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男人煩躁不安的往往是女人。
蕭伯納
※ ※ ※
裴琴醒來時,發現自己處在陌生的環境裡,掙扎著從床上坐起後,又發現自己的右手肘被綁了板子,繼上厚厚的繃帶,脖子上吊了條三角巾,傷臂放置在胸前。
她想起了跌下樓梯的事,生氣了起來。那幾個粗魯的男人,一邊罵她還一邊拉扯她,她在奮力掙脫時,腳下一個不穩,整個人就從樓梯上滾了下來,
大概是手臂撞擊到扶把,她只覺得自己的右手一陣劇痛,一群人將她團團圍住,之後她便什麼都不記得了。
這裡是哪裡!她理眉環顧四周。
這房間除了牆是鐵灰色之外,一律是深藍的冷色調,惟一的明亮處是落地窗前的那兩盞立燈,而落地宙外的穹蒼已拉下黑幕。
她從沒見過這麼豪華的醫院。
下了床,赤足走到門邊,手才放上門把,門外隱約傳來動靜,她附耳貼在門板上。
「總裁,閣樓裡的那位小姐不肯吃飯,而且堅持要見你。」
「你沒告訴她我還在辦公,過一會兒會去陪她嗎?」
「說了,但那位小姐堅持要見你,而且……她快把閣樓裡的東西全砸光了。」
「不用理她,讓她去砸。」
「但是……總裁,如果她傷到自己怎麼辦?尤其她又有孕在身……「
「我說了別管她,你出去吧。」
「是。」
話聲隱落後是關門聲傳來。
裴琴離開門板。
原來她還在他的辦公室裡,沒想到他的辦公室裡頭還另有文章,設計了間這麼隱密的休息室……她望向方才自己躺過的大床,他也許跟幾個女人在那張床上打過滾,共枕眠過……
這關她什麼屁事?她想這些做什麼?她忽然生起氣來!
一絲奇異的警覺在她心中升起,她趕忙回到床上躺平,拉起被子,裝作熟睡未醒。
她才剛準備就緒,門就被打開。她閉著眼,心裡吁了口氣。
靳阜凡走到床邊,見她仍然未醒,遂在床邊坐下,伸出食指輕劃過她的臉頰,表情深沉,彷彿在思考著什麼。
然後他起身,離開休息室。
怕他又突然折回,直到五分鐘過去後,裴琴才敢睜開眼睛,他留在她臉頰上的微熱觸感仍然清晰著……
發覺自己在想什麼,她連忙將心裡那股異樣的浮躁驅散,她不是來跟他談情說愛的。
他一定到閣樓去安撫靳仰眉了;原來靳仰眉是被安置在閣樓裡,難怪她喊破了喉嚨連個影兒也沒見著。
靳仰眉發脾氣了,看來他得需要一段時間安撫她後才會回來,她可以再睡一下。
隱隱作痛的右手肘及倦意讓裴琴的思考能力漸漸渙散,她閉上眼睛沉入睡鄉。
她只是睡一下,睡醒後,她就有辦法將靳仰眉帶離這棟大樓。
※ ※ ※
裴琴在一陣輕晃中醒來。
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靳阜凡不悅的臉。
「你已經睡很久了。」他坐在床邊,沒有一絲憐香惜玉。
她掙扎著爬起身來,因牽扯到傷臂,痛得蜷縮身子。
靳阜凡伸手將枕頭立起,扶她靠坐在枕頭上。
「醫生說你的手肘有輕微骨折,暫時需要用三角巾固定,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不需要你費心,這點小傷一兩天就會好了。」裴琴皺著眉道,像在隱忍著痛苦。
「你當是小擦傷嗎?一兩天就好?至少要固定三個禮拜。」
「不需要,我還得跳艷舞娛樂男人來賺取生活費。」她複述他曾經說過的話。
靳阜凡居然笑了起來。
「我看你還是省省,沒有男人有興趣看少了肢手臂的女人跳舞的,把眼光放遠點,折損了觀眾群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很抱歉,我不像你坐著就有錢滾滾而來。」她離開枕頭,將腳移下床,用左手幫助自己穿鞋。
「我不介意你再多躺一會兒。」見她與自己的涼鞋奮戰,靳阜凡仍然平穩的坐在床邊,沒有幫忙的意思。
「我不笨,都被搖起來了,當然知道走人的時間到了。」裴琴氣道。
靳阜凡沒有否認。他累了,現在只想躺進床裡
好好睡一覺,但又不想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只好將她搖醒,請她離開。
他並不介意與她同床共枕,他只是介意半夜她醒來,給他一刀。
只見她好不容易穿好鞋,站起身走沒兩步,卻又突然蹲下來。
「你還好吧?」靳阜凡皺眉問,注意到她泛白的臉色。
裴琴試著再站起,只是才站起,身子就一軟,幸好靳阜凡眼明手快的站起抱住她,她才免於跌到地上的下場,看到她泛青冒汗的痛苦模樣,靳阜凡幾不可聞的歎了聲。
「今晚你就睡在這裡,等好些後再回去。」
「不要……」裴琴還想掙扎。
「閉嘴!我還需要你傳話給楊挽龍,你出了事對我沒好處。」他冷酷的喝住她。
兩句話又勾起彼此之間的恩怨,裴琴睜大眼睛怒瞪著他,靳阜凡眉都沒皺一下,彷彿她的目光對他一點殺傷力也沒有,他兀自將她抱起,重新放回床上。
可是才剛放好她,她立刻又掙扎的要起身。
「你聽不懂我說的話嗎?」靳阜凡終於被她激起怒氣。
「我只是想為自己找點東西吃,總不能叫偉大的總裁先生為卑微的我張羅吃的吧?「她挑釁的看著地。
靳阜凡瞪了她一眼,走到掛在牆上的對講機前,按下對話鈕。
「叫廚房準備一份牛排上來。」他說,關掉對話鈕。
「我要吃魚。」裴琴看著他。
兩人互相對視著,誰也不讓誰。
靳阜凡噴了口氣,再度按下對話鈕。
「換掉牛排,改上魚餐。」說完,他立刻按掉對話鈕。
「我還要飯。」
靳阜凡眼睛微瞇,但仍三度按下對話鈕。
「還要飯。」這回他沒關掉對話鈕了,抱著胸好整以暇的等著她繼續開菜單。
「我還要一瓶酒。」
靳阜凡乾脆的關掉對話鈕。
「我說我還要一瓶酒。」裴琴重複一次。
「你不能喝酒。」
「我可以。」
「你不行。」他的語氣不容辯駁。
兩人僵持了半分鐘後,裴琴先垂下視線,打出哀兵政策。
「我的手很痛,除非你有止痛藥,否則就給我酒,喝酒可以止痛。」她低聲說,撫上自己的傷臂,適度的表現出弱勢。
靳阜凡當然沒有止痛藥,而楊醫生也早已下班。
見她一副痛苦的模樣,他只得再次按下對話鈕。
「再送一瓶酒上來。」說完,他關掉可憐的對話鈕。
長髮下的裴琴露出一絲笑容,但隨即飛快斂去。
不知是否因為總裁親自下令的關係還是廚房效率本來就高,在深夜十二點點的餐,不到十五分鐘就送到裴琴面前,還附送服務生一枚。
裴琴坐到大床旁的四方桌前用餐。
年輕的男服務生一見到裴琴,一雙眼睛便不時的瞪著在她身上,見她右手受傷,立刻慇勤的為她將鮭魚切開,為她擺放到飯碗裡,還為她準備了支湯匙,好讓她不用吃得太吃力。
裴琴感激的對他笑一笑。
「可以麻煩你幫我把酒打開嗎?」
「好的。」服務生純情的紅了耳根子,但仍然動作利落的將瓶蓋打開,倒進杯子裡:「還需要點什麼嗎?」他目光熠熠的問。
「不需要了,你可以走了。」回答他的不是裴琴,而是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觀的靳阜凡。
他一開口,服務生馬上從裴琴的美貌中回神,迭聲抱歉後便退出去。
她看了眼靳阜凡後,舉杯將白酒一仰而盡。
「那是酒,不是白開水。」他不欣賞她狂飲的樣子。
「我渴了。」裴琴又倒了一杯,又是一仰而盡。
靳阜凡不再理會她,回到床邊,就著床頭燈看報告。
過了一會兒,她棒著一杯酒走了過來。
靳阜凡抬頭看了她一眼,又回到手裡的報告上。
「吃完了就休息,不要打擾我。」他說。
「陪我喝一杯。」裴琴將酒杯遞到他面前。
「我不喝酒。」他別開她的手。
她並沒有知難而退,將酒杯放到床頭櫃後,一屁股在床邊坐下,直盯著他瞧。
放下報告,他看她發紅的頰,迷濛的眼,不禁皺起眉頭,「你喝醉了。」
她搖搖頭,突然間,眼淚就這麼撲簌簌的掉下來,像斷線的珍珠。
她別開臉,看著漆黑的落地窗外,神情異常憂傷落寞。
「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你會站在那裡,卻沒有伸手拉我一把?為什麼?如果我真的死了,你會不會為我難過?我常常在你身邊,但你的視線從沒停留在我身上過,無論我多愛你,你仍然看不見我,是不是就因為這樣,所以你覺得我存不存在都無所謂?是不是這樣子?」她像在說給自己聽般的喃喃自語。
說起以前的事,靳阜凡成熟俊朗的臉龐多了幾分凝重。
「你醉了,去休息。」他試著再將注意力放到手上的報告。
裴琴站起身,當靳阜凡以為她總算聽話了時,她卻是單手將自己身上的衣服扣子解開,衣服落了地,連三角巾與內衣一併。
她赤裸著上身,將如瀑的長髮撥攏到身前。
她轉過身,「看到疤痕了嗎?為了它,我幾乎一年半載都無法下床,每天都是在床上,然後復健,每次睡著了都會做噩夢,但身體上的傷永遠比不上心裡面的傷……」她轉回身子。
靳阜凡的表情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裴琴坐回床沿,身子傾向他,臉上淚痕濕潤清晰。
「不過現在一切都無所謂了,背上的傷已經不痛,心口也不痛,我不愛你了,你不必再防我什麼,陪我喝一杯。」她拿起杯子,不過不是遞給他,而是往自己嘴裡送。
含了一口酒,她慢慢靠近他,貼上他的唇,將酒津送進他口中,在他想更進一步時她卻倏地退開,再含了口酒後,吻入他口裡,然後在即將擦槍走火的緊要關頭又退開。
她一直重複著,直到整杯酒全餵進靳阜凡嘴裡,她才熱情似火的貼上他的身子。
而靳阜凡的慾火早就在她若即若離的挑逗下燃起,加上酒精助興,他小心冀冀的將她翻了個身放到床上,並避免碰觸到她受傷的手臂。
裴琴突然有種心碎的感覺,為什麼此刻他的觸碰那麼溫柔呢?他清楚明白躺在他身下的女人是她嗎?
靳阜凡在她的身上灑下綿密的吻,他吻上她平坦的小腹,起伏的胸,雪白的頸,艷紅的唇,最後是她的淚珠。
「別哭了。」他在她耳邊低語。
「我不愛你,我不愛你了……我不愛你了……」裴琴喃喃道,眼裡的淚水讓她看不清他。
「我知道,我知道。」輕歎了聲,他吻住她的唇。
就算知道她對他的感情,就算知道她恨他,就算知道他們之間愛恨糾纏難分難解,此時此刻他仍然要她,迫切且渴望。
從沒有一個女人能讓他有那麼強烈的感覺,是酒精催化的緣故嗎?
她與一般女人並無兩樣,只是他對她的感情極為複雜。這十年來,他極少去刻意想起當年的事,但卻無法阻止躺在血泊中,用求救的眼神看著他的她進到他夢裡。
方纔她那些話,更是讓他內心的歉疚險險浮現。
她不再是當年那個百依百順的楊晚晶,現在的她,是個與他處處對立的女人,讓他恨得牙癢癢的,卻又因她的眼淚而心疼。
也罷,不管他們之間的關係如何複雜難解,今晚的她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