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在她家的門口等著了。
當然,茱麗小姐事先已經得到了警告。兩天前,她的表弟路克就在豪頓山脊附近不遠的邊界窺見四名蘇格蘭武士。路克會在那兒不是偶然,他是奉美玲姨媽的指示去的。經過將近一個月的空等,他終於發現了那些蘇格蘭人。看到那些如假包換的高地人,他差點忘了下一步該做的事。不過,他迅即回過神,飛騎奔至茱麗小姐偏僻的居所,告訴她訪客的到來。
其實采麗本人不需要太多準備。自從嘉琳懷孕的消息七拐八彎地傳來,她已將她的行囊收拾妥當,送給好友的禮物也用粉紅色緞帶包好。
嘉琳挑的時機十分不巧。消息到達時,采麗才到岱克舅舅那邊準備住上規定的六個月。她不能馬上收拾行李回到美玲姨媽和賀伯姨父家,因為那樣會引出許多她不想回答的問題。因此她將行李和禮物藏在馬廄閣樓,等候她難得在家的母親再次因無聊而離家。然後她才要向她的監護人岱克舅舅提出到蘇格蘭的事。
她母親的長兄是個口音輕柔、態度溫和的人,和他妹妹河娜夫人的脾氣完全相反……只要他不喝醉了。喝醉酒的他會變得像蛇一樣卑劣。打從蒙麗有記憶以來,岱克一直是病痛纏身。當他開始揉搓他的腿並且要僕人給他送酒時,她就知道他又不舒服了。而僕人也從經驗學到,要直接送一整壺過去。某些晚上茉麗能在她舅舅變得粗暴前溜回她自己的房間,但是其它時候他會命令她坐在他旁邊。他會陷入憂鬱,一定要握住她的手,一面叨念著往事。在他二十二歲那年,一輛馬車翻覆,軋碎了他的膝蓋,從此砍斷他英姿風發的戰士生涯。一縣酒精-痺了他的疼痛,鬆弛了他的舌頭,他會怨天尤人,痛斥上帝的不公。
幾年下來,岱克的酗酒愈演愈烈。他要人拿酒的時間越來越早,隨著每杯下肚的黃湯,他的情緒也愈變愈怪異。到了晚上,他不是自怨自艾地哭泣,就是斷斷續續地對茉麗叫罵。
第二天早上岱克完全記不得前晚說的話,但是茱麗記得。她極力原諒他對她的殘酷,試著相信他的痛苦比她更深。岱克舅舅需要她的諒解、她的同情。
茱麗的母親河娜夫人,對她的哥哥毫不同情。幸好她在家一次從不超過一個月。就算在家時,她也很少搭理岱克或她女兒。小時候茱麗常為母親冷淡疏遠的態度感到傷心,清醒時的舅舅會安慰說,那是因為她令母親想起她的父親,而母親深愛男爵,經過這些年仍為他的去世哀戚,以致心中容不下其它的感情。那時岱克的酗酒還不嚴重,茱麗沒有理由懷疑他的解釋。雖然她不能瞭解這種夫婦之間的愛情,她仍為母親的失落覺得心痛。
出生後頭四年,茱麗是住在美玲姨媽及賀伯姨父的家。接著,在一次岱克舅舅及母親前來探視的場合,她偶爾稱呼賀伯姨父為父親。茱麗的母親勃然大怒,岱克也不甚高興。他決定她需要和他多相處一點時間,便命令美玲每年將茱麗送往他家住上六個月。
想到甥女竟會誤認賀伯為父令岱克不悅。為此,每天早上他特地撥出一小時告訴她有關她的生父的事跡。掛在壁爐上的長劍是他用來屠龍護主、保衛英格蘭的兵器,而她高貴的父親就是在保護英王時喪生。岱克這麼告訴她。
有關她父親的英勇事跡多得說不完。不多久,父親在某麗心中已成了聖人。岱克告訴她,父親是在五月的第一天去世,而每年忌日的早晨,她會採摘一裙早春的野花覆蓋在父親的墳上,為他的靈魂祈求上蒼,雖然她私心以為這番祈禱根本不必要。她的父親一定已經老早升了天堂,侍奉他天上的主去了。
茱麗十一歲那年前往邊界參加夏季賽會時,發現了有關父親的真相。他不是為捍衛英格蘭而死,他甚至不是英格蘭人。她母親根本沒有哀悼她的丈夫,她對他的恨經過這些年來都不會減退。岱克的話只有一半是真的:茱麗的確令母親不能忘懷不能忘懷她曾犯下的大錯。
美玲姨媽說出她知道的一切。由於私心戀慕的男爵不為父親及英王接受,阿娜怨恨之餘決定嫁給她在倫敦宮廷認識才兩個星期的蘇格蘭族長,河娜想報復她的父親。她想傷害他,而她也達成了她的目的,只是在報復的當兒,她更傷害了自己。
她的婚姻維持了五年,接著河娜回到英格蘭。她乞求哥哥岱克收容,開始時也拒絕做任何解釋。後來,當她懷孕的症狀變得明顯時,她才告訴哥哥她的丈夫在發現她懷孕後將她趕了出來。他不要她,也不要她的孩子。
岱克願意相信他妹妹。他很寂寞,教養孩子的念頭令他心動。但是茉麗出生後,阿娜卻受不了屋裡有個嬰兒。美玲和賀伯設法說服岱克讓他們撫養茱麗,條件是他們絕不可以告訴茱麗生父的事。
美玲並不準備遵守那項承諾,但是她們仍等到她認為榮麗大到能夠瞭解時,才全盤說出她所知道有關她父親的一切。
茱麗有一千個問題,美玲卻提不出所有的答案。她甚至不確定那位蘇格蘭族長是否還活著。不過她倒是知道他的姓氏,她姓馬。
她從沒見過那個人,因此無法描述他的長相。但是鑒於某麗一點不像她母親,她只能假設她的金髮藍眼是得自她父親那一族。
殘酷的真相令兼麗無法承受。她的心思全集中在這些年來岱克告訴她的謊言。受到背叛的感覺棵瞞著她。
嘉琳已在賽會中等候。兩人一會面,榮而立刻將她得知的一切告訴了她。嘉琳握著她的手陪她放聲哭了一場。她們倆均無法瞭解如此欺騙的原因。經過幾天的討論,她們終於決定那些原因已無關緊要。
接著她們商量好了對策。茱麗不能拿真相和母親及舅舅對質。如果他們知道美玲說出有關她生父的背景,他們很可能不准她再到美玲姨媽的家。
一想到那種可能性就令茱麗心寒。美玲姨媽、賀伯姨父及嘉琳已像茱麗的家人,他們是她唯一能信任的人,而她不能讓她母親隔絕他們。
不論多困難,茱麗必須耐住性子。她得等到自己年紀稍長,身體更健壯時。那時,如果她仍有意,她可以設法到高地,尋找她的親身父親。嘉琳答應幫她。
時光在再,嘉琳已和邊界施氏家的一個青年有了婚約。但是婚禮前三個月,柯家和施家族長失合。麥派特充份利用這樁怨隙,在婚約破裂後不到一星期向嘉琳求婚。
當某麗聽說她的朋友嫁給了一個高地的人,她相信那是命運向她伸出了援手。她已經答應嘉琳她生產時將去陪她,而既然到了那裡,茱麗想,她總能設法見到她父親。
她準備明天動身,現在嘉琳的親戚已經前來接她。唯一的問題在如何向岱克舅舅解釋。
幸好她母親已返回倫敦。茱麗的母親喜歡宮廷生活的喧鬧浮華,鬆散的道德規範,還有各個家族之間的秘密私通。目前她看上了瑞奇男爵,她一位要好女伴的英俊丈夫,而她已有兩個星期內將他弄上床的計劃。茱麗聽到母親向岱克誇耀,接著嘲笑他憤怒的反應。
河娜做的任何事都不會使茉麗訝異。她慶幸眼前只需應付岱克。她一直等到離開前一晚才去說明她的計劃。她不打算請求他的核准,但她認為不告而別未免不夠光明磊落。
她怕死了和岱克照面。上樓到他的臥室時,她的胃照例梗塞起來。她祈望今晚的麥酒使岱克惆悵但不卑劣。
岱克的臥室一片漆黑,潮濕陳腐的氣味瀰漫在空氣中。每次進到這間臥室,茱麗總覺得要窒息,現在她就有這種感覺,連忙深吸一口氣穩定她的神經。
一支蠟燭置於岱克床畔的櫃子上,茱麗幾乎看不到陷在陰影中的岱克。她出聲喚他,他沒有回答。她走了進去,岱克終於注意到她並且叫了她一聲。
他的口齒不清,只揮揮手示意她過去。在她趕上前來到他的床畔後,他握住她的手。
他朝她露出模糊的一笑。她放心地鬆口氣。今晚他的情緒是抑鬱而惆悵。
「過來坐在我旁邊,我剛想起那次我和你父親並肩作戰的情形。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每次攻擊號響起他都會唱起同一首歌?」
茱麗在床邊的椅子坐下。「舅舅,在你說故事前,我想和你談一件很重要的事,但你要答應我絕不生氣!」
「我什麼時候生過你的氣?」他問,根本不知道自己曾生她的氣千百次。「現在告訴我你的心事,茱麗。我會面帶微笑聽完。」
她點點頭。「每年夏天,美玲姨媽和賀伯姨父會帶我參加邊界的慶典賽。賀伯姨父有親戚住在那裡。」
「這個我知道,」岱克說。「把酒遞給我,然後你繼續說。」
茱麗注視舅舅吞下一大口麥酒後又再倒了一杯。
她胃中的不適增強。「美玲說我最好不要告訴你或母親參加賽會的事。她想你們知道我和蘇格蘭人交往會不高興。」
「這倒是實話,」岱克同意。「我通常不會記恨,但是你母親絕對有理由仇視他們。」
茱麗深吸一口氣,試圖控制住她的憤怒。「第一次去賽會時,我認識了一個名叫柯嘉琳的女孩。她和我立刻成了朋友。在嘉琳出嫁搬離邊界之前,我們每年夏天都在賽會中碰面。我對她許過一個承諾,現在是我實現的時候。我必須離開一小段時間。」她低聲說。
她的舅舅用充血的眼睛瞪著她。「怎麼?」他質問。「你要去哪裡?」
「首先我想告訴你,我在十一歲時許下的承諾。」她等他點頭後繼續:「由於嘉琳的母親和外婆都因生產而死亡,嘉琳相信她生產時也會死,」茱麗說。「因為遺傳的體質。」
「繼續說你的承諾吧,」他命令。「但是先替我再倒杯麥酒再說。」
茱麗倒空第二壺中的剩酒。「嘉琳要我答應於她即將生產時前去陪她。她希望她死時有我在場。這個要求毫不過份,所以我立刻同意了。雖然那是多年前許下的諾言,每年夏天我都告訴她我沒有改變心意。我不要我的朋友死去,」她補充。「為了那個原因,我盡可能學習最新的生產知識。美玲姨媽在這方面幫了許多忙。這兩年中,她找了許多有名的接生婆讓我去問。」
茱麗的坦白令岱克目瞪口呆。「你自認是這個女人的拯救者?若是上帝要召回你的朋友,你的阻擾只會使你的靈魂獲罪。渺小的你自認能改變命運?」他嗤聲說。
茱麗不願和他爭論。她已習慣了他的侮辱,已經不再為之心傷,但是她希望有個方法制止腹內的隱痛。她閉上眼,再做個深呼吸,接著昂起頭。「嘉琳的預產期將至,而她的親人即將來接我。我會很安全。我相信他們至少派了兩個女人和我做伴,以及相當人數的男人維護我的安全。」
岱克的頭靠回枕上。「我的天,你是在問我你能不能回到邊界?而你母親回來發現你不在時,我又該怎麼告訴她?」
茱麗不是要求他的准許,但是她決定不挑明。她的舅舅閉上眼,像是就要睡著了。她明白她必須加快速度,趁他酒醉昏睡前把話說完。
「我不是去邊界,」她說。「我是要去高地,靠近莫雷的偏僻地區。」
她舅舅的眼睛懊地睜開。「我不准!」他吼道。
「舅舅……」
他舉手欲摑她耳光。茱麗已經將椅子搬離他揮手可至的地方。「這件事不准再討論了。」他吼道。他氣惱得血管都爆了出來。
茱麗挺胸迎接他的怒氣。「但我還沒說完。」
岱克震驚莫名。茱麗一向安靜、羞澀,從未與他爭辯過。現在怎麼了?「是不是美玲在你腦袋裡灌輸了什麼奇想?」他質問。
「我知道我父親的事。」
他瞇著眼瞧她好久,這才伸手去拿酒杯。茱麗注意到他的手在顫抖。
「你當然知道,男爵的一切事跡我都告訴過你。他……」
「我父親姓馬,而他住在高地。他不是英格蘭的男爵,他是蘇格蘭族長。」
「誰告訴你這些鬼話的?」
「很久以前美玲姨媽就告訴我了。」
「她撒謊,」他尖叫。「你為什麼要聽她的,我妹妹……」
「她說的若不是實話,你為什麼要反對我去高地?」
他醉醒醒地無法想出能令她信服的答案。「你就是不能去,聽到沒有?」
「就算魔鬼也阻止不了我去找嘉琳。」她鎮靜地反駁。
「你一走,這裡就永遠不歡迎你回來。」
她點頭。「那我就不回來。」
「不知感激的丫頭,」他大叫。「我試著拯救你,我編出有關你父親的那些故事……」
他沒說下去,茱麗搖搖頭。「你為什麼要編那些故事?」她問。
「我想給你一些能引以為傲的東西,我可憐你,想讓你好過一生。」
茱麗的胃揪成一團,她幾乎要蟋起身體。「我聽母親說賀伯姨父低人一等,因為他的血統不純正。她對我也是這種感覺,是嗎?」
「要回答這個問題並不簡單,」他回答。現在他的聲調疲憊,像是鬥敗了。「我只能盡量減輕她對你的影響力。」
「掛在壁爐上的劍……它到底屬於誰的?」她問。
「是我的。」
「那這枚紅寶石戒指呢?」她撩起掛在胸前項鏈上的戒指。「它也是你的?」
他嗤之以鼻。「戒指是姓馬的混帳的。紅寶石四周繁複的設計在他的家族代表某種意義。為了氣氣他,你母親離開時帶走了它。」
茱麗鬆開控得死緊的戒指。「墳墓呢?」
「空的。」
她沒有其它問題了。默默坐了幾分鐘後-她再看看舅舅,他已昏然入睡。她自他手中拿下酒杯,移開桌側的餐盤,吹煉蠟燭後,離開房間。
她突然知道她想做什麼,她可以揭發一則謊言。
她奔過吊橋,爬上墓園的山坡時太陽才要西下,直到空墓在望她才放慢腳步。她踢開枯萎的花朵,伸手掰動墓碑。花了她好一段時間才將墓碑拔出地面,花了更久方將之敲碎。
第二天早上,她已準備離開。她沒有回到舅舅的臥室向他道別。
所有的僕人搶著幫她。眾人一致的支持令她說不出話來。馬伕長保羅已經替她常好她最喜歡的母馬「榮耀」珍妮則急急送來一袋供她旅途所需的食物。由袋子的重量及珍妮使力的狀況來看,茱麗判斷袋中的食物足夠餵飽一軍隊的人。
門房山梁大聲報告蘇格蘭人的到達,吊橋立刻放了下來。茱麗站在城堡台階頂層,面露歡迎的微笑,突然覺得極某緊張起來。
蘇格蘭武士到達吊橋的木板,他們的馬蹄聲轟然奔過。她的笑容凝住。
一抹憂慮滑下她的脊柱。來人之中看不到女性。四個人全是武士,而他們看起來全像野蠻的巨人。她的憂慮滑至她的胃。一等他們接近,她仔細注視了他們的臉。沒有一個有笑容。老實說,他們看起來一臉敵意。
他們全穿著格子獵裝。茱麗知道每一族通常有兩種格紋。深暗的金、棕,及綠色通常用於狩獵,因為它們更容易和森林相混,而鮮艷的色彩則用於其它場合。
他們裸露的膝蓋並未令茱麗驚奇。她早已習慣蘇格蘭人的服飾,因為所有參加邊界賽會的男人都穿著及膝的蘇格蘭裝,她甚至能由顏色辨識某些部族。在英格蘭,男爵的徽旗採用他的代表色,但是在蘇格蘭,族長及其家臣可由他們服裝的顏色認出。
令茱麗訝異的是他們憤怒的表情。她不懂他們為什麼如此暴躁。接著她推想一定是這一趟路使他們疲睏。
他們到達她面前時沒一個下馬。其中三個在看來是領隊的人身後排成一橫線。過了好久好久沒有一個說話,他們只是粗魯地瞪著她。她也忍不住無禮地回瞪,雖然她的注意力全落在他們的領隊身上。她不認為自己見過如此壯觀的一幕。那個人令她著迷。他的身形巨大,寬闊的肩膀遮住了身後的太陽,只有幾道金光環繞著他,給他一種君臨天下的神奇風采。
可是他並不神奇。他只是個人,一個粗擴而英俊的男人,四人當中最強悍的戰士。他的裙子左側有條開口,突起的左腿肌肉看起來堅硬如鋼纜。鑒於淑女不該瞪視如此隱私的部位,她將視線掉回他的臉。他的表情沒有顯示他曾注意到她偷瞧他的腿,她為此慶幸地鬆一口氣。
老天!她想,要是能瞪著這位戰神一整天,該是多麼令人滿足的事。他的頭髮是深棕色,稍帶一點波浪。裸露的手臂和他的面龐一樣呈古銅色。他的五官醒目,但她最感興趣的是他眼睛的顏色。那是一種美麗而閃亮的灰。
這位戰士的目光炯炯有神,令人發顫。他的週身散發著力量,強烈得幾乎令她屏息。他瞪視她的目光令她覺得臉紅,卻不明白為什麼。上帝!她希望這一位不是嘉琳的丈夫。他似乎非常剛硬。茱麗不認為他是個笑口常開的人。
但是他絕對有某種特質吸引了她的心,某種令她想伸手摸摸他的魔力。奇怪的反應,但是更奇怪的是,瞪著他愈久,她的憂慮也愈為減輕。
她突然領悟,她會有一段美妙的經歷,只覺得所有的憂慮一掃而空,還有安全感。這位戰神的表情顯示他毫不喜歡眼前的工作,但是她確信他會保護她安全抵達目的地。
她甚至不在乎一路上沒有女伴做陪。禮教暫且擱置,她迫不及待要啟程,拋開這一切的謊言、傷痛、排斥及背叛。她當下立誓永遠不再回來,就算是短期做客也不。她要和美玲姨媽及賀伯姨父同住,可能的話,她甚至會稱他們為父母。
茱麗衝動地想放聲一笑表達她的快樂。但是她壓抑了下來,完全明白那些蘇格蘭人將不會瞭解。他們怎麼可能?她自己也剛剛才想通。
沉默似乎延續了幾小時,但是她知道實際上只過了幾分鐘。接著保羅推開馬廄的門,吱嘎的鉸鏈聲立刻引起戰士們的注意。除了那名領隊所有人都朝那個方向望去。其中兩位,茱麗注意到,伸手去探他們的劍。她這才領悟,這些戰士認為自己身陷敵區,自然會防備任何可能的攻擊。
難怪他們如此暴躁,蹙攏的眉峰現在也說得通了。茱麗將注意力轉回他們的領隊。「你是嘉琳的丈夫?」
他沒有回答她。她正要用蓋爾語重複她的問題時,領隊身後的戰士開口了。「派特和他的妻子在一起,我們是他的親戚。」
他的口音濃濁,她不大聽得懂。那名戰士催促他的坐騎上前。當他來到領隊旁邊時,他再次開口。「你是茉麗小姐?」
她微微一笑。「我是。不過你們不必稱我小姐。請告訴我,先生,嘉琳好嗎?」
「很胖。」
他直率的回答令她噗妹一笑。「她應該會發胖,」她說。「我是問她的身體是否無恙?」
他點點頭。「夫人,我們趕了老遠的路來聽你不願意和我們回去。請現在就拒絕前往,我們好立刻回去交差。」
她訝異地睜大眼。這個隨口侮辱她的戰士有一頭紅褐色頭髮和討人喜歡的綠眸。
她轉而看著其它人。「你們全相信我不會和你們去?」她問。
他們全點頭。她詫異極了。「你們大老遠趕來就是要聽我說不?」
他們再次點頭,茱麗爆出笑聲。
「你是在笑我們的嘉琳,因為她純真地相信你會遵守諾言?」一名戰士問。
「不,先生,」她衝口而出。「我是在笑你們。」
她突然想到她木應該對蘇格蘭人如此坦白,現在他看她的模樣像是想掐死她。她奮力壓下笑意。「如果冒犯了各位,我道歉,」她說。「我是在笑你們,但只是一點點。要知道,你們的說法大出我的意料。」
她的道歉似乎並沒有軟化他。茱麗後悔地歎口氣,決定重新來過。「請問大名?」
「亞力。」
「很高興認識你,亞力。」她屈膝為禮。
他惱怒地翻翻白眼。「夫人,我們在浪費時間,」亞力回答。「只要你說出拒絕的話,我們馬上離開。你不必詳述拒絕的理由,簡單一聲『不去』就夠了。」
他們又一致點頭,她想她可能因發笑而嗆倒。
「我恐怕不能滿足你們的祈望,」她說。「我有十足的誠意對朋友守信。我急著再見到嘉琳。依我看,我們愈早離開愈好。當然,如果你們想在我們動身前休息一會兒,我也能瞭解。」
她的一番話令他們震驚。亞力目瞪口呆,而其它人,除了那位一直未顯露任何表情的領隊,看起來就要生病了。萊麗沒笑出聲,但她的確露出了微笑。她故意用蓋爾語說話,而由他們瞪著她瞧的模樣,她確信她已給大夥兒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茱麗決心記住每個人的表情好說給嘉琳聽。她的朋友一定會像她一樣樂在其中。
「你真的要跟我們一起回去,姑娘?」亞力問。
她不是才說過了嗎?茱麗掩飾她的惱怒。「是的,我真的要跟你們一起去,」她鄭重地說,再將目光轉向領隊。「你們最好明白,無論你們要不要我同行都無所謂。任何事都不能阻止我實現諾言。就算必須一路走到嘉琳的家,我也會走去。現在,」她用柔和的聲音補充:「我說得夠清楚了嗎?」
領隊既本點頭也沒說話,但他的確揚起一根眉梢。茱麗當它是認可的反應。
保羅吹一聲口哨吸引她的注意,她示意他牽馬過來,接著她撩起藍袍的下擺,急急步下台階。經過那一行戰士時她聽到有人咕咕:「我已經感覺出她很難弄了,依恩。」
她甚至沒有假裝她沒聽到那句評語。「的確,我或許會很難弄。」她邊走邊說,拋下一串悅耳的笑聲在空氣中飄蕩。
她沒有轉身,所以沒看到他們被她的大話逗出了笑容。
依恩似乎無法不看那個女人。她打算遵守承諾今他錯愕。但是,更可惡地,他沒料到自己會被這女人吸引。這種駭人的反應出其不意地襲擊了他,而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急急走向馬伕長,長長的金髮隨風飄揚。依恩忍不住地注意到她柳腰款擺的模樣,並且大為讚賞。她的一舉一動充滿了優雅。嗯,她的確是個美人,那眼睛是他見過最美的紫羅蘭,但是真正抓住他的心的是她銀鈴般的笑聲。
依恩原就決定必要時強迫這女人和他一起回去。這一點他從沒告訴過其它人。時間到了,他們都會聽他的指示行事。不過茱麗小姐的確出乎他的意料。她是個重承諾的女入,雖然她是個英格蘭人。
「你看她如何?」
依恩的遠房堂弟高威問他。他瞪著那個英格蘭女人的背影,一面搔著黑鬍鬚,彷彿這種規律的動作能幫助他得到某個重要的結論。「她是個漂亮的小東西呢,是不是?我想我和這位姑娘會滿對味的。」
「我想你的話說得太多了,」亞力咕瞰。「高威,你和任何穿裙子的都對味。」
高威微微一笑。他並不覺得這番話是侮辱。「她要遵守對嘉琳的諾言,」他說。「那是我曾對一個英格蘭女人對味的唯一原因」
依恩聽夠了這些閒聊。他急著動身。「走吧,」他命令道。「我在英格蘭不能呼吸。」
其它戰土完全同意。依恩在鞍上轉頭面對勃迪。「她和你共騎,」他說。「把她的馬綁在你的鞍後。」
金髮戰士搖搖頭。「依恩,你要求的太過份。」
「我不是要求,」依恩駁斥他,聲音硬如劍鞘。「我是在下令。現在你說不看看?」
勃迪被這個威脅嚇退。「好吧,」他咕噥。「就聽你的。」
「她可以和我共騎,」高威建議。「我不介意。」
依恩轉頭瞪那名武士一眼。「是啊,你不介意。你也不能碰她,高威。現在木能,永遠都不能。懂嗎?」
他不等高威響應,將視線轉回勃迪。「走。」
茱麗才蹬上她的坐騎,那名戰士已來到她身旁。「你和我共騎,」他宣佈,看到繫在馬背上的行李箱時不覺頓了頓。接著他搖搖頭。「你的箱子……」
他還沒把話說完。「謝謝您的好意,但是我沒必要和你共騎。我的馬相當強壯,足夠適應這趟旅途。」
勃迫不習慣女人的反駁,不知該如何進行下去。
依恩注意到那位戰士的遲疑,接著勃迪轉頭看他,臉色困惑。
「她在難弄了。」亞力咕噥。
「的確,」高威笑道。「亞力,我先前說錯了。她不只是漂亮,她簡直是美麗極了。」
亞力點點頭。「的確。」
「你看勃迪,」高威說。「他像快要昏倒了。」
亞力呵呵大笑,依恩搖搖頭催促他的馬向前。茱麗沒注意到勃迪的尷尬。她正忙著整理腳踝上的裙擺。她調整肩上的厚披風後終於伸手去握保羅持著的組繩。依恩示意勃迪讓開,接著指示他的馬靠近茱麗。「姑娘,你只能帶一件行李。」
他的聲音不容她爭論。「我全都要帶。」她反駁。「其中多數是我為嘉琳和嬰兒所做的禮物,我可不會丟下它們。」
她想自己的表現真算得上勇敢了。眼前這個巨人顯然一向為所欲為。她抽口氣接著說:「我也不想和那個年輕人共騎,我的馬一樣能跑。」
他好半晌沒有說話。她眼瞪眼地對他橫眉豎目,直到他抽出腰側的劍。她倒抽一口氣,還沒能躲得開,他已單手一揮,割斷了綁在她行李的繩索。
她的心跳加劇。他示意他的同伴上前,繼而下令他們一人拿起一個行囊。茱麗一言不發地看著那些溫怒的戰士將她的行李繫在他們的馬鞍後面。但是那位領隊試圖將她拉下她的馬鞍時,她發出驚喊,忙亂地揮開他的手。
對一個如此巨大的人,她的動作無異是螞蟻搬家,而他顯然覺得她非常有趣。他眸中的閃光說盡了一切。「山上騎馬很不舒服,姑娘,你最好和我們其中一個共騎。」
她搖頭。事實上,能夠如此接近這個俊男她並不很反對,但是她不要他認為她是弱者。她曾受到的歧視已夠她受用一輩子。
「我的身體非常健康,」她誇著口。「你不必擔心我趕不上。」
依恩壓住懊惱。「有時我們必須穿過敵區,」他耐著性子解釋。「我們的馬受過訓練不出聲音……」
「我的馬也能保持安靜。」她打斷他。
他突然對她微微一笑。「它會像你一樣安靜嗎?」
她立刻點頭。他歎口氣。「我想也是。」
直到他再次向她伸手,她才領悟到他糧了她,他也沒給她時間推開。他將她抱離馬鞍坐到他腿上時並不溫柔,也沒考慮到這種坐姿的不雅。她的腿像男人騎馬時一樣跨在他的鞍座上,更令人尷尬的是,她的腿竟緊貼著他的。她可以感覺到她的臉脹成粉紅色。
他不讓她變更坐姿。他的左臂緊緊地環住她的腰。她動彈不得,但尚能呼吸。她睛只能這樣了。茱麗向注視這一幕的僕役們揮手道別。
她有點氣惱這位戰士運用如此強迫的技巧達到他的目的。不過她也感覺到在他懷中的暖意。還有他的體味,濃烈的陽剛氣息格外討人喜歡。
茱麗向後靠著他的胸膛。她的頭頂正好到達他的下顎。她沒抬頭,問他的大名。
「依恩。」
她點點頭讓他知道她聽到了他的低語。「你和嘉琳是什麼關係?」
「她的丈夫是我弟弟。」
他們騎過吊橋,現在正朝連接她家墓園的山坡前進。「而他的名字是派特?」
「嗯」
他顯然沒心情說話。茱麗坐直身體回頭看他,他瞪著正前方,不理會她。「我還有一個問題,依恩,」她說。「問完後我保證不再打擾你。」
他終於低頭看她。茱麗的呼吸梗在喉頭。老天!他有雙漂亮的眼睛。她不該引起他的全副注意,她想,因為他透視的眼光使她不能專心。
不過,暗自欣賞他的吸引力應該不會構成大礙。畢竟它不會導致任何結果。沒錯,她會住進他家,但那只是做客。一旦到達他家,他或許就不要和她有任何關係了。
何況,她是英格蘭人。這種無害的吸引力不會有任何後果。
「你結婚了嗎?」問題衝口而出。她似乎比他更顯驚訝。
「我沒有結婚。」
她微微一笑。他不知那個笑是什麼意思。問題已經問過了,現在他可以不理她了。困難的是,他似乎無法掉開他的目光。
「我還有一個問題,」她低語。「之後就不再煩你。」
他們相互凝視了半晌。「什麼問題?」
他的聲音低柔,像在輕撫她。混亂的反應逼得她將視線掉離這位英俊的惡魔。
他注意到她的猶豫。「你這個問題一定不很重要。」
「噢,很重要,」她反駁,又停了一秒試圖回想她是什麼問題。她瞪著他的下顎好集中心神。「我想起來了,」她笑著宣佈。「派特對嘉琳好嗎?」
「大概很好吧,」他聳聳肩回答。像是臨時想起地又補充一句:「他絕不會打她。」
她直視他的眼,他看得出她覺得那種說法很有趣。「我早就知道他沒有打她。」
「你怎麼知道?」
「他若是對她動粗,她會逃走。」
依思不知該如何回答此種狂妄的言語。不過他迅即恢復了智能。「她能逃到哪裡?」
「她會來找我。」
由她認真的口氣,依恩知道她深信自己的理論。依恩從沒聽過如此荒謬的事。做妻子的絕不會離開她的丈夫,無論什麼原因。「麥家的人絕不會因為生氣打女人。」
「依恩,你看這是怎麼一回事?」
亞力的叫嚷打斷了他們的討論。茱麗轉頭正好看見戰士指向昨晚被她破壞的墳墓。她立刻將視線轉到山脊上的樹林。
依恩感覺到她在他懷中僵住。「你知道這是誰幹的?」
「嗯。」她回答,聲音低柔。
「這是誰的……」
她沒讓他說完。「是我父親的墳墓。」
說出這句話時他們已到達亞力身邊。那名綠眼戰土瞟向依恩,繼而看看茉麗。「姑娘,要不要我們走前替你把墓碑放回去?」
她搖頭。「那只會害我再把它敲下來。不過我還是謝謝你的好心。」
亞力的震驚溢於言表。「你是說墓碑是你破壞的?」
她回答時不帶一絲尷尬。「沒錯,是我。花了我好久的時間。那塊地硬得跟石頭一樣。」
那名蘇格蘭人簡直是駭呆了。接著依恩吸引了她的注意。他用拇指托起她的臉。「你為什麼這麼做?」
她優雅地聳聳肩。「一時衝動。」
他搖搖頭。這種野蠻的行為似乎完全不合她的個性。他推斷她是個甜蜜而純真的女人。還有頑固。她為了坐騎的事和他爭論透露出這點暇疵。不過,她不像是那種會破壞神聖墓地的人。
「這是你父親的墳墓?」他再問,決意打破謎團。
「嗯,」她回答,繼而輕歎一聲。「別理它,墓是空的。」
「空的?」
「正是。」
她不肯再解釋下去,他決定不再刺探,懷中的她已經完全僵住,顯然這個話題令她不安。依恩示意亞力再次帶頭,繼而促馬移至列隊最後。一離開墓園,茱麗明顯地鬆弛下來。
直到太陽西下,他們要措營過夜時,大家才開口說話。自從越過邊界回到蘇格蘭境內,他們的情緒顯得高昂許多。
他們終於停下時,茱麗已疲憊不堪。依恩扶她下馬時注意到她的狀況。她幾乎站不起來,他以雙手扶住她的腰直到她的腿恢復些許力氣。
他感覺得到她在顫抖。因為她沒提到自己的問題,他也沒點明。她攀著他的手臂。但是等她一鬆手,他立刻放開她的腰。
他立刻轉向他的坐騎。她慢慢繞過他的馬,繼續朝她先前瞥見的小溪走。依恩注視她走開,再次為她高雅的儀態折服。她的舉止有如公主,他想。
天,她真是個好看的人,還該死的純真。由她為一點小事就臉紅可以看得出。她也風情萬種。這個女人能進佔他的心。突如其來的領悟令依恩臉色一怔。他繼續瞪著茉麗消失的樹叢,但是眉頭皺了起來。
「什麼事惹惱了你?」亞力自後面問。
依恩的一隻手臂擱在馬鞍上。「胡思亂想。」他回答。
他的同伴朝茉麗消失的樹叢瞟一眼,再轉向依恩。「胡思亂想一個漂亮的英格蘭女人?」
依恩聳聳肩。「或許。」
亞力明白最好不要再追究這個話題。他的族長似乎並不高興做那種表白。「還要好久才回得了家哪。」他歎口氣,轉回去照顧他自己的馬。
茱麗設法維持合儀的步伐直到她完全沒人樹叢。到了那兒她才彎下腰抱住小腹。上帝!她全身都痛。背和大腿像是遭人鞭打過。
她繞圈慢行直到雙腿的-硬消失,接著她用冷水洗了瞼和手。感覺好一點後,肚子也餓了。她急急走回空地。她能聽到戰士的交談聲,但是一等她出現,他們全住了嘴。
她隨即注意到依恩不在那裡,一時間她感到驚慌,接著她瞥見他的馬,恐懼立刻消失。那位蘇格蘭戰土或許會丟下她,但他絕不會丟下他的馬吧?
她和四個幾乎完全陌生的男人在森林中獨處,這等狀況若是傳到英格蘭,她的名譽一定掃地。她母親或許會想殺死她。奇怪的是,這一點茉麗並不煩惱。現在她對母親似乎一點感覺也沒有。岱克舅舅為他妹妹對女兒的冷淡找借口,謊稱茉麗令她不時想起她的愛和失落。
謊言,一切全是謊言。
「你最好休息一會兒,姑娘。」
茱麗被亞力的聲音嚇一大跳,她做了幾個深呼吸後才回答他。「先吃東西再休息。我的行李在哪裡?」
亞力指指空地另一頭。茱麗立刻過去擺出食物。珍妮在袋子裡放了一條漂亮的白桌巾。她先將桌巾鋪在地上,再擺上食物,包括大塊的黑麵包、紅黃色的奶酪、燻肉串,及新摘的青蘋果。
一切佈置要當,她邀請戰士入席。過了好久她才領悟他們無意和她同桌共餐。她感覺得出自己的臉尷尬地脹紅。她坐在地上,雙腿縮在裙擺裡,雙手交迭在膝上。她一直低著頭不讓任何人看到她的羞辱。
邀請他們共食是個愚蠢的錯誤。畢竟,她是個英格蘭人,而他們或許連和她共食的念頭都受不了。她告訴自己沒什麼好尷尬的。她的舉止合儀,他們才是粗魯野蠻。
依息一回到空地就停下腳步。只消瞧茱麗一眼他已看見事情不對。她的臉孔通紅。他轉身看看他的人。亞力和高威坐在空地那頭,倚著樹幹休息。亞力清醒得很,但高威像是睡著了。勃迪則像往常一樣沉默,已經沉入夢鄉。
依恩注意到茱麗身前的食物,立刻猜出是怎麼一回事。她歎口氣,背著雙手走到她身旁。她不肯抬眼看他。一發現他走向她,她著手開始收拾食物。他在她對面坐下時,她正將食物盒塞回行李袋。
他拿起一個蘋果。她自他手中搶下,他再搶回去。她訝異地抬頭看他。他的眼睛閃著笑意,她無法想像是什麼令他覺得如此有趣。她繼續瞪著他咬下一口蘋果,接著他傾前將蘋果遞到她面前,她不假思索地咬了一口。
亞力突然出現在她身旁。他二話不說,坐下來伸手就往袋裡掏,將她才裝好的食盒全拿了出來。亞力將一塊麵包扔給依恩,接著將一塊乳酪丟進自己嘴裡。
高威也擠了過來。茱麗拿起一個蘋果放在腿上,一面羞澀地解釋這顆蘋果是要保留給那位睡著的戰士明早吃的。
「勃迪一定是累壞了才沒吃晚餐就睡。」她說。
亞力有趣地笑笑。「勃迪不是累,只是頑固。明早他也不會吃你的蘋果,你是英格蘭人。他不可能……」
茱麗的眉頭打斷了他的解釋。她轉頭看著勃迪,判斷距離後拿起腿上的蘋果。「如果你確定他明早不會吃,那他現在就得吃。」
她打算將蘋果扔向那位酸腐的蘇格蘭戰士,但是就在她瞄準的當兒,依恩抓住了她的手。「你不會那麼做的,姑娘。」他說。
他不肯鬆開手。茱麗掙扎了一、兩秒後放棄了。「你說得對,」她說。「那會浪費了一個上好的英格蘭蘋果。」她搖搖頭。「我不敢相信他和嘉琳是親戚。你現在可以放開我的手了,依恩。」
他顯然仍不倍任她。他鬆開了手,但留下了蘋果。
「你不會想要勃迪做你的敵人的。」亞力說。
「但他已經是我的敵人了,」她回答,眼睛仍瞧著依恩。「勃迪早在我們相識之前就已決定不要喜歡我,是不是?」
沒有人回答她。接著高威將話題轉開。「如果對每個你認為不喜歡你的人都進行報復,到達高地後你整天就忙著扔蘋果好了。」
「還是蘇格蘭的上好蘋果。」亞力說。
茱麗轉頭瞪那戰士一眼。「我不在乎別人喜不喜歡我2」她說。「嘉琳需要我,這才是唯一重要的。」
「她為什麼需要你?」
勃迪大聲說出他的疑問。茱麗奇怪這個人竟然直接對她說話,她轉頭對他一笑。她還沒回答,他又說:「她有派特了。」
「還有我們,」亞力說。「我們都是她的親戚。」
她再轉回頭。「我確信各位對她的忠心令她安慰,但你們畢竟是男人。」
依恩聞言揚起一道眉。他顯然不懂她的話。而困惑的不只他一個,高威及亞力的表情同樣不解。
「嘉琳也有女性的親戚。」高威說。
「想來應該有。」茱麗附和。
「那嘉琳為什麼需要你?」高威問。他拿起第三條肉乾,但仍看著她等候答案。
「因為生孩子的事?」依恩說出他的揣測。
「她認為她生產時會有困難?」高威問他的族長。
依恩點點頭。「看來是。」
亞力嗤之以鼻。茱麗為此大為惱怒。「嘉琳有資格擔心。她不是膽小,她甚至可以說是我所見過最勇敢的女人。她很堅強而且……」
「你別激動,」亞力笑著打斷她。「我們都知道嘉琳的美德,你不必替她辯護。」
「她認為她會死?」高威問。他滿臉鉻愕,彷彿他才想到其中的可能性。
茱麗還沒回答,勃迪已叫了出來:「如果派特的女人認為她要死了,叫你來做什麼?」
她轉頭瞪著那團人影一眼,接著又轉回來,決意不理那個粗魯的人。他可以大叫出幾百個問題,她可不會回答任何一個。
每個人都屏息等待茱麗的解釋,她卻開始收拾食物。
勃迪的好奇心大過了他對她的厭惡。結果那位戰士不只是加入了他們,他還把亞力推開擠到她身旁。她挪開一點讓那個大個子進來,但是他的手臂仍然摩擦到她的手。她看看依恩有什麼反應。他的表情什麼都沒透露,只是拿起那個蘋果扔給勃迪。她仍拒絕看那名戰士,但是聽到一聲響亮的咬食聲。
依思對她眨眨眼,她對他報以微笑。
「你是要我再問你一遍嗎,英格蘭女人?」勃迪滿口蘋果的咕噥。
她自認沒錯。「你問了我什麼,勃迪?」她問,試著裝出認真的音調。
他的抽氣聲強烈得足夠震翻食盒,茱麗咬住下唇防止自己笑出聲。
「你故意刺激我的脾氣?」他問。
她點點頭。
亞力及高威大笑,勃迪怒目而視。「回答我的問題,」他命令。「如果嘉琳認為她要死了,叫你來做什麼?」
「你不會懂的。」
「因為我是蘇格蘭人?」
她擺出惱怒之色。「人家一向告訴我蘇格蘭人固執得像頭驢。我從來不信,但是現在認識了你,我覺得有必要重新考慮了」
「別惹火他。」亞力笑著警告她。
「的確,勃迪心情不好時會很暴躁。」高威告訴她。
她的眼睛大睜。「你是說他現在很快樂?」
高威和亞力同時點頭。茱麗爆出笑聲,她確信他們是在跟她演戲。
他們確信她失去了神志。
「我們都很好奇嘉琳為什麼要你來。」亞力在她控制住自己後說。
她點點頭。「既然你們對我不瞭解,我必須告訴你們,我的一些缺點。我非常頑固,還很自以為是,雖然我其實沒有任何足以傲人之處。而且我非常過份的保護我的東西……這一點我以前提過嗎?」
除了依恩,每個人都對她搖頭。茱麗眼睛瞧著的卻是他們的首領。他的眸中閃動著溫暖的光采。她必須強迫自己撇開視線才能專心說話。
她瞪著自己的腿。「嘉琳非常瞭解我的缺點,她找我為的就是這些。」
「為什麼?」勃迪問。
「因為她認為她就要死了,」茱麗解釋,接著輕歎一聲後補充說明:「而我會頑固的不會讓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