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文面無表情的盯著院中的一株紅梅,它傲然孤立於一片雪白天地間。紅艷如血的花瓣,彷彿火般燃燒著白雪,就像炙熱如熾的情感翻騰著他的心潮,苦悶卻又無處可訴。
那一日,當他得知項容下山後,腦中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她不能離開,絕不能在他於紅塵眾裡尋她千百度,驀然與她相遇後,又猝然地讓她走出自己的生命中。
他騎著弦月直奔餳州,忙了一陣卻是徒勞無功,佳人蹤跡已渺,項容就像是空氣般消失無蹤。
柳絮文俊美的臉上,交織著焦慮與痛苦,想不出何以他派出去的人手,竟連一絲一毫的消息都沒有,難道她已經離開揚州了?
素來有才子之名的他,此時卻無計可施,她的出現真的是他最大的弱點,甚至連他自豪的卜卦,都變得沒有把握了。
依照他的占卜,項容絕對還停留在揚州,只是躲藏在他想像不到的地方,究竟她會棲身何處,才讓他的手下遍尋不著?
一陣狂風呼嘯而起,掃落幾點紅梅,淒美的紅艷點綴在皚皚白雪之上。
柳絮文瞪著落花,嘴角一撇,轉身大步離去。
就在他準備出門之際,柳伯急忙的捧了只信鴿向他快步行來。「少爺,老爺來信了。」
柳絮文停下腳步,微蹙著眉頭問:「什麼事?」
「信上說夫人病了,請少爺速回。」柳伯慌張的說。
柳絮文臉色一白,道:「信給我。」
柳伯將信遞紿他,他看了看,輕輕地勾著嘴角笑道:「這是娘的字跡,並不是爹的親筆。」
「夫人的字跡?」柳伯不解地看著他。
「這只是娘想騙我回去的把戲,她模仿爹的筆跡,說她自己生病了,無非是想拐我回府裡罷了。」柳絮文一想起母親超乎常人的個性,就明白她的用意。
「那麼夫人並沒有生病?幸好!我還以為夫人真的病倒了。」柳伯鬆了口氣道。
柳絮文淡淡一笑道:「恐怕接到這封娘親病危信件的不止我,娘一定又有什麼計謀了。」
柳伯恍然大悟地說:「少爺的意思是大少爺、二少爺也會被夫人用信給騙回府裡?」
「八九不離十。」
「我想夫人一定是很想念少爺們,才會出此下策,少爺,你就回府裡一趟吧!」柳伯忠心地勸柳絮文。
他將眼神飄向遠方,歎口氣道:「我會回去的,只要等我辦好一件事,我就會回去。」
說罷,他衣袂輕飄地走出大門,跨上弦月飛奔而去。
柳伯只是充滿疑問地望著如箭矢般遠去的人影,不知道柳絮文口中的事是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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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文停在門扇緊掩的宅子前,望著醒目的招牌「醉花蔭」,心頭有一種莫名的恐懼。
她會隱匿在花街柳巷內嗎?對一般女子而言,這條街是不名譽的代號,可是對項容──一個極力掩飾自己是女兒身,使盡全力逃避他的女子,這種地方無疑是最佳的藏身之所,因為她知道自己絕不是會上青樓狎妓的男人。他很清楚她的想法。
他好整以暇的伸手拍門,不一會只聽見一陣粗魯的男聲傳來:「是哪個王八蛋這麼猴急,還沒開張就來敲門?」
開門的大漢一瞧見門外站著的柳絮文,不覺停下咒罵,張口結舌的盯著他直看。
漂亮的女人他看得太多了,前來醉花蔭尋樂的富家公子哥,他也見識過,卻從未見過如此俊美的男人,若不是那雙冷凝如刀的眼眸,他真的會錯將眼前的男當成女人,不知怎麼搞的,他知道一旦自己將男子錯為女人,下場恐怕會很淒慘。
「這位公子,小店尚未開門做生意,您……」他看著柳絮文,直覺的知道他並不是為了尋歡作樂而來。
「我來找人。」
「找人?公子是想找哪位姑娘嗎?請到花廳休息,我馬上幫你找人。」
「不用了,我只是想打聽一下,這時有沒有一位叫項容的……」
柳絮文一開口就發現自己根本不確定項容是否她的真實姓名,說不定是她用來掩飾身份的假名。
大漢聽到項容的名字後,眼睛一亮,上下打量著柳絮文,對這麼一位公子哥來找一名小廝雖覺得奇怪,卻沒敢多問柳絮文願因,只是答道:「項容啊!他是我們的夥計。」
大漢的回答,為柳絮文帶來狂喜的希望。顧不得大漢訝異的眼神,他又急又喜的捉住他的肩忙問:「真的?她人呢?快帶我去見她!」
柳絮文不自覺的使勁,大漢只覺得好似有人用大斧敲著他的肩頭,直似碎裂般的痛苦。
「公子!痛、痛啊!你的手──」
柳絮文一怔,這才發覺自己手勁毫無節制的捉住對方的肩膀,莫說是一名尋常的莽夫,就算是武林好手也禁不起他這一捉。
他連忙鬆開手,歉疚的看著大漢臉色發白的扶著自己的肩。「真是抱歉,我一時情急,手下才會失去分寸,請見諒。」
大漢臉色雖仍慘白,但一雙眼卻狡猾的溜轉。「不、不!公子好說,只是我這身骨頭,可能得去看大夫了。唉!」
柳絮文微微一笑,當下掏出一張銀票道:「如果兄台能夠告知項容的下落,這張銀票就是謝禮。」說著將銀票在他眼前搖晃。
大漢看得兩眼發直,只差沒有流口水,急忙地笑道:「當然,小的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只想知道項容現在在哪裡。」
大漢猛盯著銀票,考慮了半晌,決定老實說。「公子來遲了一步,昨兒個一大早,他就離開醉花蔭了。」
柳絮文一顆心倏地跌入冰冷的谷底。
「她到哪裡去?快說!」
「這個,我只聽說他們要往杭州去。」
杭州?!怎麼會這麼巧?
他將銀票塞給大漢,不再多問地躍上弦月,奔向遠方──一個有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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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芙蓉坐在石頭上,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乾糧。
她知道葉歌正用一種打量的眼神看著自己。自從葉歌知道那些事情後,便用一副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表情盯著自己,看葉歌憋得難受,她自己也不舒服。
她在心中歎了口氣,當她是個女人時,由小到大算得上是追求者的人,用一隻手數都還綽綽有餘,怎麼當她「變」成男人後,魅力居然遽增,一堆花蝴蝶盡往她身上撲。在酐花蔭的幾天,她終於見識到何謂豪放。
每當她回房時,在她床鋪上的一定是玉體橫陳的風流景象,如果她真是男人,可能早就樂死了,只可惜她是個女人,而且是個正常的女人。
那些窯子裡的姑娘前仆後繼、毫不死心地往她房裡鑽,極盡挑逗之能事,目的就在「勾引」她,勾引她這個「男人」。
白天光是躲那些狂蜂浪蝶,她就已經頭痛胃疼,更何況晚上又被那些女人吵得睡眠不足,兩個黑眼圈已常掛在臉上,搞得她想高喊自己是女人。這就罷了,眾家女子見她不為她們的美色所動,竟然開始有流言傳出,一說她不愛女人,一定是有斷袖之癖,真是冤枉,她本來就是女人,既沒有那種嗜好,又怎麼會愛女人?二話指稱她某個部位有病,所以沒有「性」趣,更是讓她聽了又好笑又好氣。
唉!不論古今,人性仍是不變,說長道短,談論他人隱私,真是千古一同。
幸好,葉歌聽說柳絮浩追著一名採花大盜往南方而去,也不知是何緣故,說要躲他卻又跟了過來,真是女人心海底針。身為葉歌的隨從,她也只好收拾包袱,乖乖地跟著走。
項芙蓉放下手中的乾糧,看著葉歌說:「你想笑就笑吧!我真擔心你會憋出內傷。」
葉歌聞言,抱著肚子笑得險些喘不過氣,連眼淚都笑出來了。
項芙蓉面無表情的盯著她,直到她笑得差不多,氣也順了,才開口道,「這件事等你笑夠了,就拜託你忘了,不要三不正時的盯著我笑。」
葉歌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真是抱歉,我不是故意耍笑,實在是……」
「實在是很好笑?」項芙蓉無奈地搖頭。
葉歌笑道:「是啊!這麼多美女競相爭寵,對男人而言是光榮呢!誰知你卻像見鬼似的,將她們一個個轟出來,難怪她們會說你是有怪癖的男人。」
項芙蓉苦笑一聲,「這種榮譽有誰要,我立刻拱手相讓,她們搞得我頭痛外加睡眠不足。」
葉歌撇撇唇,「說句老實話,這也不能怪她們芳心蠢動,送往迎來久了,難得見到像你這麼冷的男人,你的確與眾不同,難怪她們會對你動心,即使她們身在青樓,但畢竟仍是女人,總希望找個好男人廝守終生啊!」
項芙蓉淡淡地說:「我當然明白她們的用心,但是我並不是她們能夠托付終生的人。」因為她是如假包換的女人。
「阿項,我問你一件事,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什麼事?」
「如果我說了,你真的不能生氣哦!」葉歌咬唇看著她。
項芙蓉聳聳肩道:「經過那些女子的折磨後,已經很少有事能讓我大發雷霆了,你要問就問吧!」
「你……你真的不喜歡女人?」葉歌小心翼翼地問。
項芙蓉沒有變臉,只是冷冷地盯著她看,直到葉歌尷尬地垂下頭,用眼角偷瞥著項芙蓉,囁嚅地說:「你說過不生氣的。」
項芙蓉揚起眉,要笑不笑地說:「我有對著你大吼大叫地發脾氣嗎?」
「你根本不需要大吼,光是那個眼神,就說明了你在生氣!」葉歌抬起頭說。
項芙蓉一愣,簡直哭笑不得,連她的眼神都被人說成有罪了。
「我沒有生氣,而且我可以回答你,我很正常,就像你一樣正常。」她歎口氣,慢條斯理地說。
「是嗎?可是為什麼我總覺得你很神秘,好像隱藏著秘密似的。」葉歌偏著頭看她。
項芙蓉只是淡淡地笑,「每個人都有秘密,你不是也有秘密嗎?」
「我?!我有秘密?我自己怎麼不知道?」葉歌蹙起眉頭,不解地問。
「你會知道的。」項芙蓉神秘的一笑,沒有說明葉歌的秘密究竟是什麼。
葉歌正想追問時,突然聽見不遠處有打鬥聲。
「前面有人打架,我去看看,你待在這裡不要動。」拋下這句話,葉歌立刻像隻貓,身手輕靈地竄向前。
項芙蓉雙眉微蹙,想跟過去,又怕成為葉歌的負擔,終究還是留在原地不動。
她不是愛湊熱鬧的人,對事情冷靜、知輕重,絕不會讓自己陷入危險的情況中。再說她一向對戲裡明知有危險卻老愛往陷阱裡跳的女主角深感不屑,自然不會成為讓自己也不屑的女人,明哲保身是她一貫的原則。
等了約莫半個小時,項芙蓉終於看見葉歌走回來,身後還跟著一頂轎子。
她等到葉歌走近了才問,「這是……」
「有群強盜想攔路搶劫,被我打發掉了。」葉歌簡單地說。
此時,從轎內走出一名中年美婦,含笑地說,「葉姑娘身手十分俐落,三拳兩腳就將那群搶匪給解決了!」
中年婦人面色平和,根本不像是剛剛還受盜匪威脅的樣子。
「阿項,這位是柳夫人,她是安慶王府的王妃。」葉歌神情有些怪異地為項芙蓉介紹中年婦人。
「這位公子是葉姑娘的兄弟?」柳夫人眼眸含笑,盯著項芙蓉看。
「不,他是我的夫婿,項容。」葉歌不待項芙蓉開口,急忙搶著說。
項芙蓉挑高眉望著葉歌,卻沒有否認。
柳夫人似乎有些詫異,望著葉歌好一會,才又將目光移到頂芙蓉身上,上下打量。
「看項公子似乎不懂武功,是文人吧?」柳夫人問。
文人?她讀了幾年書,算是吧!
項芙蓉淺淺地笑道:「只是識字罷了。」
柳夫人眼眸一亮,道:「太好了!我家老爺正缺一名文書,如果可以的話,就請項公子委屈……」
「多謝夫人厚愛,不過我們另有打算。」葉歌連忙打岔。
柳夫人微微一笑,熱情她拉著葉歌的手道:「如果你們真的不願在王府工作,我是不能勉強,但是葉姑娘救了我一命,說什麼我都要報答你,請你們務必賞我一個面子,到王府住一段日子,好讓我有機會表示我的謝意。」
葉歌推拒道:「真的不用了,只是舉手之勞,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怎麼可以不放在心上!有恩必報,這是我們柳家的規矩,如果葉姑娘真的不答應,我乾脆再去找那群強盜,讓他們殺了我。」柳夫人十分堅決的說。
葉歌為難地看著項芙蓉。
項芙蓉點點頭道:「既然柳夫人這麼堅持,娘子就答應了吧!」
葉歌沒料到項芙蓉竟然會倒戈,急得臉紅脖子粗,叫道:「阿項──」
「太好了,你們答應就好了,我們立刻回王府吧!」不顧葉歌的反對,柳夫人拉著她就走。
葉歌瞪了項芙蓉一眼,無可奈何的被趕鴨子上架,只有任由柳夫人拉著她走。
項芙蓉只是揚眉淺笑慢慢地跟在她們後面走。
從葉歌慌張的態度來看,這位柳夫人八成和柳絮浩有關係,她並不是想攝合他們,純粹只是覺得好玩,看來她的體內還是留有惡作劇細胞。看著葉歌提心吊膽的模樣,完全失去她俠女的風範,真的讓項芙蓉覺得好笑。當她們被安置在高雅潔淨的廂房後,葉歌立刻叉著腰,瞪著項芙蓉叫;「你究竟是什麼意思?明知道我巴不得遠離柳家,還落井下石,將我逼入絕境!」
項芙蓉絲毫不為她的怒氣所動,笑瞇瞇地道:「我有嗎?我怎麼會知道你這麼害怕到柳家?我還以為你是功成不居,施恩不望回報呢!」
葉歌柳眉倒豎,嬌嗔道:「別想唬我,像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不明白我的意思?安慶王府就是柳絮浩的家,我躲他都來不及了,你卻將我往他家裡推!」
項芙蓉在必要時,裝傻的本事是一流的,只見她立刻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啊!安慶王府就是柳絮浩的家?我真的沒想到,誰會料到一個江湖高手竟是官宦之後,這真是我的疏失了。」
葉歌狐疑地盯著她,「你真的不知道?」
項芙蓉一臉正經的點頭,「真的不知道。」
葉歌這才歎口氣道:「這也是我躲他的原因之一,他是名門之後,說什麼都不該和我這種出身草莽的女子糾纏不清。」
項芙蓉瞭解地點點頭,這種門當戶對的觀念不只是在古代,就連思想開放的二十世紀,仍有不少人存在著這種想法。
看來,她似乎是將事情弄擰了,不由得有些愧疚。
「我們只在王府待幾天,應該不會這麼巧的遇上他。再說他正在追捕採花大盜,想必不會這麼容易就得手,你放鬆心情吧!」她安撫葉歌道。
「住在這裡我如何放心?再說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他想捉誰,沒有人逃得掉,八成已經得手了。」葉歌仍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其實就算他回來,見到你又有如何?你已經有我這個『丈夫』了,人妻不可戲,這種道理他應該懂吧!」項芙蓉揚著眉道。
「除非,他不是你口中所說的那中擁有強烈正義感的男人。」
葉歌瞥她一眼道:「他是。可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會接受我說我嫁人了的消息,他一定會認為我騙他。」
項芙蓉笑起來,眼眸閃過一絲嘲弄的光芒。「如果我們同住一室,他還會懷疑嗎?」
葉歌一驚,瞪著她叫:「同住一室?你瘋了嗎?孤男寡女的同住一間房,傳出去教我怎麼做人?」
項芙蓉閒適地笑道:「是你說我們是『夫妻』,夫妻自無分房睡的道理,更何況,王府上下皆以為我們是夫妻,只安排一間房,你總不能再去跟他們要求另備—間房吧!」
葉歌這才想起其中難處,不禁焦急地說:「都是你不好,接受柳夫人的邀請,才會搞到這種地步。」
「事到如今,你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向柳夫人承認自己欺騙她,再不就只有委屈點,將就了我這個『丈夫』了。」項芙蓉輕鬆地邊喝茶邊說。
葉歌咬著下唇,彷彿決定生死大事般地考慮,最後才瞪著她說:「我不能選第一條路,只有勉強和你同住一室,不過,你睡地上。」
「我睡地上?」項芙蓉口中的茶差點噴出來,葉歌竟然要她睡地上。
「對!如果你敢越雷池一步,我警告你,我是不會留情面的。」葉歌挑高秀眉,瞪著她說。「你既然能夠不理會眾多美女的投懷送抱,我想可以相信你吧!」
「相信我?唉!看來我是搬磚頭砸自己的腳。葉歌,我老實告訴你吧!我不是男人。」項芙蓉皺皺眉歎道。
葉歌哼道:「不是男人,難道是女人?」
「沒錯,我是如假包換的女人。」項芙蓉承認,不怕葉歌不相信,大不了驗明正身嘛!
葉歌瞇起眼,盯著她從頭看到腳,狐疑地問:「你真是女人?」
「真的。」
「我的天!我和你相處這麼久,竟然沒發現你是女人,你根本沒有喉結嘛!」葉歌仔細打量她好一會,用手擊掌叫道。
項芙蓉自嘲地說:「不用在意,我沒有的東西很多。」
她略帶影射的話,讓葉歌紅了臉。
「你為什麼要扮成男人?害得好些顆心為你而碎。」葉歌拉著她坐下,好奇地問。
項芙蓉搖頭道:「這倒是我始料未及之事。我只是想,一個不會武功的女子要在江湖上行走,難免會招惹危險,倒不如扮成男人來得方便多了。」
「哦!我還以為你有難言之隱,譬如逃避仇家,或是躲人啦!」葉歌無趣地說。
仇家她是沒有,躲人倒可以算是,只是他會找尋自己嗎?應該會吧!一個如此執著的男人,又豈會半途而廢?!
她沒有將這件事說出來,甚至不願再想起柳絮文。
柳絮文?
梆絮浩?
項芙蓉一愣,她努力想將柳絮文封鎖在記憶中,因而沒去注意他的名字和葉歌逃避的男人竟是如此相近,難道說……
「葉子,柳絮浩是柳家獨子嗎?」她慢慢地問。
葉歌搖搖頭道,「如果是,柳絮浩就不能這麼悠閒了,我聽說他排行老二,上有兄長下有弟,一個比一個出色。柳家三兄弟在杭州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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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杭州!誰不知道安慶王的三個兒子!人人都說你們一個比一個奇怪,放著正事不做,成天只管做自己喜歡的事。」柳夫人瞪著難得同時回府的三個兒子,免不了又是喜又是牢騷滿腹。
老二柳絮浩俊朗的臉,充滿坦率直爽的笑容,他哈哈笑道:「看來娘的身體已好了,我還道你病危,特地趕回家探望呢!」
柳夫人秀眉橫豎,杏眼圓瞪道:「誰說我生病了?我這把老骨頭沒見著孫子前,是不會倒下來的,而且你哪是為了我這個母親回來的,你是捉完採花賊後,順道回家轉轉,你以為我不知道。」
柳絮浩摸摸鼻子傻笑,他早知道母親對他的行蹤瞭若指掌。
坐在一旁悶不吭聲,只是微揚著嘴角的老大柳絮飛,聽到柳夫人的話不覺失笑道:「娘,難道您忘了飛鴿傳書?上面可是有娘親『病危』的消息,您該不會將信傳了就忘了這回事吧!」
柳夫人一怔,這才想起自己的詭計,原本是想在他們回家前,好好裝病以威脅他們娶妻生子,沒想到自個真的忘了。
她將眼光轉到俊逸風流的老大身上,這孩子聰明中帶著些狡猾,只喜歡商場上的爾虞我詐,卻對官場缺乏興趣,讓她傷盡腦筋。
「我怎麼知道你們這麼快回來?我才去上完香,還想休息休息,你們就冒出來,我一高興就忘了嘛!」柳夫人不但不臉紅,反而抱怨他們。
柳絮飛用他令人為之迷醉的笑容道:「是我們不好,我們真不該這麼早回來,讓母親『忘記』生病。」
「本來就是,你們再晚個一、兩天,我就會想起來,一切便會相當圓滿。」柳夫人打蛇隨棍上,趾高氣昂地大言不慚。
柳絮飛兄弟深知母親怪異奇特的個性,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這才是他們的娘該有的反應。
「老三,你發什麼呆?打從回來連句話都沒有。」柳夫人將注意力轉向么兒柳絮文。
柳絮文由門邊回過頭,對母親淡淡地笑。「有什麼好說的呢?不論我們說什麼,你都不會贊成,我又何必自討沒趣!」
柳夫人揚起秀眉盯著這個外貌酷似自己,又聰慧過人的小兒子,對他淡泊的個性實在是沒轍。
柳絮文文武全才,學什麼都是又快又精,偏偏對事情看得淡;過著猶如閒雲野鶴的生活。但是她知道在溫文儒雅的外表下,他是一團火,強烈得足以燃燒一切。
「說得好像我多專制似的!我的話你們還不是當成耳邊風,要你們娶妻生子,好像是害你們一樣,不是跟我推三阻四,就是躲得遠遠的,早知道我就生女兒,多貼心啊!哪像你們,儘是讓我傷腦筋。」柳夫人不悅地道。
柳絮浩笑著安撫母親,「娘!這種事急不來的,緣份到了自然水到渠成,大哥和三弟一定會生一堆孫子讓你享受含飴弄孫之樂。」
柳絮飛收起摺扇,斜睨他道:「若論娶妻生子,二弟自然是責無旁貸,他成天在江湖中行走,遇到的女子比我們多,要娶也是他先娶。」
柳絮浩瞪著大哥道:「小弟怎麼比得上大哥?!大哥風流倜儻,哪家姑娘不愛慕你?只要你點個頭,還怕沒有三妻四妾嗎?」
柳絮飛抿抿嘴,笑得狡猾。「有時候對像一多,就難以選擇,不像你早已心有所屬,只要卯足勁去追求,馬上就可以娶妻生子啦。」
「大哥──」柳絮浩說不過柳絮飛,窘得兩頰發紅。
「大哥、二哥,你們互拆對方的台,難道不知鷸蚌相爭,泡翁得利?」柳絮文搖頭道。
柳絮飛用扇子敲敲頭道:「老三說得沒錯,老二,咱們就別為對方找成親的理由了,否則『漁翁』可是會撒下網捕捉我們這些『鷸蚌』呢!」
柳夫人聞言瞪圓了眼,生氣地道:「什麼意思?為娘的會這麼不擇手段嗎?真是奇怪,別人家要兒子娶妻就像吃飯一樣簡單,偏偏我三個人模人樣的兒子要成親就比登天還難,這還有什麼天理?」
「不過是要你們討房妻室,又不是要你們上刑場,一個個怕成那樣子,虧你們還是我金瑤仙的兒子。想當年我叱吒江湖時,哪個鼠輩不聞風喪膽!」柳夫人又提當年勇,直聽得三個兒子垂頭悶笑。
柳夫人金瑤仙年輕時是女名捕,名聲之大,江湖中人莫不知曉,卻愛上安慶王柳克恭,經歷了一場風波,才得以順利成為安慶王妃。這件事他們兄弟自小聽著,早已倒背如流,但是當柳夫人講述時,三兄弟沒有人敢打斷,母親的脾氣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除了父親以外,至今無人能平安逃脫。他們三兄弟一身好武藝,除了得到名師指點外,更重要的是母親細心、用心的「調教」,為了怕調皮挨罰,三個人早早就學得防身之術,以便脫逃。
「我並不重視門第家世,只要她們身體健康,頭腦清楚,品行端正,你們要娶誰我都不會過問。可是你們呢?老大擁有無數紅粉知己,卻沒有心去娶人家;老二則是喜歡上一個不喜歡自己的女子,整天纏著人家,也沒纏出個結果;老三更離譜,愛上夢裡的佳人,連有沒有這號人物也不知道,愈說我愈頭疼。」柳夫人翻翻白眼舉止豪爽,與她美麗嬌柔的外表完全不搭軋。
「有。」柳絮文淡淡地插一聲。
他的一個字彷彿轟雷般,轟得室內一片寂靜,另外三個人目磴口呆地看著他。
柳絮文肯定地道:「有這個人。」
「真的?在哪裡?你怎麼不帶回來?我還以為世上不可能有這個人,沒想到她真的存在,太好了!」柳夫人笑得合不攏嘴,她以為最不可能成婚的老三,卻有可能是第一個娶妻的人,一想到這裡她就樂得暈陶陶的。
「她人呢?」柳絮飛、柳絮浩同時開口。
「失蹤了。」簡單的一句話,又如同地震般,震得三人愣在原地。
柳夫人顫抖得指著他叫:「失蹤?失蹤了!你把我的兒媳婦弄丟了?」
柳絮文對母親的話覺得好笑又好氣,「不是我弄丟,是她自己離開。」
「我不管是她自己走的還是什麼,反正你一定要把我的兒媳婦找回來。」柳夫人叉著腰叫道。
柳絮文突然覺得自己真是多嘴,聖賢說得沒錯,言多必失啊!
「老三,要不要我幫忙?」柳絮浩熱心地問,豈料卻換來母親一記白眼。
「要管兄弟的事之前,先管管你自己的。葉歌是她的名字吧?」
柳絮浩神情一變,盯著母親看。
「我昨日去進香時,遇到一群土匪,葉歌那女娃出手幫了我,我知道她是你喜歡的人,硬是把他們帶回王府。」柳夫人撇撇嘴道。
「他們?」柳絮浩呆呆地問。
柳夫人冷冷地說:「葉歌和她的相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