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花嫁 第二章
    那刺耳的話語如幾十萬枝芒針,經由莫妤的耳膜傳入,刺痛灼燒她的內耳、一路蔓延至腦海、再猛竄至胸口,瞬間火花燒熾她的肺腑。

    多麼高傲、昂揚的氣焰呀!真是物以類聚,什麼類型的人就用什麼樣的人當助手!

    憤憤的甩斷電話,莫妤覺得自己對不起睨蓉,畢竟她害她出糗了!

    而她絕對不會放過,製造這個禍端的罪魁禍首!

    *  *  *

    只停了三秒鐘的時間,莫妤覺得哪怕往後的日子她真的會變成啞巴,她也一定要撥這通電話。

    努力的找出了睨蓉留下的資料,她快速的按完電話上的長串號碼。

    「亞銀您好!」話筒的一方傳來細膩好聽的聲音。

    「對不起,我找你們易總裁!」強忍著灼燒的咽喉對她傳出的陣陣抗議,莫妤還是盡量壓著聲,禮貌的表明欲意。

    「對不起,請問你有預約嗎?」對方總機小姐的答覆卻讓莫妤火冒三丈。

    「他連通電話都需要預約嗎!」她嗤之以鼻,對於嗓子的不適,她早已將這問題拋之九霄雲外。

    喔!這何止是官僚,根本就是只過分高傲的豬!

    「是的。」小姐公式化的回答。「如果沒有預約,我恐怕很難幫你轉接電話。」似乎是標準的公式化處理模式。

    「那……麻煩你告訴他,我是華廣的莫妤。」她仍盡量的壓抑著怒火,而耳邊傳來總機小姐翻動紙張的聲音,她在查證她的身份。

    約莫又過了三秒鐘。「莫小姐,你稍等一下,我幫你將電話轉上去。」細柔的聲音頓顯親切,因她已證實了今早總裁確實與一個姓莫的小姐有約。

    「我很遺憾,沒想到你會失約。」隨著音樂聲的結束,電話被接通後,那端傳來的男子聲音似乎是不怎麼愉快。

    原因在於,他的女秘書已告知他約定幫他做專訪的女記者是等了他一個早上沒錯,但……並不是他約好的人,而是華廣的另一位小姐。

    這聲音……這低沉中帶著令人忿恨的鄙視感的聲音,是高傲,那令人痛恨的高傲。

    是他沒錯!昨天他也是以這聲調調侃她的!該死的豬,化成灰她也記得!

    電話那端的莫妤愣了會,不過……她沒想到他會因為她沒到而不悅。

    「不是每個人都想做你的專訪!」壓抑不住胸口的怒火,莫妤早已忘了冷靜。

    該死的臭男人!如果老天有眼,應該讓他下十八層地獄去!

    她粗嗄的聲音,使他錯愕。看來Tina說她重感冒而無法來做採訪,是真有其事了。「你是說,你並不想訪問我?」略昂高一個音調,易濟曜的語氣中沒有預期的怒火,聲音聽起來甚至是愉悅的。

    他愉快的語調惹她忿恨。「沒錯。」淡淡的笑聲更讓她理智失控。

    「你不是個好員工!」停了笑聲,他直接批評。「我真為老鄭感到傷心!」老鄭指的是莫妤電台的老闆。他的調侃使她更加火大。「不要拿我的老闆來壓我,就算我真因不做你的專訪而被解雇的話,我也還餓不死!」忿怒使她的喉頭更加難過,如烈火炙燒般的疼痛使她完全喪失了耐心。

    「你的意思是否是在告訴我,專訪可以不用做了?」拋出試探性的話,也極具威脅性,他明知這是她的致命傷。

    挑著眉,他輕鬆的持著電話,很難不回想著昨天那對令他心動、水瀅瀅、幽如深潭般黑白分明的瞳眸。

    但卻令人難以相信,擁有這樣一對柔美眼睛的女人,卻是位個性犀利、說起話來伶牙利嘴的女人。

    不過無妨,他喜歡有挑戰性的遊戲,這樣更能激發他的鬥志。太容易上手的女人,他隨手一撈即一堆,無聊且無趣!

    他的話使她記起了可憐的睨蓉還在那間小會客室裡,等待著所謂的專訪。「我是這樣認為沒錯,但誠如你所說——我的老闆還是希望做。」她很懊惱,為何自己要跟他低頭解釋。

    沒理會她的話。「你感冒了?」他卻不搭軋的問。

    「我……」他突來的關心,令她心跳漏了一拍。怔愣了幾秒,她拋掉愚蠢的想法。「你不該讓我的同事等你一個早上!」她直接指責他的過錯。

    電話那端卻傳來易濟曜的笑聲,依然莫測高深。「我約的是你、不是她!」四兩撥千斤,他是反過來指責她的失約。

    「我……」第一次莫妤口吃,甚至不知如何反駁他。「我想你搞錯了易先生,你約的是華廣、而不是我個人!」深吸了一口氣,她的喉頭更加乾澀吃痛。

    「也罷!我給你同事三十分鐘,不過……我希望你明瞭,是衝著你的面子。」他史無前例的讓步。「等你病好後……你欠我一頓飯局。」他要求的理所當然。

    「你……」莫妤的聲音已粗啞難辨。

    「就這麼說定了,過幾天後我會與你連絡!」不等待她的反應,「叩——」一聲,他已掛斷了電話。

    「嘟嘟——」

    呆呆的持著話筒,莫妤滯愣了好幾秒鐘,才愕然的放下話筒。

    *  *  *

    接下來的一星期,莫妤的感冒並沒有好轉反而更加嚴重。

    躺在醫院裡三天後,醫生甚至跟她宣佈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小莫,等兩天動完手術後……你真的得休息一個月嗎?」坐在病床邊的華睨蓉擔憂的看著莫妤。

    點了點頭,妤顯得無精打采。「你幫我跟老總請長假吧!醫生說,至少要一個月後才能復原。」她將視線瞧向窗外,隨之又擺回頭,她的聲音是勉強擠出來的,卻依然瘖啞低沉。

    擺回頭,她深歎了聲。她忿恨自己快成為烏鴉嘴了!前些日子才說的,今日醫生的宣佈果真應驗了她說過的話——因重感冒咳嗽外加她長期過度使用嗓子,而她的聲帶已不堪負荷;長了繭的聲帶得依醫師指示——動刀,而且得休息一段時間不得使用。然而這段期間中,她就成了名副其實的啞巴了。

    看著莫妤擰著眉結,華睨蓉的心情也跟著不好受,她覺得愧疚。「小莫,其實我該謝謝你幾天前幫了我!若不是你打了那通電話,我想……你嗓子的情況也不至於變得這樣糟糕!」她是那天事後,由那位叫Tina的女秘書口中得知,小莫居然為了她的專訪,打電話去與易濟曜理論,而他才答應了專訪。

    她想,多半也是因為這事,小莫的嗓子才會雪上加霜,使情況變得更糟。

    擺了擺手,莫妤乾脆拿起一旁的紙筆速寫,反正她早晚得適應這樣的溝通方式。

    「這幾天,電台有事嗎?還有……你那天的專訪做得如何?」

    深深的歎了口氣,華睨蓉的臉上浮現了憂鬱。「專訪……」她一副欲言又止,停頓了幾秒後,眼裡閃爍著一抹光暈。「他是高不可攀的!」

    這兒指的他,當然是她一直視之為神人的易濟曜。

    一提到了那個人,莫妤難免秀眉微蹙。說實在的,她對他的印象並不好,包括了他的霸道、不講理,還有該死的高傲、自以為是。

    又看了睨蓉一眼,她心想……莫非那日的專訪並未做成。她急速地在紙上寫下一排字,移到睨蓉面前。

    「他還是沒接受專訪嗎?還是……那隻豬又刁難你了?」

    看著娟秀的字跡,華睨蓉只是淡淡的搖了搖頭。「他還算配合,不過……僅只於公事上的一些刻板問題,說了等於沒說;因為那些事……大部分跑財經的都知道了。」又歎了一口氣,睨蓉黑白分明的眸中閃過一抹失望之情。「對於他私人的問題,他則絕口不提……包括他的家族。」她不能否認自己欣賞他,不過他依然是高不可攀呀!

    她想,應該也沒有機會再接近他了,畢竟兩人是永不相交的兩條平行線啊!

    看著睨蓉臉上的表情,莫妤心裡溢滿了同情,畢竟……單戀的滋味不好受。她想安慰她,於是在紙上又寫了一串字。

    「睨蓉,我……我覺得好男人多的是,你何必執意再去想他呢?何況……」偷瞄了華睨蓉一眼,莫妤才又往下寫上他在女人方面的風評不好……前些日子,我聽華衛的小君說……他換女人的速度比換襯衫還快呢!」

    雖然她並不八卦,但卻不希望像睨蓉這麼好的女孩,會跟那樣子的渾蛋牽扯在一塊。

    睨蓉看了她一眼,只是無奈的笑。「我也知道,所以……我才說,我只是單戀呀!」聳了聳肩,她故作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坐起身,莫妤拍了拍她的肩,以表安慰。「你值得更好的男人!」她急速的寫著,將紙遞到了華睨蓉面前。

    華睨蓉會心一笑,她對著莫妤頷顎點頭,能有這樣一位知己,她已非常滿足了。「小莫,你要好好的養病,明天開刀時我請一天假來陪你!」

    華睨蓉的話讓莫妤動容,畢竟她是孤孤單單一人的,而且為了姐姐逃婚的事,她更是非躲不可,否則讓哥哥和爸爸逮回新加坡的話,她就完蛋了。

    她才不想連婚姻大事,都不能自主的得由家裡決定,說什麼她都不會讓步。

    要相處一輩子的男人,她要出自己挑選,而且絕對要是個愛她的男人,

    思及此,她忽然想到一件擔心的事,於是她急急的問。

    「睨蓉,這幾天有沒有人到電台找我?」她的筆在紙上沙沙的寫著。屈指算了算日子,若爸爸派哥哥來找她,那……這幾日,哥哥應該已經到了。

    經莫妤一提,華睨蓉才想起了險些遺忘的事。「小莫,昨天你哥來過電台了,不過……還好,除了我沒人知道你住哪家醫院,而且……當然,我躲過你哥了!」她敲了自己腦袋一下,這麼重要的事,她卻差點忘了告訴小莫。

    「他來了?!」忍不住的驚訝出聲,莫妤卻因喉頭的扯痛而皺起了眉。

    狡猾的哥哥真的來找她了,那表示短時間內,他們絕對是找不到姐姐了!

    「睨蓉你一定要幫我,別讓我哥找到我,否則我就死定了!」她的手又快速的在紙上寫下一整排字。

    「放心吧!我絕不會露出馬腳的!」華睨蓉拍胸脯保證,同時她同情的看了小莫一眼;唉……有時有良好的家世,反倒會生活的不快樂吧!

    像小莫就是個例子,對於自己的婚姻居然不能自主,得經由家裡的安排、荒謬的被「和親」!

    難怪小莫會稱,自己的婚姻是——「和親」二字。

    「謝謝你!」甩甩手,莫妤又寫下這三字。咬著唇,她一臉的無奈。

    現在也唯有期待,姐姐趕快被找到,那……對於她被逮回新加坡的事,或許還有得商量,畢竟姐姐在的話是會幫她的。

    「別跟我道謝了!」華睨蓉看著妤堆滿憂愁的臉,心裡滿是同情。她順手倒了杯水給妤。

    接過睨蓉的水,莫妤忽然想起了一事,放下水杯,她急急的寫著:

    「睨蓉,我看這幾天……你別再到醫院來看我了!」

    「為什麼?」華睨蓉錯愕,她不明白。

    睨蓉的表情讓莫妤感動,她知道她出於擔心。執筆,她急急的解釋。

    「我那狡猾的哥哥一定會派人跟蹤你,因為你去過我家,他知道你跟我最好!」

    莫妤的回答令睨蓉擔心。「可是……小莫……」明天小莫動刀後,怎可沒人照顧呢?

    「別擔心我,我頂多請護理長幫我找個看護,而且不是動大刀,我的行動還是自由的,住院觀察個一兩天,我就可以自己出院回你那兒了。」依舊動手寫著字,莫妤急急的安慰,她已為睨蓉帶來太多麻煩了,不希望她再為自己擔心。

    「那……好吧!」想了一會兒,華睨蓉才有些不放心的應允了。「我先走了,一會兒還有個採訪。」她依依不捨。「小莫,有事需要幫忙,你一定要連絡我!」還是擔心的交代。

    莫妤點頭,看著好友的背影,她眼裡溢滿感動的淚,動手揩了揩眼角淚珠,接下來的日子,她得孤軍奮戰了。

    03

    直到中午出院前,莫妤還不覺得自己的運氣真會背到了極點;但,現在的她真想去改運了。

    午後,她由醫院回到華睨蓉的住處,卻發覺了大事不妙。

    天啊!哥哥的動作可真快呀!他這招守株待兔,可真是用對了地方。

    尚未踏入華睨蓉的公寓前,她即已在意到徘徊在公寓前那熟悉的男性身影——是哥哥的助理,小伍。他……居然派人守在睨蓉的住處,準備逮她!

    看來,這地方她也住不得了!閃閃躲躲的,機靈的她,趕緊攔了部計程車,逃命去也!

    多可憐啊!她已當了三天的孤雁、外加三天的啞巴!現在還要當一隻落荒而逃的小狗、而且是一隻啞了的小狗!

    這箇中的滋味,也唯有嘗過的人才知道,原來喪失了語言能力,一個啞巴的世界,真有諸多不公平的待遇。

    逃難的她,還遇上歹心的計程車司機,欺負她是個無言語能力者,硬是敲她竹槓,載著她在市裡達了幾圈,當然她身上的現金全都成了車資,給司機污走了。

    更可悲的是,她竟已無去處!

    踩著地上的水窪,入夜的天空下著大雨,是仲夏的大雷雨,難免她又是淋了一身濕。

    抬頭仰望天空,現在的她是又冷又餓。摸摸背包中的手機,早已呈半濕,但就算有手機又能如何呢!現在的她不能講話呀!想求救、也發不出聲音呀!

    哎……現在她連唯一的救星,睨蓉恐怕也救不了她了吧!她甚至荒謬的懷疑,她會凍死、餓死在這夏夜的街頭裡!

    無力的她,步履蹣跚、疲累到了極點,走在不知名的人行道上,一部疾駛而過的車輛濺起了一地的水花,恰巧又落在她的身上。

    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除了全濕,還掛滿污點的衣服。「Shit!Shit!Shit!」她在心裡一遍遍的咒罵,希望能罵盡心裡所有的髒話。

    出其意外的,那部疾駛而過的車輛,卻在越過她約三十公尺左右的距離後停了下來。

    後座車門打開,一個壯挺的男子撐著傘走下車,他身上那襲純黑色的亞曼尼西裝因狂落的雨,而沾了些水氣,但卻絲毫不減他傲然的英氣、與生俱來的狂佞氣息。

    「可憐的小貓,你掉入水坑了嗎?」易濟曜搏著傘,兩三步即走到莫妤的身前。

    他詫異於在這情況下再次遇見她!不過她看起來狼狽極了!

    比上次在他面前摔倒時還要糟糕!

    由上至下又打量了她一圈,他黧亮的黑眸定在她那因雨水受凍而泛紫的唇瓣上,心裡無端的抽搐了下,他竟為此感到不捨。

    嘲諷的口吻依舊不變,莫妤不必抬頭也知道來人是誰!不過現在的自己已疲累、可憐到無力與他做口舌之爭,何況目前的她……可算是半個啞巴!

    靜默的越過他、與他擦身而過,她視而不見、不想理會他!至少不想再聽見由他口中所說的,所有調侃她的話!

    在越過他身旁約一步的距離,他忽然伸臂扯住了她往前移動的身子,另一手撐著的傘為她遮住了下落打在她身上的雨點。

    他突來的溫柔,讓她的心一顫,瞬間她抬頭看著他,由他深炯的眸光中,她看見了自己落魄的倒影。

    下一瞬間,她再也克制不住的抿唇低泣……

    天啊!她居然在他面前哭泣、這一定又會成為他取笑她的笑柄,他一向喜歡取笑她的,不是嗎?

    沒有預期的揶揄,他的反應先是靜默,然後他溫柔的摟緊她。走了兩步後,他乾脆抱起她,大步的跨上了車。

    莫妤沒有掙扎,畢竟這幾天下來,她真的好累、好累了!

    淋了雨、哭累的她,全身早已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了!

    在觸及他胸懷的同時,她甚至覺得眼皮好重呀!昏昏沉沉的,她真的好想睡!

    意識朦朧中,她甚至覺得在他的懷裡好溫暖!

    是她的錯覺嗎?

    然後……她只聽到那個惹她討厭的男人,對著他的司機說:

    「今晚不回大宅了,送我回公寓吧!」

    *  *  *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已停了。

    幽幽轉醒後,搶先映入她眼簾的是半掩紗簾,窗台上的那株茉莉花。

    白色細小的花瓣,在七月酷熱的仲夏夜裡綻放,隨著夜風的吹拂,帶來淡淡、甜膩的香氣。

    收回視線,莫妤一雙澄澈的眼在室內逶了圈。這是一間極為簡單的臥室,除了該有的櫥櫃、外加一張桃木書桌,整個臥房裡就只剩這張大床了。

    揉了揉眼睛,她機靈的大腦很快地想起了這房子的主人是誰。

    然後她的視線又在室內逶了一圈,進而轉向幾步外被飄揚的窗簾微遮的陽台。

    沒有!他呢?她的視線,證實了他並不存在!

    而整個室內甚至靜得幾乎連針掉落的聲音都清晰可辨,他該不會將她一個人丟在這兒吧!

    思及此,她迅速地由床上爬起,但卻發現了自己身上所穿的,是件寬大的不像話的男性襯衫。

    「啊!」她驚訝的低喊,但喉頭依然發不出任何聲音。

    拉了拉襯衫,她朝自己昂挺的胸前瞧了一眼,兩眼一直、結果讓她險些沒暈倒!

    她離譜的發現,襯衫下的她,居然是……一絲不掛!

    該死、該死、該死!她在心裡一遍遍的咒罵。

    「該死的渾蛋!」定是他!瞧他對自己做了什麼好事!她一定要剝了他一層皮,非得剝他一層皮不可!

    三兩下的爬下床,莫妤已顧不得身上穿的是何衣物了!她一定要找到他,雖然目前她不能講話,但並不表示、她不能同他理論!

    *  *  *

    旋開了臥室的門,莫妤很快的發現,這間房子真的不大。

    扣除掉方纔的臥室,目前映入眼簾一覽無遺的客廳,而後幾步外的餐廳、小巧的廚房,除此之外已無多餘的空間了。如她無計算錯誤,這房子根本不超過二十坪巴!

    一個在金融市場上能呼風喚雨的男子、亞洲銀行的總裁先生,卻如此寒酸的窩住在這樣一間小公寓裡,若說出去……恐怕打死也不會有人願意相信吧!

    沿著微弱的光源,她很快地在客廳的一隅找到了他,他正席地而坐,倚著角落一張低腳的桃木桌,專注的看著他手中的文件。

    她邁步走向他,在離他身後約一步距離時,他忽然回身盯著她看。「醒了!」緩緩的語調中,有著極度的催眠作用,讓人忘了該向他發脾氣。

    愣了一會兒,莫妤皺起了細眉。她忽然想起,目前的她是個啞巴,是無法罵他消氣的。

    見莫妤不語,易濟曜挑起濃眉,反倒調侃起她。「怎麼……淋過雨後就成了啞巴了嗎?我記得撥電話給我那日,你挺伶牙利嘴的不是嗎?」他的話中帶著濃濃的嘲諷味,像是故意激怒她。

    瞪著他良久,莫妤的一張小臉由虛弱的泛白轉青,無法開口反駁的痛苦,讓她緊握拳頭的小手已喀喀作響。

    瞥了眼一旁茶几上的紙筆,她飛快、恨恨的寫下一長串的大字。

    「誠如你所願,我真變成啞巴了,你高興了是不是?」

    甩掉手中的筆,她奮力的將紙張往他臉上扔。

    看完了那一長串的字,易濟曜的臉上卻無預期的嘲諷。「你嗓子出問題了嗎?」他站起身,單指比了比喉結,臉上浮現少有的關懷之情。

    執起筆,對於他的好心,她卻不打算領受。,

    「少假惺惺的關懷,若不是你……我也不會變成啞巴!」她打算把所有的罪過都往他身上推。她心虛的在心裡一遍遍催眠自己若不是前些日子她在電話中對著他嘶吼,恐怕嗓子還不至於雪上加霜,變成啞巴。

    由她下筆時過重的力道,他知道她心裡正燃著忿怒的熊熊烈焰,不過……他卻一點也不以為意,他炯亮的眸望入了她清澈靈晰的眼,現在除了這對迷人的雙眼外,他更喜歡她直接不做作的個性。

    她與他身旁的那些女人不同!她不會委意的攀附、虛偽的討好他,而且……甚至敢與他據理力爭、惡言相向,這是他過往的生活中不曾遇過的!

    記憶中,他週遭的生活裡,除了幾位好友外,則從沒有任何男人、更別提是女人,敢在他面前如此大聲的說話!

    易濟耀聳聳肩笑了笑,黧亮的黑眸閃過一道狡詐。「你是說……你會變成啞巴,完全是因為我的關係嗎?」挪動腳步,修長的腿一跨,他居高臨下的睥睨她。「你希望我如何賠償你?」他意味深長的笑,微哼著鼻音接續道:「要我以身相許嗎?」壯挺的胸膛惡意的故意逼近,隨之他可惡的咧嘴大笑。

    剎那間,他發覺他一天的疲憊,在這一刻完全消失不見;甚至這幾年來,他已不曾如此開懷的大笑過了!

    以:!以身相許引

    他的話在她腦中炸散開來,靈活的眼飄過自己不適當的穿著——一件過分寬鬆的襯衫,而這件襯衫的主人,如她無推測錯誤的話,正是眼前這個該死的男人的。

    思及此,兩朵羞紅瞬間爬上她的頰靨,下一秒鐘,她跳離了他兩步的距離。

    一拉開距離,她才真的感受到他偉碩的身形、修長的身材。視線下移,她很難不注意到他那結實糾結的胸肌,在銀灰色的襯衫下若隱若現,甚是迷人!

    莫妤難過的嚥了口口水,連忙撇開頭、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她企圖穩住自己狂亂的心跳。

    她!她是怎麼了?怎會……像個色女一樣,忍不住的偷瞄他呢?

    不、不能忘、她不該忘記——他是個可惡的男人呀!

    是個可惡、而且喜歡嘲笑她的男人!

    不管她如何的提醒自己,但此刻她臉上的羞紅,早已由雙頰竄至耳根、一路蔓延至細緻如瓷的頸項。

    而莫妤的一切反應,看在易濟曜眼中無非又是一件有趣的事。

    真是個可愛的女人!如能跟她生活在一起,他相信往後的每一日都會是心曠神怡的日子。

    搖搖頭,他為自己有這樣的念頭感到好笑。「放心吧!你身上的衣服不是我幫你換的,還記得我的女秘書Tina嗎?你身上的衣服是幾個鐘頭前,我叫她來幫你換上的!」他一語道破了她心中的疑慮。

    莫妤圓睜著眼,直勾勾的看著他,卻是一動也不敢動。

    見她不動,他再次抬頭,又深深的望了她一眼,見她蒼白的臉,他也失了玩興,不想再逗她了。「夜已深了,我沒時間送你回去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今晚我的臥室就讓給你!」他沒再靠近她,只以莫測的眼神又打量了她一會,修長的手指比了比桌上那疊厚重的文件,表示他還有一堆的公事等著處理,然後重新坐回了地上,繼續手邊未完成的工作。

    他的高傲依舊、傲慢的態度依然未變,但目前唯一不同的是——

    至少他願意收留她,今夜她不至於露宿街頭了!

    光憑這點、就足以令她感動了,她覺得該對他有所改觀,也許他不像想像中的可惡,只是她對他的第一印象太差了而已。

    拿起紙筆,她在紙上寫下三個大字。

    「謝謝你!」

    她走到他身旁,將紙遞到他面前。

    看過那三個字,他忽然抬頭凝視她,視線不經意的飄過她襯衫下那雙修長的腿。「早點睡吧!否則……午夜十二點過後的男人,很容易就會變成了狼人!」平抿的唇線又陡綻,他的笑意有點邪惡,意有所指,然後視線又下移,定在……

    隨著易濟曜的視線、那濃黯的黑眸,莫妤發覺他的視線居然是落在她的雙腿上。

    喔!他、他……居然毫無掩飾,大咧咧盯著她的腿瞧。

    雖然過長的襯衫遮住了該遮的部位,但透過昏黃的光源,美麗的胴體反而若隱若現。

    豬頭、該死的男人!虧她還對他有些改觀了呢!

    羞紅再度爬上了莫妤的臉。轉身,她飛快地奔入臥室,推上門後她一再的檢查門上的鎖,然後她虛軟的在門邊坐了下來。

    看來今夜,將是個徹底失眠的夜!她很難遺忘那對含欲的黑眸!

    *  *  *

    天色大白時,莫妤才發覺自己竟是倚著門沉沉的入睡。

    望著房中那張柔軟的大床,她懊惱的嗚咽了聲,忿恨起自己的膽小。居然放著柔軟的床不睡,背靠著僵硬的門板打盹了一夜。

    站起身,她揉揉有點發麻的雙腿,拉開房門的剎那,撲鼻的咖啡香迎面而來,飄逸於窄小的空間中。

    「早,要不要來杯咖啡?它能讓膽小的人……壯膽。」背對著她,易濟曜逕自拿起一旁的咖啡壺,取來一隻乾淨的杯子,注滿濃郁香醇的液體,遞出手。

    不用明言,由她那張疲憊的秀容,和昨夜她見鬼般,奔人臥室的情況推測——他也知道她昨夜做了什麼蠢事,多半是靠著門板睡覺吧!

    望著她,他黑眸躍動著嘲諷笑意。看來,她是將他看成了一隻隨時會發情的大野狼嗎?

    「膽小!」

    剎那間,他的話經由耳膜竄入,莫妤抬頭,正巧對住易濟曜閃動的黑眸,與那因半嘲諷而嘴角微掀的笑意。

    下一秒鐘,莫妤聰慧的大腦即告知她——她又被耍了!

    該死的!此刻的她更能確定,昨夜他肆無忌憚的眼神是故意的!而更可恨的是,由初識開始至今,他似乎是以嘲諷她為樂、甚至樂此不疲!

    可惡、可惡、可惡!

    恨恨的踱步到他面前,她臉上忽然飄起邪邪的笑意,一個念頭閃過她腦際……

    她不客氣的伸手接過他手中那杯熱燙的咖啡,然後不經思索,她一股勁將咖啡全往易濟曜身上潑,隨即轉身一溜煙的趕緊往臥室竄逃。

    熱燙的汁液落在那壯挺硬碩的胸膛上,水漬很快地在他灰色的襯衫上渲染開來,傳來陣陣的刺痛灼熱。

    「喔!該死的、你這該死的瘋女人!」擰起了眉結,易濟曜的眼中噴出了忿怒的火花。眼前的這個小女人,居然敢潑他咖啡!他一定要她受點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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