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千里花兩萬兩為白苑兒贖身的事情,立刻在江南傳揚開來,不只人人茶餘飯後談論的都是這件事,就連他的死對頭江西巡撫韓國信,都拿這件事情大作文章,上表朝廷告發他貪戀女色、怠忽職守。
臣啟萬歲:
近日查知江南巡撫秦千里,品行不端,行為放蕩:不但罔顧民情收取民脂民膏,以兩萬兩之資為一青樓小妓白苑兒贖身,其更顛狂怠忽職守,致使江羊竊賊鬼面大盜為非作歹,荼毒百姓,使得一向民風淳樸的江南百姓,人人自危。
臣懇求萬歲,立刻派人著手查辦,以維百姓福扯。
敬祝聖安
微臣江西巡撫韓國信俯首叩拜
這封彈劾的奏章,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送往京城,交到皇帝趙洛的手中,不消幾日,皇上的密旨就下來了,交代韓國信全力查辦此事。
一向愛與秦千里互較長短的韓國信,逮到這個機會樂不可支,當下就命人打包行李,帶著幾名親信高手,一起前往江南,打算趁此機會,把秦千里拉下江南巡撫的位子。
一定要讓他丟官棄職,從此消失不可。
白苑兒被秦千里接入巡撫府後,就被安置在他的"頌風樓"裡,中間隔著一座"聲蘭園",與花落水所住的"留情軒"遠遠相望。
兩人表面上看起來不錯,秦千里待她始終細心溫柔而多情,不但時時關心她適應與否,也極盡討好之能事的帶她出遊、買飾品相贈。
白苑兒臉上總是漾著笑,默然的接受他的安排,包括他的求歡,她也沉默的應允了。但秦千里卻覺得她的心蒙著一層紗,不敞開,也不讓人摸觸。
擁有過無數的女人,對於她們的心思,更正確的說,是不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她並沒有身為女主人的驕傲和跋扈,相反的,她表現出小妾才有的沉默和不多事,舉凡府裡的一切都不過問,安分的謹守著伺候他的責任,其餘的都不奢求。
這是為什麼?
想巴上他的女人,不就是要得到這一些嗎?成為他的女人、成為府裡可以主宰一切的主人、得到他所能給予的榮耀跟專寵。
可是白苑兒卻將這些視若無物。
那她要的究竟是什麼?
秦千里不懂,也猜不透。
"苑兒,我明天帶你去遊湖好不好?"坐在亭子裡,察千里靠著白苑兒的肩膀說。
"好。"她微微一笑,口裡吃著他喂的玫瑰糕。
又是這個答案。"天氣涼了,遊湖不好,我們去郊外睛青?"他改變主意地說。
"好。"她還是不反對。
秦千里的臉一板,枕在她肩上的頭抬了起來,有些眨氣的看著她,"那不踏青,去獵雁呢?"
"隨你決定。"
這下秦千里火大了,放下手中的玫瑰糕盒,冷哼一聲地站起來,甩袍離去。
走了一段路後,發現她沒有追來,回頭一看,她還笑吟吟的坐在原位,他開口問:"你不跟來嗎?"
她搖搖頭,"你在生氣,我不好打擾。"
秦千里聽了差點氣死,伸手指著她,"好……好你個白苑兒,有你的。"他不被她氣死,也一定被自己氣死。
弄不清楚他好好的風流公子不做,幹嘛找個女人來給自己氣受?
他大步走回去,拿掉她手中捧著的食盒,用力拉著她起身。
"我生氣是希望你跟過來,說幾句好聽的話,你不說,我的氣哪能消?"
她是不是在尋芳閣裡長大的啊?連這點都要他來教。
"可你在生氣,我說話有用嗎?"白苑兒可不認為自己有那麼大的能耐。
"你不試怎麼知道。"他拉著她走回頌風樓。
"那你想我說什麼?"
"說什麼都行,就是別說好。"他咬牙道,恨那個字。
"那說不好呢?說不好你就不生氣了?"她笑吟吟的問道,故意逗他。
不知道他還挺孩子氣的,一倔起來比小娃兒還難纏。
"行,說什麼都行,就是別再說好字。"再聽那個字他準會發瘋。
"好。"
"什麼?"他停下腳步,噴氣瞪眼。
白苑兒噗哧一笑,掩著嘴搖頭,"我不說……不再說那個字了。"
"這才乖。"秦千里彎身一抱,將她抱進房裡,命令打掃的丫鬟退下,一腳踢上門,將她放在床上。
"大白天的,別幹那種事。"白苑兒嬌羞的躲開他的吻,輕嗔的離開床,但才走沒幾步,就被他拉了回去,連同鞋襪一起脫掉。
"我不管,是你惹惱我的,得替我消消氣才行。"他的吻不住的落在她的臉頰和頸上,引起她臉上泛起一陣紅暈。
"去,別這樣,你不怕韋捕頭來找你嗎?大人。"白苑兒輕笑的抵住他的下頷,不再讓他頑皮的吻撥亂她的心弦。
"叫我千里,你忘記了嗎?該罰。"嘴不許親,那親別的地方總可以了吧。
他的唇尋到她胸前凸起的蓓蕾,隨即輕-著,惹得她一聲嬌吟,忙著推拒他。
"不行,不好。"
"不許說不行、不好。"他把她反抗的雙手,箝制在她的頭頂上。
"不說不好,那說什麼?"感覺他的手探向她的裙下,白苑兒呼吸一窒的輕喘。
"要說好,說行。"秦千里眼瞳變深,燃著狂烈的欲焰。
白苑兒勾起的唇甜甜的笑了,至少她的身體令他著迷,不是嗎?
讓他不顧禮教,深深的癡戀。
"好。"
"該死的又說這個字。"秦千里低咒一聲,但是不管了,現在的她才是他最想要的,其他的一切,等會再計較吧。
秦千里對她的好,白苑兒很清楚,也很感動,縱使這段情不知道能維持多久,但擁有此刻的幸福,於願足矣,她不敢再多求什麼。
可是府裡的管事跟丫鬟們卻不這麼想,每個人都把秦千里的情瞧進眼裡,認定了她是巡撫府的女主人,什麼事都來請示她。
但她卻不太搭理,客客氣氣,弄得主人不像主人、小妾不像小妾的,叫人搞不清她的身份。
逼急了,身為乾娘的花落水只得扛起責任,替她主持一切。
"知府大人送來的禮,就收到庫房。另外,杭州府太老夫人的壽禮就挑幾匹織錦和一尊玉觀音送過去。"花落水指揮若定的說。
真是搞不清這些做官的,自己生日也送禮,遇到上級大官生日禮更是不得不送,每日送來送去的不嫌累嗎?
"是,那明晚陶員外娶媳婦──"
"不去。"花落水手一揮,斷然拒絕。"娶個媳婦也送禮,還要大人請自過去,當大人整天閒著沒事幹嗎?"那等惡紳,想必秦千里也不願結交才對。
"可是……"管事還有話待說。
"怎麼了?"花落水不耐的催促著。
"聽說陶員外也邀請了江西巡撫韓大人,所以特地商請咱們大人作陪。"
"這樣啊。"同是巡撫,就不好得罪了。"好吧,我再跟大人提一提。"
管事如釋重負的一笑,放下帖子後,就退了出去。
人一走,坐在一旁的白苑兒忍俊不住的掩嘴笑了。
"乾娘,我看你都快成官夫人了,處事乾淨俐落。"
"壞丫頭,敢笑乾娘,我這可都是替你做的。"花落水也跟著一笑,拍拍衣服走過來。
"我是什麼人?替我做什麼來著?"她又不是秦千里的正式夫人,這些事本就不該她來管。
"瞧你說得可輕鬆,你是什麼人?不就是這個家的另一個主人嗎?這些事你不管,找誰管呀?"真不知道苑兒是真傻還是假傻。
"我不敢胡亂抬高自己的身份,也沒忘記自己是如何在這裡的。"白苑兒微微一笑,輕輕拂平皺了的繡裙站起來。
花落水實在弄不懂乾女兒的心思,明明秦千里疼她疼得要命,把她放在手心裡呵護著,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算了,別提這些。我聽說大人好些日子沒有上尋芳閣了,青艷和浣浣那幾個丫頭,成天吵著要殺上巡撫府來,你可得防著。"
這麼好的對象,可千萬不能讓那群狐狸精搶走了。
"腳長在他身上,他想去我攔也攔不住。"即使聽到別的女人打起秦千里的腦筋,白苑兒仍是一樣的淡然。
"人在你這裡,你才這麼說。他要真去了,我看你不哭死才怪。"花落水才不信她真的不擔心。
白苑兒無所謂的聳聳肩,不知道要怎麼勸乾娘,不要對未來抱持太大的期望,以免期望越高,失望也越深。
就在兩母女閒聊間,有事來找秦千里的韋捕頭走進花廳,跟花落水碰個正著。
"你!"他驚駭的指著花落水叫道。
不知道這個鬼面大盜的嫌疑犯,為何敢堂而皇之的在這裡?
花落水起先也緊張得想躲藏,繼而一想自己現在的身份,遂又冷靜了下來。
"我是你家夫人的乾娘,不認識嗎?"她大膽的指著韋捕頭的鼻子罵。
"是……不認識。"那日她跟苑兒一起坐轎子進來,他沒跟著進府,所以沒看到她的真面目。
可是現下見著了,怎麼看都很像那夜的鬼面大盜。
"你很像一個人。"
"像誰?你娘子還是你老娘?"花落水索性擺出一副潑辣相,逼得憨厚的韋捕頭一陣臉紅。
韋捕頭雖年近四十,但尚未成親,也沒跟女人相處過,突然被這潑辣的女人一陣搶白,不禁變得有些結巴,"都……都不是。"
花落水也沒想到這個看似威武嚴肅的男人,會這般好玩,頓時戒心大放,欺負起他來。
"都不是,那是什麼?你的心上人嗎?"
"不是心上人,沒……沒有心上人,你別胡說。"
"不胡說,那說我像誰來著?"花落水步步進逼,害得韋捕頭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不像……都不像了。"韋捕頭實在不知如何應付這種情形,急得滿頭大汗。
白苑兒忍不住笑彎了腰,想不到韋捕頭這麼有趣,急忙走過去擋住花落水。
"夠了,乾娘,韋捕頭是個老實人,你就別再欺負他了。"
再這樣嚇下去,只怕以後再見,逃的人會是他。
花落水也不是真的潑辣,只是想逗逗他而已,誰教他每回見面,都要追著她跑呢?
所以白苑兒一出聲,她也就順勢的收場,輕哼一聲的坐到一邊。
"多謝夫人……"韋捕頭連連擦著汗。
"對了,韋捕頭,你來找大人嗎?"
"是,今日刑部送來一份公文,追問一件大案子,所以我特地趕著送過來。"他邊說邊把手上的信遞過去。
"什麼大案?"白苑兒剛想伸手去接,但另一隻大手快了一步,將信接走。
"交給我,你下去吧。"秦千里淡淡的說。
"是。"偷偷的望了花落水一眼後,韋捕頭快速的退下。
細心的白苑兒瞧見了,暗暗地笑了起來,看來韋捕頭不只被乾娘嚇到,還被迷到了呢!
也許乾娘是該找個可以依靠終身的對象了。
她得好好的觀察才行。
韋捕頭走了,花落水當然也識相的退下,花廳裡剩下秦千里跟白苑兒兩個人。
"你上哪兒去了?"
"你想知道?"秦千里咧嘴一笑,由後抱住她。
又是這樣,他每次見到她,就喜歡膩在她身上。
"不想。"她口是心非地說。
"我剛剛去巡察的時候,路過大街,給你買了這個。"他攤開手掌心,上面躺著一支翠玉蝴蝶釵,看來晶瑩剔透很是漂亮。
白苑兒拿了起來,細細的觀看,玉雕的蝴蝶栩栩如生,彷彿隨時會飛走似的。
"你哪裡找到的?"她愛不釋手的轉身問道,剛好讓秦千里面對面的抱個滿懷。
"城西的大街上。那裡有一家玉器店,賣的東西挺不錯。來,我為你戴上。"他不捨的放開她的嬌軀,拿起玉釵簪上她的雲鬢。
秦千里捧起她的小臉細細的觀看。"真美,釵美人更美,像極了出塵的仙子。"話中滿是疼溺的讚美。
"胡說。"聽到他毫不掩飾的讚美,她暈紅了臉,"你一定是特別繞過去的吧?"她知道那家玉器店,裡面賣的東西可不便宜,這支玉釵一定花了他不少錢。
"也沒繞多遠的路,只是城東到城西而已,繞了大半個城。"
這還叫不遠?白苑兒心裡有些感動。
"你不需要這樣的。"
太多的疼寵,將來失去時只會更痛。
"值得,只要你喜歡,就算要我摘下天上的星星都值得。"秦千里拉著她一起坐在椅子上。
摟著他的頸項,白苑兒感到心裡漲得滿滿的甜蜜,雖然一再提醒自己莫忘了身份,別下太多感情,但一再悸動的情愫就是控制不了,叫她想不愛也難。
"我該拿你怎麼辦呢?"她將臉埋在他的頸項問,不想讓他發現她日漸薄弱的堅強。
""永遠別離開我就行了。"秦千里含笑,輕拍著她的背道。
夜裡,秦千里待懷裡的白苑兒疲累的睡著後,才輕輕的放開她,小心翼翼的下床,披上外衣,拿起白天韋捕頭送來的信,走到燈下拆開觀看。
其中一封公文是刑部詢問緝拿鬼面大盜的進展如何,.並且催促及早結案。另外有一封私人的信件,則是他在刑部的知交好友,寫來示警的。
千里兄:
日前江西巡撫韓國信上疏彈劾,告發兄循私枉法,縱容鬼面大盜一事,聖諭已下,命令韓國信全力調查。為免他公報私仇,趁此陷害,所以特修書一封,望兄小心為慎,切莫落其把柄。
謹祝順安
弟黃海石
"老狐狸。"秦千里咒罵一聲,將信收起。
韓國信與他結下樑子非一朝一夕了,他覬覦江南,巡撫這個肥缺,加上前些日子請旨加稅一事被他所阻,所以一直懷恨在心,幾次想加害不成,現在又生歹念。
此次他前來江南,一定不會輕易死心,所以他得事事小心點才行。
只是……秦千里關心的眼神飄向床上熟睡的白苑兒,為免讓她擔心,還得瞞著她才行,以防她做出什麼傻事。
為了不讓韓國信找到藉口,秦千里決定參加陶晉明家的喜宴,他帶著白苑兒,花落水跟韋捕頭前往。
因為有兩位巡撫到場的關係,所以地方上的富豪跟官員都來祝賀,每個人都是衝著秦千里跟韓國信而來。
他們都想跟兩位大宮攀交,以期抬高自己的身份。
當然,陪著來的白苑兒跟花落水也沾了不少光。一般來說,這種正式的宴會場合,她們這種青樓出身的女子是不便參與的,但秦千里並不在乎這些,他向來就是個不拘禮教的人,所以也沒打算隱瞞他納了青樓女子的事。
這樣落落大方的作法,反而讓那些以為他只是逢場作戲的無聊人士認清了他的真心,不敢再小覷白苑兒的出身,嘲笑她只是一時的僥倖好運,認為她很快就會被棄如敝屣。
尤其今晚的她,打扮得特別優雅和清妍,完全沒有一絲風塵女子的脂粉味,更顯得出色和尊貴。
"秦大人,這位就是你的心上人?果然如傳說中的美麗,難怪你肯花兩萬兩銀子買下她。"
年過五十的韓國信,一看到白苑兒就驚為天人,只是講出的話卻不怎麼得體,足見此人的粗鄙。
"兩萬兩算什麼?能夠換得一位紅粉知己,即使獻上寶貴的生命又有何妨。"秦千里朗聲笑道,故意說得讓所有的人都聽得見。
白苑兒察覺到他在講這話的同時,也在桌下握緊她的手,她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不只在告訴眾人她在他心目中的份量,也要讓她知道他對她的心。
不論是真是假,她嘴角的笑都是甜的。
"秦大人不虧是多情巡撫啊!苑兒姑娘好福氣。"陶晉明笑道。
"不是姑娘,是夫人。"花落水與有榮焉的更正。
秦千里的宣示,令她感動得紅了眼眶。
怎麼自己等了這麼多年,就是等不到這種有情郎呢?
憨厚的韋捕頭一直侍立在秦千里身後,看見她眼角的濕濡,適時的遞出一方帕子。
花落水想也不想的拿起來就擦,待擦完,看清楚手中帕子的來處後,臉龐不禁紅了。
韓國信的狐狸眼,垂涎的盯著白苑兒的身上,上上下下打量著,臉上不住的泛笑。
"韓大人此行不是只來討一杯喜酒喝吧?"秦千里眉頭一攏,身子往前一移,技巧的擋住他煩人的視線。
"呃,當然。"韓國信回神的清清喉嚨。"我這次是奉皇命來調查一件案子,秦大人不必予以理會。"
"原來如此。"秦千里也不點破他的心思,只是虛應了聲。"有何要本官出力之處,韓大人可別客氣。再怎麼說,我還是這裡的地方官。"意思是警告他別太過分。
"這個自然,有什麼需要,本官自當知會一聲。"韓國信也是聰明人,不會這麼快就與他撕破臉,萬一打草驚蛇,可就不好了。"只是有些疑問要勞動地方知府時,還請秦大人海涵。"
大宋律法雖然言明不可越界擅權,但他這次領的可是皇命。
秦千里也清楚這一點,所以並不堅持。"只要是有需要,本地的官府隨時配合。"
他自認沒有什麼把柄可供人查,苑兒母女的身份除了他外沒有人知道,只要苑兒假扮的鬼面大盜不再出來作案,料想韓國信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就好。"韓國信狡猾的一笑,賊碌碌的眼再次瞧向一旁的白苑兒,涎著好色的笑道:"有空時,我會到府上拜訪。"
"隨時歡迎。"秦千里巧妙的一擋,再次擋住了他討人厭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