太急,讓腳傷仍舊還沒全好的月光,險些踉蹌跌倒。
「你做什麼?我不認識你,你拉著我走幹嘛?」好不容易,月光終於掙脫了她的手。
由於她出了極大的力氣,月光的手腕已明顯地被勒出了一道紅圈。
「你不用認識我,我認得你就夠了!」手被甩開,易飄飄終於停下腳步。
迎著她惡狠狠的眼神,月光只是自覺倒楣。
「我不知道你要找誰,也不想知道你為什麼要拉著我走,但我能很確定的告訴你,我不認識你,你認錯人了。」
真倒楣,一定是遇到瘋子了。
虧她還長得一副嬌艷美麗的模樣,穿著又時尚,結果精神卻是有問題。
「我認錯人?」易飄飄哼笑一聲,一手叉腰擺出兇惡樣。
「別人我有可能認錯,像你這種專門勾引人家未婚夫、破壞人家情感的狐狸精,我怎可能會認錯!?」
她仔細的打量月光,從頭到腳,卻看不出她有哪點比她強,要胸沒胸、要身材沒身材,氣質更是比不上她,所以她實在無法服氣,單-到底看上了她哪一點!?
「你說我是狐狸精?」月光更無法置信了,這下她非常肯定,自己真的是遇到瘋子了。
不想再理會她,一轉身,月光直接走人。
如果跟一個瘋子吵架,自己也會成為一個瘋子的。
才走了一步,沒想到易飄飄的手又擒了過來,這次不僅僅是抓住月光的手臂,另一手甚至不客氣的揮來一巴掌。
毫無心理準備,月光才被抓住轉身,那灼熱的一巴掌已落在她的臉上。
「你做什麼打人?」除了被突然打了一巴掌的錯愕之外,她還有憤怒。
臉被打偏了,頰上傳來的熾熱刺痛感讓她知道,一定留下了五指痕跡。
易飄飄得意的笑著。「讓你知道我不是好惹的!」
迎著她得意的笑容,月光的怒火在瞬間被撩起,雖然她是瘋子,但那不代表她就有隨便打人的權利。
「是嗎?那麼,我告訴你,我也不是好惹的!」咬著牙說出這句話的-那,她也反擊的揮出一巴掌,狠狠地打在易飄飄的臉上。
「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居然敢打我!?」被突來的力道打偏了臉,易飄飄一回神,就開始破口大罵。
「對付瘋子,不需要太客氣。」她金月光可不是被嚇大的。
「你罵誰是瘋子!?你這個狐狸精!」易飄飄氣得衝上前來,一把想揪起她的頭髮。
有了前車之鑒,月光飛快閃身,順利閃過她的攻擊。
「你別太過分了,否則我真的對你不客氣了!」她的腳雖然有點行動不便,但不表示她就會任人欺負,她還有敏捷的雙手和另外一隻腳。
「哼,你以為我會怕你嗎?」易飄飄的目光由月光的臉移到她受傷的一腳,然後揚起一抹嘲諷的笑。
「一開始,我還想不通他為什麼被你這個狐狸精給勾引了,現在我才完全明瞭,原來你跟他一樣都瘸了腳。」
都瘸了腳!?
月光的心口驀地一驚,顧不得她的嘲諷、顧不得尚未痊癒的腳傷,她反被動為主動的上前,扯起了她的衣襟。
「你把話說清楚!」莫非她嘴裡口口聲聲說的未婚夫是指……
「你做什麼抓著我的衣襟!?抓破了,你賠得起嗎?」情勢逆轉,換成了易飄飄掙扎。
「要我不抓你,就把話給說清楚。」月光的心口在顫動,她偷偷地祈禱著,希望不是、希望這個女人是瘋子、希望她接下來所說的都是謊言。
「拜託,你凶什麼?橫刀奪愛的人可不是我!」易飄飄掙扎著,用力的想掙開月光。
「什麼橫刀奪愛?」月光使盡了渾身的力氣,兩人一陣扭擰。
「你還敢問我什麼橫刀奪愛?」易飄飄忽然使勁,奮力的推了她一把。「要不是你,單-他早就跟我結婚了,他早就成了我的老公!」
月光一時失去重心,顛躓了下,腳一扭差點跌倒,還好慌亂的抬起一手撐住牆面,才勉強撐住了身子。
「你是說單-?」果然。她的心驀地往下沉。
「不是他還有誰?」情勢逆轉,換成易飄飄欺近。「要不是你的出現,我們的婚禮早該舉行了。」
記得當初單爺爺答應,單-一回台灣,就讓他們先認識,然後訂婚,接著結婚。
「你們有婚約?」月光搖搖頭。
不,她不相信,單-不會騙她。
如果他真的跟另一個女子有婚約的話,就不會來追求她,他不是這樣的人。
「當……然。」雖然應得有些心虛,不過易飄飄不介意說謊。
由月光的反應和表情,她找出了挑撥他們兩人情感的間隙。更少,她看得出來,月光似乎不是那麼的瞭解單-,就某些方面來說。
「你有何證明?」月光說服自己相信單。
她沒理由不相信他,而相信一個陌生女人的胡說八道。
「哼,你憑什麼跟我要證明?」易飄飄更加的欺近她,一隻手直指著月光罵。「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地位?也許你現在得意,不過沒關係,依我看,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對你厭倦。」
「我是什麼身份,跟談戀愛又有何關?」月光從來不是個會任人欺負的人,她伸出一手欲推開她,卻在挪動腳步時,在心裡大喊了一聲不好。
她的腳有點麻痛,不知是不是腳傷復發?
「有何關?」易飄飄用嘲笑的眼神睨著她。「當然會有關了。你少天真了好不好?以單-的家世背景和今日的地位,你以為他的父母會讓他隨隨便便迎娶像你這種又窮又跛的女人?
況且,他也不可能在台灣長期居留,所以,他不過是跟你玩玩,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回美國去。」
「你胡說!」月光是氣憤的,但還有更多的情緒是恐慌,這些恐慌源自於她對單-的背景真的不瞭解。
「我胡說?」易飄飄訕笑著,嘴角勾著嘲諷的弧度。「你可以去問他呀,問他打算在台灣待多久。」
月光氣極了她嘲笑的口吻、鄙視的眼神,和咄咄逼人的態度,終於,再也隱忍不住火氣,忍著椎心的腳痛,月光使盡所有力氣推開她。
「啊!」易飄飄尖叫一聲,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顛了幾步,跌倒在地,不僅扭斷了腳上的高跟鞋,還跌出了一身狼狽。
也在此時,她發覺了周圍開始眾集三三兩兩的人群,他們對著她指指點點,還偷偷竊笑。
易飄飄嚥不下這口氣,從小到大,她何時受過這樣的羞辱。
她掙扎著由地上爬起,一手順便抄起了地上的紅磚,不落痕跡的藏在身後,她一步步的逼近月光。
「你居然敢推倒我?你知不知道,從小到大,我都是大小姐?都是讓人捧在掌心呵護著的大小姐?」
她的氣勢和發狂的狠勁,嚇退了一旁圍觀的人群。
「就算你是大小姐,也不能隨便欺負人。」
「我就是要欺負你怎麼樣?而且我不僅要欺負你,我還要……」她的雙眼露出了激狂的凶光,來到月光的面前,她突然高高的舉起藏於身後的一手。
「我還要毀了你!」在眾人的尖叫聲中,她的一手已朝著月光的門面砸了下來。
在千鈞一髮之際,一條人影閃過。
月光驚駭得忘了呼吸,然後一片血紅在她的眼前爆散了開來,血液噴灑上她的臉、她的眼睫,還有她的全身。
但她一點都不覺得疼,在昏過去之前,她很確定自己並沒有被砸傷,因為有個人壓伏在她的身上,替她擋去了那致命的一砸。
不過,她的腿卻也因此又被壓斷了,疼得讓她當場昏了過去。
她不知道是誰救了她,只感覺到一股熟悉感,合眼前,她很確定,救她的人是個女的。
再度醒來,月光沒馬上睜開眼,腦子昏沉沉的,讓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隱約間,她耳邊傳來了交談聲,是單-和日光的聲音。
「單大哥,如果等一下姊醒來,我希望你暫時別將我媽的事告訴她。」日光的聲調中含著濃濃的憂慮。
「關於這點,我也是這麼認為。」單-的嗓音變得-啞。
「姊的腿又要重新開刀,對她來說已經很糟糕了,若還知道媽為了救她而……我想,她一定會受不了打擊。」日光說著說著,聲音驟然哽咽。
單-走到他的身旁,一手搭上他的肩,輕拍著。
「日光,你要堅強,你知道月光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一想到該怎麼面對甦醒後的月光,單-忍不住虯眉。
「我知道。」日光抬起手來拭去眼角的淚。「不過,她會這麼做,真的讓我感到很意外。本來我已經不打算認她這個媽媽了,因為她這麼多年來……」
日光一時激動,無法將話說完,又哽咽的拭淚。
單-拍著他的肩膀,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單大哥。」日光吸了吸鼻子接著說:「你不明白的,我媽這麼多年來,從來沒做對過一件事,我一直認為她是故意在折磨我和姊,因為爸爸拋棄了她。
但,現在她終於清醒了,也做對事了,可卻是用自己的命……」
再也無法往下說,日光終於隱忍不住,大聲哭了出來。
單-沉著臉,拍著日光的肩。
過了一會兒,日光終於止住哭泣,因為他想起了病床上的月光。
「我不該哭的,萬一吵醒了姊。」
隨著他的提醒,單-將眸光拉向病床,感覺床上的人蠕動了幾下,他的心倏地繃緊,眉尾顫跳了下,鬆開攬著日光臂膀的一手,他走到病床旁。
當他彎下腰來瞧著病床上的人兒,月光剛好抬起頭來,睜開了雙眼。
兩人的目光交會,眼波中流轉過許許多多的情愫,有依戀、有疼惜、有不捨、有彷徨……
又過了一會兒,月光終於先開口,打破了沉靜。
「日光,你先出去一下好嗎?我有話想私下和單-談。」
日光驟然轉過身來,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月光早已醒來。
「這……」該不會方纔的話,姊全都聽見了吧?他在心裡喊了聲不妙。
「日光,讓我們私下談談吧!」單-來到他的身邊拍拍他的肩,要他別擔心。
「可是……」他怕姊會承受不了母親已逝的消息。
「放心吧,有我在。」單-的眼神是堅定的。
迎著他的眸光,兩人互看了片刻,日光沒再多說什麼,轉身朝著病房外走,順手關上病房的門,將空間單獨留給他們兩人。
「我想知道事情的始末。」等到病房門完全合上,月光才緩聲問。
她的聲音聽來很疲憊,彷彿是由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既乾啞且無力。
單-走了回來,在病床邊站定,伸來雙手緊緊握著她的。
「醫師說你的腿又斷了,明天你得再開一次刀。」
月光的臉上沒有過多的情緒,如果可以,單-寧願她有,因為她又再度自我壓抑了。
她是很堅強沒錯,也一直是獨立的,但過多的壓抑若無釋放,會導致何種結果,他可不敢想像,他寧可她現在嚎啕大哭。
「你明知道我想問的不是這件事。」月光咬著嘴唇,可看出她咬得很用力。
「月光。」他心疼她的自我壓抑,希望她可以依賴他,他有厚實的肩膀可供她依靠,並為她遮風避雨。
單-伸出修長的指頭,輕撫著她的唇瓣,不讓她咬傷了唇瓣。
「告訴我吧,你知道我能承受的。」她仰望著他,眸光祈求地。
單-蹙緊了眉結,凝望著她數秒,深歎了口氣。
「當易飄飄拿著手裡的紅磚砸向你的-那,你母親剛好挺身而出,我想是出於母愛的天性吧,她以身體護住了你,所以易飄飄的磚塊剛好砸中了她的後腦。」
接下來的可以不用說了,他看出了她在顫抖,全身抖得厲害。
「月光……」單-的面色凝重,整顆心揪在一起。
「後來呢?」
原來那個瘋女人叫做易飄飄,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她的名字,但她對她的傷害卻已確確實實的造成。
為免她的一再追問,他只好坦言:「因為後腦受到重擊,又失血過多,所以……」
他停住話,改以雙眸深情地凝望著她,沒想到月光卻接替了他的話。
「所以,我母親到醫院時,已經回天乏術了,對嗎?」
她的過於冷靜實在讓他擔心。
單-點點頭,彎身欲抱住她,但月光卻早一步伸來一手,抵住他。
「她呢?」那個殺了她母親的瘋女人呢?
「易飄飄?」單-有些慌,因為她的拒絕是那麼的明顯,她不讓他抱她,也不讓他親近她。
「嗯。」點點頭,不可思議的,月光的眼裡首度閃現了恨意。
「事情發生的時候她跑了,不過稍早之前警察來過醫院,說已經抓到她了。」
「已經抓到了嗎?」她嘴角揚起的笑紋,連她自己都討厭。
「月光,你……」她臉上的笑讓他心驚,那不像是他認識的月光。
「我累了,想休息,你能離開嗎?」
她的心裡好複雜,許多事發生得太突然,她需要時間來釐清。
單-看著她,動也不動。
「我不許你這樣對我,更不許你這樣對待自己,你心裡難過我知道,你可以哭呀,幹嘛壓抑自己呢?你可以哭出來,我會抱著你,我可以當你的依靠。」
「我能嗎?」月光似在自問,也似歎息。「能把你當成依靠嗎?」
「你當然可以,因為你是我的女人呀!」如果她不是還躺在病床上,他一定會用力的搖醒她。
「經過這件事之後,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跟你在一起。」終於,月光的淚水被逼出了眶底。
她的心好亂,亂成了一團。
她很自責,要不是她和單-交往,易飄飄就不會找上門,那麼所有的事就不會發生,母親更不可能為了救她而身亡。
「為什麼你不能跟我在一起?」單-搞不懂她的邏輯思考,也急了、氣了。
月光吸了吸鼻子,暫時停止了哭泣。
「你明知道易飄飄為何找上我。」
「那是她的事,與我們無關。」那個瘋女人,誰能控制得了她的行為。
「怎會與我們無關?」月光搖搖頭,任情緒掉入死胡同。「如果你跟她沒有婚約、如果我沒答應你的追求、如果你不是沒把真實的情況告訴我,事情不會到今天這樣的局面!」
「婚約?」等一下,他聽出了她話中的重點。「她告訴你,我跟她有婚約!?」
「你想否認?」她無法置信的看著他。
「你寧願信她也不信我?」她指控的眼神讓他極為不悅。
他是那麼的愛她,用盡全心全意,她卻寧可相信一個混蛋女人,也不相信他?
「那麼,你會在台灣定居下來嗎?你能否認,你不過是短暫停留嗎?」月光動搖了,不過又如何?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忘得了,每當午夜夢迴時,想起了母親的死亡,是她和單-的交往所種下的惡因,她又將如何的面對他?如何能心安的與他生活在一起?
單-一時無言以對。
是的,他無法否認,這些年來,他確實長期的定居在紐約,那是因為整個公司、整個集團的運作重心,都在紐約。
這次回台灣開創一個新的據點,他確實已經停留了過久的時間,而之所以會遲遲不離去,則是為了她。
「我說對了嗎?」
「我留不留在台灣,跟我們之間的感情又有何關係?」
他在地球上的哪一個城市,不都一樣?因為,他會帶著她,永遠將她繫在身邊。
「怎會無關?」月光淒然地笑了下。「我想,也許現在我就該告訴你,不,或許應該更早一點就告訴你,我就像是只飛不開港口的海鷗,雖然很堅強,可以自己覓食,但我離不開這塊土地,離不開這個城市,因為我愛這裡,這裡有我的親人。」
「你將這一切看得比我重要嗎?」單-誤解了她的說法。
月光不想解釋的點點頭。
「還有,你別忘了最重要的一點。每當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就會想起我媽媽這件事,是因為我們兩人的交往,她才會受到易飄飄的傷害,在我的心中,這個疙瘩會一直存在,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又如何能自私的繼續與你在一起?」她痛苦的說著。
算了吧!這樣就好,就這樣分手了吧?
單-不可置信地看著她,許久許久,久到幾乎要讓人忘了該呼吸。
「你休息吧,我先走了。」他知道她的思緒已陷入了死胡同。「關於你母親的後事,我會派人幫忙處理。」
他轉身走向大門,在伸手觸及病房門的門把時,才以極沉重的聲音,緩沉地說:
「我想你需要一段時間清靜一下,所以這幾天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但是能不能請你用不同的角度來看待我們兩人的感情,並考慮一下我的感受?沒有你,我會很痛苦。」說完,他頭不回的開了門,走出去。
月光的淚水,在這時由頰靨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