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柳絮浩從椅子上跳起來,臉色十分難看,粗聲地吼道。
柳夫人睨了兒子一眼,冷冷地道:「沒錯,至少她是這麼說的,她的相公是個清俊的書生,雖然不會武功,但看來可不會輸給你!」
「不可能!她怎麼可能嫁人?我才離開揚州不到二十天,她不會那麼快嫁人,我不相信。」柳絮浩臉色陰沉地叫道。
「你對著我叫上十次不可能又有什麼用,不相信你便自個去問她吧!說實話,我真的很喜歡葉歌那女孩,只可惜你追不上人家,能怪誰呢!」柳夫人搖搖頭,言下之意頗為惋惜。
柳絮浩抿緊唇,不發一言地離開大廳,完全沒有注意到柳夫人嘴角隱約的笑意。
「娘!你既知老二的意中人已然嫁人,又何苦帶她回來讓老二傷心呢?」柳絮飛皺起眉頭,為柳絮浩難過。
「這叫以毒攻毒啊!姑娘她都嫁人了,他不親眼看看人家小倆口親熱的場面,會死心嗎?老二的拗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麼做是為他好。」柳夫人理直氣壯的說。
柳絮飛、柳絮文相視一望,心中對母親怪異的舉動感到狐疑。
「您該不會在計劃著什麼事吧?難不成您期望老二殺了她的相公……」柳絮飛揚眉道。
「呸!你娘是這個人嗎?再說老二也不是那種殺人而後奪人妻的人。」柳夫人啐他一聲。
柳絮文蹙起眉頭,瞇著眼看向母親,「您的行為太反常了,我相信事有蹊蹺,難不成您的話是假的?」
柳夫人瞪著兩個兒子道,「這還有天理嗎?兒子竟然懷疑自己的母親。我絕對沒有說謊,不信的話你們可以自個去印證,我要回房去了。」
柳夫人轉身走了兒步,又回過頭道,「老三,你最好趕緊將我的兒子媳婦找到,否則我不饒你。還有你,老大,你給我聽好,明年冬天以前你再不娶妻,別怪為娘的沒警告你,我會親自幫你選妻,押著你進洞房,到時候就算你想逃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丟下幾句威脅的話後,柳夫人這才步履輕盈優雅地離開,留下兩兄弟面面相覷。
「我相信娘說得出就做得到。」柳絮飛歎口氣道。
柳絮文則搖頭苦笑,「我是自掘墳墓,娘已經認定她的媳婦了。」
「難道你不是早就認定你的夢中人是唯一的對象?否則你又何苦在茫茫人海中搜尋她的芳蹤?」柳絮飛指出事實。
「唉!我是,可是她卻……」柳絮文懊惱地搖頭。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確定她是你夢中的那個?」柳絮飛地問。
柳絮文神色悵惘地道,「第一眼見到她時,我簡直傻了。她是那麼活生生、溫熱的一個人,我真的想緊緊地擁抱她,可是,在我面前的她卻是以男人姿態出現。」
「男人?」柳絮飛一怔,繼而清清嗓子道,「老三,你該不會將一個男人當作你夢中佳人的替身吧?儘管他們再相像,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柳絮文揚起嘴角,「我是說她以男人的姿態出現,而不是指她是男人。」
柳絮飛恍然大悟地道,「你的意思是,她易釵而棄、女扮男裝?」
「嗯!」
柳絮飛突然哈哈大笑,輕搖著文扇道,「真不敢相信,你竟然會認不出她是男是女。你這麼聰明絕頂的人,怎麼連男女都分不清呢?如果是我的話,在第一眼時就會知道她究竟是男還是女。」
柳絮文揚起眉,緩緩地道,「她的氣質不同於一般女子,有一種超越男女性別的韻味──。」
柳絮飛被他的形容詞挑起興趣。「她真有那麼特別嗎?還是你情人眼裡出西施,將她過分美化了?」
柳絮艾只是看著大哥,慢慢地說,「我是那種誇稱虛言的人嗎?」
柳絮飛收起扇子,正色道,「我相信你的話,如果她真有你所說的一半特殊,恐怕我也會喜歡上她。」
柳絮文臉色一整,道,「她是我的,我不會將她讓給任何人,包括大哥你。」
他堅決的眼神、嚴肅的表情,在說明他對她的癡情。柳絮飛瀟灑地聳聳肩道,「放心吧!大哥不過是說著玩的,我柳絮飛絕不會奪人所愛,尤其是兄弟所愛的女子。」
柳絮文並沒有笑,反而更加沉默。
「怎麼?不相信大哥的話?」柳絮飛拍拍他的肩,為自己的玩笑話覺得不妥,他這兩個弟弟全都是死心眼的人,他真的不該開這種玩笑。
柳絮文俊秀的臉浮起一抹憂傷,「大哥!我不是想杞人憂天,不過你的確會有情禍上身,最近千萬要小心。」
情禍?
柳絮飛毫不在乎地道,「能讓我為情感傷的女子恐怕還沒出世呢!何來情禍之說?」
柳絮文蹙起眉頭,「此情禍尚不知是福是禍,按字面之意,情隨禍而來,禍伴情而生,大哥切莫輕忽。」
柳絮飛深知三弟精通命理面相,見他如此,不得信了幾分。
「我知道了,大哥會小心的。對了,你說她離開你,現在可有線索?需要我們幫忙嗎?老二在江湖門路廣,他說不定有辦法。」
「不必了,我已經大致掌握住她的方向,這幾天一定能夠見到她,再說二哥此刻心情紊亂,只怕已無心思做事了,我不想再增加他的煩惱。」
柳絮飛歎口氣道,「說實話,我真是搞不懂你們,為何會為了一個女人而弄得自己心情不定?」
柳絮文語意深重地道,「時候到了,你自然會明瞭。」
X X X
項芙蓉無聊的躺在床上假寐,在這個時代,她白天沒事可做,就只好做孔老夫子最鄙視的一件事──書寐。
當她正隱入昏睡狀態,門砰的一聲,將她從周公跟前拉回現實。
她睜開眼,看到葉歌急沖沖的將背靠著門,一臉焦急又不忍的表情。
門外傳來男子激昂的喊叫聲,一聲聲呼喚著葉歌,聽得項芙蓉坐起身子皺眉問:「怎麼了?外面是誰?」
「阿項!幫幫我,我真的快受不了了。」葉歌衝到她身邊要求道。
項芙立刻明白怎麼回事,原來這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的萬一真的發生了。
柳絮浩回到柳府,而且還發現葉歌就近在咫尺,並且宣告已嫁人為妻,此刻,柳絮浩八成是為探問真相而來。
看著葉歌絞著雙手,痛苦煩惱的眼神,她也只有豁出去了,決定會一會這名令葉歌又恨又愛的男子。
「你待在裡面別出去,我去會會他。」項芙蓉撫平頭髮,套上外衣,慢慢地拉開門走出去。
她盯著眼前英姿颯爽、丰神俊朗的男子,不自覺地想起柳絮文。
她已從葉歌口中得知柳絮文原來也是安慶王之子,並且是極為得寵的么兒,她懊惱著自己是羊入虎口,自個送上門來。不過此地距揚州尚有數日路程,他理應不會知道自己正在他家作客,她自然可以高枕無憂。
柳絮浩雖無柳絮文驚人的「美貌」──男子用此形容雖有些怪異,不過項芙蓉卻是衷心認為柳絮文的美麗不止男子少見,甚至連女子也不多見──卻也是人中龍鳳,極為出色,更難得的是他對葉歌的癡情,這倒教項芙蓉有些為難,不知自己是否暗地成為拆散別人姻緣的劊子手。
柳絮浩一雙眼炯炯有神的打量著項芙蓉,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項芙蓉冷淡的表情、傲然的姿態讓他聯想到雪,寒冷卻又潔淨優雅,難怪母親會讚許他,一想到這裡更加深他心中的痛楚。
「你是葉子的相公?」相公二字,他幾乎是由齒縫逼出來的。
項芙蓉微微頷首,反問他:「你是一直糾纏著她的柳絮浩?」
柳絮浩眼中毫不掩飾的痛苦,令項芙蓉動容,這種眼神如此酷似。
她蹙緊眉頭,對自己如此比較柳絮文和柳絮浩而感到不安,僅是看見柳絮浩便勾起她對柳絮文的記憶,這太危險、也太不智了。
不是有人說過,思念是戀愛的開始。當她開始掛念著某人,腦中浮起某人的影像時,正代表她已一步步墮入愛情的迷惘之中,她怎麼可以不謹慎小心呢?
不要再想起柳絮文了,他的一切都和自己沒有關係。項芙蓉警告自己。
「我想柳少爺知道葉子對你的感覺,她不希望柳少爺再來糾纏她,尤其是她已經嫁給我了。」項芙蓉淡淡地看著他,似乎在評估他的反應。
柳絮浩神色一變,繃緊臉道,「我只想和她當面談,你不必多費唇舌,不管你怎麼說,我一定要見到她。」
「柳少爺何必強人所難?拙荊既然不想見你,柳少爺就算喊破喉嚨,她還是不會見你的。」項芙蓉撇嘴道:「天下女子何其多,柳少爺還是對拙荊死心吧!」
柳絮浩沉下臉,怒道:「我的事不勞你費心,你最好讓我見她,否則我就算硬闖也要闖進去。」
項芙蓉揚眉冷笑道:「我知道柳少爺武藝超群,我不過是個文弱書生,你大概只需動一根手指頭,就可以將在下送往陰曹地府。拙荊對你雖然無意,可是公子的正義、直爽卻教拙荊好生敬重,柳少爺該不會想將自己在拙荊心中的好印象破壞殆盡吧!」
「你……你究竟是誰?」
「在下項容,不過是個無名之輩,與葉子可說是門當戶對,同病相憐。」項芙蓉淡然一笑。
柳絮浩一楞,凝視著項芙蓉的臉,為什麼他有種感覺,這個男人話中有話,語帶玄機?
項芙蓉繼續說道:「我和葉子同是天涯淪落人,兩人相互依持的感覺,自然不是你這種名門貫公子所能體會得出的。」
她的話說得諷誚,卻又溫和地令他不覺得受到傷害。
「你到底想說什麼?」柳絮浩直接的問,他向來討厭模稜兩可,並不是他不夠聰明,而是他沒有耐心。
項芙蓉嘿笑一聲,「好,夠直截了當!我就不拐彎抹角了。姑且不論她為什麼選擇我,相信理由都在你身上,如果你想贏得她的心,就必須將她何以選擇我的原因弄清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柳絮浩盯著她,冷冷地說:「聽你的語氣,你根本不將她視為你唯一的女人,你竟然要我從你的手中贏得她!」
「沒錯,從我手中贏得葉子,這是你心裡最渴望的事,不是嗎?」項芙蓉似笑非笑,譏誚地道。
「我沒想到你竟是如此冷血的男人,她是你的妻子啊!你怎麼能夠這樣對她?」柳絮浩不可思議的盯著這名外表、內心皆如冰雪般寒冷的男子,若非他知道對方是個不懂武功的書生,早已一掌揮過去,教訓這名男子。
項芙蓉看著柳絮浩怒火中燒的眼眸,也察覺到他壓抑著自己的脾氣沒對她動手,不覺一笑,葉子的眼光果然沒錯。
「我從來沒有說過我愛她,我是喜歡她,但那就像是親人間的喜歡,如果你能給她幸福,我不介意你帶她走,不過……只怕你帶不走她。」項芙蓉說完後,不再多看他,逕自往庭院走去。
柳絮浩盯著他的背影,知道他蓄意製造自己和葉子相處的機會,這和他剛才拒絕自己見葉子的行動完全矛盾,項容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他望著緊掩的口,猶豫著是否該推門進去。
聽到開門聲,葉歌坐在鏡台前,低聲地問:「阿項,他走了嗎?」
沒有聽見回答,她起身轉頭問,「阿項──」
話還在口中,葉歌像見鬼似地向後靠,雙眼盯著柳絮浩,顫聲道:「阿項……阿項呢?你……你不會是……」
「我沒有動他一根寒毛,雖然我很想那麼做。」柳絮浩一步步靠近她。
「你如果沒有傷她,怎麼可能進得來?」葉歌咬著唇,不安地望著門。
「我不用傷他,是他自己離開讓我進來的。」
「不……阿項不會……」葉歌搖頭道。
「不會怎樣?不會拋棄你?事實上他並不愛你,他甚至要我從他手中贏回你。」柳絮浩怒氣沖沖地吼。
「她要你……不,她不會這樣對我──」葉歌不相信。
「你就這麼相信他?」柳絮浩生氣地捉住她的肩,沉痛地叫。
葉歌對項容的信任,使他的心如刀割般痛楚,彷彿有一雙利爪毫不留情地將他的心狠狠地撕裂。
柳絮浩悲傷痛苦的眼眸令葉歌動容,她從來沒有看過他如此毫不保留、如此赤裸裸的將他的感情表現出來。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如此對我?你真的恨我到這種地步,甚至用嫁人這件事來報復我?」柳絮浩悲痛地搖頭,捉著她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
「我不……」葉歌想解釋,卻硬生生停住。她能說什麼?說她不恨他?說她不想報復他?如果她說不,那是在自欺欺人。
「我不在乎你怎麼說,我嫁人是為我自己,我愛阿項,即使她不愛我,我亦無怨無尤。」葉歌道。
柳絮浩渾身一震,瞬間似乎蒼老了好幾歲。
「這是報應吧!是老天對我所做的事的懲罰。」
「柳絮浩!我只想告訴你,你不用因為對我感到愧疚而想補償我,我並不需要你的憐憫。」葉歌歎口氣說。
「我不是想補償,我心裡很清楚,我對你的感情絕不是憐憫。」柳絮浩苦笑一聲。
葉歌幽幽一笑,眼神遙遠地道,「男人的眼睛常會被正義感或是其他原因蒙蔽,你自認愛我,可是我很明白,一切都是為了他,為了那件事。」
「葉子!我──」
「不要再說了,反正現在說這些也沒有意義,都已於事無補。」葉歌打斷他的話。
柳絮浩抿緊唇,悲傷的眼神一閃而逝。
「柳絮浩,我希望我們至少能像朋友一樣相處,像……以前一樣。」葉歌冷靜地看著他。
像以前一樣?柳絮浩苦澀地想,那是不可能的事。
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樣了,人事已非,再也難以重回當年,而破壞一切的劊子手,卻是他自己。
柳絮浩澀澀地道,「我明白了,我不會再來打擾你,希望你能幸福。」
葉歌握緊雙手,不發一言。
柳絮浩轉身走到門邊,又停了下來,拋下一句話:「如果他敢辜負你,我不論在哪裡,都會回到你身邊。」
說罷,他走了,帶著一顆傷痕纍纍的心。
房內則是一雙迷濛淚眼和一顆迷茫痛楚的心。
站在庭院中的項芙蓉,將一切全看在眼底,她冷漠的臉上也不禁露出一絲悲傷。
老天作弄人的命運,而人們只有從命的分嗎?
X X X
項芙蓉從不是從命的人,所以她端力反抗命運的安排,卻不料仍是逃不過老天的玩笑,自投羅網地闖進與柳絮文有關的一切事物之中。
想想她也真是無可奈何。
當柳絮文看到她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緊盯著一身灰衣,背手而立,仰望天空的項芙蓉。
真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母親的信,將不情願的他召回家來,卻也因此才能再見到她。
見到這個易釵而棄、佯裝男子的夢中佳人。
「咦?那個書生大概是娘口中所說的葉歌的夫婿吧!」柳絮飛站在他身邊道。
「她是……」柳絮文倏然而止。項容是怕他發現她是女子,這才匆匆而逃,此時若是點破她的身份,恐怕她不只是飛奔而逃,也許會藏得讓他找都找不到,再說,要想突破她的防禦,一定要先瞭解她的心理,暫時讓她當作男子,她一定不會防備。
嗯!兵不厭詐,為求贏得她的勞心,略施小計是可以被允許的。
心中主意既定,他回答道:「也許吧!」
柳絮飛望了項芙蓉片刻,笑道:「看來老二這次遇到對手了。」
柳絮文輕笑道,「我不認為二哥全然沒有希望。」
「哦?這個書生雖然沒有老二英朗的外表,卻冷傲獨特、清俊秀雅,擁有吸引女性的氣質。」柳絮文飛評論道。」
柳絮文好笑地想,果然連風流的大哥也分辨不出項容的性別,等到他發現自己竟也有走眼的時候,恐怕會懊惱地拿扇子敲頭吧!
柳絮飛突然皺起眉頭道:「他似乎很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柳絮文連忙遭,「大哥見多識廣,看過她也不是奇怪的事,或許是相像之人也說不定。」
柳絮飛疑惑地搖頭道:「說實話,如果我見過他,一定不會忘記,我確定沒有看過他,但是又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柳絮文但笑不語,他當然知道柳絮飛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在他繪下夢中人的身影,家中各人大都見過那幅畫,自然柳絮飛對項容會有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柳絮飛努力地搜尋腦中的記憶,卻是徒勞無功,最後他撇撇嘴自嘲:「看來我的年紀大了,竟然想不起任何有關見過他的事情。」
柳絮文揚眉道,「也許你根本就沒見過他,自然不會有任何記憶。」
柳絮飛聳聳肩道,「可能吧。我累了,先回房休息。」
「你不去認識認識他嗎?」
「晚膳時自然會見面,不急在這一時。況且,該好好認識他的人不是我,而是老二。」柳絮飛輕笑道。「畢竟他是老二的情敵啊!」
柳絮文笑得莫測高深,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柳絮飛好奇地看著他問:「你似乎不以為然,你到底知道些什麼?」
「時機未到,不可洩漏。」柳絮文賣關子的搖頭道。
柳絮飛只是望著他,也不逼他說。他太清楚這個三弟有時會故弄玄虛,讓人摸不清他真正的想法,但是他從來沒有讓親人失望過。
「好吧!那就等時機成熟你再宣佈答案。我先回房了。」說罷,他拍拍柳絮文的肩,瀟灑地離開。
等到大哥離開後,他才讓自己恣意地凝視她,她如此從容的態度,在見到自己時,不曉得會變成什麼表情?他竟然有種想捉弄項容的衝動,好懲罰她這些日子的失蹤,以及慰藉他多年來的相思之苦。
柳絮文愉快的笑著,開始舉步走向她。
項芙蓉突然覺得心悸,直覺的轉過頭,當她看見柳絮文含笑、優雅的走向自己時,她的心像是要停止般的猛然一震,接著狂烈的跳動。
她的臉色驀然發白,驚慌失措的像只落入陷阱中的獵物,恐懼地望著即將吞噬自己的捕獵者接近。
老天爺!她真希望自己立刻心臟病暴發,少喘口氣,直接倒在地上,躲過柳絮文的眼光,以及他那抹頗富含意的笑容。
自從她好死不死地闖入這個時空,她的霉運就一直走到現在,老天爺當真是跟她作對作到底了!真是嘔死她了。
柳絮文仔細地看著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當她驚駭慌亂時,他心疼,而當她望向天空,無奈地翻著白眼時,卻有股想大笑的衝動。
項芙蓉望著他那似笑非笑、溫柔深黑的眼眸,有片刻的暈眩,這男人真是老天爺生來欺負女人,讓女人捶胸頓足的禍首。
罷了!橫豎是死,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索性勇敢一點,慷慨赴義吧!
她正準備說話時,他反倒先開口。
「項兄弟,沒想到我們這麼有緣,竟然會在這裡相遇,真是令人喜出望外。」柳絮文笑著拍拍她的肩,用一種爽朗的口氣對她說話。
項兄弟?難道他沒發現自己是女人?
他沒有發現事實,著實讓她鬆了口氣,但奇怪的是,她又有點失望。
「你那天走得如此匆忙,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今天我們一定要好好喝一杯,慶賀我們重逢。」柳絮文拉著她的手,溫煦的笑著。
喝酒?有了上一次的教訓,她哪敢再和他一起喝酒。
「咳!你……你不記得那一天的事嗎?」她小心地問。
「那一天?哪一天啊?」柳絮文裝傻地蹙起眉頭。
「我離開的前一天晚上,我們一起喝酒的事,你忘了嗎?」項芙蓉盯著他看。
柳絮文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道,「我的酒量淺,喝醉後的事全不記得了。」他注視她,溫柔地問:「我做了什麼事嗎?所以你才會在第二天不辭而別地離開尋荷小築?」
項芙蓉一想起當日的情形,仍不由得臉上發燙,她勉強地笑道:「沒有,你什麼都沒做,我離開是因為和朋友有約,不想讓她久等,再說難得風雪停了,我擔心不趕緊下山,恐怕又會被風雪困住,所以才走得匆忙,真是抱歉。可是,我有留張字條給你,你沒有看到嗎?」
柳絮文蹙起眉頭,搖頭道:「我沒有看到什麼字條。你的朋友,是不是你的『夫人』葉歌?」他星眸含笑,平靜地望著她。
項芙蓉先是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地道:「不瞞你說,葉歌正是我的那位朋友,也是我現在的『妻子』。」
柳絮文又道,「沒有喝到你的喜酒,真是有些遺憾,不過,如果你在這裡住久一點的話,也許能夠參加我的喜事。」
喜事?
「你是說你準備成……成親了?」項芙蓉呆呆地問。
他溫柔地笑著:「有這個打算。」
他的回答令她沒由來的一陣心痛,痛得讓她以為自己有先天性心臟病,項芙蓉難受的想轉身痛哭,她臉色蒼白的瞪著地面,手指用力的掐進自己的手掌,心中卻是一片麻木。
「怎麼會?你的夢中人呢?你的一見鍾情呢?才幾天而已,你……」她感覺到被背叛,憤怒而且受到傷害。
柳絮文一眨也不眨的凝視著她,為她的反應而竊喜,卻又有股衝動想將她擁緊人懷,瓦解她強裝出來的冷漠。
但是他什麼都沒有做,只是說:「我沒有忘記她,永遠也不可能忘記她。」
「你嘴裡說她是你的唯一,卻又要跟別的女人結婚?」項芙蓉抬起頭指控的瞪著他,她知道自己沒有資格批評他所做的任何事,卻控制不了自己。
「我要娶的不是別人,正是畫中女子。」柳絮文盯著她說,「我找到她了。」
項芙蓉呆若木雞地叮著他看,突然間他的話好像外星語言,她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說什麼?」她澀澀地問。
「我說我找到她了。」柳絮文一字一字地說清楚。
項芙蓉驀地大叫起來:「你找到她了?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有第二個她,他畫中、夢中的佳人全是自己,不可能是別的女人,不可能!
柳絮文捉住她的手,輕聲叫喚道:「阿項,冷靜點!你怎麼了?」他關心的眼神,讓她冷靜下來。
她抿緊唇,努力讓自己平靜,他要結婚關她什麼事?她不是巴不得他離她遠遠的,不讓他發現自己就是他的夢中人嗎?但是,為什麼一聽到他要娶別人的消息,她就像是被人推人萬丈深淵之中,喪失原有的冷靜自持呢?
她不需要知道答案,根本不需要。
她深吸口氣,臉色依舊蒼白,但已恢復冷淡平靜。
「對不起,我只是很驚訝你這麼快就找到她了,所以有些震驚。」
「快?柳絮文淡淡地道:「我找她找了好幾年,苦苦煎熬幾千個日子,我不以為這樣叫作快。」
項芙蓉撇撇嘴道:「畢竟你還是等到她了,她是……是誰?」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知道那女人的名字又有什麼意義?
「她是……」
「你不用說了,反正說了我也不認識,如果我能夠喝到喜酒,到時自然會認識她。」項芙蓉打斷他的話,淡漠地看著他。
「一定,你一定會認識她,而且會喜歡她的。」柳絮文泰然而笑。
項芙蓉突然有股衝動,想抹去他臉上談起那個女人時愛慕、幸福的表情。
她伸手捂著胸,眉頭緊蹙,臉色白得嚇人。
「阿項,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柳絮文一看見她痛苦的表情,立刻扶住她,著急地問。
「沒事,我很好,只是有些頭痛。」她強笑道。
頭痛?卻捂著胸?
「你的臉色很糟,我馬上派人去請大夫來。」柳絮文緊張地說。
「不──我很好,不需要大夫,只要休息一下就可以了。」她抓住他的手阻止他的離開。
「你確定?」他看著她的臉,遲疑地問。
「我確定,不要忘了我還有一位『妻子』可以照顧我。」她蹙緊眉,故作輕鬆地笑,卻不知看在柳絮文的眼裡是既心疼又難過。
她眼底一閃而逝的脆弱,使他想拋開一切擁抱她,就算她是男人也無所謂,只要是他的夢中人就行了。
「我送你回房。」柳絮文長歎一聲,將她緊緊扶住,送她回她和「妻子」葉歌的房間。
當葉歌看見一臉慘白的項芙蓉和溫柔地扶著她,不時投以關切眼神的柳絮文時,先是一愣,繼之才問:「阿項,你怎麼了?」
「她大概是染上風寒,直呼頭痛。」柳絮文代項芙蓉回答,將她扶到床上躺下。
「你是……」葉歌好奇地看著他們。
「柳絮文。」他簡單地回答,動手將毛巾弄濕,體貼的放到項芙蓉的額上。
葉歌簡直看傻眼了,這位柳家三少爺,竟對「男兒」裝扮的項芙蓉體貼入微,若非她知道項芙蓉是女子,恐怕真會認為他們之間有什麼暖昧了。
項芙蓉睜開跟,對柳絮文道:「絮文,有葉子照顧我就行了。」
柳絮文深深的望了她一眼,點頭道:「我是該讓你們夫妻單獨相處,葉姑娘,請好好照顧她,如果她真的不舒服,一定要叫大夫來診治。」
夫妻?難道柳絮文不知道項容是女人?
「葉姑娘?」柳絮文皺起眉望著失神的葉歌喊道。」
「啊?當然,我會照顧她的。」葉歌回神後,再三保證,柳絮文這才施施然地走出去。
「你們認識嗎?」
項芙蓉閉起眼,有氣無力地說:「算是吧!」
「算是?我看他好像很關心你,他是不是──」葉歌倏地住嘴,這是項容的私事,她實在不該多嘴。
「他只當我是弟弟,一個需要幫助的小兄弟。」項芙蓉睜開雙眸,冷淡地說。
「可是他看你的眼光,不只是關懷而已,我總覺得多了點柔情。阿項,他是不是喜歡男……」葉歌的話遇到項芙蓉冷冽的眼神後,立刻吞回肚裡。
「他早已心有所屬,而且很快就要成親了。」她揉揉太陽穴,剛剛扯的謊話竟然成真了,她的頭真的開始抽痛起來,甚至連胃疾也湊上一腳。
葉歌望著她,半晌才說:「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
項芙蓉瞪大限,由床上彈起,大聲否認道:「我沒有!我才沒有喜歡上他,我不可能喜歡上任何男人。」
「為什麼不?他是一個會令女人心動的男人,你是女人,當然有可能愛上他啦。」葉歌不以為然地說。
「別的女人或許會,但是我不會。」項芙蓉固執地堅持自己的意見。
葉歌歎口氣道:「我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可是我一直有種感覺,你為自己築起一道冰牆,冷酷地阻止所有試圖接見接近你的人,你總是在一旁觀看著眾生,卻不願走進人群裡,是怕傷害別人?還是怕別人傷害你?」項芙蓉一怔,沒有否認也沒有回答。
葉歌咬咬下唇,輕歎道:「也許我沒有這個資格說你,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言之隱,對不起。」
項芙蓉抬起頭,凝視她好一會,露出一抹奇異的眼神,自嘲地說:
「我的朋友們老說我是冰人,所以你不用為了說出實話而向我道歉,和人保持距離是我的習慣,理由正如你所說的是怕傷害別人,也怕被別人傷害,因為我是個很膽小的人。」
葉歌詫異的看著她以若無其事的口吻說出心裡的想法。
那一瞬間,葉歌覺得她真是一個很奇特的人,全身上下充滿神秘感,卻又如冰般的晶瑩,她究竟是怎樣的人?是什麼樣的環境才會造就出像她這樣與眾不同的個性呢?
葉歌心中充滿了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