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五日,星期一。
十一點整,她依約而來,隨著工讀生小妹進人總經理室。
「嗯……好……我知道……」頭靠著皮質高背椅講電話的盛勵抬頭匆匆覷她一眼,示意小妹先行招呼她。
「小姐,請坐。」小妹將她延請到左邊沙發坐下來,奉上茶水。
「謝謝。」
「不客氣。」小妹掩門退下。
「好,就這麼決定……等我看完合約細目之後再跟你聯絡,嗯……再見。」盛勵「卡嚓」一聲,掛上電話。
「盛先生。」她忙起身。
盛勵穿著一件敞領亞麻白襯衫搭配深褐色西褲,神采奕奕走向她。午時秋老虎的毒辣陽光穿透湛藍玻璃帷幕,在他背後灑罩一圈浮浮錢錢的就感光影。
「你……我該怎麼稱呼你?」他曬然一笑。
「我叫丁曉凡。」
「丁小姐,請坐。」
「謝謝。」她重新坐上米黃色沙發,睜著好奇的眼迅速溜一圈四周雪白的牆壁。
「你在找什麼?」背光而坐的他,將她臉上的細微表情觀察得一清二楚。
「喔,聽說你是股市金童,我還以為你的辦公室牆壁理所當然嵌著一大片電視牆,以便隨時掌控瞬息萬變的股市行情。」她像偷窺卻被逮個正著的頑皮孩子,臊紅雙頰。
「股市金童?哈!那是過去式,我早收山不玩股票了。」
「哦?我聽人家說玩股票會上痛,很多人因此傾家蕩產,真可憐!」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對於那些玩股票玩到傾家蕩產的人,我不但不表同情,甚至還要罵他們活該!投資要懂得分散風險,千萬不要將所有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他頓了頓,看她聽得專注,這才繼續說下去:「股市是個高風險高利潤的市場,任何風吹草動都足以影響股價,買股票之前不但要分析個股走勢圖、研究財務報表,還要展望產業的未來發展等等,偏偏台灣的股票投資者以退休者跟菜籃族居多,每天只懂得在號子探聽消息挖明牌,一窩蜂跟著下單買進,完全不管基本面。偶爾嘗到一次甜頭,就一廂情願認為股票市場處處黃金,不惜拿房產地契向銀行抵押貸款,同時擴張信用融資買進,玩到最後卻面臨房子遭法院拍賣的下場,這種欲哭無淚的戲碼天天在股票市場上演。」
「怪不得有人說股市是個吃人市場。」從早忙到晚的她不懂理財也沒時間理財,她只是傻傻將錢存進銀行賺取聊勝於無的微薄利息就心滿意足啦。
「在外國企業界運用股市募集資金擴展業務規模,是很正常的集資管道,可借,台灣的散戶投資者盲目追逐短線利潤,嚴重扭曲股市本質,最後還要栽贓股市是吃人市場,讓無辜股市背黑鍋……算了,真要談論這本股票經,恐怕三天三夜也說不完,我們還是言歸正傳吧!」
「喔!」
她禮貌點頭,心裡只想趕快拿支票走人,好讓這場凸相風波劃上句點。
「你依約而來令我意外!嗯,勇氣可嘉。」他放鬆地打直長腿,揚著一雙興味的黑眸笑瞅她。
「啊……就算你餘怒未消再一次指著我的鼻子痛罵,我也認了,而且你……你不是撂話說若派別人來收賬,保證一毛錢也收不到嗎?」
「我的確是這麼說,但那只是氣話,沒想到你信以為真。」滿瞳子漾滿笑意的他,拿食指有一下沒一下敲著下巴,若有所思注視她——粉藍的營絲發圈箍住她的烏溜長髮,露出白皙飽滿的額頭;精緻的臉蛋抹上淡妝,小巧的菱角嘴塗著粉玫瑰色唇膏,清麗的俏模樣令他眼睛一亮。
「你的意思是……就算阿爐師派阿貓阿狗拿賬單來收,都可以順利收到這筆錢?」她來之前已經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恁他再怎麼無理刁難,她一概罵不還口緘默以對,沒想到他今天和顏悅色得像換了個人似的,她提得老高的心這才鬆懈下來。
「我承認當時你出錯的時候.我暴跳如雷。不過,事後冷靜想想,在大庭廣眾之下出糗的人是你,這一點出席告別式的來賓心裡比誰都清楚,事後就算被當成一則笑話流傳,取笑的對象也是你,我幹嘛自動捲進去陪你一起難堪?」他揚眉輕笑。
「你……我再一次為自己犯下的錯誤跟你說聲對不起。」聽他重提糗事,她清秀的臉蛋迅疾暈染紅霞。
「記得要把這次的教訓牢記心頭,以後千萬不要四處趕場,避免糗事重演。」
「你放心,我保證這種糗事永遠沒機會上演了。」她飛撲一對晶晶亮亮的水眸迎住他投射過來的探索眼神。
「你今天所表現出來的自信跟前天無助的小可憐模樣,判若兩人。」他眼中進出兩道激賞的眸光,緊緊鎖住她嫣紅的迷人臉蛋。
「哭靈不是我熟悉的工作領域,它令我神經緊張,信心掛零。還好,那是我的第一次哭靈,也是我的最後一次。」她一臉餘悸猶存。
「凸糙哭靈將成絕響?我承認前天指責你的態度像個凶神惡煞,不過,你也不必因此因噎廢食,你好不容易學會哭靈,不該輕言放棄。」他顯得很懊惱。外面經濟不景氣,失業率節節攀高,他卻讓一個不小心犯錯的女孩失業。
「不瞞你說,我是被逼著去唱哭靈的。唉,要不是我害阿鳳扭傷腳踝……」
「阿鳳?」
「是啊,聽說阿鳳唱哭靈的功夫穩坐北台灣第一把交椅,原本安排由她為令尊唱哭靈。誰知道,當天凌晨我卻開車跟騎機車的阿爐師發生擦撞,坐在機車後座的阿鳳摔倒時不小心扭傷腳踝……眼看時間緊迫,臨時又找不到適當人選代替她,我總不能這麼不講義氣袖手旁觀看她病著腿上場哭靈吧?所以了……束手無策的我只好硬著頭皮熬夜接受訓練上場代打。」
「你熬通宵學唱哭靈?」
「是啊,那天我是困得眼皮差點撐不開,心裡頭更是七上八下,既擔心唱得荒腔走板又唯恐忘詞,唉!結果……我還是砸掉阿爐師的招牌了。」她對著他一股腦兒吐露當時的忐忑心情,希望獲得他真心諒解。
「我不知道中間還有這段李代桃僵的插曲。否則,憑你敢上場的這股勇氣,就算從頭到尾都哭錯,我也不會怪你。」他聳聳肩,輕輕鬆鬆放個馬後炮。
「你的諒解可以減輕我內心的愧疚。」窩心話她也不吝說,她衝著他全然一笑,忙不迭從皮包裡拿出賬單明細遞給他,甜甜說道:「盛先生,那是不是可以請你把賬款…
「喔,當然。請你等一下。」他約略看一下金額,隨即走過去打開抽屜拿出支票籌,填上金額、簽名,撕下來交給她。
「謝謝。」她核對一下數目字,將支票收進皮包,起身告辭:「打擾你的寶貴時間,我走了。」
「慢著!」不經大腦衝出口的話,令他在錯愕之餘發覺自己捨不得這麼快就讓她走,向來口才便捷的他,一時間卻也找不到留下她的理由。
「還有什麼事嗎?」她略感困惑地揚眸凝視他。
「扼……可不可以留下你的聯絡電話?」
「當然可以。」是啊,她收了他的支票,理應留下聯絡電話以示負責。
她沒多想隨即從皮包掏出紙筆,這時候——
「阿勵!」一陣香風迎面襲來。
曉凡握著筆,怔怔看著連門都不敲直接闖進來的冒失鬼。
噴!好一個名貴的冒失鬼!曉凡掛著趣味笑靨打量——
香奈兒髮飾、香奈兒耳環、香奈兒鑽鏈、香奈兒鑽戒、香奈兒鑽表、香奈兒當季秋裝、香奈兒皮包、香奈兒樓空鞋……渾身上下掛滿香奈兒做人的外雙C標誌。呵!好一個香奈兒小姐。
「阿勵!」香奈兒小姐張開粉省給他一個熱情擁抱,完全無視曉凡的存在。
「我們不是約好十二點半在六樓西餐廳見?」盛勵唇角上彎,朝曉凡投以乾笑。
「人家來早了,乾脆直接上樓找你,給你一個驚喜嘛!」她嬌滴滴努起嘴,俄曉凡一眼問道:「阿勵你跟這位……你是送披薩的工讀生吧?」
香奈兒小姐慣用鼻孔看人,她瞪著兩隻塗抹灰藍眼影的美眸打量穿著藍白條紋棉恤衫牛仔褲的曉凡。
「送披薩?」曉凡先是一怔,隨即雙手合十抿唇竊笑。
香奈兒小姐想像力豐富,居然從她輕便的穿著猜想她是送披薩的工讀生。
她會有這身穿著,是因為方纔她正在店裡親自調教一名新進喜憨兒如何將涼的茶果凍放進玻璃紙袋、如何在玻璃紙袋扎上一枚漂亮蝴蝶結,簡單連續且公式化的動作對一般人而言,很快就可以進人狀況,然而,對學習能力遲緩的喜憨兒,卻是一個挑戰。
喜憨兒不聽使喚的僵硬手指頭,經由她一遍又一遍的耐心教導,才總算漸人佳境,結果當工作告一段落,她輕吐一口氣抬頭瞄一眼掛在牆上的圓鍾時——天啊!差五分十一點。所以她只好手忙腳亂飛快脫下身上的圍裙,再火速跑回辦公室抓起皮包飛也似的衝進電梯趕來這兒收款。
「她不是送披薩,她是……來收賬款的。」盛勵左手橫胸,右手摩學俊鼻,強忍溢至喉嚨的滾滾笑意。
「收賬款?你的出納員光支薪不做事的啊。連付款這種雞毛蒜皮的事也要勞駕你親力親為,怪不得你一天到晚抱怨時間不夠用。」她一面嗲聲嗲氣為他叫屈,一面將粉嫩嫩的手臂插進他的臂彎攀鎖住,驕傲地翹著下巴斜脫丁曉凡。
從香奈兒小姐眼中激射出來的濃濃敵意嚴然拿她當假想情敵,否則怎會故意做出宣示意味如此濃厚的動作?這種感覺就像叢林動物刻意灑下氣味劃出界線,警告其他動物切勿闖進地盤。
「盛先生,你有客人造訪,我不便打擾,告辭啦。」曉凡揮揮手,頭也不回離開。
「你還沒留下電話號碼……」
「一個收賬員的電話號碼留不留,無關緊要。阿勵,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今天下午跟晚上你要騰出所有時間陪我的。」香奈兒小姐很不札貌地打斷他的話。
盛勵有點氣惱地透過玻璃窗目送她身姿輕盈的翩影隱入走道盡頭。
***
「翡冷軍國際拍賣公司」依慣例為即將登場的秋季拍賣會暖身,特地選在「晶瑩酒店」地下樓舉辦秋拍預展,廣發請柬邀請藏家先睹為快,刺激買氣。
秋拍預展酒會衣香鬢影,這群處在金字塔尖端的買家手拿水晶酒杯因飲香醇紅酒,有的三三兩兩交換收藏心得,有的閒逸地傾身欣賞這些頂級的藝術精品。
「阿勵,陪我過去那邊看古董珠寶嘛!」香奈兒小姐嬌聲央求著。
「隨便你!反正我對這些貴得令人咋舌的古董不感興趣。」盛勵率直地將大手一攤。
「噓!」香奈兒小姐食指豎在唇中央,緊張得舉目張望了下。呼……好險!旁邊沒人聽見。她再一次耳提面命:「就算你不感興趣也只能擱在心裡頭,千萬不可以老實說出來,你以為現場的貴賓有幾個是真正懂得欣賞古董的?哼!還不是附庸風雅罷了!」
「既然如此,你於嘛死拖活拉硬要我來?」盛勵沒好氣反問。要不是看在她今天過生日,而她又是他的死黨沈智浩的妹妹份上,他才懶得參加這麼無聊的酒會。
「接到請柬是一種身份地位的表徵,怎能不來?」她拉著他站在橢圓型玻璃櫥櫃前,目不轉睛測覽珠光寶氣的昂貴鑽飾。
「我寧願回家看足球賽。」
「噓!」她柳眉橫豎瞪盛勵一眼,趕緊用她略帶界音的儲懶聲音說道:「可惜喔,這塊祖母綠顏色勻透,鎮工卻嫌老土;還有這枚藍寶胸針,周圍的鑽飾太小不夠氣派……咦?先生!請你取出那只黃鑽戒!」她轉頭招來拍賣公司的職員。
帶著白手套的職員小心翼翼打開玻璃櫃將推魔奪目的梨型黃鑽戒放在藍絨布銀盤送至她面前。
「指圍剛剛好,嗯,拍賣目錄編號二十一,謝謝。」她抄下編號,然後又像只花蝴蝶拉著盛勵轉戰國畫區。
「妮妮!你幾時對國畫產生興趣了?」他瞪大眼睛問她。
原來香奈兒小姐叫妮妮。
「打從張大千過世以後。」她直言不諱。
「張大千過世啟發你對國畫的慧根?」
「才不是呢!管你張大千還是畢卡索,只要眼一閉腿一圖的大師,所遺留下來的畫作數量有限,增值力高,後勢便看俏。我買畫,既突顯高貴氣質又可以增值,這種一舉兩得的美事澗樂不為?」她巧笑情兮地賞他兩枚衛生眼。
她一直搞不懂,盛勵當年炒股票炒得名利雙收,幾千萬幾千萬新台幣輕輕鬆鬆賺進口袋,怎會莫名其妙宣佈退出股海,一頭栽進網絡跟遊戲軟體設計領域?經常是陪著遊戲軟體設計師寫程式寫到快天亮,整個人都累到眼皮睜不開了。這群科技人也奇怪,工作得無日無夜的,累了,索性一群人就在公司打開一張張行軍床倒頭睡覺,而盛勵也安之若素。
「哇!連這種死人錢你都賺?」他拍額怪叫。
「什麼賺死人錢?這叫投資理財。你呀!刻默無聊,外加白目!」沈妮妮專注凝視張大千的巨幅「墨荷圖」,決定暫時不理故意找碴的盛勵,免得掃興。
「你……咦?丁曉凡?」眼尖的他發現一抹纖細的熟悉背影,他跨步上前輕拍對方的肩膀。
「嘎?」正聚精會神欣賞張大千的「美人圖」的曉凡不由得駭了跳,一百八十度轉身,手上的酒杯不偏不倚潑灑在他筆挺的黑西裝,淋他一身紫紅藍萄汁。「啊……對不起!對不起!」
曉凡忙從鎮珠珠手拿包掏出一條手絹上前為他擦拭,靈敏的鼻子輕嗅到他身上的刮鬍水帶著她最喜歡的素衣草氣味。
「沒關係。」他看著花容失色的曉凡眨著兩排濃翹睫翼滿院子懊惱地瞅著他。
「什麼沒關係?你這個冒失鬼!這套昂貴的『三宅一生』西裝全叫你給毀了。」沈妮妮藉機痛斥。西裝毀了事小,丟臉事大!她的護花使者居然被一個慌慌張張的可惡女人潑灑一身藍每汁?而最教她氣忿的是阿勵居然還咧嘴笑嘻嘻,一副十分愉悅的表情。
名牌西裝被潑還挺樂的?
怪怪的阿勵!今天他究竟哪根筋不對勁?
「我……」配紅粉頰的曉凡恨不得挖個地洞躲進去,她做夢也沒想到會在預展酒會上跟盛勵再度碰面。
「真的是你?丁曉凡!」他舉手制止服務生過來,逕拿激賞的眼光迅速掃掠她一圈。
她將長髮梳挽一朵花香,穿一襲玫瑰金細肩帶雪紡小札服,披著一條銀白色薄如蟬翼的寬幅絲巾;雪白的脖子上佩戴一條K金項鏈,墜著一枚心型粉紅鑽i高雅得宜的裝扮在這個名媛貴婦爭妍鬥艷的場合,顯得清麗脫俗。
「你就是中午那個披薩妹?幄,不是披薩妹,是收賬員。」沈妮妮看清楚又是她,錯愕地按住胸口重重倒抽一口氣,驚問:「我還以為預展酒會只招待名流士紳,怎麼連你一個收賬員都可以出席?」
眼高於頂的沈妮妮頓時像只洩了氣的皮球,恨聲滲吟。
「你是一位收藏家?」他好奇問著。
這個丁曉凡像個千面女郎,第一次見面,她披麻帶孝唱哭靈,第二次見面,她T恤牛仔褲像個剛踏進社會的清純女學生;而此刻……第三次見面,她又是一派名媛淑女的裝扮,這個謎樣的女人究竟哪一個身份才是真正的她呢?
「收藏家?不,我不是。我今天來參加預展酒會只是受長輩之托,前來看看這幅美人圖的畫況佳不佳的。」曉凡口中的長輩就是她父親。
她父親專收藏張大千的仕女畫作,只是此時她的父親眼母親正在大理度長假,昨晚還特地打電話回來叮囑她務必參加預展,親眼審視美人圖是否污漬或者毛了邊,這些小假疵足以影響該畫的拍賣價格跟收藏價值。
「一個收賬員懂什麼看畫門道啊?」沈妮妮嗤之以鼻。
「妮妮!」他制止出言不遜的沈妮妮,這才轉頭對曉凡說:「妮妮說話就是這副德性,其實她沒惡意,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不會介意的。」聰明的曉凡心眼可是雪亮得很哪!沈妮妮之所以滿臉不悅、說話帶刺,全國打翻醋罈子。曉凡心想,她跟他連朋友都構不上,真不懂這位愛吃醋的大小姐狂吃哪門子瞎醋啊!
「我還以為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張大千的潑墨山水跟荷花,沒想到有人屬意他的仕女。」
「仁音樂山,智者樂水。」曉凡簡潔回答,心裡巴不得他快快攜著沈妮妮走開。
「是啊,就因為每個人嗜好不同,才會發展出這麼多元的社會風貌。」他壓根兒不興走開的念頭。
「嗯。」曉凡不搭腔,只是禮貌性微笑點頭,希望討了個沒趣的他識相一點。
「你中午匆匆離開,忘了抄給我你的聯絡電話了。」他不死心地拿一雙墨眸定定瞅著她。
「聯絡電話?」沈妮妮聽到這四個字,滿心不悅。
阿勵今天究竟怎麼啦?是天氣悶熱中暑,還是中邪?居然拿她當隱形人,大大方方當著她的面跟清秀美眉索電話號碼?
氣急敗壞的沈妮妮不甘示弱勾住他的臂膀,甜甜嬌呼:
「哎呀!我真糊塗,怎忘了我在拍賣目錄上還看中一隻康熙花鳥盤,阿勵,快陪我到陶瓷區瞧瞧吧。」
「這……妮妮,你先過去好嗎?我隨後就到。」他耐住少得可憐的性子安撫沈妮妮,不願在丁曉凡面前喪失紳士風度。
「不!你是我的男伴,當然得陪我一塊兒過去,必要時你可以從旁提供我意見。失陪啦!」沈妮妮不管三七二十一硬將他連拖帶拉扯走,臨走前猶不忘擺出勝利者的姿態昂頭撇臉朝曉凡揚眉冷哼。
丁曉凡不禁蕪爾。
謝天謝地!
沈妮妮總算將盛勵成功「拖」離,不知為什麼,面對盛勵她總感覺一股莫名壓力,壓得她心慌意亂。
她奉父令專程為美人圖而來,也已經盡責地將該圖看了百八遍,現在她可是一刻也不想逗留,不想再跟盛勵打照面,不想因見到他而再次想起自己在告別式的荒唐表現。
她有個預感,這個勇於惹毛女朋友的盛勵,隨時有可能扔下漂亮的女朋友回頭找她要電話號碼,此刻不走更待何時?
走!快走院為上策!
丁曉凡忙轉身鬼趕似的踩著高跟鞋,蹬蹬蹬地匆匆走人。
「丁曉凡!」果不其然!盛勵果真扔下氣得七竅生煙的沈妮妮,自顧自穿梭會場尋她芳蹤。當他發覺她可能提早離開酒會時,連忙慌張地三步並作兩步,衝上樓去。
可惜,老天爺不眷顧他,僅僅差那麼一步,他只能眼巴巴目送她鑽進大門前的計程車,絕塵而去。
「該死!」他惱得咒罵一聲。
單身多金又派灑的他擁有過無數女人香,今天卻史無前例踢到鐵板,他悻悻然自言自語:
「丁曉凡!我盛勵決心做的事情,莫不手到擒來,我既有心追求你,不管你躲到天涯海角,我都會找到你!你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