鏘!鏘!鏘!官兵強盜刀劍猛烈交鋒,騰騰殺戮聲貫穿雲霄,撼動整座山頭……
頑強抵抗的山賊始終見不到自己勇猛的頭子——展大鵬露面應戰,開始心虛,開始懷疑頭子若下是陣亡,大概見苗頭不對撇下弟兄夾著尾巴逃之天天了吧。
群龍無首的黑狼寨,士氣散渙潰下成軍,下到半個時辰,傷的傷、亡的亡;擒的擒、逃的逃,已然瓦解殆盡。
「大家分頭仔細搜!就算把整個黑狼寨翻幾翻,也要把公主找出來!」秦捕頭發號施令。
「是!」士兵領命,分頭逐屋尋找公主的下落。
「湛大人!此役未見展大鵬出面,他會不會早帶著公主聞風而逃?」秦捕頭神色凝重,隨著湛雲踏進一片狼籍的大廳,懸掛樑上的大紅燈籠掉落滿地,其中幾盞甚至被踐踏踩扁。
「展大鵬之所以選這個三不管地帶做為山寨,無非看準兩地官府既怕事又不肯挑起圍捕的責任,讓他得以苟安。沒想到老虎頭上捋鬚,光天化日之下抓走公主,驚動江南知府派遣大軍圍剿。」
「可是……寨破了,公主跟展大鵬卻雙雙失蹤,真真急煞人也!」秦捕頭急出一身冷汗。公王失蹤的消息若傳回朝廷,萬歲爺一道聖旨追究下來,株連甚廣,第一個被摘掉烏紗帽的鐵定是江南知府,接下來將有若千人的項上人頭不保。
「本公主在這裡呢!」聽到湛雲的聲音,十七趕緊從虎皮椅寶座鑽出來。
「公……公主!屬下救駕來遲,請公主恕罪!」秦捕頭上前叩跪告罪。
「都起來吧!所幸本宮只是虛驚一場,姑且念在你們瓦解黑狼寨的份上,將功折罪饒過你們。」十七抬頭跟湛雲交換會意的眼神。
「謝公主不罪之恩。」
「本宮此番離京,本欲暢遊五湖四海,經歷此劫大掃本宮玩興,本宮決定明日一早起程返京。」
「公主聖明!屬下自當連夜挑選精銳人選,明日一早護送公主返京。」
「不!本宮私自出宮下江南,不曾驚動各府縣衙,回京時也不想勞師動眾,你的好意本宮心領了。」
咦?不是說好讓官兵護送返京的麼?!十七怎改口了呢?湛雲氣得當場垮下俊臉。
「公主乃金枝玉葉,身邊只有湛大人隨行,這一路上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屬下?如何擔待得起?」秦捕頭期期以為不可。
「本宮離京南下不是一路平平安安麼?要不是遇上這幫有眼無珠的賊子,你還渾然不知本宮抵達哩!這會兒,居然好大的口氣在本宮面前提『擔待』二字?」她不留餘地當面譴責。
「是!公主指責甚是。都怪屬下緝匪不力,讓公王飽受驚嚇!屬下頤接受公主
懲罰。」秦捕頭冷汗涔涔忙出面領罪。
「雖說你緝匪不力,但,總算亡羊補牢,本宮也不想再追究。」她網開一面。
「多謝公主!」
「這裡沒你的事,你下去吧!」
「是!」秦捕頭退出大廳,到外頭處理那幫山賊。
「十七!」湛雲以嚴厲的口吻怪罪叫著。
「好嘛,好嘛,我不該不聽你的建議拒絕官兵沿途護送,可是,我這麼做還不是為了……為了……」她欲言又止。
「為了什麼?」
「-!你是真的不懂,還是裝做不懂?人家這麼做,就是下希望被那些討厭的隨扈層層包圍,破壞我倆獨處嘛!」她噘嘴嬌嗔地橫他一眼。
他半喜半憂扯唇淡笑,喜的是她全心全意將他繫在心上;憂的是回程會一如來時這般順利麼?
劉瑾會輕易放過這個除掉他的大好機會麼?
不!當然不會!
劉瑾當然下會放過這個剷除異己的機會。
「公公!剛送達的百里加急快報,請公公過目。」年輕的太監蘇昭一接過信函,刻不容緩上呈劉瑾。
「嗯!」劉瑾抽出信函仔細詳讀之後將信遞給蘇昭看,自己則沉著臉孔雙手交叉於籠袖,來來回回踱著方步……
「公公!信中提及敏公主跟湛雲打道回京了。」
「小蘇子,你說……敏公主遭匪擄劫這件事是巧合,還是有心人巧妙布下的局?」劉瑾不脫多疑本性。
「公公的意思是?」小蘇於是劉瑾一手提攜的心腹,長得白淨清秀,外間盛傳他跟劉瑾之間關係曖昧。
「十里亭外送行的人那麼多,劫匪什麼人不擄,偏偏擄走敏公主?」劉瑾說出心中的猜忌。
「探子在信上不是提到公主當眾拿出繡荷包贈金麼?也許劫匪就是窺見她出手闊綽當她是頭肥羊想擄人勒贖,沒想到太歲頭上動上,種下滅寨之禍。」
「是麼……咱家總覺得整件事透著詭異,卻又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劉瑾伸手撫摸光潔的下顎質疑。
「公公您太多慮了!這次敏公主負氣離宮出走,公公派人尾隨監視,將他們沿途見到的人事物全盤掌握回報公公知曉。哈!這孫潑猴再厲害,也翻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不是麼?」小蘇子的一番話,讓劉瑾疑慮頓消。
「也許整件事誠如你所言,純屬巧合,是咱家多慮了。」劉瑾露出寬心的笑容。
「公公!眼看著湛雲不久就要回京,這……」
「俗話說的好,閻王要人三更死,絕不留人到五更,湛雲休想活著走進京城!」
「哦?聽公公篤定的口吻,似乎成竹在胸?」
「咱家派出的勾魂使者正以逸代勞等湛雲前來送死哩!小蘇子,你等著接湛雲的訃文吧!」
「公公深謀遠慮教小蘇子好生佩服!」
「瞧你那張巧嘴沾了蜜似的,哄得咱家所有的煩惱全都煙消雲散。」劉瑾掛著一抹淫笑抓起小蘇子的手,用尖尖的指甲在他的手心輕輕樞逗著。
「公公!」小蘇子白皙的臉頰漫開兩朵紅暈。
「昨天咱家收到一塊狀似祥龍騰空的五彩奇石,你想不想先睹為快?」
「想!當然想。」
「那你就隨咱家進廂房開眼界吧,哈……」
行行復行行。
拿到密函的十七跟湛雲唯恐橫生枝節,歸心似箭,每天拂曉即上馬朝京城的方向急奔,直到金烏西墜才歇憩。
可這般趕路,偶爾為之,十七或許還能咬牙苦撐,但,一連幾天披星戴月下來可就讓嬌生慣養的她漸感吃不消了,美麗的臉龐已佈滿倦容。
湛雲瞅在眼裡好不心疼,當下決定提早結束今天的行程,掉轉馬頭進入石頭鎮唯一的客棧——「蓬萊客棧」歇息一宿。
石頭鎮果真名副其實跟石頭般沉悶不起眼,鎮上的居民九成以上務農維生,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規律生活。每晚戌時剛過,就見一家緊接著一家陸續吹熄燈火上床就寢。
送十七回廂房安歇後,湛雲也回到隔壁廂房,他雙手交疊腦後和衣躺在床上,腦海裡一直浮現方才獨自坐在角落頭戴闊邊罩青紗風帽的神秘客……
當他領著十七踏進客棧時,該神秘客曾抬眼穿透青紗上下打量他,銳利的眼神宛如一頭蟄伏的老虎嗅到獵物氣味,興奮中摻雜血腥的肅殺氛圍;他本能地停下腳步回視神秘客,神秘客忙扭頭避開,裝作若無其事招店小二會帳離去。
再過兩天即可返抵宮門,如果,劉瑾這頭老闆驢想狙擊他的話,這石頭鎮倒是一處絕佳地點。湛雲暗忖著。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該來的總是要來。」湛雲解嘲地喃喃自語。
驀地,腦際靈光一閃,一個鯉魚打挺翻下床,將隨身的包袱塞裹在棉被裡,用力拍了拍拉整成人的形狀,然後放下赭紅幃帳。
經他巧手一番佈置,若不定睛瞧仔細,乍看之下還以為有人躺在床上悶頭大睡
哩!
湛雲撫著下顎滿意地扯唇淺笑,似乎對自己以假亂真的障眼法頗感自得。他轉身吹熄桌上的燭火,縱身躍上橫樑趴著,耐住性子在伸手下見五指的黑暗中等待……等待甕中捉鱉。
天幕飄過時疏時密的陰雲,一輪下弦冷月浮掠其間,半明半昧問隱著一分詭譎。
忽然……
「沙……沙……」
茂密樹叢沙沙作響,密蔭深處竄出一名黑衣勁裝的黑衣人俐落騰身上房,靈貓
似的飛簷走屋找到湛雲住的廂房位置,俯下身掀開屋瓦,縱身躍下。
黑衣人躡手躡腳靠近床楊,屏息抽出背上的那把薄刀鋼刀,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黑衣人左手撩起幃帳的同時,右手的鋼刀無情地對準被窩一陣猛刺——
「不妙!我中計了!」黑衣人卯足手勁狠刺數刀,躺在被窩裡的人居然連吭都不吭一聲,黑衣人頓覺有異,暗叫不妙。
「這就叫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湛雲冷峻譏諷,只見他驟瞇著眼無聲無息出現在黑衣人背後,握在手上的青霜寶劍直指黑衣人頸項,冷白的劍鋒在夜閭中淬礪寒芒。
「你疊個假人蒙我!」黑衣人錯愕地看著自己亂刀一陣猛刺,刺得滿床都是飛揚的棉絮。
「說!是誰派你來刺殺我?」湛雲的口氣冷冽似崩碎的冰山。
「要殺要剮悉聽遵便,不必囉嗦。」
「有種!就算你堅不吐實,我也猜得到你是劉瑾派來的走狗。」
「哼!」
「白天你戴著闊邊罩紗風帽,晚上蒙著黑巾……你這麼做是怕被我認出身份?若依此推論,想必咱們是舊識?」
黑衣人倒吸一口涼氣。
「我這個人最喜歡摸清人家的底細,哈……」湛雲的劍尖穿進黑衣人臉上的黑巾底輕輕一挑。
「湛雲!你找死!」黑巾被挑開,黑衣人暴喝一聲,挺腰後傾,擺脫湛雲箝制。
「哦——原來是東廠的范植公公!」藉著月光穿透窗欞,湛雲總算看清楚范植瘦削毫無血色的慘白面龐。
「湛雲!明年此時就是你的忌日!看刀!」范植揮舞手上的薄刀鋼刀直劈湛雲腦門。
「薄刀鋼刀?原來萬歲爺派出的密使全遭你殺害!」湛雲使出連環劍招,一陣鏗鏘聲響,化解鋼刀的凌厲攻勢,猛想起密使的死狀,怒從中來忿忿詰問。
「意圖對劉公公不利的人都該死!:泛植面無表情冷血回答。
「劉瑾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為他賣命?」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這條命既是他所救,當為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廢話少說!素聞湛雲是大明皇朝第一侍衛,今天,我范植當面討教!喝!」范植奮力舞動手上的鋼刀,刀鋒劈劃出一道道銀光。
湛雲不敢掉以輕心,轉守為攻,祭出手上的青霜寶劍揮出一道迴旋劍氣-向范植心窩,范植側身揮砍鋼刀吃力擋下劍鋒。武藝已臻登峰造極的湛雲人劍合一,揮出的劍式招招逼命,范植左閃右躲,漸感力不從心,落居下風……
刀劍激烈交鋒的打鬥聲在夜深人靜時聽起來格外刺耳,由於,湛雲投宿的上等廂房距離普通廂房中間隔著一座竹林,這頭乒乒乓乓打翻天並未驚醒那頭投宿的旅客。然而,比鄰熟睡的十七很快就被吵醒,她揉著朦朧睡眼怔了怔,以為自己在作夢,她咕咕噥噥翻身伸手拉扯棉被準備蒙頭繼續睡。
不料——「碰」!一聲劇烈的撞擊聲嚇得她渾渾噩噩的渾沌腦袋完全清醒,她揪心傾聽聲音的來源!
嗄?聲音發自隔壁廂房?
湛雲?!
這一驚非同小可,她下顧一切掀被下床,直奔湛雲的廂房。
「湛雲!三更半夜你跟誰在裡頭纏鬥不休?」更深露重,衣衫單薄的她抖簌簌站在房門口焦急地朝裡面問道。
「十七!快回房內關緊房門,不要出來!」舉劍刺向范植心窩的湛雲沒想到緊要關頭十七會跑來攪局,害他一時分心劍尖差了毫釐,讓節節敗退的范植平白撿了個脫身的機會。
范植且戰且走,掃腿飛踢踹開房門……
「啊——」站在門口的十七躲避不及,被衝出來的范植一把掐住淪為人質。
「哈……看來老天爺是站在我這邊的。湛雲!還不乖乖棄劍受死!」范植的大手蠻橫壓制十七的天靈蓋。
「不!你萬萬不能棄劍!」十七扭動身子,大聲疾呼。
「找死!」泛植加重力道,十七痛得眼淚差點掉下來。
「范植!你擒拿不會武功的公主威脅我,算什麼英雄好漢?難道你不怕萬歲爺降罪?」
「降罪?哈……我已暴露身份,殺不殺公主橫豎死路一條。不過,就算死,我也要找個墊背的一起下黃泉!」范植吃了秤鉉鐵了心,豁出去。
「只要你在萬歲爺面前供出幕後主使者,我會為你美言幾句……」
「住口!我范植豈是忘恩負義貪生怕死之輩?你若堅不棄劍,我就先擊碎公主的天靈蓋,再跟你拚個你死我活!」范植揚起手掌作勢劈下。
「且慢!只要你放開公王,我甘願束手就擒。」湛雲倒抽口氣,忙出言制止。
「不!湛雲!你快拿下他治罪,不必管我死活!」十七出言力阻。
「湛雲!我數到三,你若不棄劍,休怪我無情!一——二——」范植睨眼冷笑。
「噹」!心中已有因應之策的湛雲搶在范植喊三之前扔掉手上的青霜寶劍,他故意將寶劍大力拋向空中畫出一道炫目圓弧以分散范植的注意力,猛欺身上前朝范植心口奮力偷襲一掌,收掌之際還順手將瞠目結舌的十七攔腰搶回身邊。
「啊!」分了心的范植吃下湛雲這一掌,渾厚的掌功震得范植肝膽俱裂,「噗」一聲,口吐鮮血,踉艙後退幾步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
「你……你偷襲我!」青臉泛黑的范植伸手抹去不斷從嘴角沁出的血水。
「說偷襲太難聽,我不過是兵不厭詐罷了!」湛雲唇角微揚,冷笑回答。
「可惡!」恨紅眼的范植不惜玉石俱焚,怒甩袍袖打出袖箭。
寸長的袖箭細如牛毛,點點繁星似的射向湛雲,湛雲冷靜以對反擊數掌,以綿密的掌風二化解袖箭的攻勢。
「哼!:泛植見袖箭被湛雲的掌風掃落地面,狗急跳牆抽冷子將袖箭射向十七。
「危險!」湛雲見狀奮不顧身躍上去拿血肉之軀護住十七,十七安然逃過一劫,他自己卻被一小撮袖箭射中手臂。
「哈……中了我的淬毒袖箭,湛雲!你離死期不遠了——噗!」身受重傷耗盡最後一絲氣力的范植仰天狂笑後,噴出大口大口鮮血,身於一歪兩腿一蹬,氣絕例地。
「湛雲!你受傷了?!」驚魂甫定的十七瞪大眼睛,一張紅潤的嬌容血色褪盡。
「不要緊!噢……不!糟了!」中箭的手臂燒麻劇疼幾乎拾不起來,見多識廣的湛雲臉色丕變,忙揚手點住週身大穴,防止毒液蔓延五腑六髒。
「你臉色慘白冷汗涔涔,還說不要緊?!我扶你進房歇著。」心疼不已的十七攙著他舉步維艱跨進廂房,小心翼翼伺候他躺下。
她趕緊從袖子裡抽出一方雪絹,為他擦拭額頭不斷冒出的豆大汗珠。
「十……七!」他乏力地張開眼皮子定定瞅著她。
「我幫你把箭拔出。」
「不!拔不……得。」
「為什麼?」
「箭矢淬了毒,你拔出箭卻沒解藥,傷口一旦湧出……大量鮮血,我這條小命恐怕不保。」
「嗄?毒箭?我去搜范植的身找出解藥救你,你忍一忍啊!」十七三步並作兩步跑到范植屍首旁蹲下來,當她看見范植瞪著兩顆灰白的死魚眼,心裡伯得直發毛。不過,為了找解藥救湛雲,她不得下強忍住心中翻騰作嗯的感覺,顫抖著小手在冰冷的屍體上下摸索……
「碎銀……銀票,可……解藥呢?」十七檢視手上的幾錠碎銀跟幾張皺巴巴的銀票,她全身上下搜遍范植的屍首,就是找不到救命的解藥。
「湛雲!范植身上並沒有解藥!」懊惱的她跫回房裡坐上床楊,美麗的瞳踔淚花凝聚,心如刀割地望著痛得扭曲五官的湛雲。
「范植想跟我同歸於盡,當然……不會……隨身攜帶解藥。」他忍著蝕骨劇痛,氣若游絲說著。
「我……我去找大夫!」十七說完轉身要走。
「不必了。」他虛弱地拉住她的手。
「不必?天啊!你的手冷得像冰塊!」她抓住他冰冰涼涼的手不斷摩挲哈氣,希望他暖和些。
「這毒來勢洶洶,我雖然點住穴道,也只是拖延時日而已,趁我現在還算清醒,你……你且聽我說。」他嚥了嚥口水。
「你說,我聽著哪!」
「你快到前面喊醒小二哥……去報宮。」
「嗯。」
「官差一到,你立刻表明身份,命令他們護送你返京。」
「不!我要留在你身邊服侍湯藥,等你復原後再一起回宮。嗚……」她哭著撲倒在他胸前。
「十七!乖乖聽話!別忘了你身上帶著劉瑾禍國殃民的證據,你必須……盡快上路返京,很遺憾!恕我……恕我無法護送你了。」他喉頭一緊,撇開臉說不下去。
「不要說了!求你不要再說了!嗚……」十七哭得雙肩一聳一聳,肝腸寸斷。
「十七!別哭!你這一哭把我的心都哭碎了。去!快去叫醒小二哥!」他捧住她的臉蛋,虛弱地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痕,催促哭得六神無主的她。
「不!我不要離開你。」她緊緊執握他冰冷的手貼住自己的臉頰深情說著。
「快去!你身上的證據攸關許多人的……身家性命,只要能除去劉瑾,我……我死而無憾!」
「好……我去!不過,你必須答應我!再痛再難熬,你都要咬緊牙關撐下去!我不准你死!不准你丟下我!湛、大、侍、衛,這是命令!你聽到沒有?」她心碎吼著。
「唉!屬下……遵命。十七……金牌令在我衣裡,你拿去證明身份。」他歎喟了聲。
「嗯!」十七探手進他的前襟摸索,誰知一口氣摸出兩面令牌,一面是金牌令,一面是丐幫的青蛇令牌。當她見到那面曾經想扔掉的青蛇令牌時,心灰意冷的心不
禁燃起一線希望,她高舉令牌喜出望外,說道:「我們只顧著淚眼相對,竟渾然忘了這面青蛇令牌!」
「丐幫的青蛇令牌?有了它,我解毒有望!我得救了!」他痛苦的臉總算擠出寬慰的笑容,死不足懼,他的心卻割舍下下心愛的十七。
「你是說?」
「丐幫有一位號稱『賽華佗』的神醫,他親嘗百草專治天下奇毒,至今,還沒有他解不開的毒。」
「真的?』她喜得兩眼晶晶亮亮。
「十七!事不宜遲,你快去叫醒小二哥……報官,再請他跑一趟土地公廟……找一位乞丐回來。」
「到土地公廟找乞丐?」她一臉困惑。
「乞丐十之八九……選擇在土地公廟落腳。」
「喔,我還以為他們習慣蜷縮在大宅院的牆角棲身哩!」她想當然耳。
「事實跟想像難免……有差距。」一股子椎心劇痛排山倒海襲來,痛得他不得不弓起身於。
「你忍著點,我很快就回來。」她先跑到自己的廂房抱來一床棉被為他蓋好,戀戀不捨地抬眸深深瞅他一眼,這才轉身飛快去找小二哥。
「湛雲!湛雲……」十七坐上床緣,傾身搖晃湛雲的肩膀,將他從昏睡中叫醒。
「十七……」昏昏沉沉的他睜開星目,映人眼簾的正是她佈滿焦慮的美顏。
「官差此刻正守在門外,你吩咐的乞丐也找來了。」
「喔!」倒頭昏睡近個把時辰,他的氣色看來好多了,身上的箭毒似乎暫時有效控制住。他坐起身子,問道:「你見過青蛇令牌麼?」
「不瞞湛大人,小叫化子入丐幫也有五年,還是頭一回見到青蛇令牌哩!不過,丐幫數十萬弟兄都很清楚青蛇令牌所代表的意義。」衣衫襤褸的年輕叫化子,斜背著一隻破麻袋,手上拎著一支打狗棒。
「小兄弟如何稱呼?」
「大家都叫我小四。」
「見到青蛇令牌如幫主親臨號令,小四!」
「丐幫弟於小四恭候差遣。」
「小四!速速聯絡神醫賽華佗前來石頭鎮。」
「若小的沒看走眼,湛大人中毒不輕?據我所知,神醫賽華佗從不外出為人治病,一定要患者親自前往。」
「小四!你親眼看見湛大人連下床都有困難,如何親自前往?」十七按捺不住插嘴。
「公主!神醫賽華佗脾氣古怪,丐幫弟子哪伯只是著涼打噴了他都照料得無微不至,就算抓藥煎藥這等瑣碎事都不假他人之手。至於,一般患者除非身中最難解最難纏的曠世奇毒,否則,就算患者摸上門,他老人家還是會當面賞人閉門羹呢!不過,既然湛大人手上握有青蛇令牌,他老人家也不得不買帳。」
「現今他人在何處?」湛雲問著。
「桃花林。距離石頭鎮西南方約莫兩百里路,有一大片遍植紅白桃樹的林子,神醫賽華佗就住在那裡。」
「本宮立刻派人前往,他若識趣隨同前來最好,否則,就算五花大綁抓也不惜抓他來!」十七說完起身要走。
「公主請留步!如今,我的一條小命全捏在神醫手裡,就算爬也得親自爬去求醫。」
「可是你身上的毒……」她舍下得見他拖著中毒的孱弱身子還要飽受長途跋涉之苦。
「我已封住穴道阻止毒液蔓延,自問挺到桃花林不成問題,你不必為我擔心。」他出言安慰十七之後,回頭問小四:「小四!你可願意帶我前往桃花林?」
「小叫化子義不容辭。」
「我也要去。」十七以堅定口吻表示。
「小四!請你迴避一下,我跟公主說完話,咱們立刻動身。」
「你們有話慢慢說,小叫化於蹲到門外等您。」小四抱拳一揖舉步跨出房門。
「我要親自將你交給神醫賽華佗,我才放心。」
「十七!我們必須分頭進行,免得夜長夢多。」
「不!你為了救我身受箭毒,我怎能丟下你不管?」
「你必須兼程趕回京將證據上呈萬歲爺……」
「等你痊癒後再一起返京也不遲。」
「證據藏在你身上一日,我就提心吊膽一日。它是唯一可以扳倒劉瑾的法寶,雖說劉瑾勾結的黨羽盤根錯節,但,樹倒猢照散,就算萬歲爺在金巒殿上下旨處死劉瑾,相信跟他同一個鼻孔出氣的文武百官也沒人敢強出頭為劉瑾說項。」他頓了頓又說:「十七!雖說我無法親自護送你,但,大批官兵集結在客棧外頭準備護送你回宮,我也就放心了,你趕緊起程上路吧!」
「你……你滿心滿腦全裝著公事!公事!公事!」她氣得直跺腳。
「十七……」他頓時語塞。
原以為此行他是毫無選擇餘地的銜旨承了件苦差事,沒想到意外點燃他跟她契合綿密的情意。只是……宮廷尊卑分明,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他僅僅是一名侍衛,既無顯赫的家世亦無彪炳的戰功,這懸殊的身份今他望之卻步,始終不敢將心中氾濫成災的情意傾吐出來。
「湛雲!我知道我陪在你身邊,下但不能為你分憂解勞,往往還成為你的包袱,但……只要想起回到宮裡頭,我們再也無法這般親近,我……我寧可隨你浪跡天涯永不回宮。」分別在即,她再也顧不得矜持,把藏在心裡的話全掏了出來。
「快別說傻話……」
「不!讓我說完,不趁現在說清楚我怕回宮以後更沒機會說。湛雲!你是聰明人,不難捉摸我對你的情意,只是……只是我下知道你是否跟我迷戀你一般迷戀我……」她粉頰刷紅,靦著一雙晶瑩的星眸羞答答偷瞄他。
「十七!我多麼希望你只是尋常人家的閨女,而下是公主。如此一來,或許比
較容易將我內心對你的情意說出來。」他拐彎抹角回答,一雙黑邃的瞳眸漾著心折的光彩勾視她。
「我的身份令你困擾?」她的聲音逸著無奈。
「唉!誰不想跟自己心愛的人比翼雙飛?然而,你是公主,我是侍衛,萬歲爺說什麼也不會答應這門婚事,我倆……我倆的情意注定是一場沒有結果的苦戀。」
「不!只要我們的心彼此相屬,誰也無法拆散我們。別忘了!父皇一向疼愛我,也很賞識你。」
「這……」萬歲爺賞識近身侍衛跟納為東床快婿是兩回事,他不敢心存僥倖,只是拿一對狐疑的眼逡巡她美麗的臉龐。
「我決定聽你的話先行回宮,再找適當的時機採探父皇的口風。」
「很好。」聽到她願意回宮,他臉上繃緊的線條這才柔和下來?
「我會在父皇面前為你美言幾句,你好好在桃花林療毒,痊癒後記得速速返京,不要讓我為你牽腸掛肚。」
「好!」
「那……我先走一步。」她突感哽咽。
「我送你。」他欲掀被下床。
「下!你好好躺下,不勞相送。」她按住他的寬肩。
「十七!」
「保重!」十七掀起濡濕的睫翼,黑白分明的美眸浮上一層水霧,她忙轉身掩面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