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你燦爛 第四章
    「這樣看你,才發現你長得真的很漂亮,完全符合美女的六大條件:膚白、腿長、輪廓立體、身材高挑、聰明有才華、兼之氣韻動人;連亞夢小姐都比不上。難怪英偉先生那麼喜歡你,對你那麼特別!」

    詠薇坐在小凳子上,托著腮看我忙碌的整理、歸排一箱箱的書籍、衣物。我抬手擦擦汗,無語的笑了笑。

    搬來這間公寓套房已經三天了。三天來,我無事的在街上打轉,再找不出荒涼下去的理由了,才開始動手整理堆放在房間角落裡封捆得方方正正的一箱箱行李。

    這間所謂套房,其實只是附設了個人衛浴設備的獨立空間。全部的傢俱只有一張單人床,連窗簾都沒有,四處空蕩蕩的,環堵蕭然。

    我把床單新換鋪上,疊上J的枕頭和被褥;又買了一個簡單的拼架衣櫥,和一座簡單粗糙的書桌和書櫃。最後,我把染有海洋色彩和浪濤的窗簾釘上。

    「總算都好了!」我把J的相片框上擺在書桌上,擦掉額前的汗。

    「就這樣?連一點擺設都沒有,太蕭條了吧!」詠薇轉頭四處看看瞧瞧,瞪著大眼睛,不信我的房間裝飾得如此簡單——如果那床窗簾算是裝飾的話。

    我把紙箱壓扁,擺在角落一旁,把手洗乾淨說:

    「這樣子空間比較空曠,東西太多了反而麻煩。」

    「總可以吊個風鈴,擺個水晶什麼的吧!」她轉頭看著光禿禿的白牆。「你不是回去海邊的別墅一趟了嗎?帶了什麼沒?該不會就那張照片吧!」

    她挪起下巴指指桌上J的照片。

    「嗯。」我走到床上坐下,摸著水藍的被褥。事實上,除了那張照片,我還把J的枕被帶來了。這樣擁蓋著他的被褥,彷彿他就在身旁,依然可以感染到他的氣息。

    「盼盼,你不回答也沒關係,可是我還是想問你。」詠蘞藏不住心事的眉頭皺出了紋路,「你和英偉先生是不是有特別的關係?你這麼漂亮,連我都快被你迷住了!我想英偉先生一定是愛上你了。說真的,我一直以為亞夢小姐是最迷人的女人,沒想到你比她還美。」

    「亞夢小姐?」

    「你不知道?就是英夫先生的秘書啦!谷亞夢小姐。她是秦夫人的表甥女,不但聰明漂亮又能幹,聽說英夫先生相當欣賞她,很有可能變成秦家的少奶奶。」

    原來是那個秘書小姐。我已經記不得她的樣子,只記得那股淡淡的茉莉香。那是我最討厭的味道。

    事實上,兩天前我才和她通過電話。奏英夫命令我搬好新家要向他報告,我打電話過去,接電話的人正是那個秘書小姐。她淡淡的告訴我她會把事情轉告給秦英夫,我留下地址電話就掛斷電話了。

    「盼盼!」詠薇又出聲說:「你是不是不準備回答我你和英偉先生的事了?那麼說說英夫先生吧!我知道他開車載你回海邊的別墅——」

    「我跟他那能有什麼關係!」我回答得很快,幾乎是截斷她的話。「有的也只是金錢上的往來關係!」

    「金錢關係?」

    「沒錯!」我自嘲的笑了笑。「我和英夫先生只有這層金錢關係存在。J在遺言裡要求他供我念完大學,所以說,他是我的贊助人。」

    我以為詠蘞滿足了她的好奇心,應該會很高興才對,誰知道,她的皺紋蹙得更深了。她說:

    「英夫先生出錢供你唸書,你接受他的幫助,這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為什麼你要講得很見不得人似的!你是怕被別人誤會是被英夫先生金屋藏嬌是不是?何必管別人的閒言閒語!」

    「不!我擔心的不是這個。我只是覺得自己很可悲,總得像這樣依賴別人的恩惠,才能苟延殘喘在世上。」

    我輕輕的摸著被枕,觸手依依不捨。

    她歪著頭看我,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所有的表情全是不解和疑惑。

    「你看起來不像是會這樣自憐自艾的人!」她說。

    「是嗎?」我解嘲的一笑。「大概是我偽裝得好吧!我有一些同伴,長大離開孤兒院後,完全被現實所吞沒了,出賣自尊,放棄驕傲,踐踏風骨,所有的匍匐只為了乞捨別人一絲恩惠。我算是運氣好,遇到了J——」

    我搖搖頭,不想再說下去。

    詠薇沈默下來,半晌又抬起頭亮著眼說:

    「可是你和別人不一樣!至少,就眼前來說,你跟他們是不一樣的!」

    「有什麼不一樣?同樣是舔食著別人的慈悲苟且活下來的!」我抱起著枕頭。「看著我那些同伴,有時我會想,我這樣潔身自好做什麼?我矜持這些骨氣驕傲又有什麼意義?但反過來說,我自甘墮落又要幹什麼?我很慶幸我遇見了J。我們的相遇,改變了我的一生。」

    「是啊!不管你怎麼想,起碼有一個人對你不一樣。你在英偉先生心裡,必定是最特別的。」詠薇低沈的聲音像是有無限的憧憬。

    真的是這樣嗎?我在J的心裡是最特別的?

    「你為什麼會這樣認為?也許……也許J只是同情我。」我顫抖的想印證詠薇的話,然而秦英夫那些話帶來的陰影又在我腦中揮之不去。

    「同情?」她放開托腮的手,搖頭說:「如果只是同情,英偉先生有必要帶著你遠遠走開,躲避家裡這麼多年嗎?甚至為了你,直到死都不曾回去過。他必然怕你到秦家後,會受到許多的委屈。」

    「委屈?」

    「是啊!秦夫人、秦家那些親戚,甚至秦先生也可能為英偉先生的叛家遷怒於你。秦先生過世時,英偉先生也沒有回來上香——我說了你別難過!秦夫人和秦家那些親戚簡直恨你入骨。他們說,都是你害死英偉先生,而且當年還拐跑他——」

    「拐跑他!那時我才十三歲,而且,我和J也不是那種關係。他……他只是可憐無父無母的我。」

    「你真的那樣認為?」詠薇的話低傳來幽渺空涼。

    我訝異的抬頭看她,被她的眼神神態所迷惑。那表情像是洞悉一切般,展現了她活潑開朗一面外的成熟韻致。這張臉是我所陌生的,那麼的風情有味!

    「你怎麼了?」她莫名的問。

    「沒……」我說:「剛剛你的神情變得很成熟,我嚇了一跳!」

    「這有什麼好驚訝的,我本來就發育得比你好,看起來也比你成熟,比你更像大人!」她開朗的笑說。

    「這倒是真的。不過,剛剛你那神情,更有女人的風情味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這說明女人的可塑性很強,尤其牽扯到感情時,更有無限的潛質。」

    「感情?你喜歡J?」我問得小心翼翼。

    「英偉先生?」她呆了一呆。「你想到那裡去了!我只是聯想到你們之間不為人知的纏綿悱惻,有種嚮往憧憬而已!」

    「我們之間的纏綿悱惻?」我的神情黯淡下來。

    詠薇把小凳移近到床邊,拍拍我說:

    「對不起,害你想起傷心的事!你一定也很愛英偉先生吧?」

    這一次我沒有否認,只是摸著枕被,悄悄的流下淚。

    「真的是這樣!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們之間相差了二十歲。」她聲音低的有點像在歎息。

    「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我擦掉淚。「再說,那只是我一廂情願,對他的單戀而已。J根本從來沒有——」淚又滴落下來了。

    「不!我相信英偉先生一定也很愛你,只是他沒有那個勇氣表明。年齡的差距讓他躊躇,後來他又染上了絕症——」

    「詠薇!」我抱著詠薇,終於哀哀哭泣起來。

    詠薇的這番話,帶給我很大的安慰,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至少今後我可以擁有J的愛相思渡日。

    「對不起,我失態了!」我放開手,用手臂擦掉眼淚。

    有人敲門,隨及門開了。—顆人頭探進來問:

    「都收拾好了嗎?真抱歉!我本來想早點回來幫忙的,被那些毛頭纏住脫不了身!對不起啊!盼盼。」

    身形連著人頭,隨著話聲完全站入房間中。是個年輕的大男孩,我隔房的鄰居,也是藝大的學生。

    「名倫,你回來得太晚了,盼盼自己連窗簾都釘掛好了。」詠薇埋怨他。

    「沒辦法啊!那三個毛頭太煩人了!」姜名倫無奈的聳肩。「對了!我今天領了家教費,請你們去吃一頓吧!算是歡迎盼盼成為我們的一員。」

    「好啊!」詠薇拍手贊成。「我去叫雪兒。」

    詠薇住樓下,雪兒是她室友,藝大外語部三年級生,和姜名倫同級,不過姜名倫是理科部。詠薇是家政部。

    「拜託!不要招惹那朵××花,我受不了她!」姜名倫雙手做NO的手勢。

    「你說誰是××花?」妖嬈的女人香飄進來,雪兒以一副環球小姐的標準身段走進來。「嗨!詠薇,盼盼!姜名倫,男子漢大丈夫,有屁幹嘛躲在別人背後倫放!」

    才搬來三天,和他們之間卻好像早已認識多年的老朋友般,熟悉感建立得那麼快,常常讓我覺得愕然。

    可是他們卻常如此般將我拖入他們的生活交流中,極其自然的拉住我介入他們的日子裡。比如雪兒和姜名倫之間的不合爭吵,我如此自然的旁觀,也像是和他們兩人的關係息息相關,一點都不像是才搬來三天的陌生人。

    我想,會不會是在孤兒院以外長大的人,都像是他們這樣,那麼容易就與人建立熟悉度?可是看情形,好像又不是這樣。

    雪兒在藝大裡,是鋒頭很健的女孩。男生仰慕她,女生嫉妒她。她總是把頭抬得高高的,姿態很高,驕傲的不得了,根本不太搭理人。

    詠薇很崇拜她,以她為偶像,模仿她的一切舉止。姜名倫認為雪兒在扼殺詠薇純真的少女氣質,將她批評得體無完膚,可是兩人樓上樓下鄰居卻還是做了兩年。

    姜名倫是理科部的優等生,卻和一般頭戴四方帽,眼戴金絲鏡的好學生形象不太一樣。他幫教授做研究,兼家教,也擺地攤,甚至也扛著吉它到餐廳駐唱——因為錢多好賺。

    感覺上,他比雪兒平易近人,可是他實在太忙了,忙的沒有時間搭理別人。是以他的冷漠,在藝大學生圈裡,也是相當有名的。

    我想,我和他們兩人關係能這樣接近,大概是因為互為鄰居的關係。人很奇怪,空間的距離拉近後,感情的生疏隔閡便會縮短。大概是因為這個緣故吧!

    其實,像他們這樣的爭吵,沒有—定的交情是不可能產生的。雖然常聽他們拌嘴,最後還是無疾而終。

    「雪兒!」詠薇看見雪兒,高興的挽住她說:「名倫領了家教費,要請我們吃飯,歡迎盼盼搬來,你要不要一起來?」

    「哦?鐵公雞拔毛了!」雪兒譏笑說。

    「你不去最好!」名倫皺著眉說。

    「誰說我不去了?」

    雪兒一手娩著詠薇,一手挽著我,高高的抬起下巴,挑戰地睨視著名倫,嘴角卻漾滿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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