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得夠遠了吧!謝蘿回首來時路,心裡有絲悵然。她輕撫魅星,對偷騎魅星而歉疚,也許該將他放了,讓他自己回碎劍山莊。只是她捨不得,魅星是她現在唯一可以倚賴的對象。
她將魅星寄放在客棧後的馬槽,拉拉身上這套從歐陽昀那裡的男裝,沒想到她反串男生,倒也清秀斯文,比女裝時來得迷人。
她走進客棧吃了碗麵,又要了一間房間,她可是三更半夜騎馬偷溜出碎劍山莊的,一來她不知道如何面對歐陽昀,二來她想尋找回家的方法,古代不是有許多奇人異士,也許他們有法子讓她離開這個時代,回到屬於她的空間。
原本她以為自己累得一沾枕就會昏睡過去,沒想到累雖累,卻輾轉反眠,腦中不斷浮現歐陽昀的影像,不知道他知道自己失蹤後,會有什麼反應?是生氣,還是難過?
不告而別,這還是她第一次,不,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是不得已,迷迷糊糊地來到這個時代;第二次她是存心蓄意,一想到歐陽昀專注的眼神,她就想逃得遠遠的,她怕一不小心,她就萬劫不復了。
謝蘿翻身坐起,既然睡不著,索性上路吧!離他愈遠她的就愈安全。
付了房錢,上了魅星的背,她毫無方向感地又開始奔馳起來。
直到黃昏,天色漸暗,謝蘿才在一座不知名小村莊落腳。
一路上,她盡挑小路走,東彎西拐的,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身在何處。除了憂鬱、無助之外,她反倒安心,因為歐陽昀想找她,無異是大海撈針,找到她的機會微乎其微。話雖如此,她還是忍不住有些難受。
謝蘿摸摸身上、懷中的銀兩,如果省吃從事喝,至少還可以維持個幾天,再來她就得臨水捉魚、靠山摘果來果腹。
「不用擔心,只要不遇到強盜土匪,沒有事能難得到我。」謝蘿大聲地安慰自己。
她環視小小的客房,簡單卻乾淨明亮。用水洗完臉,連晚餐都略掉,直接上床,一日來的奔波,縱使是體力 良好的她,也早巳筋疲力盡,頭一沾枕,立刻呼呼大睡,一夜好眠,連個夢都沒有,絲毫不知她的出走,鬧得碎劍山莊雞犬不寧。
☆ ☆ ☆
歐陽昀自從發現謝蘿離開後,一張臉冷得像十二月裡北地的寒冰,靠近他三尺之內,即使不被他的冰冷凍傷,也會被他森冷的眼光嚇得倒退三步。
不過一天,歐陽昀一反常態,瀟灑冷漠的神采為陰沉慢怒所取代,他這些日子的笑容似乎像是一場夢,虛幻處彷彿不曾存在。
碎劍山莊的所有人,莫不急著將謝蘿找到,好讓歐陽昀重展笑顏。但是,即使是碎劍山莊,要在廣闊天地裡、茫茫人海中,找一名刻意躲避的人,無疑是在大海裡撈針,非短時間能夠找到,因此,雖然眾人嘴裡不說,心中總是惴惴不安,唯恐怖歐陽昀的情況會更形加重。
歐陽昊看著臉色陰霾、站在庭外的弟弟,溫和地拍拍他的肩,「我們已經發出尋人的音訊,很快就會有她的消息,不用擔心。」
歐陽昀整個人繃得像一根滿弓的弦,壓抑地道:「快?一天?還是十天?她不懂得武功,在這個混亂的時局,她如何保護自己?更別說她又沒有錢,不要說是幾天,就是幾個時辰都會有危險。我們根本無法掌握她前行的方向,如果她不小心往北方金人的地方前進,這……」
但是今天一醒來,腦中浮現的第一個念頭卻是歐陽昀在做什麼?碎劍山莊的人在做什麼?看來她中毒不淺,歐陽昀在她心裡似乎早就生根發芽,任她跑得這麼遠,仍舊擋不住他的魅力。
有一瞬間,她突然想掉頭回碎劍山莊,將二十世紀的人事物全部拋開,認命地接受自己的命運,留在這個時代生活下去,但是下一秒鐘,她又壓下這個念頭,能夠讓她留下來的絕不能只是命運的捉弄,還必須有更強烈的支撐意願,出自她心底不悔的意願。
謝蘿拍拍自己的腦袋,搖掉腦中紊亂紛雜的想法,拿著包袱,繼續她未知的行程。
走出寄宿的旅客,問了路人,她才知道這座小村落是黃家村,願名思義,居住在此的人家多半姓黃,其中以富豪黃天其的產業最多,村子有一半的土地屬於他的,儼然是一方霸主。
黃天其在當地人心中,除了小氣外,並無大惡,只是他家少爺被他寵得無法無天,仗著家中有錢有勢,行徑如同小霸王,不論東西或是女子,只要他看上的,就會不擇手段去強取獲得,所以人一提起黃家麟這個小霸王,是又恨又氣,卻又無可奈何。
謝蘿原本對這些傳聞並不在意,直到她親眼看見小霸王當街強擄女子,還把女子的父親毆打在地。她的個性雖然不愛惹是生非,但是基於正義和憤慨,
她跳下魅星,衝到黃家麟面前大叱:「放開那位姑娘。」
黃家麟一愣,他根本沒想到竟然有人敢出來阻止他。
他斜眼打量謝蘿,睥睨地道:「滾開,臭小子,本公子的事你少管。」
「光天化日下,你強擄女子,又將老人打傷,這種無法無天的事,我管定了。」謝蘿昂起頭怒道。
「混小子,敢管本少爺的閒事,你不想活了嗎?你知道本少爺是誰嗎?」黃家麟惡狠狠地盯著她。
謝蘿用鼻子哼了一聲,撇撇嘴道:「我管你是誰,欺負女人、弱小的人都是壞蛋、懦夫。」
謝蘿的話惹得四周看熱鬧的人一陣抽氣聲,知道這名外來的年輕人惹火了黃家麟這個小霸王,大家都對謝蘿投以同情的目光,彷彿她活不長了。
「住口,臭小子,你敢出口侮辱我們家少爺,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幾名家丁將謝蘿團團圍住,怒聲叫道。
「我是在跟他講話,你們插什麼嘴!」謝蘿冷眼看著圍著她的家丁。
「你不配和我們少爺說話。」一名家丁惡聲惡氣地叫著。
謝蘿瞪著出聲的家丁道:「我現在才明白狗仗人勢這句話,說的就是你這種人。」
那名家丁被她一罵,氣得臉一陣青一陣白,握起拳頭叫:「臭小子,討打。」
他衝向謝蘿,眼看謝蘿不死也要重傷,誰知,一個人影飛出去,眾人驚叫地發現,倒在地上的是那名家丁,
謝蘿還好端端地站在中央。
「哼!別看我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就算我跑得不快,不代表我不會打架,我可是從小學合氣道、空手道、劍段數之高,說出來會嚇死你們,想打我,沒那麼容易。」謝蘿冷哼道。
雖然謝蘿在田徑、球類運動上相當白癡,但是,她的體力、身體機能卻十分好,這都得拜她有一對國手級的教練父母,母親的家族是台灣合氣道最悠久的家族,父親則是自小在日本學劍道、空手道的刑警,她的兄弟們,個個身懷絕技,都是高手;她不喜歡比賽,純粹練來健身、防身,除了死黨知道她有武術底子外,沒有人知道,其實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運動白癡竟是武術高手,因為這兩者根本搭不上嘛!
「好小子,原來是個練家子,大家一起上。」黃家麟吼完,家丁們紛紛動手,卻一個個被謝蘿摔出去。
這些家丁雖說身強力壯,卻只有蠻力,謝蘿稍稍用了一些技巧,就輕易地將他們像摔粽子一般給丟了出去,不覺得意地笑道;「算了吧!憑你們這些三腳貓的功夫,奈何不了我,只要你們放了那位姑娘,留下銀子給他們賠償,我立刻收手。」
「見鬼,我黃家麟就不信邪,非得拆了你的骨頭。」黃家麟在鄉親父老面前,何曾出過這麼大的糗,不教訓這名口出狂言的臭小子,他的面子豈不是掛不住,淪為黃家村的笑柄?
黃家麟一向仗恃著家丁人多勢眾,自己根本不懂功夫,沒有多久,他就被謝蘿給打得趴下,呼天喊地地叫著痛。
「怎麼樣,還想打嗎?」謝蘿蹙著眉,不耐煩地問。
黃家麟在家丁的扶持下,站直身子,充滿恨意地咬牙道?「好小子,有種不要跑,我一定會討回這筆債。」
「要報仇可以,不過先向人家道歉,還要付錢給老人家治傷,否則你休想離開。」謝蘿輕鬆地笑道。
「我……好,阿財給錢。」黃家麟撫著痛處叫:「臭小子,有膽留下名字,我黃家麟絕對會回你這個禮。」
「坐不改姓,行不改名,本姑……本公子姓謝名蘿。」
謝蘿笑吟吟地道。
「謝蘿?臭小子,你等著。」
撂下這句話,黃家麟轉頭就走,幾名家丁急忙跟了上去,不一會,從他們背後揚起一陣掌聲、叫笑聲,聽在黃家麟耳中,就像針刺般痛苦。
謝蘿看著黃家麟一行人離開,這才真正鬆口氣。她暗暗吐舌頭,要她等著人來報仇?她又不呆子。反正她一向支持入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和平主張,趁早腳底抹油先溜,一來明哲保身,二來又符合她的原則,這才是上上之策。所以在魏家父女千謝萬謝之後,她立刻騎上魅星,先溜為妙。
一直到出了黃家村,謝蘿才讓自己享受戍為英雄的快感。幫助人實在快樂,也多虧她的父母自小逼她學武,否則她縱有天大的膽子,想要強出頭也難。當然喲,在古代沒有手槍,至少她不怕對方掏出什麼黑星、烏茲的,亂掃一陣;將她送回老家去,想來要當俠士、英雄,在古代還是比較恰當,她邊走邊想,心裡對這次的舉動可說是高興極了。就在她得意她的善行之後,又搞出許多事,而在十天之後,碎劍山莊終於得消息。
☆ ☆ ☆
「你有沒有聽錯?真是謝蘿?」歐陽昊問首趕倒碎劍山莊的部下。
「沒有錯,屬下問過當時親眼目睹的民眾和魏氏父女,他們都說那名年輕人自稱謝羅,騎著一匹額上有白菱形記號的黑色駿馬。」
「白菱黑馬,是魅星沒錯。看來她易釵而弁,難怪這些日子一直沒有她的下落,要不是她自報姓名,可能我們還當在找一名女子。」歐陽昊眼中泛出一絲笑意。
謝蘿竟然改扮男裝,又有防身功夫,著實讓他鬆了口氣,看來這名女子確實深藏不露,十分難纏。幸虧,她不是自己喜歡的人,否則光擔心她,他的白髮不知要多多少。
「她現在在哪裡?」
「據屬下的研判,謝姑娘應該在黃石鎮附近。」
「好,立刻飛鴿傳書給二少爺,告訴他謝蘿的下落。」歐陽昊立刻道。
「這……大少爺,屬下有一事……」
歐陽昊揚眉看著語帶猶豫的部下道;「有什麼事,儘管說。」
「啟稟大少爺,屬下打聽出,不但是黃家麟派人在找謝姑娘,甚至青山懸懸衙也在追捕謝姑娘。」
青山懸懸衙?
歇陽吳驚訝地問:「青山懸懸衙為什麼也要找她?」
「這個……屬下呀說,謝姑娘是半天山土匪的幕了師爺,她策劃偷走青山懸懸大人壓搾百姓的財物,賑濟青山懸的窮苦百姓,所以懸大人十分震怒,想將謝姑娘和半天山土匪給繩之以法。」
這個消息震得歐陽昊目瞪口呆。
謝蘿竟然變成土匪的師爺?這是怎麼回事?
「其實青山懸的懸大人買雲山是個貪官污吏,青懸的居民有苦難言,這些半天山的土匪,其實是不堪虐政,逃至山中的農人,他們劫富濟姿,並不是惡人。」
歐陽昊歎道:「謝蘿是怎麼和他們扯上關係的?」
「據說是那些半天山的土匪攔路想搶動,被謝姑娘臭罵了一頓,但是當她聽說這些人的處境後,她自動帶他們想辦法,將他們被壓搾的錢財偷回來,就在事成之後,半天山的土匪解散了,謝姑娘也離開了。」
歐陽吳聽了哭笑不得,謝蘿可以說是幫助這些土匪對抗懸衙,難怪青山懸懸衙要追捕她。
此刻,她的處境是前有狼,後有虎,只希望她不要再惹出麻煩,否則他們還沒有到,她恐怕就成為蜂窩,或是入獄吃牢飯去。
「這種情況,事不宜遲。通知二少爺後,立刻派人迅速查明謝蘿的下落,務必保護她的安全。」
「是,屬下立刻去辦。」
歐陽昊待部下離開後,忍不住笑出來,只怕歐陽昀聽見這些消息,不暈倒才怪。
輕柔的腳步走進大廳,歐陽昊立刻知道是誰。
杜子涓輕輕地道:「是不是謝蘿有消息了?」
歐陽昊憐愛地看著妻子,她在他心中,似乎愈來愈重要,彷彿與萱心相處的時光重現,而且較以前更快樂。
「是有消息,她在黃石鎮一帶,我已經派人加緊追查,相信再過一、兩天就能夠找到她。」
杜子涓吁口氣,笑道:「太好了,這下子我們可以安下心,二叔也能夠放心了。」
「不一定,除了我們,另外有兩批人馬也在找她,而且都不是善意的一群。在沒有看見她的人之前,昀弟說什麼也不會放心。」歐陽吳搖頭道。
「出了什麼事嗎?」杜子涓關心地問。
歐陽昊將他聽到的說給妻子聽。
杜子涓花蓉失色地忙道:「那謝蘿不是很危險?我們一定要早點找到她曠否則就糟了。」
「不要緊張,我已經派人通知昀弟,不會有問題的。」
歐陽昊安撫妻子道。
「但願如此。」
☆ ☆ ☆
「該死!」歐陽昀捏緊手中的信,憂心如焚地低聲咒罵。
「信上寫些什麼?」蘇廣非問道。
歐陽昀將信遞給他看,俊逸的臉上儘是擔憂。他和蘇廣非在七天前動身,往西行,一路上尋訪不少村頭、城鎮,但謝蘿竟似空氣般消失了,一點線索沒有,原來她往西北。淨走山路、小徑,所經全是偏遠或名不見經傳的村落。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她不但懂武術,還惹出不少麻煩事。
蘇廣非看完信;忍不住笑道;「看來,她不但能夠保護自己,還能照顧別人。」
歐陽昀瞪他一眼,「這個事並不好笑。」
蘇廣非對他笑道:「對你來說,當然不好笑,不過,這種事說起來卻很奇,也很在趣,不是嗎?她這種女子。世上恐怕找不出幾個。」 歐陽昀沒有笑,謝蘿的確是獨一無二的女子,畢竟沒有多少未來的人生活在這個時代之中。
「如果讓我找到她,我一定要好好打她一頓。」歐陽昀抿著嘴道。
蘇廣非不以為然地搖頭,「打她?你才捨不得打她,只怕你高興都來不及了,根本不會記得要說教訓她的話。」
歐陽昀再次賞他一記白眼。「你惜了?」
「是嗎?咱們等著看是誰對誰錯。」蘇廣非笑道。
歐陽昀沒有再爭辯,看著窗外道:「趁天色尚早,咱們趕緊起程,這裡距黃石鎮至少有一天半的路程,必須趕路。」
「我知道。我早料到你一旦有她的消息,一定恨不得插翅飛去,趕路又算得了什麼!」蘇廣非挪揄他。
歐陽昀只是淡然一笑;「你盡量取笑我吧!總有一天你也會像我一樣。」
「謝了,我敬謝不敏,光是看著你和昊兄為愛受折磨的模樣,我就涼了心,我可不想自巳將來也變成和你們一樣。」蘇廣非雖然說得篤定,心裡卻不清楚,更不篤定。
「多說無益,走吧!」歐陽昀淡淡地撇嘴笑,人卻似陣輕風,倏地從房間內消失。看著歐陽昀迫不及待地離開,蘇廣非只有跟了出去。一白一青的人影騎上兩匹駿馬,一前一後地離開鎮上,直朝黃石鎮奔去。
他們夜以斷日地趕路,一天半的路程,他們只花了一天就趕到黃石鎮。
當他們進入黃石鎮不久,一名碎劍山莊的部屬立刻趕到他們落腳的地方。
「屬下張富拜見二少爺、蘇公子。」張富長得十分瘦小,但是身手卻十分靈活敏捷。
「事情辦得如何?」歐陽昀單刀直入地問。
「尚未發現謝姑娘的行蹤,但是我的手下巳分成好幾批正搜尋,應該很快就有她的消息。」
「好,如果找到她,立刻通知我。」
「是,如果二少爺沒有事吩咐,屬下先告退。」
「你去辦你的事,盡快找到人。」歐陽昀揮揮手。
張富立刻退了出去。
「廣非,你先去休息吧!」歐陽昀看著坐在一旁的蘇廣非道。
「你呢?」
「我睡不著,想坐一會。」
「這些日子,你吃不好、睡不著,擔心她到折磨你自己的身體,有用嗎?」蘇廣非勸他道。
「我不是折磨自己的身體,我只是還沒有睡意,坐一會自然會休息,你不需要為我擔心。」歐陽昀微蹙眉頭,淡漠地道。
「咱們趕了一天的路,你會不累?你睡不著不是身體上不累,而是繃得太緊,安不下心來;我說得對不對?」蘇廣非直率地說。
歐陽昀淡淡地看他一眼,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只是說:「我自己的身體,我會照顧,你就不必擔心了。」
蘇廣非盯著他看了好一會,放棄說服他的念頭,歎道:「隨你吧!我知道現在的你,除了謝蘿,什麼都不重要,我只希望早點找到她,免得你繼續虐待自己。」
歐陽昀對他的話似乎是充耳不聞,只是安靜地喝著茶。
蘇廣非輕輕搖搖頭,說聲晚安,就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
寬廣的房間在蘇廣非離開後,頓時變得沉寂,只見燭光插曳,將歐陽昀修長的身影拉得更加巨大,而寂寞。他從來不曾覺得寂寞過,他的個性冷靜、淡漠,孤獨是常有的事,但是從來不知道一個人會寂寞,可是現在,正確地說是在謝蘿離開後,他一直感受到深切的寂寞宛時無刻圍繞著他,這種空虛的感受比椎心還心痛,更讓他坐立不安。
歐陽昀起身走到門邊,又是一個無眠的夜。
他仰首望月不禁慨然長歎。月亮永遠高掛夜空,而伊人如今在何處?
—陣心疼隨著相思而來,他從懷中掏出前次與謝蘿到「君子閣」買的玉鐲,手指溫柔地撫摸過玉鐲光滑柔潤的表面……
總有一天,這隻玉鐲將環著謝蘿的手腕,永遠烙上他歐陽昀的印記。
歐陽昀凝視玉鐲的眼蛑,流露出一絲苦澀。
這一次,謝蘿的離開讓他飽嘗恐懼與相思之苦。這種沉陷在憂慮的痛苦中而無法自拔的感覺,使他真正明白自己對謝蘿用情之深,深得救他自己也覺得害怕。
謝蘿僅僅是離家,他就倉皇得失去慣有的冷靜,如果有一天,她永遠的離開這個時代,永遠的離開他,他不能再看見她生動百變的臉孔,聽不見她的聲音,碰觸不到她的溫暖,他會變成什麼樣子?
歐陽昀站立的姿勢不變,整個人卻僵硬得如同石像。
他一直避免自己去想這種事,他一直肯定的相信沒有人或事能將謝蘿自他身邊帶走,但是此刻,他不得不正視,除了謝蘿本人之外,還有死亡,以及那不可思議的命運,都有可能將謝蘿從他身旁搶走;如果真有這麼一天來到,他……
歐陽昀深深歎口氣,問題的答案他真的不知道,能夠確定的一點是,他將不再是他自己。
月漸西沉,天際逐漸泛起白光,他不知不覺又站著過了一夜。
蘇廣非打開房門,看見的第一眼就是他站在小院中,神情落寞地望著前方。從他衣服上、發上沾染的露水,蘇廣非確定歐陽昀站在小院中一整夜,而非清晨醒後才到院中。
蘇廣非伸手拍拍他的肩。「已經黎明了,你也站得夠久了,休息一下吧!」歐陽昀只是扯扯嘴角道;「既然已經黎明,又何須休息?」
「昀哥……」
「吃早點去吧!我餓了。」歐陽昀阻斷蘇廣非的話,轉身離開小院,朝客棧的前廳走去。
蘇廣非閉上嘴,明白的不再多說,邁開步伐趕上他,和他一起並肩走進前廳。
他們才落坐,歐陽昀就直盯著由街上衝進客棧的張富。「二少爺,有消息了。」
歐陽昀眼神一亮,忙問:「在哪裡?」
「就在西北方不遠的菩提庵。」張富急忙回道。
張富韻話才說完,他就發現歐陽昀不見了,又一個眨眼,原本坐在桌邊的蘇廣非也不見了。張富這才見識到何謂高手,對歐陽昀和蘇廣非更加尊敬。
☆ ☆ ☆
謝蘿甩手按著太陽穴,企圖將隱隱作痛的頭疼給壓抑下去,從兩天前,她就開始頭痛,甚至發燒,平常她只要喝點水。睡個一天,感冒自然被消滅得無影無蹤,但是這一次,可能是太過疲勞,抵抗力宜速下降,不要說睡一覺,就是睡個十天,沒有藥,她這個來勢洶湧的感冒還真不好對付,更何況還有兩批人馬拚命追著她跑,要休息?唉!難哦!
說真的,她實在不得不佩服那些人追蹤的本事,好似能上天入海般地緊貼著她的背,如果不是魅星,她早被人給追上,然後采個五花大綁,給綁回牢中或是黃家的地牢之中。
這個時候,她就會想念現代的飛機,一飛幾千里,載著她離開被人追捕的窘境,或是有歐陽晦那種神奇的輕功──怎麼回事,又想到他?是因為人在生病時容易脆弱吧!她總是不自覺地想到歐陽昀,尤其是在討厭的黃家麟和可惡的買雲山派人追捕她之後,她更加強烈地思念碎劍山莊的安寧、祥和。說實話,她不是沒有想過回去,只是她不好意思帶著兩個大麻煩回去碎劍山莊,萬一為歐陽家帶來麻煩;她可是會寢食難安。所以喲,她只好繼續跟他們玩捉迷藏,看是誰先去耐心。
庵門前似乎發生什麼事,吵鬧聲連身在後院的她都聽得到。該不會是哪一個人找上門了吧!謝蘿顧不得痛欲裂的頭,急忙往前門走去.她才走到前廳,就瞬見黃家麟令人心煩的聲音。
謝蘿大聲地歎口氣,看來遊戲得提前結束,她可不希望牽累到菩提庵內的師父們。
「一大清早,就聽見不識好歹的笨呆子打撓出家人清修,黃家麟,你不怕報應嗎?」謝蘿走出來,懶洋洋地掃了他一眼。
「臭小子,這一次你插翅也難飛。」黃家麟一看見謝蘿,立即咬牙切齒地叫著。
謝蘿看著他。「你想打架。我們出去打,不要玷污佛門淨地。」接著轉頭對一旁的師太打揖道:「多謝師父收容謝蘿,謝蘿告辭。」
「施主……」
「師父莫為謝蘿擔心,我不會有事,告辭。」謝蘿輕輕一笑,轉身離開菩提庵,往—旁的樹林移動。
黃家鱗帶著人馬,盯著她宇起離開。
走到一塊平地,謝蘿停下腳步,轉身面對黃家麟──
「喂!你跟我這麼久,到底想幹嘛!」
「幹嘛?我要你也嘗嘗受人羞辱的感受,你讓我在家人面前抬不起頭,我要你在黃家村村民面前向我下跪。」
黃家麟冷笑。「下跪?我謝蘿除了父母、天地之外,還沒有向誰下跪過,你還是換個主意吧!」謝蘿翻翻白眼。
「臭小子,死到臨頭還,嘴硬,看看到底是誰要換主意。」黃家麟一吼,他的身後立刻走出一名壯碩的大漢。
謝蘿兩雙手不斷出汗,頭似乎要爆炸似的痛苦,她知道現在照鏡子,她的臉色一定蒼白得可怕,不要說她正病著,就是沒病,她也知道面前這名壯碩的男子不好對付,更何況她在生病,兩眼發昏,四肢無力,要不是不想讓自己在黃家麟面前示弱,她早倒下了。
大漢一步步朝她走近,謝蘿在心中大喊:完了,看來今天我是在劫難逃,準備回老家去了。不行,我謝蘿怎麼能夠束手就縛,任人宰割?好歹也要盡全力一搏,讓欺負我的人吃點苦頭。可是,想和做卻是兩回事啊!
就在大漢的手伸向謝蘿的衣襟時,一道人影飛進他們之間,將大漢給摔出五尺之外。
謝蘿呆愕地盯著眼前的男人,竟是她朝思幕想的歐陽昀!她真的以為自己眼花了,一定是發燒將她的腦筋燒壞掉了,可是,她的心臟卻倏地狂奔起來,幾乎要奪腔而出。
他的臉色似乎不比自己好,而且眼中跳動的怒火,連她也不顧去面對。但是,這怒火卻像是一劑鎮定劑,將她的神經安撫下來,謝蘿知道他的怒火不是針對她而來,而是對另一群人。
「你是什麼人,竟然敢插手本大爺的閒事,快給我滾開,否則我連你一起修理!」黃家麟又急又氣地瞪著歐陽昀這個半途殺出的程咬金。
「你如果敢動她一根汗毛,我會殺了你。」
歐陽昀烈火似的眼睛,像要燒焦黃家麟,冷冽如寒冰的聲音,又將黃家麟由火裡推入冰河之中。
黃家麟從來沒有這種發冷韻感覺,他只是一句話,自己卻好似從地獄裡走了一圈回來。
「你……你究竟是誰?竟敢恐嚇我……我黃家麟。」黃家麟結巴巴的模樣,令謝蘿失笑出聲,但是因為太虛弱了,只發出顫抖似的喘氣聲。
歐陽昀轉頭望著謝蘿,伸手摸她的額頭後,臉色大變。「你發燒了?」
歐陽昀對謝蘿呵護、愛憐的情景,讓黃家麟等人一楞。
「沒想到你們……」黃家麟未說完,一顆饅頭咻地塞進他的嘴中。
蘇廣非沉著臉道:「如果你敢胡說八道,下一次塞進嘴裡的就不會是饅頭了。」
黃家麟將饅頭吐掉,大罵道:「王八蛋,你又是什麼東西?」
蘇廣非冷冷地道:「我不是東西,是個人。」
「廢話,我們公子要你報上名來,我們公於不屑和無名之輩動手。」黃家麟身後一名武夫叫嚷道。
蘇廣非揚眉道:「如果你們真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們吧!我是『快意堂』的蘇廣非,那一位是『碎劍山莊』二少爺歐陽昀,而你們找的謝蘿,是歐陽少爺的朋友,而且是位姑娘,明白了嗎?」
黃家麟一聽,兩腳開始打顫,不論是蘇廣非或是歐陽昀,他一個都惹不起,尤其是歐陽家,碎劍山莊在武林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就算他向天借膽,也不敢和碎劍山莊為敵。
「我…我…冒犯了二位,我……」黃家麟猛用袖子擦汗,只差沒有下跪。
「你冒犯的不是我們,而是謝姑娘。」蘇廣非冷笑道。
「是!是!在下冒犯謝姑娘,請謝姑娘大人有大量,原諒我這一次。」黃家麟立刻道。
謝蘿沒有理他,只是對歐陽昀道:「我想我要暈倒了。」說罷,整個人癱倒在他身上。
歐陽昀臉色死白地將她抱起,朝蘇廣非道:「找大夫,快!"
蘇廣非立即動身前去請大夫,歐陽昀抱著她,如箭矢般衝出樹林,剎那間,樹林中只剩黃家麟等人,他抹抹頭上的冷汗,決定盡早離開黃石鎮回家,不敢再逗留下去,以免另生枝節,到時,他想逃都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