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兒!」
陸芷兒覺得有人搖晃著她。
好痛,別搖了,她的肩膀痛死了,還搖!她在心中詛咒著不顧她痛處死命搖她的人。
「芷兒,你快起來啊!」
這個聲音有些熟悉又有點陌生的,是誰啊?
她吃力的睜開了眼──刺眼的光線卻逼得她將眼再次閉上。
「芷兒!」看著她眼皮動了一下,搖晃她的手更加激烈,「別再睡了,你快點起來。」
睡?她可不認為自己是在睡,陸芷兒不耐的再度將眼睛給睜了開來。
「好險,你終於醒過來了。」柳靖亞鬆了一大口氣。
「你?!」陸芷兒看著他有半刻的失神,她想起身,卻覺得全身沒有力氣。「這是哪裡?」
「醫院。」他閃著笑臉說:「你忘了嗎?你被你爸媽留下來的那把劍給刺傷了,我送你來醫院時,醫生說你只是失血過多,休養幾天便沒事,誰知道你竟然昏了三天三夜,就連醫生都不知道你為什麼還不醒,我還真怕你會這樣躺在床上一輩子哩。」
他連珠炮的話語跑進陸芷兒還是有點混沌的腦袋裡。她著實一楞,她昏了三天三夜?但明明……難道是夢?!
「不過你現在醒了就好了。」柳靖亞呼了口氣,「你差點嚇死我!」
陸芷兒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她的手彷彿還有嚴拓天──她前世情人的淚水,難道這一切只是南柯一夢?
「我爸媽要來了!」他突然神情一變,緊張兮兮的說道:「他們知道你受傷還昏迷不醒,發了好大一頓脾氣。」
柳家兩老實在不像是會關心她的人,除非……
「他們要來幹麼?」她眼神一冷,瞄著柳靖亞問。
他被她看得有些心虛,就連笑容也有些遲疑,「他們來看你啊!」
「你少來,我認識他們又不是一天兩天了,」雖然渾身沒什麼力氣,但她的眼神依然犀利,「老實招來!」
柳靖亞的笑容硬生生在她的目光底下消失,他語帶無奈的說:「那個升爾科技集團的副總裁來了。」
升爾科技集團?
陸芷兒著實愣了好一會,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但她一時之間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
「你忘了嗎?」他吞了口口水,硬著頭皮說:「我爸媽要你去陪那個副總裁啊!」
她想起來了,陸芷兒大吼了一聲,卻因為牽動了肩上的傷口而痛得齜牙咧嘴的。
柳靖亞見她脾氣上來,連忙跳離病床邊,他才不想被揍一頓。
肩上的痛使她的眼淚差點掉了下來,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在那個遙遠的年代跟所愛的男人相守一輩子,卻沒想到上天卻跟她開了個大玩笑。
現在可好,上輩子自己被賣了,這輩子竟然還逃不過這個命運,更不知道她是倒了什麼楣。
就在這個時候,柳家兩老走了進來。
「芷兒,你可醒了!」邵淑君開心的走向前。
陸芷兒不以為然的瞪了她一眼。
邵淑君看到她的眼神,腳步明顯遲疑了下,但她隨即恢復正常,想她可也是大風大浪裡走過來的,當然不會被個丫頭片子給唬住。
「靖亞真是太不小心了,」她熱絡的拉起了陸芷兒的手,「我知道你受傷了之後,可狠狠的替你罵了他一頓。」
「是嗎?」她一點都不客氣抽回手。
「當然,」柳開村在一旁附和,「我跟你媽可緊張死了,若你有什麼萬一,我可怎麼跟你死去的爸媽交代啊!」
若世上真有報應這麼一回事,她爸媽現在一定在下頭咬牙切齒的等著他們下去……陸芷兒在心中不以為然的想。
「靖亞,芷兒可以出院了嗎?」
站在一旁的柳靖亞看了陸芷兒蒼白的臉色一眼,聳了聳肩,「不知道,芷兒才醒,我還沒有找醫生──」
「你到底是怎麼辦事的?」柳開村皺眉睨著獨子,毫不客氣打斷他的話,「還不快點叫醫生來看看,若芷兒沒事,我們就替她辦出院,這醫院死氣沉沉的,待久了沒病也會生病。」
「可是……」
「可是什麼?」這次打斷柳靖亞話的成了邵淑君,「還不快去!我們還有要緊事要辦,沒空在這醫院消磨時間。」
想也知道他們口中的要緊事是什麼,陸芷兒冷眼旁觀的看著柳靖亞手忙腳亂的照著父母的話辦事,不由閉上了眼。
若是以前,她早就破口大罵,但現在……腦袋一團亂的她只想靜一靜,想清楚一些事。
若照著柳家兩老的話做,可以使她獲得平靜的話,她沒意見。
她幽幽歎了口氣──心一陣刺痛,為什麼?她腦海中再次浮現了嚴拓天心碎的臉孔。
※ ※ ※
陸芷兒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帶進了家五星級飯店,肩膀的傷還未痊癒,所以她的動作不敢太大,以免牽動傷口。
「芷兒?!」柳靖亞懷疑的目光一直跟著她,總覺得她變得有些不一樣,但是哪裡不一樣,他卻一點都說不上來,但他是真心的想關心她。
她冷淡的瞄了他一眼!「幹麼?」
「你要後悔還來得及。」他冒著可能會被父母追砍的危險,在她的耳際低喃。
她冷哼了一聲,這句話應該是她向他們說才對。
想她陸芷兒這些年來任著他們柳家人宰割,嫁給了柳靖亞這個同性戀,還很義氣的替他隱瞞;相信柳家兩老真心對她好,最後才知道他們最在乎的其實是她爸媽留給她的遺產。
最後,他們花光了她的錢不打緊,現在還要賣了她這個媳婦,原因呢……還是為了錢。
看著走在前頭打扮得一副高貴模樣的柳家夫婦,看來人模人樣的人,其實骨子裡是一肚子的壞水。
她撇了撇嘴,這次她才不會任由他們擺佈,想要靠她來救柳家的事業?她會讓他們死得很難看,讓他們後悔作出今日的決定!
一行四個人各懷鬼胎的直接上了樓上的總統套房。
「要不是這次陳老幫我們說好話,我們還沒有機會可以在這個時間私下跟副總裁碰頭呢。」邵淑君一臉的得意。
「是啊!」柳開村也點頭附和,「芷兒,靖亞,你們倆待會進去可別失了禮數啊。」
「我知道。」柳靖亞聽話的應了聲。
陸芷兒則是百般無聊的將目光移向四周,要是讓他們知道她是在打什麼主意的話,他們可能會被她給氣死!
她在心中竊笑著。
柳開村敲了敲門,沒一會,門被打開,一個西裝筆挺的外國中年男人站在房裡。
「特爾先生,你好。」柳開村笑著帶眾人走進並打著招呼。
威爾.維特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然後目光定在陸芷兒身上。
「她留下,你們可以走了。」
眾人被他直截了當的話嚇了一跳。
柳開村和邵淑君面面相覷的對看了眼,他們是有將打算將陸芷兒送給特爾先生的事告訴了陳老,可萬萬沒想到陳老竟然將他們的計劃給說了出去,這……
「還不走?」威爾再次下達逐客令。
「是的,我們馬上就走。」邵淑君連忙拉著丈夫就往門口的方向移動,就怕一個遲疑惹怒了大財神。
「媽!」柳靖亞擔憂的看著陸芷兒,就見她一雙眼睛像要殺人似的直盯著特爾。
「還不走!」邵淑君見兒子不動,微微動怒。
看到母親發火,柳靖亞只好不情願的移動雙腳。
「芷兒……你好好保重。」
「去你的!」陸芷兒看都不看他一眼,就罵了句髒話。
柳靖亞聞言,臉色一下慘白。
邵淑君沒有給他有再開口的機會,拉著他和丈夫便匆忙離去,關上了門。
房裡只剩她跟威爾這個頭髮已經半花白的老者,陸芷兒冷靜的看著他,打算等他一有動作就要他好看。
最後,他是動了,不過卻不是往她的方向走來,而是走到一旁,拉開了另外一扇門。
「總裁,她來了。」
聞言,陸芷兒有些訝異。
在她的驚愕目光底下,門口出現了個金髮碧眼的男子。
而他對她微微笑著,那笑容使她有一瞬間的暈眩。
眼前這個男人就好像從時尚雜誌裡走出來的模特兒,他擁有只有在電視上出現的偶像才會有的長相與身高,耀眼得彷彿全身都會發光似的,而此刻他正和善的站定在她面前。
「陸芷兒?」他的中文有著濃重的英國腔。
她點了點頭,這個不會就是要跟她「交易」的男人吧?
長得是很好看,若換個時空,她或許會很樂意跟他做個朋友,但僅止於朋友,因為,她的心早就留在另外一個霸道的男人身上──想到可能與她一生無緣的嚴拓天,她臉色微沉。
「威爾,給我杯咖啡,至於──」他看著陸芷兒問。
「咖啡很好。」她點了點頭。
「好。」他坐了下來,也不忘請她一起坐下。
陸芷兒挑了個最遠的距離坐下來,好奇這個帥哥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看著她僵硬的模樣,他笑逐顏開。
「我是霍恩.特爾。」他簡短的自我介紹,「你可以叫我霍恩,我是升爾科技集團的總裁。」
「總裁?!」她思索了會,明明聽說這次來的人是升爾的副總裁,怎麼現在換了個人。
「沒錯。」霍恩笑著點了點頭,「不過這次的決策者是我弟弟。原本我是不該出現在這裡,但是我聽威爾說了件有趣的事,所以便打算親自來瞧瞧。」
有趣的事?
她懷疑的看著他的笑臉,好奇他口中所謂有趣的事是什麼?
該不會是柳家人把她給送給升爾副總裁的事吧?就在她揣測的時候,霍恩開口解開了她的困惑。
「我沒想到,你們中國人還時興『典妻』這一套。」
聽出了他語氣中的嘲弄,她胸口頓時燒起一把火,她從沙發上跳了起來,火大的嚷道!「他媽的!你說什麼典妻?那是姓柳那一家變態想出來的混點子,別把我跟這件事扯上關係。」
她突然張牙舞爪的樣子,讓霍恩忍不住笑了出來。
看到他的笑容,她一楞,惱怒的瞪著他,他讓她覺得自己像個白癡似的。
「你笑什麼?」
「你很有趣。」他側著頭打量著她,「坐下吧。其實,今天我會出現,是因為有點事想跟你商量。」
陸芷兒僵著身軀站在他面前,人家這麼和善反而使她不知所措了起來,沒辦法,她這個人就是吃軟不吃硬,嘴一撇,她坐了下來。
此時威爾將兩杯咖啡給送上,霍恩喝了口,才繼續說道:「老實說,我很擔心我的弟弟。」
瞄了他一眼,陸芷兒喝了口咖啡,「那關我什麼事?」
她直截了當的態度令他再次失笑,「原本是不關你的事,不過在你丈夫將你送到我面前後,這件事就跟你關係密切。」
「我已經說了──」
「我明白此事非你所願,」霍恩打斷了她的話,「不過或許你可以等看過我弟弟之後,再決定願不願意跟我們交易。」
「我死都不會跟你們交易!」她啐道,「管他柳家要死要活,今天要不是看在阿亞可憐兮兮的份上,我根本就不會踏進這個房門,而且我已經打定主意,如果你們有任何人敢動我一下的話,我鐵定會讓他生不如死。」
霍恩沉默了好一會,最後站起身。
她謹慎的看著他。
「別怕,跟我來。」他頭一側,率先離開了房間。
到底搞什麼鬼?!陸芷兒皺眉,不知道是不是外國的有錢人都喜歡搞這種神秘兮兮的把戲。
他到了對面的一扇門前,敲了敲。
「進來。」裡頭傳來冷淡的聲音。
霍恩推開了門。
陸芷兒站在離他一步之遙的地方,見他沒有動作,她困惑的看著他,發現他暗示她先進門。
她嘴一撇,大剌剌的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設備齊全的商務套房,一個黑髮男子專注的坐在書桌後,盯著身旁的電腦螢幕。
不知為什麼,這個背影令她覺得熟悉,熟悉得……心都痛了!
陸芷兒閉上了眼,覺得眼眶不自覺的泛紅,她可不能像個白癡一樣,只因為看到類似嚴拓天的背影就哭得淅瀝嘩啦。
「有事?」男子看都不看一眼的問。
「沒什麼,只是帶柳家的媳婦來給你看看。」霍恩道。
「我不是叫你將她處理掉嗎?」他依然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全心專注在眼前的工作上。
處理掉?陸芷兒臉一沉,這個陌生男子竟然要把她給處理掉?!
「我也想。」看到她眼底聚集的怒氣,霍恩的眼中有著笑容,「但是──崔迪,你總要看看貨吧。」
他媽的混蛋兩兄弟!陸芷兒惡狠狠的瞪著他,她又變成「貨」了?
「我不想看。」崔迪.特爾揮了揮手,「你別讓她來煩我就好了。」
「你確定嗎?」
「再確定不過!」他的口氣已經有了絲不耐煩,「我很忙,你別來煩我,順便把那個站著不動的木頭人給我帶走。」
從眼角,他知道還有另一個人跟兄長一同進門。
霍恩聳了聳肩,對陸芷兒無辜一笑,他做了個手勢請她離開,但她的目光卻已不在他身上。
她幾個大步走到書桌前,雙手用力一擊桌面,發出砰然巨響!
她的舉動讓在場的兩個男人傻了眼。
崔迪的身軀先是一僵,然後他緩緩的抬起頭──
似曾相識的黑眸直勾勾地看向她眼底,直達她的靈魂深處,原本平靜的心跳,此刻好像著了魔似的激烈跳動。
是他……真是他!不是只有背影相似,就連長相都一模一樣。
陸芷兒不自覺的伸出手,撫著他的臉。她是在作夢嗎?
她想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不過就在要碰到他的臉那一瞬間,突然他一退──
「你要做什麼?」他大聲的問道。
他冷酷的眼神總會令人退避三舍,就算是對他有意思的女人,看到他陰沉的神色也會逃之夭夭,卻沒想到這女人沒被他嚇到,反而還打算摸他,這下可換他被嚇到了。
他一向用冷默保護著自己,因為他堅信這世界上,絕大部分的人是不友善的,所以他用一層看不見的薄膜隱藏著自己,而他也一直很成功,這麼多年以來,幾乎沒有人敢直視著他的眼,這使他安心,但今天……
這奇怪的女人,竟然拿著熱烈的眼神看著他?真是奇怪,他想不通,她為什麼不怕他呢?
陸芷兒被他突然的吼聲給嚇了好大一跳,她火大的瞪著他,「摸你而已啊!你幹麼那麼大聲?你嚇到我了,你知道了嗎?」
崔迪深吸了口氣,鼓起勇氣回瞪著她,「嚇到你又如何,你是誰,憑什麼摸我?」
幾個簡短的問話讓她幾乎要捶心肝了,他竟然問──她是誰?
「好你個嚴拓天,」隨手從桌上拿起一隻鋼筆,她用力的擲向他,「口口聲聲說愛我,轉個身就翻臉不認人,看我今天不宰了你!」
崔迪連忙站了起來,險險的閃過了鋼筆。
「你幹麼?給我站住!」陸芷兒指著正要逃跑的他大嚷,「我叫你站住,聽到沒有?」
他會停住腳步才有鬼,他飛快的躲避著陸芷兒,最後站定在霍恩身後。
「你從哪裡找來的瘋女人?」
「柳家送來的。」霍恩的口氣顯然十分得意。
「還笑,把她給帶走!」他忙不迭的說。
「我為什麼要?」看陸芷兒又撲了過來,他立刻一閃,讓崔迪沒有躲避的空間。
「你──」崔迪瞪了兄長一眼,忙不迭的往沙發後逃。
隔著長沙發,陸芷兒怒火更熾的瞪著他。
「小姐,我真的不認識你,」崔迪才不管自己的口氣是否在發抖,快把這個母夜叉趕走比較要緊,「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我才不可能會認錯人,」她怒火攻心的說,「想我還為你擋了一劍,而你竟然──你這個死沒良心的。真是見鬼了,我早該知道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不能相信,我怎麼會笨到相信你說的情情愛愛呢?」
「小姐,我肯定你認錯了人,我們沒見過面,我怎麼有可能跟你說些什麼情情愛愛呢?」
他這輩子還沒跟任河女人說過愛這個字眼,眼前這個不知道打哪冒出來的女人著實嚇壞了他。
「你──」陸芷兒整個人趴在沙發椅背上,在他逃跑之前拉住了他的領帶,將他拉向她,「有種再說一次!」
「說……」看著眼前這張美麗卻盛怒的臉龐,崔迪不由緊張的吞了口口水,「說什麼?」
「說不認識我啊。」
他眨了眨眼,然後硬著頭皮說:「我是不認識你啊!」
她聞言,更加用力的扯著他的領帶。
「小姐,你輕點,我快不能呼吸了!」崔迪漲紅了一張臉,揮舞著雙手滑稽的想要求救。
「你再說一次,你真的不認識我?」
他如果再否認,她可能真會把他給殺了,他只好心一橫,牙一咬──
「我當然認識你。」
陸芷兒聽到他的回答,這才鬆開了手。
一得到自由,崔迪鬆了口氣,他拉了拉領帶,但他一口氣還未順過來,領帶又被她給拉住──
他嚇了一跳,他還真沒見過這麼潑辣的女人。
「你說你認識我,那我是誰?」
「這……」他求救似的看向霍恩。就見他老大輕鬆自在的拿了瓶啤酒坐在不遠處看著他們,他譴責的瞪了他一眼。
「你真把我忘了?!」看著他彷彿看著陌生人的雙眸,陸芷兒試圖從他的眼神中找到一點熟悉感,但沒有……
他真的忘了她,目光移到了他耳朵下方的月形胎記,她肯定自己沒有認錯人,他說過,不管發生任何事,他都不會忘記她。
到頭來……都是謊言。
這個打擊真大,盛怒過後,她心中浮現的竟然是強烈的失落,她忍不住情緒崩潰的哭了出來。
這是什麼情況?
看著她突然掩面哭泣,崔迪訝異事情的轉變。
陸芷兒不能克制的放聲大哭,這一陣子所受到的委屈與相思折磨使她幾乎夜不安眠,可是最後呢?
崔迪楞楞的看著她,雖然她已經放開了他的領帶,他也可以走了,但她的淚水卻令他無法移動腳步。
她……嬌柔的樣子,竟真令他有股似曾相識的感覺,但他真的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她。
「我們──真的認識嗎?」他遲疑的問。
「廢話,不認識我幹麼追著你跑,你以為我發花癡啊,你真是個混蛋!」她抽抽噎噎的指控著,「你忘了我,真的忘了我。」
他皺眉仔細的思索,要自己一定要想起在哪裡見過她,但沒有,或許真有股似曾相識的感覺,但就是──
他無奈的目光移向了霍恩,打了個手勢,要他來搞定陸芷兒。
他聳了聳肩,直截了當的拒絕,「是你把人家弄哭的,當然是由你來安慰,關我什麼事?」
崔迪一個皺眉,笨拙的伸出手,拍了拍陸芷兒的肩膀,「別哭了,有什麼話我們可以好好講。」
驀然,她抬起了頭,淚眼汪汪的瞪視著他。
他不由一驚,心想不妙,果然下一刻,她突然爬上沙發,隔著椅背一把擁住了他。
「哇──」他一聲尖叫還未出口,雙唇便被惡狠狠的攫住,她像是要吸光他肺裡全部的氧氣似的吸吮著他。
離開台灣多年,他沒料到這裡的女人現在變得如此開放,隨便捉個男人便可以來個熱吻。
不過,她的唇還真柔軟、甜美!
崔迪感到心不知被什麼東西強烈的撞擊了下,全然忘了在他懷中的陸芷兒跟他可以說是陌生人,而且他一向對女人避若蛇蠍,反而伸出手不由自主的熱烈回吻著她。
他們好像這樣吻過好幾千回似的熟悉彼此,最後,他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不得不推開她。
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女人,總有一天,我會被你給吻死……」
不自覺脫口而出的話語使他一楞,就見陸芷兒一臉的驚喜。
「你還是記得的,對不對?」她興奮的拉住了他的手,這麼刻骨銘心的情感,她就不信他真的全忘懷。
記得?!崔迪惶恐不已,想躲開,但她卻緊拉著他的手。
「陸小姐,你嚇到他了。」在他們身後的霍恩,終於決定自己已將好戲看夠了,於是開了尊口。
「我嚇到他?!」陸芷兒覺得荒謬,嚴拓天可不是個會被她嚇到的小男人。「我才沒有!」
「相信我,你有。」他目光若有所指的飄向了弟弟。
陸芷兒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就見崔迪一臉僵硬的看著她。
眼底……恐懼?她沒有看錯,真的是恐懼。
嚴拓天?!
恐懼?!
「你怕我?」她不可思議的問。
崔迪沒有回話。
霍恩淡淡一笑,替他解釋,「他不是怕你,而是他一向不與任何人太過接近,因為他生性害羞。」
害羞?!又是一個嚇人的詞兒。
陸芷兒看著霍恩的眼神,彷彿他成了妖怪似的,嚴拓天的臉皮厚得跟銅牆鐵壁似的,他會害羞才怪!
「真的。」他忍著笑,肯定的點頭。
她又將目光移到崔迪身上,看不出有任何害羞的跡象,不過就是……一臉僵硬的樣子顯得不太自然。
臉上有些紅量,似乎是因為他們方纔的熱吻所引起的。
「你害羞?」陸芷兒側著頭打量著他,容貌一樣,但個性……似乎真的少了些許強勢。
崔迪迴避著她的目光,沒有回答。
「喂,看著我!」她一把將他給捉過來,硬要他面對著她,「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一臉的莫名其妙,他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啊!
驀然,沉默的室內響起了電話鈴聲。
崔迪瞄了一眼,是他桌上的電話,他又看了看陸芷兒,不是很確定她是否會同意讓他去接電話。
「去吧。」她點了點電話的方向。
得到了首肯,他才敢上向去接電話。
陸芷兒打量著他高大的身軀,耳際所聽到的儘是他熟悉的聲音,她皺起了眉頭……她沒認錯人,應該沒認錯人吧?!
「沒想到你們是舊識。」霍恩不知何時走到她身旁。
她瞄了他一眼,又將注意力移到崔迪身上,「我現在倒不確定他是否是我認識的那個人了。」
她的自言自語全都落入了霍恩耳裡,他淡淡一笑,「其實不一定你們真見過,崔迪是個台灣人。」
「你不是說他是你弟弟嗎?」她不解的問。
他點了點頭,「他是我的弟弟沒錯,不過──你看得出來我們兩個有什麼相似之處嗎?」
老實說,在外觀上一點都不一樣。
「我的父親在十多年前娶了他的母親,」霍恩沒等她回答,逕自說道,「所以我們成了兄弟。」
原來如此!陸芷兒恍然大悟,這終於可以解釋為何兩兄弟長得如此不同,原來根本就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當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發現他很膽小,又很愛哭,」他的口氣有著無奈,「所以我父親一直要我多照顧他,我原本想,等他大一點就好,誰知道──」他歎了長長的一口氣。
「他膽小,愛哭?!」她冷哼一聲。
她才不信「阿豆仔」的鬼話,就算崔迪不是嚴拓天,這麼高壯的男人才不會膽小、愛哭。他一站出去就夠嚇人了,還怕人家嚇他嗎?
「真的!」霍恩肯定的點著頭,「可能小時候受了什麼創傷吧,聽說他在還沒去英國前,常被鄰居欺負,所以之後每當面對人群,他就會變得很退縮,一直到大,依然無法坦然的放開心胸去擁抱人群。」
有一瞬間,陸芷兒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見崔迪結束了通話,她一個-步衝上前。
崔迪一個轉身看到她,忙不迭的將電話握緊護在自己的胸前,不知道這個奇怪的女人又要搞什麼鬼?
「你是娃娃。」指著他的鼻子,她肯定的說。
他一楞。
娃娃?!這個遙遠記憶中的名字──
小時候,他是個很漂亮的小男孩,漂亮得像個女生般,因為膽小、懦弱,所以常被鄰居欺負。
他媽媽為了養活兩人,總是在外頭奔波工作,因此就算被欺負,他也貼心的沒有告訴她,以免造成她的困擾。這樣的日子,他過了很久。
直到有一天,一個很可愛的小女孩,不顧弄髒身上的白色小洋裝,替他打倒了隔壁總是揍他的小胖後,他才脫離了那個不快樂的童年。
崔迪低下頭,看著陸芷兒清亮的水眸,像是要試圖找到什麼似的。
當時,那個可愛的小女孩告訴他──他很漂亮,就像個洋娃娃一樣,從此之後,他就是她專屬的娃娃,她不會再讓他受任何人的欺負,當然──除了她以外,她只要高興,想怎麼對待他就怎麼對待他。
雖然她對待他是不怎麼溫柔,但他察覺她是真心對他好,對於他這個從小失去溫暖的小男孩而言,她的出現無非是上天所送的一份大禮,而在當時,他幾乎把粗魯的她當天神一樣看待。
她的出現,總是解救他;對她,他感激不盡。
直到他媽媽再嫁,他不得已隨著母親到英國,至此也與那個英勇的小女孩斷了聯絡。
但始終,他都沒有忘記她。
芷兒姊姊。她要他這麼叫著她,雖然他的年紀比她大,但她卻說她要當姊姊,所以他只好聽話。
「芷兒……姊姊?」崔迪遲疑的喚了聲。
她聞言,眼睛一亮,「真的是你,我的小娃娃!」
「你真是芷兒姊姊!」他對她伸出了手。
陸芷兒立刻衝進他懷裡。以前總是她抱著他,不過現在兩人體型大小實在相差太多,所以情況反了過來。
她嬌小的身軀被他整個人給包裹了起來,不過以現在兩個人興奮的程度而言,誰抱誰,沒有人計較。
霍恩有些訝異看著突然抱在一起的兩個人,彷彿開心得如同久別重逢的情人似的,又叫又笑的。
芷兒姊姊?!
小娃娃?!
這些噁心的稱呼,聽得他都傻了。
「我終於找到你了!」崔迪的口氣有著激動。
陸芷兒不以為然的看了他一眼,「應該是我找到你的吧?笨蛋!」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看著他-腆的笑容,她不由得也放鬆了自己的臉部線條。
嚴拓天?!
娃娃?!
兩個長得一模一樣,但生長在不同的年代,有著截然不同個性的兩人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難道──
她抬起手,輕輕觸摸著他的臉,這是今生的他,一個溫柔的情人?她忍不住笑出聲。
「你為什麼笑?」崔迪近乎癡迷的看著她,她以前很可愛,現在則像個小女人似的可人,不過個性……
「笑你變高、變壯還變帥了!」
他聞言,有些赧顏。
他臉紅了,看到他臉頰上不自然的紅暈,陸芷兒再也忍不住大笑出聲。
前世的他若知道今生自己變成這副樣子,肯定會後悔當初為何承諾她要變成一個溫柔的男人吧?
不過她清楚,他的轉變全都是為了她一人,只因為她要他成為這樣的人,所以他真成了這樣的人。想到前世的一切,她的笑容緩緩隱去,她想問他──他是否有娶妻?是否過得快樂?
但問了可能也是白問,因為他根本就不記得前世。
「你怎麼了?」他注意到她的沉默。
她微搖了下頭,眼眶微紅……
「對了。你要把我當女王一樣事奉,知道嗎?」突然,陸芷兒的嘴巴冒出這麼一句話。
雖然很感動他為她所做的犧牲,但她還是記得前世的他動不動就揍她的小屁股,所以動容是一回事,但仇還是要報。
崔迪一楞。
「聽到了沒有?」她提高聲音問。
他忙不迭的點頭,「聽到了!」
他還記得,芷兒姊姊是個很會打架的小女孩,他當然不會忤逆她的意思,存心「討皮痛」。
「很好。」她拉了拉他的手,仔細的看著他,他真的很好看,不管是古裝扮相還是時裝的模樣。
原本以為兩個人不會再見面,而現在──她真的感謝上蒼!至於幾天前她罵上天沒眼之類的話,就不算數了。
「為什麼這麼盯著我?」他有些不自在的問。
「我想看你啊!」陸芷兒不讓他有任何閃躲的機會,目光緊追著他低垂的臉,「我真的好想你,你不要動嘛。」
崔迪雖然在她的目光底下顯得有些不自在,但還是乖乖的任由她打量。
她也很不客氣,眼睛看也就算了,手也順便在他身體上下摸著。
霍恩被冷落在一旁許久,最後只好開口,「你們可以跟我解釋一下,現在是什麼情況嗎?」
「霍恩!」崔迪聽到聲音,如夢初醒,連忙指著陸芷兒說道:「她就是我跟你提過,小時候常常救我的大姊姊。」
大──姊姊?!霍恩目光懷疑的審視著陸芷兒,他真的看不出她有哪個地方可以稱之為「大姊姊」?
「陸小姐,你幾歲?」他客氣的問。
「二十二。」她回答。
「二十二?!」霍恩瞄了弟弟一眼,「你一個二十七歲的男人,要叫一個二十二歲的女人──大姊姊,崔迪,你是腦筋有問題嗎?」
「這……」崔迪無話可以反駁,當初他也不想叫芷兒姊姊,但是她堅持,所以他就──
「誰說年紀小就不能當姊姊?」陸芷兒跳出來說話,「我就是要當他的姊姊,你有什麼意見嗎?」
這個表情似乎在說,若他的答案一有不順她的意,她可能會給他幾拳,所以霍恩聳了聳肩,「你們的事,你們自己決定就好!仔細想想,我這個外人不該多話也不該插手。」
「很好。」她對他的回答還算滿意,「現在我來了,你最好對他客氣點,不然小心我捧你!」
看她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霍恩忍不住笑了出來,看樣子,個性刁蠻的她,是可以好好保護膽小的崔迪。
「我會記得的。」他忍著笑意點頭。「不過在你跟他敘舊之前,可以先撥個時間跟我談談嗎?」
「談什麼?」
「柳家的事。」
他的話使陸芷兒的笑意立刻隱去,乍見崔迪,讓她幾乎忘了自己今天來此是為了什麼。
「對了,他說你是柳家的媳婦,」霍恩注意到,崔迪眼底閃過一抹受傷的神色,「你嫁人了,這是真的嗎?」
當然,陸芷兒也注意到了。他的模樣實在令她覺得心虛,他們明明沒有什麼山盟海誓,但他的樣子,好像她真的做了什麼很對不起他的事似的。
她在心中歎了口氣,拍了拍崔迪的手,安撫著他,「老實說,這有點複雜,有空我再跟你解釋。」
「可是──」
「沒有可是!」她對他搖頭,打斷了他的話,「總之,我現在先跟你哥哥談點事情,等我回來再說。」
說著說著,她站起身,崔迪也隨之起身──
她瞄了他一眼,看樣子是打算跟著她去,陸芷兒看向霍恩,他輕輕一搖頭。
「你坐在這裡等我。」
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崔迪立刻坐回沙發上。
霍恩實在驚訝眼前這個畫面,但他識趣的什麼都沒說,率先走了出去,陸芷兒也立刻尾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