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妮可答應羅伊做一個他想要的妻子後,她的行為有了巨大改變。
她黎明即起,悄悄著裝後就下樓。她的丈夫還沒睜開眼,她已經在向僕人下達當天的指令了。
妮可想念尤里到心裡隱隱作痛的程度。她決意保持忙碌,不讓自己有時間自憐。她打算工作到她因疲倦而倒下。
她也打算要給她丈夫平靜的生活。問題是如何達成那個目標。她必需控制她的脾氣,不發表意見,凡事認同丈夫的決策。
要她去死或許還乾脆一點,她想。那些改變或許會要了她的命。但是,她已經答應了羅伊,而她會信守承諾。為了他替她的家人所做的一切,她也該心存感激。何況,從一開始,就是她自以為是的強迫他承受那些責任,也因此毀掉了他的生活。至少她能以做個他想要的女人加以補償。
暗地裡,她還抱著一線希望,希望她一旦做了這些改變,羅伊或許會開始愛她。她不只要在他的生活中佔一席之地,她也想要他的心。
妮可正在把花插進桌上的棕色土盆時,嘉莉及艾麗匆匆進入大廳。
兩個女人輪流安慰對方失去「珍貴的小包袱」的傷痛——那是她們給尤里取的代號。
她們越談論那孩子,妮可越難過。她搖搖頭,大聲說尤里會得到充足的愛。
「我有一長串今天該做的難活要告訴你們,」她說。「每天早上我會把工作分配好,在日落前完成。小姐們,我們以後做事要有計劃。」
「為什麼?」嘉莉說。「過去沒有計劃,我們也把所有的事都做好了。」
「我丈夫不喜歡散漫,」妮可解釋。「我已向他保證我會做他想要的妻子。因此——」
艾麗打斷她、「但是你現在的樣子他已經很喜歡呀!」
嘉莉附和:「小姐,你一定要相信。男爵是如此的容忍及仁慈——」
「他對每個人都容忍及仁慈。」妮可反駁。
「那麼,」嘉莉說。「為什麼要改變呢?」
「我想要更多,」妮可低聲承認。「我要羅伊……」她說不出後面的兩個字。
嘉莉頗感同情。「你想要男爵對你有你父親對你母親的那種感覺?那就是你的意思?」
妮可點頭。
嘉莉嗤之以鼻,繼而轉向艾麗。「她認為男爵不愛她。」
「哦,他一定愛她,」艾麗回答。「他當然愛。」
妮可歎一口氣。「你們倆都愛我,」她說。「因此你們不能想像別人不愛我。」
嘉莉皺起眉頭。妮可舉起手制止兩名女僕插嘴,接著平靜地說出她計劃做的改變。兩個女人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你絕不會大聲說話?」艾麗問。
嘉莉搖頭。「你不可能是說真的吧?」她說。「如果這個人不能愛你的真性情……」
「我說他的確愛她,」艾麗咕俄。「小姐,你只需要問問他。」
妮可的肩膀垮了下來,她不喜歡承認她不敢問。他若告訴她不愛她時,她將如何自處?「他愛不愛我並不重要,」她說。「我應該感激他。我要給他他該得到的快樂和平靜,這是我至少可以做的。」
「我從沒看過你如此沒有自信,」嘉莉咕噥。「我不喜歡,我比較喜歡你意氣風發的樣子。啊,過去你要什麼一向都是計劃好的。」
妮可微笑,「我現在也有計劃,」她辯解。「我要投羅伊所好,然後他就會明白他愛我。你們看多簡單!」
羅伊走進大廳,打斷了她們的討論。妮可急急迎上前向他合宜地致意,她也吻了他。
嘉莉及艾麗匆匆步向廚房,監督早餐去了。妮可陪羅伊走向餐桌。
她面露微笑。羅伊為此感到高興。既然他的妻子心情愉快,他決定待會兒再和她談論他的憂慮。
昨晚他或許太過慮了。妮可可能只是因為尤里的離開而悲傷過度。他知道她會想念那孩子,而她昨晚的情緒或許只是反應地內心的空虛。
湯姆及洛倫大步邁進大廳,在他們的位置就座。
羅伊一坐下,妮可雙手握在背後,開始報告她今天要做的工作。
他非常滿意,他正要如此告訴她時,湯姆先開口說話。
「男爵,你可有機會解釋那些木頭的情形?」
羅伊搖頭。他伸手到妮可身後握住她的手。既然她的心情是如此的好,正是和她討論她的家的好時機。
「妮可,你從沒問過我為什麼下令把這張桌子搬到大廳的中央。」他開始。
「我沒有資格質疑你的命令,丈夫。」她回答,把他的訓斥丟還給他。
他微微一笑。她因而認定他是因為她記得他的訓聽而很高興。
「我移動桌子是因為原來位置下面的地板幾乎完全爛光了。照理,這張桌子早該掉到下面了。」
妮可不知道地板的情況如此糟糕。她強迫自己保持微笑,一面等羅伊說下去。
「整個地板沒有垮下去已經是個奇跡。」湯姆插嘴道。
羅伊點點頭。「二樓的地板也爛了,湯姆不相信我們能加以修補。」
湯姆自動報告細節。妮可注意到羅伊會先推推他的家臣。「整座建築應該拆下來重建。」湯姆脫口而出。
「若是男爵試圖挽救這一棟房子,費用會高出四倍。」洛倫補充。
對這些消息妮可沒有反應。她知道羅伊只是告訴她實情。她會無數次的聽過母親前咕房子快要塌了的話。也記得父母之間火爆的爭論。爸爸一心想讓事情維持原狀。他討厭改變,母親則比較實際。
妮可發現她像父親,也討厭改變,接著她注意到那三個人瞪著她的表情有多關心。他們現在連成一氣,輕巧地種下終究要她接受的種子。
她的丈夫畢竟在意她的感覺。「我還沒做最後的決定。」羅伊認真地說。
他沒告訴她實話。他已經做好決定了,但是他要給她時間適應那個念頭。
她對丈夫嫣然一笑,回身整理瓶花。三名武士繼續看她,她由眼角看到羅伊聳肩。
「我知道這棟房子對你意義重大。如果可能,我會……」
她替他說完。「試圖挽救它?」
他點頭。她倒搖搖頭。「你不必考慮我的感覺。現在這裡是你的領地了,你的一切決定我都贊成。」
湯姆及洛倫吁了一口氣,羅伊則皺起眉鋒。他的妻子如此好說話反而令他困擾。
「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討論。」他宣佈。
「只要你高興就好。」她回答。
她顯得太隨和了。他立刻起了懷疑,但是他決定將妻子不尋常的態度暫時置之腦後,今天他得先專心訓練他的士兵。
妮可繼續插著花,一邊聽她丈夫今天的計劃,希望能聽到與弟弟有關的事。
她的耐心終於有了報酬。洛倫告訴羅伊,傑堤要開始參與隊上的集體訓練了。他仍然不太搭理其它人,但是他的敵意已經減輕。也更常表達他的意見。洛倫認為那是好的開始。
羅伊同意他的說法。他注意到他的妻子是如何地拉扯那些花,不禁憐惜起來。「妮可今天你想和弟弟說幾句話嗎?」
她幾乎把花瓶打翻。「哦,我當然想,』」她急急回答。「我忍不注聽到你說傑堤現在已經能和別人相處,洛倫。他的身體可好?」
副將微微一笑。「很好,夫人,雖然老實說我並沒有問他。」
妮可走過去站在丈夫身旁。她看著洛倫。「那麼是你在訓練傑堤?」
羅伊允許他的副將解釋。
「我一肩負責指揮新兵,」洛倫說。「不過,我很少參與武器及攻擊方面的訓練。我的工作加強他們的體力。當我覺得他們的體格夠強健時-他們將升為羅伊的部屬。」
「原來這就是他們把那些大石頭從一堆搬到另一堆的原因?那其實不是懲罰?」
「妮可,土兵不是我的敵人,「』羅伊插進談話。「那麼做有兩個目的。一來可以造一道更厚更高的牆,因為我想擴大練習場,」他解釋。「二來可以鍛練體力。」
她點頭,讓他知道她懂了。「我什麼時間可以見傑堤?我是不是該到士兵宿舍?嗯,我應該去。」她自問自答。「我要確定傑堤的毛毯夠暖和。」
羅伊試著不笑出聲音來。他可以想像傑堤看到姊姊在眾人面前對他噓寒問暖時的尷尬。「你待會兒可以看到他,我會派他到中庭。」
羅伊言出必行。奶可不耐煩地在中庭踱步,終於看到弟弟步上斜坡向她走來。她奔上前迎接。眼淚冒了出來,但是她逼自己不要顯得那麼蠢。
妮可投入傑堤的懷抱,將他緊緊擁住。他的氣色多好啊!臉上又恢復了紅潤,而當她終於站直身體望著他的眼睛,她毫不懷疑地確信他就即將完全康復。
她說不出話來,吻吻他的面頰後終於放開他。
「你看起來很快樂,姊姊。」傑堤說,聲音因激動而粗重。
「我是很快樂,」她回答。「因為見到你而很快樂。」
「男爵對你好不好?」他的眉頭皺起。
「哦,很好,」她說。「他對我仁慈又寬容。」
他的眉鋒舒坦下來。聽到她補上一句她也對他仁慈而寬容,他還笑出聲來。
「你吃的夠不夠,傑堤?毯子暖和嗎?還需要別的東西嗎?」
「都夠了,」傑堤回答。他轉身,看到殷吉和萊恩正往他們這邊看。傑堤的聲音顯得粗魯起來。「妮可,我不是小男孩,不要用那種方式對待我。」
她沒想到他們有了觀眾,也沒看到羅伊走上斜坡向他們走來。她目光完全落在弟弟的臉上,太陽曬黑了他的皮膚,漂白了他的金髮,傑堤已經變成了一個英俊的男人。
「你可知道尤里離開了?」她問。
傑提點頭。「男爵告訴我了。」
妮可注意到弟弟的聲蓄增加了一抹嚴厲。「你不會為尤里擔心吧?鄧育及瑪琳會好好照顧他。」
「不,我不擔心,」傑堤回答。「尤里和他們在一起會很快樂。」
「那你為什麼皺眉?」她問。
「男爵告訴我桑頓來過這裡,他不該來的。」
傑堤的聲音平板不具感情,妮可不知道是什麼使他產生那種反應。
接著羅伊就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傑提,你一星期休假半天,但不是今天。向你姊姊告別,殷吉和萊恩正在等你。」
傑堤立刻離開姊姊身邊,轉身向男爵行禮。妮可不希望他就此離開,她伸出手擋阻,因而注意到他的左臂完全被黑皮包裡。兩條寬皮帶分別在手肘及肩頭將皮套固定。
羅伊也注意到他的裝備。「這是什麼?」他問。
傑堤面對男爵。此時殷吉和萊恩已上前來。「萊恩替我做的。」傑堤一聳肩回答。
羅伊抓住其中一根皮帶。「你開始和鷹隊一起訓練時,我建議你不要戴這個。」他說。
「他們會戲弄他嗎,男爵?」殷吉問,為這個可能性皺起了眉頭。
羅伊笑出聲。天,他們真無知……而且年輕。他扭動皮條直到它牢牢地嵌進他的手指,同時他的目光一直盯著傑提。大男孩的臉脹紅了。「他們不會戲弄他,」他告訴殷吉。「但是他們絕對會加以利用。」
羅伊手下使勁直到傑堤幾乎動彈不得。「然後他們會慢慢折磨,直到傑堤想通自己為什麼要戴這種會妨礙他的裝備。」
妮可看到丈夫笑傑堤時著實嚇壞了。可是她沒加以干涉。當他解釋完畢,甚至她也明瞭那具皮質護套並不是保護,倒可能成為攻擊她弟弟的武器。
傑提也懂了。羅伊一鬆手,她的弟弟隨即取下護套。
「你們可以走了。」羅伊告訴三名士兵。
三人整齊地向男爵鞠躬後離去。傑堤走在殷吉和萊恩之間。妮可站在羅伊身旁,看著弟弟走下斜坡。
她不知道她已握住丈夫的手。他可以感覺到她的顫抖,他捏捏她。「和傑堤說過話後,你覺得好些了嗎?」
她仍然盯著弟弟的背影。「嗯。」
接著殷吉的聲音傳了過來。這位年輕的士兵顯然以為他們走得已經夠遠。「吃的夠不夠?」他尖著嗓子模仿女人的聲音。
萊恩立刻加入。「今晚我的毯子給你好不好,傑堤?」
妮可的弟弟報復地用左肩去控股吉,同時試著伸出右腳絆倒萊恩。
殷吉和萊恩放聲大笑,而且——奇跡中的奇跡——傑堤也跟著笑了起來。
羅伊強迫自己不要笑,他不想讓妮可難過。他轉頭看她,發現她面露微笑。
「我像個母親似地嘮叨,」她坦承。「他笑了,羅伊,嗯?我好久沒聽到他的笑聲,都快忘了那有多好聽。謝謝你,丈夫。」
他不確定她為什麼謝他,但是她突然投進他懷裡,並且吻他。
當他宣佈在傑堤的第一階段訓練結束前她將不能再和他談話時,他妻子的笑容的確減少了一些。但是她沒和他爭論,羅伊心想這倒是個好的改變。
直到晚餐時間他才又看到他的妻子。她坐在他旁邊,但是一等進食完畢而他和洛倫開始討論第二天的計劃,妮可立刻請求退席回房。
這種作息成為固定模式。整整兩個月在平靜有禮的氣氛中度過,她不曾爆發一絲憤怒或會導致他警覺甚至爭執的意外。羅伊應該這種驚人的改變高興的,但是他沒有。妮可已經將近六十天沒發脾氣了。她若再安靜一點,他想,他得檢查看看那個女人是否仍在呼吸了。
她的態度令他沮喪。她順應他所有的希望,甚至他還沒想到的,她已經準備妥當。
只有在他們躺上床而他撫摸她時,她熱情的天性才露出鋒芒。那時她再也無法保持平靜。羅伊為此非常慶幸。但他還要更多,他想念他那不可理喻的妻子。
他想念她事情不順心時的憤怒目光。他也想念他們的爭論,尤其是那些她不可能贏的狡辯。但是最重要的,他想念訓訴她的樂趣。
妮可自早上下床到晚上合眼一直面帶微笑。微笑似乎已變成她臉上一個永恆的標記,他因此快要發狂了。她不可能那麼快樂,沒有人可以那麼快樂。而她眸中的光彩消失了,她也沒放聲笑過。
但是,話說回來,笑聲是一種自然的反應,不是嗎?而妮可再也不做任何自然的事了。
老天助他,是他害她這樣的,她的改變全該怪他。問題是找出解決的方法。他考慮過一個又一個方案,但似乎沒一個可行。接著傑堤解決了他的難題——而且解決得相當漂亮。
已經是六月中旬。羅伊在外城監督老兵的訓練,負責新兵訓練的洛倫很少要求羅伊協助。不過今天是個例外。洛倫將羅伊請下山。男爵到達後洛倫示意殷吉和萊恩開始對擊。
傑堤站在一旁,等候輪他上場。
「那三個已成為好朋友,」洛倫說。「我尤其滿意傑堤的進展。你可以看出他已經恢復了體重,還多長了一些肉,揮劍及搬石頭增強了他的肌肉。嗯,他復原的很好。」
殷吉將萊恩擊倒在地,發出一聲勝利的呼喊,接著面向傑堤。萊恩翻到一旁,傑提昂首闊步向前。殷吉和傑堤為他們的男爵賣力演出,其它幾名士兵圍成一個大圈觀看。
羅伊看得越久,他的眉頭皺得越深。「告訴我,洛倫,」他問。「殷吉是和傑堤對擊還是在和他共舞?」
「問得好,」洛倫咕噥。「那就是我要你看的原因,男爵。不論我叫任何人和傑堤捉對蒙保結果總是一樣。我不認為他們這麼做是故意的,但是我一派那些士兵和傑堤對打,他們的攻擊就軟弱下來。」
羅伊點點頭。他吹出一聲尖銳的口哨,吸引眾人的注意。傑堤仍然有點怕男爵,和他的朋友搏擊時他面露笑容,但是轉而面對羅伊時,他的表情收斂下來。
「我現在有興致和你們中間幾個人玩摔背,」羅伊宣佈。「有誰自願得到這個特權?」
得到男爵親自調教是項殊榮,每個年輕士兵都急著第一個上前挑戰。
但是就在士兵們你推我擠的湧向前時,羅伊注意到他們也試圖將傑堤安排在隊伍後面。甚至到現在他們還試圖保護他,他們對妮可弟弟的友誼非常可能害他喪命。
可是,傑堤可不願被排除在外。他一陣推拉,擠到人叢最前面。
「男爵,多少人可以有機會?」傑堤大聲問。
現在其它士兵已在他身後排好,殷吉和萊思則分列他左右。傑堤像是他們的代言人,而羅伊看到這種轉變高興的幾乎要笑出聲。當然,洛倫時常報告傑堤的進展,但是親眼看到這男孩長得如此高大而自傲仍令他訝異。他也覺得內心一暖。
「我的時間寶貴,只能和你們四個人玩,」羅伊拉長聲調。「既然你自願替大家發言,你就是四個中的一個。傑堤,另外三個由你們自選,你自己殿後,算是做為領袖的風範。」
傑堤點頭。就要轉向他的朋友,他又停了下來。「若是我們之間有人把你摔得四腳朝天呢,男爵?」
那時羅伊真的笑出了聲音。「他會受到適當的獎賞。」
傑堤微微一笑。士兵立刻開了個小組會議。羅伊和洛倫站在一旁等他們決定另外三名人選。
「做得好,」羅伊低聲告訴洛倫。「他的身體很強壯了。」
「他可以接受訓練了,」洛倫回答。「別人也是。」
鴿子們終於做出了決定。一個名叫梅瑞的紅髮土兵首先登場。他先向羅伊行禮,接著是洛倫。
羅伊向前一步。「我們不用武器。」他指示。
梅瑞解開劍套將佩劍交給傑堤,接著他轉回面對男爵。「我準備好了,爵爺。」
羅伊再次大笑。「不,你還沒有,」他說。「或許和我訓練三個月後,你會準備好,但是今天可不會,梅瑞。」
他用手勢招呼梅瑞進攻。士兵開始慢慢在男爵周圍圍成圈子。羅伊沒有動,甚至在梅瑞繞到他身後時也沒有。
梅瑞在男爵身後站好位置,終於出擊,想要抓住領主的脖子將他摔倒在地。
羅伊等到他感覺到海瑞的手觸及他,一扭身,一雙手舉起了那名士兵,把他翻過肩,摔倒在地上。梅瑞啪地一聲跌個四腳朝天。
「梅瑞,你給了我太多時間考慮你會怎麼做,」羅伊講解。
「如果你想突襲敵人的背後,速度要快。懂嗎?」
梅瑞點頭。羅伊彎腰向土兵伸出手,梅瑞抓住後被拉了站起來。
「下一位。」羅伊命令。
萊恩上前一步。他已經解除了佩劍。他朝男爵揮出左拳。
這一拳要是擊中一個普通人,可以將他揍扁。但羅伊不是普通人,而萊恩太慢才想起這個事實。男爵輕易地用一手抓住士兵的拳頭扣住。
「現在怎麼辦,萊恩?」他問。
萊恩的手隱隱作痛,他覺得像是敲到了石牆。他痛得呲牙咧嘴,接著試圖用另一雙手攻擊。羅伊化解了那一擊,進而將萊恩扔飛出去。
「你也是容許我佔了優勢,」他向眾人解釋。「使用能奏效的方式。萊恩,你有腳,利用它們。」
「是,男爵。」
第三名士兵急急來到圈子中央。他名叫霍華,結果證明他比前兩位都狡猾。羅伊必需將他擊倒兩次他才以背部著地。
輪到傑提了,羅伊瞪視他許久才示意地開始。
「你從前面三位挑戰者學到了什麼?」
「我學到了利用我的腳和拳,」傑堤回答。「還有利用任何方法,虛也罷,實也好,把你推倒在地,男爵。」
羅伊點頭。「那麼我的時間沒有浪費,」他宣稱。他的目光移至全體眾人。「洛倫訓練你們的身體,但是現在該學習如何使用你們的頭腦了。戰場上,有勇無謀不具任何意義,明天起你們就開始和鷹隊一起訓練。」
歡呼聲響徹雲霄。這些土兵已正式完成初步訓練,的確值得慶賀。
羅伊微微一笑。明天晚上他們就歡呼不起來了,到那時他們的每一英吋身體都會痛得尖叫。第一次和身經百戰的武士做全天訓練會是他們這一生中最難受的日子。
妮可聽到叫聲時正好自第一道斜坡上下來。她好奇地加快腳步直到她到達坡底,這時她看到眾人圍著傑堤和她的丈夫。
她試著不要憂慮。接著傑堤向羅伊撲過去,她幾乎叫出聲音。她弟弟那一招是佯攻,他在最後一刻扭開,改為攻擊羅伊的後腿。
羅伊化解了他的攻擊,反手一揮擊中傑堤的背脊。妮可的弟弟步履瞞珊,但隨即恢復平衡,再次發動攻擊。
完全意外的,傑堤的拳頭紮紮實實擊中了目標。在男爵注意到妮可正在觀看後五秒,傑堤的拳頭碰到羅伊的下顎。
羅伊直覺地回擊,將傑堤擊倒在地。他走向前,一腳踩位傑堤的胸膛不讓他起來,接著對這名士兵下了一個最奇怪的命令。
「微笑,傑堤。」
「什麼?」傑堤喘口氣,試圖恢復呼吸。
「我說微笑,」羅伊低聲斥喝。「現在。」
傑堤露出微笑。
妮可沒命的試著不要干涉。但是看到她弟弟躺在地上,而其它士兵都咧著嘴笑令她忘了自己的誓言。
傑堤的臉不是向著她,因此她沒看到他的微笑。
「羅伊,我弟弟只有一隻手。」
老無助她,她不是有意大叫提醒他往事的。
「但是我有兩隻。」羅伊大聲說。
妮可已經衝上前了,但是聽到羅伊殘酷的回答使她碎然止步。
她瞪著羅伊。他對她眨眨眼。接著傑堤轉向她,爆出大笑。她向後退一步,搖搖頭,終於轉身走回山坡上。
羅伊歎口氣。他知道她不懂。他站離傑堤,向他伸出手。傑堤抓住後被拉了起來。
「你做得很好,」他告訴傑提。「你和其它三位今晚可以和我共進晚餐做為獎勵。」
傑堤咧嘴一笑,他走回部隊和其它士兵並列時雙額泛紅,羅伊不知道那是因為激烈運動或是他的讚美。
羅伊雙手交握在身後凝視眾人。「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告訴你們。你們已經成了朋友,這是對的,但是當你們捉對蒙筆保你們必需全神貫注,不可以為任何人、任何原因例外。你們認為出於好意或是保護心理的行為,非常可能導致你們的朋友在戰場上送命。」
羅伊確信他們都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他的下一句話則針對傑堤。「在戰場上,敵人不會因為你只有一雙手就手下留情。為此,你不能只是做得和其它人一樣好,你必需更好。」
傑堤點點頭。「男爵,我什麼時候才會知道自己準備好了?」
羅伊微微一笑。「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傑堤,不用別人告訴你。」
洛倫向前一步。「為了慶祝你們將要和鷹隊老將一起訓練,或許男爵會讓你們觀賞一場踢球比賽。」
羅伊點點頭。威廉國王不贊成這種遊戲,因為他認為那會使領主疏忽訓練軍隊的技能。羅伊偶一為之,只因為他深愛那種粗魯的遊戲。遊戲主旨是在將皮球從球場一頭送到另一頭。它只有一個規則;球員不可以用手。當然這種遊戲永遠會導致流血事件,但那也是每個人喜歡玩它的原因。
「洛倫,一隊由你領軍,我帶另一隊,」羅伊宣佈。「一等我和妮可談過就開始。」
他和洛倫轉身準備離開。殷吉推推傑提,兩個人急急上前擋住男爵的去路。
「男爵,為什麼我們一定要看?」殷吉脫口而出。
聽到這個問題,羅伊揚起眉梢。接著他聳聳肩。「不想看的人不必看,」他回答。「今天下午你們可以自由活動。」
「男爵,殷吉的意思是,」傑堤解釋。「我們不想看,我們想下場玩,我們的人足夠組一隊,而我們很希望有機會打敗鷹隊。」
「但是要他們和鴿隊對抗,他們會覺得受到侮辱。」洛倫插嘴。
傑堤咧開嘴笑。「如果隊長和男爵加入我們這一隊就不會。」
羅伊大笑。「這件事由你來處理。」他朝洛倫點點頭。
他的副將同意了新兵的動議,士兵們立刻湧向做為比賽場的空地,開始計劃他們的策略。
「你注意到沒有?」洛倫在只剩下他們兩人時問羅伊。
「注意到什麼?」
「傑堤不僅成為他們的發言人,」他解釋。「他也認同自己是他們的一份子。難道你不記得他一開始時的情形?什麼都是他們,不是他。現在態度轉變了很多,嗯?」
一個簡單的陳述卻使羅伊有了觸電的反應。天哪,他想,他的行為就像傑堤。從一開始,領地就是他的,不是妮可的。僕人屬於他,不是她……而過了一段時間,她終於退讓了。
他拍拍洛倫的肩。「你讓我明白了一個錯誤,」他告訴他的副將。「謝謝你。」
羅伊沒有進一步解釋,他要上樓,確定妮可不會為她剛才看到的情形太過難過。晚餐後,他會要她坐下,好好聽他解釋他想做的改變。他不會教訓她。不,他只會不停地說,直到她瞭解為止。
他的妻子已從看到傑堤與羅伊對打的初步反應中完全恢復。她弟弟美妙的笑言仍逗留在她腦海。她急於回到樓上,她要躲進臥室才違反第三條規則。
沒錯,她是要哭泣。那會是喜悅的淚水,但若剛好被羅伊撞見,他不會瞭解。
「你要去哪兒,小姐?」嘉莉對她叫道。「關於晚餐,我有個問題。」
「現在別問,」妮可回答。「我幾分鐘後就下來,那時再問。」
嘉莉不想等。廚子已經在鬧憋扭,嘉莉不想再激怒她的情緒。否則,每個人都會遭殃,晚餐會就此毀了。
嘉莉急急趕往樓梯下,在妮可到達樓上平台時止住了她。「不會花你一分鐘,」她叫道。「廚子想知道今晚的甜點要準備草每餅還是蘋果派。除非我立刻通知她,不然兩樣都會沒有。」她警告。
妮可斜倚著欄杆考慮。「我相信今晚會有慶祝,要廚子兩種都準備。」
妮可轉身走向信道,木欄杆就在此時崩塌。
嘉莉尖叫,妮可只有抽氣的時間。她死命抓住一截突出的階梯,欄杆則砸落到樓下,木屑朝四處飛濺。嘉莉跳開閃躲。終於她停止了尖叫,要跑去幫助她的女主人。「老天爺,你要抓牢。我這就上來扶你。不要向下看,小姐。」
「不,不要上來,」妮可尖叫。「你會掉下去。去找我丈夫,快,我撐不了多久了。」
女僕立刻改變方向。才走到大門,門扉已旋開,羅伊大步走了進來。
嘉莉無需解釋。羅伊立刻著清了狀況,木屑碎片灑了滿地,一雙腳懸空吊在上面。他的心跳幾乎停止。他立刻趕過去在妮可下面站好。
「你見鬼的在做什麼?」
他的大吼令她鎮靜下來,接著他莫名其妙的問題令她腦中一清。老實說,她幾乎要笑出聲音未。「你以為我在做什麼?」她叫道。「我正吊在樓梯邊緣,呆子。」
羅伊聽出她聲音中的自嘲,接著又認為不可能。他的妻子一定是嚇壞了。
「放手,妮可,膝蓋彎曲。我會接住你。」他的聲音鎮靜而合理。
「好-羅伊。」
「現在就放手,甜心。」
他親暱的稱呼令妮可訝異的忘了擔憂。她鬆開手,就等丈夫將她接住。
他腰也沒彎便將她牢牢抱住,接著他退後幾步,預防還有木頭掉下來顧到他們。
將妻子抱進大廳時他全身顫抖,她極可能跌斷她的脖子。
「你再也不准上樓了,妮可。你聽到沒有?」
他將她的手臂捏得死緊。她本來會立刻同意他的,但是人一腳踢開一張圓凳分了她的心。他在火爐附近的一張高背椅坐下,做了幾個深呼吸,妮可這才領悟她的丈夫有多懊惱。「你在擔心我?」她問。
他狠狠瞪她一眼,讓她知道他認為這個問題有多笨。「今天結束以前我會把所有的東西部移下來。不准你跟我爭辯,妮可。我已經決定了,你不准再上樓。」
她點頭。「你是在擔心。」
「嗯」
就這麼一個粗澀生硬的字卻帶給她絕對的興奮。他的確在乎她。他的心跳如雷,是另一個線索。當他粗魯地將她的頭壓在他的胸前時,她可是聽得清清楚楚。
這個人實在需要鎮靜一下,她想,危險已經過去了,妮可決定稍稍轉移他的注意力。
「羅伊,你真的應該拆下你的家重建一個,我真不懂你在猶豫什麼。」
他突然想對她吼叫。「這不是我的家,也不是你的家。」他大聲說。
「那麼它是誰的?」她完全被搞糊塗了。
他將她抱離膝蓋站起來。「我們的,」他駁斥。「每樣東西都是我們的,夫人——不是我的,不是你的,而是我們的,懂了嗎?」
她點點頭。可惡,他的後半生絕不要再有這樣的驚嚇。他粗魯地抓住她的肩,親吻她。接著他轉身,走出了大廳。
他急於痛擊什麼一頓,一場球賽正合所需。一旦把幾名士兵打倒在地,他或許會好過一點。接著他走過欄杆碎片,他明白光幾個人還是不夠,他必需打倒整支隊伍才行。
妮可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她想,她的丈夫對財產所有權的改變態度或許很有意義,但是他的表現如此憤怒,她只有更糊塗。
十分鐘後一群士兵進來。不到一小時,他們已搬空了樓上。他們把羅伊的床放置在大廳一角,當然那是在湯姆檢查過地板,確定它承受得起它的重量之後。他們將妮可的木箱擺在床頭板旁邊,其它的傢俱則搬到外面。湯姆站在妮可身側監督,他解釋說那些東西都會存放在木屋,直到男爵進一步指示。
妮可對於這種缺乏隱私的安排頗覺失望。她問湯姆是否可在床的四周圍上一圈屏風,他答應當天就辦。
那名士兵言而守信,牢固的厚木板所搭成的屏風如期安置在那個角落四周。
直到晚餐妮可才又見到羅伊。看到傑提和另外三名士兵跟著她丈夫進來,她並不十分訝異。她好高興再次看到弟弟,幾乎當下出醜。她跑過去想要擁抱弟弟,但是羅伊擋住了她。他用一雙手圈住她的臂膀,將她牢牢扣在身邊。
仔細看過傑堤後,她不禁要為他的狀況嚇倒。傑堤的臉上佈滿了割傷及瘀痕,接著她注意到另外三名士兵的狀況也差不多。
羅伊及洛倫也有好幾處瘀傷。妮可花了整整十分鐘才問出這些人的傷痕是哪兒來的,她花了更久的時間才接受他們說那只是一場球賽的解釋。
她試著不在晚餐當中呵護傑堤,她知道那會使他尷尬,她也努力假裝她很喜歡聽他們所講的有關那場野蠻球賽的故事。
四個年輕士兵,包括傑堤,吃得像是餓了好幾天。不在狠吞虎嚥時,他們就彼此調侃、吹噓。
他們也面露微笑,包括傑堤。真正的微笑。她看著那四個人,他們都很相似,而傑堤只是其中之一。他和他們溶成一體,有了歸屬。
天,如果她把持不住,她又要違反規則第三條了。如果她突然熱淚盈眶,這些士兵絕不會懂。羅伊也不會懂。
她必需離開大廳免得出醜。幸好那些男人太專注於回憶他們勝利的一刻,幾乎沒注意到她的離席。她繞過中庭,接著走向外城牆。
好多事值得感激。上帝對她特別照顧,將羅伊送來給她。
現在傑堤有了光明的前途,這也是羅伊給他的。的確,她有太多事值得感激。她微微一笑,若是一年前有人敢告訴她她會愛上一位諾曼人,她會覺得受到莫大的侮辱。現在,她覺得那是天賜。
羅伊也關心她,那樣就足夠了。她會繼續做他想要的那種妻子,至少她能以此回報他的仁慈及寬大。
妮可哭過之後走回山上,到達中庭時,她看到她的丈夫正站在台階頂端注視她。
月光下,他看起來像是一座巨大的雕像。她在中庭中央停步。「應該是我帶著孩子站在這裡等你回來。」她說。
「是嗎?」
「我母親一向如此。」她向前一步。
「這是她的職責?」
「只是一種習慣,」她回答。「一種我父親喜歡的習慣。」
「他們還有什麼其它的習慣?」
她再向前一步。「每天晚餐後他們會一起下棋。」
「那麼我們也照樣做。」他宣佈。
「但是晚餐後你一向是和士兵討論第二天的訓練計劃。」她提醒他。
「我會改在晚餐前討論,」他回答。「飯後你和我下棋。」
「你這什麼要延襲這個習慣?」
「傳統應該延續,這是我的妻子在我們的新婚夜試著要我親吻地時告訴我的。」
她再次微笑。「你的妻子現在承認那的確是她真正的動機。」
他點點頭,表情轉為嚴肅。「我要你對我承認另一件事,」他說,他的聲音粗嘎。「承認你愛我,妮可,我想聽你親口說出那三個字。」
她的眼淚立刻湧了上來,她垂下頭不讓他看到她有多難過。「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
羅伊走向他的妻子,將她緊緊擁住。「告訴我你愛我會使你成為我的負擔?」他問,認為他一定是聽錯了。
「嗯。」
他笑了開來。「你不打算對我說清楚,是吧?」
「我真的愛你。」
直到她說出那三個字,他才領悟出他有多需要聽到它們。這珍貴的禮物是個奇跡。部份的他,講邏輯的那部份,仍無法明白她怎麼可能愛他。
她是他的奇跡。他的臉因疤痕而變形,但是她只注意到他眸中的銀輝。他一直認為自己巨大而笨拙,她卻誇他高大而強壯。妮可似乎總能對事實視而不見,而為了這個缺憾他一輩子都要感謝上蒼。
他沒說一個字。她等待、希望、祈禱,但是他沒有告訴她她迫切需要聽到的那三個字。
「甜心,告訴我為什麼你認為你是個負擔?」
她的淚撲簌簌地落下。「因為你別無選擇必須跟我結婚。」
他忍不住地微笑起來。他將她的頭偎在他的顎下,因此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他不希望她認為他是在笑她,他也不要她注意到他的雙眸起了霧氣。但是,他內心的歡欣已淹沒了他。
「哦,選擇,」他低哺。「你已經擔憂很久了,是不是?」
她點點頭,撞到他的下巴。
「妮可,難道你沒想到過,我可以在你做了選擇後離開大廳?」
「不,你不可能離開,」她低哺。「只有已婚騎士能夠離開,你不夠資格。」
他嘗試另一個方式。「我可以拒絕你。」
「不,你不可能拒絕,」她辯駁。「你太正直,你覺得有責任照顧我。」
「你把一切答案都想好了,是不是?我說任何話都不能改變你的想法?」
「例如什麼話?」
「我已經決心為了贏得你下場比武?我不能讓任何人得到你,妮可。」
「你只是想對我好,羅伊。你對任何人都很仁慈寬大。」
他吻吻她的頭頂。他不知道該如何設跟她他本來就要選擇地。他早已下定決心爭取和她結婚,只因為他不能忍受別人碰她=。
她屬於他,他們到達倫敦時他已習慣了她。他天性有佔有慾,一定是這個原因使他不想放她走。
可是愛惜這種事令他迷惑,羅伊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能像丈夫愛妻子那般愛她,他覺得自己沒有心理準備。
只告訴她有她在身旁他覺得很滿足並不夠。不,他說的任何話都不能使她相信他的確在乎她。他因此決定什麼都不說。但是,他要找出一個方法表現給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