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外十里亭,兩側濃密的柳樹綠蔭不斷,宛如連綿的翠屏青帳。
舉目四望,三三兩兩站在涼亭外贈言送別的百姓可不少,有人淚眼婆娑哭斷腸;有人緊緊握住彼此的手,默默不語……
送行人群中包括沈家母女坐著祿伯駕馭的馬車一路為湛雲、十七送行。
「姨娘,您請回吧。」湛雲不忍心見年邁的姨娘站在烈陽下飽受酷曬之苦。
「雲兒,回程若經過杭州城,一定要留下來多住幾天,千萬不可以像這次只住一宿,咱們姨侄倆才說不到幾句話你又要離開。」沈母頻頻叮囑。
「一定!一定!」湛雲點頭答應。
「曉蓮,借一步說話。」十七朝沈母頷首致意,匆匆拉著曉蓮跑到柳樹下,將捏在手上的繡荷包硬塞進曉蓮手裡。說道:「很遺憾不能留下來喝你跟阿牛的喜酒,這是我的一點小心意,你收下吧!」
「啊!好精緻的繡荷包呢!」圓鼓鼓沉甸甸的重量令曉蓮忍不住好奇打開束結,當她瞥眼瞧見裡頭全是貴重的珠寶首飾,嚇得連忙退回去:「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下。」
「你不肯收下就表示你不接受我這個朋友。」十七十分堅持。
「這……能高攀公主已經是我這一生最大的榮耀,我怎能還貪心不足收下你的首飾?更何況,我是個養蠶女,這些價值連城的珠寶我根本沒機會佩帶呀。」
「佩不佩帶是一回事,不過,你倒是提到一個重點。」
「重點?什麼重點?」
「這些珠寶的確價值不菲,你大可將它們變賣換錢貼補家計。」
「不!這萬萬使不得!公主的好意,民女心領。」曉蓮直搖手。
「如果阿牛央媒婆上門求親,我相信這樁婚事一旦敲定,你很快就要出閣。大娘、祿伯、祿嬸已是花甲之年,少了你這個幫手還有體力養蠶度日麼?」
「這……」十七觀察入微,說中曉蓮心中最大的隱憂,讓曉蓮一時進退維谷,陷入兩難。
「阿牛能吃苦耐勞,而你腦筋靈活,賣掉這些珠寶首飾換來的銀子應該足夠買下一間店舖,供你們夫妻倆胼手胝足做點小買賣營生,不必像現在辛辛苦苦種桑養蠶只夠三餐溫飽,根本攬不到積蓄。」
「你說的我都懂,只是,你跟我們母女倆非親非故,我怎好接受你這麼貴重的饋贈?」曉蓮堅持的態度逐漸軟化。
「誰說我們非親非故?你忘了你是湛雲的表妹兼師妹?湛雲以他的性命護衛我父皇,我贈金幫助他的親戚,如此投桃報李,豈不是美事一樁?收下吧!你若再拒絕,我可要生氣嘍!」
「那……民女恭敬不如從命,多謝公主!」曉蓮感激涕零收下繡荷包。
這時候……
一陣奔雷般的馬蹄聲,「——」由遠而近,馬蹄揚起的滾滾塵上,霎時障蔽眾人的眼……
七、八名彪形大漢騎著馬呼嘯朝十里亭衝過來,登時打亂十里亭裡外哀傷的離情愁緒,大家為了躲閃馬匹紛紛尖叫走避,亂成一團。
事發突然,湛雲趕緊護住姨娘跟祿伯閃到涼亭內躲過馬蹄的踐踏。
「糟了!十七!」暗叫不妙的他轉身衝向柳樹下欲救援十七,可惜,鞭長莫及還是遲了一步。
「放開我!放開我!」
一馬當先的糾髯大漢騎著高大的黑餾馬,俯下魁梧的身形幾與馬背拉成一條直線,只見他巨臂一撈,攔腰抄起閃避不及的十七,嚇得她花容失色,綰在頭上的那方公子巾順勢滑掉,披散一頭如瀑秀髮。
「哇啊!是個女扮男裝的美嬌娘哩!哈……」大漢爆出狂笑,粗獷地扯開喉嚨,大聲嚷嚷:「咱們『黑狼寨』什麼都不缺,獨獨少了個押寨夫人。弟兄們!本大王帶著美人兒先走一步,你們負責阻擋斷後。駕!」為首的大漢顯然就是黑狼寨的山大王,他樂不可支地猛夾馬腹,黑驪馬以風的速度向前疾奔。
「救我……湛雲……救……我……」十七的求救聲被風吹得支離破碎,斷斷續續。
「可惡!」心急如焚的湛雲飛身上馬,急起直追。
「弟兄們!攔住他!」聽見二寨主發號施令,七、八名山賊立刻將湛雲團團圍住。
「雲哥哥!小心!」曉蓮雖然嚇得兩腿發軟,還是勉強直起腰桿子,大聲提醒。
鏘!鏘!鏘!刀光劍影,在烈烈焰陽照射下化成點點銀光,湛雲一人力敵這群山賊,險象環生的處境讓沈母當場暈厥倒地。
「娘!您醒醒!醒醒呀!」束手無策的曉蓮急紅了眼眶與祿伯兩人七手八腳將昏厥的沈母抬進馬車裡,拚命揉捏沈母的人中,半晌,沈母這才悠悠甦醒緩緩睜開
眼來。
雙方廝殺慘烈,手執青霜寶劍的湛雲步步為營,纏鬥約莫一炷香工夫,一名躲得老遠的百姓手打涼棚眼尖大叫:
「大俠!撐著點!衙門的捕快前來支援你來了!」
果然,一哩遠處馬蹄雜沓,塵上飛揚,似有大隊人馬正朝著十里亭的方向齊集。
「弟兄們!走!」山賊看見官府的救援抵達,不敢戀戰,紛紛掉轉馬頭撤退,留下漫天黃沙……
「雲兒!你不要緊吧?!」沈母危危顫顫從馬車裡鑽出來。
「我不要緊!多怪侄兒不好,害姨娘擔心受伯。」自責不已的湛雲上前攙扶猶渾身發抖的沈母。
「雲兒!公主遭賊人擄走,這……這皇帝大老爺會不會一怒之下砍了你的腦袋啊?」沈母憂心忡仲。
「只要我及時救回公主,萬歲爺一定從輕發落。」湛雲安慰著。
「公主被擄進山賊窩,恐怕凶多吉少,這……如何是好?嗚……」沈母忍不住老淚縱橫。
「姨娘,您放心……」
「發生什麼事?有人跑到衙門報宮,指稱有位姑娘在光天化日之下遭人擄定?」趕來的衙門捕快打斷湛雲的話。
「請問官差大人貴姓大名?」湛雲抱拳詢問。
「我是杭州府衙的總捕頭秦遠,請問大俠如何稱呼?」秦總捕頭抱拳還禮。
「御前一品帶刀侍衛湛雲。」湛雲亮出金牌令。
「嗄?屬下救援來遲,還請湛大人恕罪。不知遭擄走的是何人?又是何方歹徒犯下的惡行?」秦總捕頭誠惶誠恐地問著。
「被擄走的姑娘可不是一般民女,是我大明朝十七公主朱敏。」
「嗄?」秦總捕頭大吃一驚,震退三步,急急問道:「這幫不長眼的歹徒是否留下名號?」
「擄走公主的歹徒曾揚言黑狼寨獨缺一位押寨夫人。秦總捕頭,快快告訴我黑狼寨盤據哪座山頭,若不火速救出公主,我怕去晚了,萬一公主淪為押寨夫人,這……難不成讓萬歲爺晉封一個山賊當駙馬爺?」
「往西直走三十里,有座直插雲際的天筆峰就是黑狼寨的巢穴。」
「嗯!你快快回衙門討救兵圍剿黑狼寨。」
「那……湛大人呢?」
「事不宜遲,我先闖進黑狼寨製造混亂,拖延寨主娶親的時辰,你要盡速趕來與我會合,我們聯手殲滅山賊救出公主!」
「是。」
「姨娘!您不必擔心,侄兒有信心救回公主,您先回家等我們的好消息。」湛雲跨上赤驛餾寶馬,俯身安慰一臉憂色的沈母放寬心。
「雲兒!姨娘這就趕回家擺香案焚香祝禱,祈求佛菩薩保佑你救援成功。」
「多謝姨娘!侄兒先走一步!駕!」湛雲輕拍馬臀,赤驛騮聽到工人的指令,揚頭嘶揚,四蹄生風,急如星火朝日落的方向奔馳。
天筆峰,顧名思義陡峭宛如一枝插入雲際的大筆,終年雲霧縹緲、人煙罕王,被黑狼寨的首領展大鵬一眼相中,占為山寨的根據地。
展大鵬性暴虐好女色,不但打家劫舍,還強擄民女逞其獸慾,卻因天筆峰位處交界之三不管地帶,交界的雙邊官府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互相推卸責任。只要黑狼寨的山賊不在自己管轄的境內犯案,宮府也樂得輕鬆,誰也下肯挑起清剿圍捕的責任,縱容的結果讓展大鵬這幫賊子日益坐大。
「弟兄們!我終於找到我夢寐以求的押寨夫人啦!你們看!我的美人兒是不是比西施貂蟬還要美上三分啊?哈……」展大鵬一踏進山寨大廳,立刻獻寶似的扣住十七的下顎,讓在場的山賊看清楚十七閉月羞花的美貌。
「恭喜大王!賀喜大王!大王艷福不淺哪!」山寨的殷師爺瞇著耗子眼,諂媚賀喜討好。
「我打老遠就緊緊盯上她手上拿的那只繡荷包,想不到繡荷包沒搶到,倒是搶了個押寨夫人回來。」
「大王這次動了凡心,想娶妻生子啦?」殷師爺湊趣問道。
喜新厭舊的展大鵬並不是頭一回抓女人回山寨,每當他玩膩了就隨便賞給手下當老婆,從來不曾興起成親娶妻的念頭。
「這姑娘大大合我的胃口,你們瞧!她一身男裝打扮,模樣兒多俊哪;:她穿著綾羅綢緞,我還以為她是豪門貴公子哩!本想綁走她勒贖,誰知道綰在頭上的公子巾掉落,露出滿頭秀髮,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個大姑娘。哈……」展大鵬下睬繃著臭臉的十七,自顧自仰天狂笑。
「天賜良緣!天賜良緣!屬下這就去翻翻歷書挑個黃道吉日,熱熱鬧鬧完成大王的終身大事。」殷師爺附和著。
「擇期不如撞日!不怕師爺取笑,我心中這把慾火燒得全身油煎滾燙,難受得緊哪!迫不及待想抱著我的美人兒進洞房,嘿……」展大鵬狎著淫笑湊唇貼在毆師爺耳朵說悄悄話,待轉過身忙收斂淫笑大聲喊著:「殷師爺聽令!」
「屬下在。」
「本王決定今晚成親,我命令你指揮所有弟兄擱置手邊的工作,全面張羅婚宴事宜。」
「這……是,屬下立刻去辦。」殷師爺不敢拂逆展大鵬這個急色鬼,只好硬著頭皮攬下重擔,一退出大廳連忙招集弟兄分派工作。
黑狼寨的嘍囉們除了嘴裡競相走告大王娶親的好消息,兩隻手也下敢閒著,趕緊搬來梯子爬上爬下將寨子裡裡外外張燈結綵,佈置得喜氣洋洋。掌廚的小嘍囉更是忙得雞飛狗跳,磨刀霍霍殺豬宰豐、挑水洗菜打酒煮茶……個個是忙翻了天。
倒是展大鵬這個準新郎宮,像只無頭蒼蠅嗡嗡繞著十七身邊窮打轉……
「我叫展大鵬,小娘子你呢?」
「朱敏。」
「朱敏?思!好名字!」展大鵬悠哉悠哉跨坐在鋪著整張老虎皮的寶座上頻頻
點頭,話鋒一轉,品頭論足道:「我闖蕩江湖三十年,還不曾見過像你長得這麼美這麼俊的姑娘,素淨一張臉,掐得出水的肌膚粉粉嫩嫩,嘖嘖!瞧瞧那兩片誘人的唇辦像嵌著一枚鮮艷欲滴的紅杏,等著我去一親芳澤,哈……」他樂得猛拍大腿。
「哼!」展大鵬低俗粗鄙的讚美,令十七作思不已。
「俏娘子,你何方人氏?家中還有何人呀?」展大鵬心情好談興濃。
「說出我的身份,管教你嚇得從位子上滾下來跪地求饒!I她機靈的眼珠於慧號地兜在眼眶裡骨碌兩圈:心中盤算著……不行!她不能不吭不響光坐在這裡害怕,她必須想辦法拖延時辰等湛雲趕來救她。
「哈……有趣!真有趣!瞧你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兒,居然也會要狠唬人!你倒是說說看,你究竟是什麼嚇死人的來頭?不下下……你說出來就不好玩了,還是先讓我猜猜吧,思……你是杭州府衙大人的千金?」
「官府千金?哼!全朝府衙縣令林林總總加起來,這官府千金多如過江之鯽,有啥稀罕?」她力持鎮定絕不讓這些山賊看出她內心怕得直發抖。
「猜錯了?那……莫非你是相國大人的千金?」展大鵬往上提陞官街。
「相國千金?還差我一大截。」她慢條靳理地拉起衣袖槓搗涼。
「又猜錯了?嘿……你該不是想跟萬歲爺攀親戚誆我你是公主吧?呵呵……」展大鵬撫著滿腮叫髯磔磔怪叫。
「這會兒你總算猜對了!我是十七公主,朱敏。」
「啊?哈……」展大鵬聞言先是瞪大眼珠子愣了下,隨即捧著肚子笑得直不起腰,就連一旁爬在梯子上掛紅燈籠的嘍囉也忍下住搗著嘴兒偷笑。
「死到臨頭,虧你們還笑得出來!」十七沒好氣地拉長著臉。
「哈……打我出了娘眙,還是頭一回聽到這麼可笑的謊話。」展大鵬好下容易止住笑氣,接著說:「誰不知道尊貴的公主出遊都是坐著高廣舒適的鳳輦,還有數不清的侍衛沿途護駕,而你呢?」
「信不信由你。」她懶得跟他爭辯。
「信!我信!美人兒自稱是公王,那我理所當然就是駙馬爺嘍!」展大鵬霍地
從寶座起身,一步步走向十七。
十七睜著驚恐的眼睛警覺地往後退。
「別怕!別怕!咱們的婚禮即將舉行,何不趁現在咱倆先親熱親熱?我的好娘子……」展大鵬張開雙臂想抱住她。
「不要——」十七嚇得花容失色左閃右躲,滿場跑。
「嘿嘿……我就下信抓不到你。」展大鵬捲起衣袖步步進逼,一副餓虎撲豐的架勢。
「你……你不要逼我!」她退至牆角,無路可退。
「拜堂之後就入洞房,你遲早是我的人,此時讓我抱抱親熱一下又何妨?」展大鵬拙住她的手腕,涎著瞼努起厚唇直攻她迷人的唇辦。
「這……大王!您瞧這旁邊有數十隻眼睛在偷窺,你下以為意,我……我可害臊哪!」十七作嗯得想吐,卻不得不裝出欲拒還迎的嬌羞笑靨跟他周旋到底。
「喲!原來我的小娘子害臊啦?」展大鵬乘機摸一把她水嫩嫩的粉頰,轉身吼道:「我跟我的小娘子打情罵俏,你們幹啥一個個杵在這裡當門神哪?還下統統滾到後寨去!沒我的命令誰敢跨進大廳一步,我就扒了他的皮!滾!」
「是!是!」嘍囉們連忙從梯子上下來,連滾帶爬往外衝。
「嘿……小娘子,現在只剩下我們倆,來!讓我抱抱親親,唔……」展大鵬雙手摟住她的腰肢,努起兩片厚唇吻向懷中無處躲藏的顫抖紅唇。
「該死!」撕心摧肝的一聲暴吼。
就在十七險遭狼吻的緊要關頭,湛雲適時現身化解,他出拳神速似蒼鷹掠兔,色迷心竅的展大鵬還來下及弄清楚怎麼一回事,已被湛雲掐住鎖喉。
「湛雲!」看見救星趕到,飽受驚嚇的十七鼻子發酸,眼圈兒發熱。
「噯……噯……放手!快……放手!我快喘不過……氣啦!咳……」展大鵬一張臉脹成豬肝色。
「放手?豈不便宜了你這個色鬼!」怒氣衝天的湛雲,不但不放手反而加重力道,展大鵬難受得嗆擠出幾滴眼淚。
「喝!」展大鵬豈是好惹?虛晃一招打蛇隨棍上順勢掙脫箝制,轉守為攻,虎虎生風揮拳還擊。
兩人赤手空拳你來我往互下相讓,過招十餘回合,招招咄咄逼人,乍看凌厲的攻勢卻有所保留,俐素的拳腳功夫平分秋色。
「喂喂喂……咱們不是說好套招比畫做做樣子打假的,你怎麼翻臉玩真的?」層大鵬邊接招邊嚷嚷。
「誰教你把手放在不該放的地方!」湛雲使出鶴拳啄攻展大鵬的額頭。展大鵬見狀連忙後仰一個鵲子翻滾,化險為夷。
「有麼?」展大鵬裝傻呵笑,瞄準湛雲下顎揮出一記刁鑽的猴拳。
湛雲迅即捨鶴拳改打虎拳牽制。
「還想狡賴?我親眼看見你的魔掌摟住公主的腰!」
「哦!原來你火這個呀!欽,連孔夫子都說食色性也,遑論我這個凡夫俗子了,一見到美女我的手指頭就不聽使喚,想乘機撈點甜頭也是正常,你何必太認真?一
「你佔了便宜還賣乖?討打!」展大鵬的話無異火上加油,怒不可遏的湛雲一拳劈向他的心口。
他跟艙幾步,惱羞成怒道:「喂!師弟!你也太不近人情了吧?我捨命陪你玩這場『捉放曹』的好戲,面對如花似玉的公主就算我犯了男人的劣根性乘機佔點小便宜,也是人之常情。話說回來,公主又不是你的心上人,你幹嘛火冒三丈?唉呀呀……這下子我全弄明白了!敢情你一路護送公主日久生情,偷偷愛上她,這會兒你是掉進醋缸,吃醋啦?」展大鵬連珠炮似的火力四射。
「師兄!做錯事就要勇於認錯,何必死要面子胡諶瞎扯拖別人下水?」湛雲反唇相稽。
乍聽展大鵬開口喚湛雲師弟,她還以為自己驚嚇過度聽錯了,可是,湛雲居然也稱呼展大鵬師兄?這……這究竟怎麼一回事?
「師兄?師弟?湛、大、侍、衛!你最好跟我解釋清楚!」沈曉蓮是他的表妹
兼師妹,這會兒連黑狼寨的寨主都跟他稱兄道弟?十七滿腹疑惑,再不釐清恐將心智錯亂。
「十七,你坐下來聽我說。」湛雲陪著笑臉伺候她坐下來消消氣,抬頭瞪一眼泰然自若的展大鵬,解釋道:「我有兩位師父,曉蓮的爹充其量只能算是我的啟蒙師父,真正讓我習得一身好武藝的是江湖人稱『鬼湖怪叟』的雷鳴。」
「哇!你師父真不愧怪叟,居然有本事同時調敦出一正一邪的徒弟,一個是御前帶刀侍衛,一個是據山為寇的山大王!」她哇拉哇拉挖苦。
「都是你出的鬼主意,非要我易容扮成展大鵬的醜樣子!光是黏上這一大把落腮糾髯就折騰我半死,還要粗嘎著嗓子學他說話的腔調,下次再有這種吃力下討好的苦差事千萬別找上我,否則,休怪師兄跟你翻臉!I愈說愈光火,展大鵬乾脆動手扯掉糾髯跟那張覆在臉上的精緻人皮,恢復他白淨面貌,幸悻然上前揖禮道:「高峰見過公主。」
「你叫高峰?多精湛的易容術!你跟剛才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十七大感驚奇,若非親眼目睹很難將粗鄙的展大鵬跟眼前斯文有禮的高峰聯想在一起。
「密函呢?」湛雲懶得打哈哈,開口索取。
「在這兒哪!」高峰從斜襟領口取出密函,鄭重其事說道:「師弟!這份密函牽連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希望你順利將它交給萬歲爺。」
「師兄請放心!我發誓以我的性命護送密函回京。」湛雲接過密函正欲納進衣裡收好。
「我認為密函交給公主保管比較安全。」高峰突然提議。
「這……不行!身上藏有密函,勢必引來殺身之禍,公主手無縛雞之力,豈能讓她涉險?」湛雲的眸光深情一閃,一口回絕。
「你的顧慮不無道理,不過,我的提議另有一番見解。一來,公主不會武功,我想劉瑾這隻老狐狸一定不相信我們會把這麼重要的密函放在公王身上:二來,公主乃金枝玉葉,縱有彌天大膽也沒有人敢冒死搜她的身。」高峰-析著。
「高師兄所言甚是!湛雲,密函交給我保管,我保證不離身。」十七當下做出
裁決。
「十七!」湛雲還是不忍心置佳人於險境。
「這是命令!湛、大、侍、衛。」十七拉高聲調。
「屬下……遵命!」湛雲狠狠瞪高峰一眼,萬般無奈地交上密函。
「咦?不對呀!這白絹上一個字也沒有。」十七詫異問著。
「這是經由白礬水做特殊處理的密函,必須浸泡在清水裡字才會浮顯出來,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這只是一條普通白絹。」
「哦!想當然耳,這又是你們江湖人瞞天過海的慣用伎倆?」她明亮的水眸流露一絲佩服。
「啟稟公主,我不是什麼江湖人,我是隨侍成化工左右的一名侍衛。」
「侍衛怎會冒充山大王?這截然不同的角色落差何其大?太有趣了!你快把過程說給我聽。」十七大感興趣。
「話說三個月前,師弟派人送了一封信函給我,函中詳細說出他的計畫,希望我充份配合,我把計畫呈稟成化王,成化王聽了十分贊同此計。於是,我帶著密函前來杭州找機會混進黑狼寨親近展大鵬,再趁他-得爛醉如泥時砍下他的首級扔進毛坑,再扒下他的衣物調換我的衣物,沒頭顱的展大鵬體型跟我差下多,他被當成是我草草掩埋,我則偽裝他的身份按照計畫守在這裡等你們前來。」
「山寨無緣無故死了一名弟兄,難道山賊們下聞不問?」
「飲!這些橫眉豎眼的山賊個個逞兇鬥狠,二日不合就拔刀互砍拚個你死我活,這種事他們早司空見慣。」
「原來如此……可是……不對!不對!」十七又是點頭又是搖頭。
「哪裡不對?」湛雲跟高峰交換過一個眼神,異口同聲。
「你怎麼知道我們今天會出現在十里亭?而且,我們素昧平生,你怎會騎著馬直接衝過來抓我?你不怕抓錯了人?」
「問得好!相關的細節還是請公主直接問一手擬定計畫的主謀。」高峰把責任統統推到湛雲身上。
「湛雲?」十七質疑的目光停駐在湛雲臉上。
「昨天晚上我趁大家熟睡時,策馬跑一趟黑狼寨,當面跟師兄約定依計行事,我約略描述一下你的長相穿著,師兄他是聰明人,一點就通。」
「你為什麼下事先告訴我?書我以為自己遭擄,還險些嚇破膽!」她頗下諒解地怒白他一眼。
「我巴不得你露出愈驚恐的表情愈好,別忘了!劉瑾一直派人尾隨嚴密監視我們的一舉一動。如果,我事先透露口風,事發時你表情流於作做,豈不壞了全盤大計?」
「算你有理。如今,我們順利取得密函,接下來呢?」
「打道回京。」湛雲簡潔扼要。
「回京?這麼快?」她意外驚呼了聲。一顆心涼涼琢磨著,一旦回京她便要恢復公工的身份,而湛雲勢必得回到父皇身邊繼續擔綱他侍衛職責,雖說兩人同在宮中,卻只能像牛郎織女隔著銀河遙遙相望。
「如果我估計得不錯,秦總捕頭率領的官兵應該即將抵達,到時候他若要派官兵護送公主返京,請你答應他。」湛雲叮嚀著。
「何必勞師動眾?」她才不要大批隨扈堵在她跟湛雲之間,那多掃興!
「公主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麼策畫師兄偽裝展大鵬躲在山賊窩,並且安排他當眾擄走你?」湛雲並沒有直接回答她。
「為什麼?」
「劉瑾再狡猾也想不到我會安排在黑狼寨這個賊窩取得密函。」
「出奇不意!高招。」她露出兩朵醉人的梨渦,頷首稱許。
「江南的湖光山色,就算花上一整年也瀏覽不盡,公主千里迢迢好下容易才抵達江南,哪有甫抵達即掉頭返京的道理?迫於無奈,只好走險安排你遭匪擄劫,請官府出面營救,藉以彰顯你飽受驚嚇急欲返京的心情轉折。如此一來,恁劉瑾城府再深再沉也找不出破綻。」他條理分明解釋著。
「嗯!好!」十七漫應點頭,兩隻晶晶亮亮的烏眸竄跳一簇簇崇拜的光澤,膩
著嗓子甜甜稱證著:「湛雲!你真聰明!智勇雙全!是個名副其實的智多星。」
「我說師弟呀!這天下的美事都讓你一個人佔盡嘍!」高峰頗不是滋味地發出不平之鳴。回想起自己這個把月來,每天貼張人皮黏叫髯混在山賊窩,還得說滿口粗鄙的言詞、做些不堪入目的低俗舉止、心裡說有鄉下舒坦就有多不舒坦,到頭來湛雲下但撈個智多星美名,還擄獲美麗公壬的芳心。唉!人比人氣死人。
「要不是高侍衛不計形象全力配合,湛雲的計畫怎會進行得如此順利?!事成之後,父王龍心大悅一定論功行賞,高侍衛且安心等著封宮晉爵吧!」聰明的十七看出高峰心裡犯疙瘩,趕緊出面安撫。
「封官晉爵是一回事,不過,兩位大喜之日可不要忘了邀請我進京喝喜酒。」高峰提醒著。
「你……什麼大喜?」芳心竊喜的十七粉臉又紅又燙,裝作不懂。
「一定!一定!」湛雲倒是落落大方滿口應允。
「思……師弟!借一步說話!請公主見諒。」高峰朝十七抱拳一揖。
「高侍衛,請便。」十七識趣地走向寶座,睜著美眸打量那一張完整的虎皮,碩大的虎頭張著血盆大口露出森森虎牙,模樣挺駭人。
「師弟!劉瑾視你為心腹大患,欲除之而後快,返京途中你要格外小心!就算他不知道你已拿到密函,我想他也絕不會輕易放過這個剷除你的大好機會。」高峰跟湛雲師兄弟倆站在廊柱下說話。
「我知道。」
「我已經將密函交給你,必須兼程趕回去向成化王覆命,下能護送你返京。」
「劉瑾的爪牙一定也知道你是成化工最寵信的侍衛,我們下能在一起,免得劉瑾猜忌。師兄,請放心!我會小心謹慎,相信很快你就會聽到劉瑾這頭合驢伏法的好消息。」
「看你信心滿滿,我就放心了!救援的官兵隨時到來,為兄必須先走一步。」
「多謝師兄出手相助。」湛雲感激地傾身施禮。
「於公是為國鋤奸,於私是兄弟情誼,我的好師弟——未來的駙馬爺,珍重!」高峰握緊拳頭用力槌了下湛雲的肩胛,湛雲不甘示弱一拳打向高峰的肚子……從以前他們動不動就扭打成一團,久而久之,你一拳、我一拳競變成兩人溝通情感的方式。
「公主!屬下必須趕回去交差覆命!就此別過,後會有期!」高峰的話方落,矯捷的身影如衝霄鶴,轉眼消失無蹤。
「-!光顧著說話,倒忘了問你是如何闖進黑狼寨的。」
「喔,你問這個呀!守在山寨門口的山賊都被我撂倒啦!王於其他的嘍囉,我也正納悶怎至今都不見半個人影?」
「高峰偽裝的展大鵬命令他們統統滾到後寨準備晚上的婚宴,沒他的命令不准踏進大廳一步,委實看不出來這些山賊的紀律還滿森嚴的。」
「江湖上盛傳展大鵬心狠手辣,是個殺人下眨眼的魔頭,對自己的手下也絲毫不心慈手軟,有這麼個暴虐凶殘的頭子,誰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噓……」他舉指壓唇示意她噤聲。
「有什麼不對麼?」她捱進他身邊小聲問著。
「救援的官兵來了!我得殺進後寨去趕他們出來,你快快躲到寶座後面藏好。記住!不管外面殺聲震天,你都不可以出來,除非聽到我的聲音,知道麼?」耳朵靈敏的他聽見由遠漸近不斷傳來悶雷似的馬蹄聲。
「喔!」她乖乖聽話跑到高闊背寶座後面蹲下身子躲起來,可……想想又不放心,霍地起身喊住走到門檻的他:「湛雲!」
他停下腳步轉身,迎視她那雙藏下住情意的翦藹秋瞳。
「小心。」縱有千言萬語卻理不出頭緒,滑出她唇畔的只有簡單兩個宇。
「我會的。」他粲然一笑,點頭允諾。
豁朗的笑容似朝陽,照得她忐忑的心暖烘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