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了,他在這裡等了三天,卻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望著白雲山的尼姑庵,他滿臉殺氣,連修行尼姑都躲開他,更不敢問他為什麼會在庵門前佇立。
一天一天的過去,鄔夜星發現自己的情緒愈來愈糟,向來冷漠的感情在這幾日內迅速成為沸騰的火焰,心口那個前一陣子才開始吹起暖風的大洞,此刻則重新冰冷結凍,造成他改變的罪魁禍首竟然不說一句話的消失不見。那個笨女人竟然讓他一個人在秋水宮的橋上站了一炷香時間。
在怒火中,不經思考地就直上白雲山,為的就是揪出那個不告而別的女人,好狠狠地臭罵她一頓,然而等了又等,她沒有上山,他的怒氣沒有得到宣洩,隨著時間過去愈加膨脹。
他暗忖,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為什麼會這麼憤怒她的離去,甚至冷酷的心無法自抑地灼熱、蠢動起來?
每當深思,一種莫名的恐懼就開始阻止他繼續想下去,只能用更深的憤怒掩飾自己的情緒。
該走了,為什麼不走?他反覆地問著自己,卻總因為心中微微的不安而避開了答案,有問無答。
遠處稀疏的聲響傳入他的耳中,紛亂的腦子在一瞬間冷靜下來,嘴角揚起一抹冷笑。
「有不知死活的人自動上門找死了。」
就在敵人接近時,他決定了,再也不去想那個不告而別的女人,他要徹底地將她自心中拔起,不再有她。
「咦?那個姑娘是從哪來的?」一名大漢瞥見一閃而逝的身影,好奇的問著客棧的劉掌櫃。
「熊爺,你怎麼會注意起小姑娘?不擔心崔姑娘難過?」劉掌櫃打趣地問。
熊武大笑道:「劉掌櫃,你這個壞習慣是十年如一日,每見我一回就亂說一回,隨兒是我師妹,我和她可沒什麼曖昧。」
「哎!你這根木頭要到什麼時候才會覺醒呢?崔姑娘那麼的好姑娘,你都不要,你到底要什麼樣的姑娘?」
「這事就不勞掌櫃費心,我問的是那個姑娘……」熊武皺著眉看著來往穿梭廚房與大廳的女子,總覺得眼熟。
「怎麼?你看上她了?」劉掌櫃有些訝異,論相貌,他這個新請的丫頭並不出色,除了那張笑臉外,就只有脾氣好罷了。
熊武笑道:「你想到哪去了,我只是覺得她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不會吧!她前些日子才到鄭莊,說想攬些銀子回鄉,才在這落了腳。而且她看起來並非江湖人,你怎麼會見過她呢?」劉掌櫃不相信,認定他是為了面子才這麼說。
「不要用那種懷疑的眼光看我,我真的覺得她眼熟,而且是最近才見過……」熊武邊笑邊想。
他記得那個女孩的身邊好像有一個人……突然,一個黑衣冷峻的男子的面貌竄進腦中,他這才想起自己在什麼地方見過那個女子。
「我想起來了,是她!」
「她是誰?」
「劉掌櫃,她是不是叫什麼秀秀?」
「咦?你怎麼知道?她叫遲秀秀。」
「果然沒錯,可是她怎麼會在這裡?」熊武也去秋水宮湊過熱鬧,對當天發生的事情印象深刻,只是沒想到和地魔一起離開的女子,卻會一個人在鄭莊做起丫頭。
「瞧你這麼訝異,她到底是誰?」劉掌櫃開始好奇了。
「她是鄔夜星的未婚妻,秋水宮未來的大少奶奶。」雖然鄔夜星斷然的與秋水宮脫離關係,-他是秋水宮現任宮主樂微江的兄長,前任宮主樂天雲的兒子的事實仍然不變。
「啥?你說的鄔夜星是指那個地魔吧?」劉掌櫃雖非江湖人,卻因為開了三教九流雜處來去的客棧,江湖中的消息也大多知曉。
「除了那個地魔外,還有另一個嗎?」
「你不要開玩笑了!地魔的未婚妻會來這裡當個丫頭?砍死我都不相信。」劉掌櫃瞪大眼低叫。
「不用砍人,我們問問便知。」熊武即說即行,立刻朝遲秀秀定過去。
劉掌櫃好奇之外,也擔心的跟了上去。
「遲姑娘。」
遲秀秀剛送完菜餚正準備回廚房,就被一個虎背熊腰的男子攔了下來。
她怪異的看著他,見他溫和的面容和跟在他身後的劉掌櫃才露出笑容,「公子有事嗎?」
「你是地魔的未婚妻遲秀秀吧?」熊武直截了當的提出問題。
遲秀秀怔了怔,笑容不變的道:「我還未婚配,也不認識什麼鄔夜星,公子想必是認錯人了。」
「我沒有認錯人,幾日前我在秋水宮親眼見著你們一起離開……」他尚未三十,為什麼大家都以為他的眼睛出了問題呢?
「可是我真的不是你說的那個人啊!」遲秀秀睜大眼裝蒜。
「我不知道你和地魔出了什麼問題,但是我想告訴你最近有些人在找你們,你們要注意些。」
遲秀秀又是一呆。找他們?是誰在找他們?她很想問,但之前已經否認自己是那個秀秀,現在也只能笑著裝作不在意。
「我不是你說的那個人,自然也不會有人要找我。不好意思,我廚房還忙著。」她笑著點點頭,隨即不停留地走入廚房。
「我就說你是認錯人了。」
「不,她是。」熊武搖頭。
「你憑哪一點說她是?」
「憑我只說地魔,她就知道他叫鄔夜星。」
「只要是有一點常識的江湖人,都知道地魔就是鄔夜星,怎麼能用這一點來斷定她就是那個秀秀?」
「信不信隨你,反正我相信她就是秋水宮的遲秀秀。」熊武聳聳肩,不甚在意地笑。
劉掌櫃被他信心滿滿的樣子動搖了自己的想法,只能狐疑的望著廚房的方向嘀咕,「要她真是地魔的未婚妻,那我這間小廟不被夷為平地才怪。」
一躲進廚房,遲秀秀的笑臉立刻垮了下來。
原本以為離開鄔夜星就能找回自己的平靜,誰知無論走到哪裡都躲不過他的影響。不是腦中莫名浮現他的臉龐,就是聽到別人談論他,尤其他最近突然增多的敵人,每一場打鬥都讓她聞之喪膽。怕的不是他殘忍無情對付敵人的手段,而是怕他會在一場場的打鬥中受到傷害。
早知如此,她就不會在一時衝動下不告而別,也讓她的一顆心飄飄蕩蕩沒有個依靠。
失去了,才知擁有的可貴,但名不正言不順地,她又不能大剌剌的若無其事的回去找他,所以只能繼續裝作若無其事,將自己和他分隔得老遠,以期淡忘他的存在。
只是那樣一個具有強烈存在感的男人,短短幾日便侵入她的骨髓中,要想淡忘又談何容易呢?
罷了!一切順其自然吧!如今的她,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了。
相同的情景重複發生,鄔夜星懶懶地睨著突然包圍自己的八名蒙面人。為首的那人有雙精爍的雙眼,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
鄔夜星面無表情地問:「你們是哪裡來的?」
「不用問我們的來歷,只要知道我們是來取你的性命就好。」帶頭的男子沉聲說道。
鄔夜星淡然地說:「要我命的人不少,你們以為自己能比之前的人行嗎?」
「行不行就看我們手上的傢伙。」說完,每個蒙面人亮出手中的武器指著他。
鄔夜星掃了一眼蒙面人手上的武器,冷笑道:「愛落萍不派秋水宮的人,反倒要自己娘家的人來送死。」
眾人一怔,驚慌地對望一眼,帶頭的男人否認道:「我們不認識什麼愛落萍。」
「認識也好,不認識也罷,只要你們能有自信殺了我,就上吧。」鄔夜星無所謂地說。
眾人見他一副不將他們放在眼裡的樣子,不禁惱火。有人忍不住吼道:「好個狂妄的小子,你道天底下就只有你嗎?今天我要讓你知道什麼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鄔夜星不耐地皺眉道:「要上就上,少說廢話。」
「可惡!」其中一人隨即衝上前,但不過幾招便落居下風,見到同伴危險,其餘的蒙面人也顧不得江湖道義,一擁而上,並肩作戰。
其中只餘為首的男子立在原地,一雙眼盯著混戰中的雙方,愈看愈心驚,他萬萬沒有想到己方的數名好手,合攻竟然都佔不了便宜,一個個被鄔夜星一雙肉掌逼得近不了身,甚至窘狀百出。
「退下!」男子大喝一聲,喝退己方的好手。
七名蒙面人氣喘吁吁地迅速退了下來,每個人的眸中滿是驚駭與對自己力有未逮的愧意。
「傳聞果然不假,地魔的武功真的令人膽寒。」
鄔夜星撇唇哼道:「還不夠讓你們不來打擾我。」
「年輕人太過自負並不是件好事,因為一旦你遇到挫折,隨時會倒下。」男子的口吻充滿了勸告之情。
「挫折?」鄔夜星聞言哈哈大笑,眼神冰冷地說:「拜愛落萍所賜,我生來就不知何謂順遂。」
男子眼神微微一閃,說道:「我說過我們和愛落萍沒有任何關係。」
「我很好奇大刀門幾時與愛落萍斷絕關係的。」鄔夜星諷笑道。
男子一怔,半晌才道:「你怎麼看出我們是大刀門的人?」
「刀。」
「刀?」
「大刀門的刀較一般的刀來得薄而寬,你們雖蒙了面卻未換兵器,任誰都知道你們是誰。」鄔夜星挑眉道。
一句話說得眾人面面相覷,他們只道蒙住了臉他人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殊不知兵器代表的就是他們的人,刀一出,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他們是誰了。
「我們疏忽了。」男子苦笑著搖頭,說實話,大刀門行事向來光明磊落,從未隱藏身份過,也難怪他們會忘了換兵器。
「既然我們合攻都打不贏你,我也不想再造成無謂的犧牲,只是,我想先警告你一句,注意你周圍的人。」
「我周圍的人?」鄔夜星瞇眼盯著他。「什麼意思?」
「有些人並不是針對你而來,而是你身邊的人……」他沒有說明,但見鄔夜星臉色一沉。
「是誰?」
「我不能告訴你是誰,但是大刀門出身的女人並不止有愛落萍一個人。」男子提示道。
鄒夜星的心臟莫名地緊縮,為了男子的話而心驚。
「告辭。」男子一轉身,其餘人也跟著撤退,獨留鄔夜星陰鬱的站在林中。
早在白雲山等下到她時,他就決心要將遲秀秀忘記,而這幾日的表現,他真的相信自己做到了,為了應付一波波而來的敵人,他無暇去想任何的事情,直到現在。大刀門的一席警語,又將他的情緒拉扯入不安的波動中。
他有能力自保,但是她呢?如果大刀門說的真是她,那她除了迷蹤步之外,脆弱得一如平常人,她能逃過蓄意而來的敵人嗎?
但就算他為她的生命擔憂,又能怎麼辦?天下之大,僅憑他一人又如何找得到她?當一個人有心躲藏,他人就算花上一輩子也不見得能找得到。
焦躁輕易地上了心頭,他嘴一抿,決定去找有本事找人的傢伙,不論任何代價也要找到她,在他還來得及的時候。
一場無明火將遲秀秀的小木屋全部燒燬,她呆呆地站在灰燼中,欲哭無淚。若不是她半夜被惡夢驚醒,聞到煙味而產生警覺地逃了出來,只怕她會在睡夢中不明不白的成了一具焦屍,見著閻王也說不出自己是怎麼死的。
她沿著屋子四周走了一圈,發現原本是窗戶的地方有可疑的柴火燃燒的痕跡,她再樂觀、再笨,也看得出是人為縱火,想殺的當然就是睡在屋內的自己了。
從不認為自己是個惹人厭的人,但近日來被人下毒、遭人縱火,三不五時還有些人在跟蹤她?她不得不承認有人恨自己恨到想殺了自己。
「真是慘,沒想到離開那裡,還是有人不放過我。」她自言自語。
「啊!真是淒慘!秀秀,你是得罪誰了,竟然有人要放火殺你?」劉掌櫃聽到消息立刻趕了過來,畢竟這個小姑娘是自己僱用的人,他總得表示些關心;更何況若她真是地魔的未婚妻,現在稍微關照,對他的客棧也有好處。
遲秀秀抬眼,「掌櫃,對不起,你借我住的屋子沒了。」
「哎呀!屋子沒了可以再蓋,重要的是人沒事就好。」劉掌櫃搖頭笑道。「不過現在你沒有地方住,要不住到客棧來吧。客棧後面還有一間小房間,本來是給跑堂的夥計住的,只因為你是位姑娘,我才沒讓你住那裡。」
遲秀秀搖頭道:「謝謝掌櫃,但是我不認為那是個好主意。」
如果真有人針對她而來,住在客棧只會牽連無辜。
「那你想怎麼辦?」
「我這幾日攬的銀子雖不多,但也夠我到下一個城鎮了,我決定先離開這裡再說。」
「你要離開了?」
「是的。」
「秀秀,你一個姑娘家實在不適合一個人旅行,要不就詢問有沒有南下的商隊,你跟著商隊走也安全些。」
「一個人走比較自由。」遲秀秀搖頭,笑著拒絕他的建議。
「自由比得上安全嗎?」
「如果有我跟著,那麼不安全的就是商隊了。」遲秀秀老實地笑道。
「到底是誰想殺你?你……要不要聯絡誰呢?」
聯絡誰?他嗎?
她仍是搖頭,笑而不答,拿起趁亂收拾的包袱決定盡早離開。
「秀秀!」劉掌櫃叫住她,自懷中掏了幾兩碎銀塞到她手中。「這些銀子雖不多,但希望能幫你一些忙。」
「謝謝掌櫃,我不會忘了你對我的照顧和恩惠的。」誰說天下沒有好人,眼前的掌櫃不就是個古道熱陽的人嗎?
「一路上自己小心,不管怎麼樣,有人可以聯絡就聯絡吧!」他如是叮囑著她。
「我也想啊……但是……唉!」一句歎息將她沉重的心情表露無遺。
「你……是不是和他吵架了?」劉掌櫃好奇地問。
遲秀秀眨眨眼,有些尷尬地說:「我……不是。」
哪有機會吵呢,她根本是趁其不備就溜了,但現在正好應了一句話,自食惡果,後悔莫及了。
「還是你們分散了?若真是這樣,你多留些日子,也許我們能幫你打探到他的行蹤。」
遲秀秀低垂眼眸,淡淡地笑道:「多謝掌櫃的好意,我一個人很好的。」微微福身,她不待掌櫃再開口留她,轉身就走。
劉掌櫃伸手想拉住她,誰知一眨眼,她人就已在十步之遠,他訝異得發不出聲,只能呆呆的看著她的身影愈變愈小。
遲秀秀一直走,直到出了鎮,才在岔路上呆站著。她告訴旁人要回家鄉,但是她認定的家鄉是她被人拾到的白雲山,該去那裡嗎?鄔夜星會上山找她嗎?又期待又怕受傷害的感覺正是她現今的心情。
「真是呆子,他怎麼會去找我呢?那樣一個男人,不可能會為了什麼都不是的我浪費精神的。」她苦笑著告訴自己,心中暗自作了決定。
她朝西,往白雲山的方向前進,白天趕路,晚上則頭投宿民家或是廢棄的寺廟,一連幾日,白雲山已近在眼前了。她沿著黃土路往上爬,在入山不久就瞧見前方的大石上躺著一名老人。
遲秀秀遲疑片刻,終究敵不過善心,趨前看望老人。
「老伯,你還好吧?」她站在大石旁,蹙著眉擔憂地問。
老人沒有答腔,眼睛仍然緊閉著。
遲秀秀一急,伸手推著老人的肩膀,低喊著:「老伯,老伯……」
喊了第二聲,老人忽然睜開眼,瞪著遲秀秀。
遲秀秀嚇一跳,退了幾步,拍著胸口順氣,卻還是開口道:「老伯,你還好吧?」
老人瞪著她,沒好氣地說:「我道是誰敢在我睡著時來吵我,原來是個小丫頭。」
「睡覺?」遲秀秀眨了眨眼,現在已是深秋,山上的氣候可不適合露宿啊。「對不起,我看見你倒在這裡,以為你身體不舒服。」
「什麼倒在這裡?我是躺在這裡睡覺。」老人嗤聲道。
「是,你是在這裡睡覺,那麼我不吵你了,你睡。」遲秀秀乖乖地點了點頭,繼續往前走。
「慢著,你想去哪裡?」老人喚住她。
「我要去白雲山。」遲秀秀回過身答道。
「廢話,我當然知道你來這裡是想到白雲山,但是你知不知道白雲山到處是土匪窩?」
「我聽說過。」遲秀秀點頭。
「知道你還去?你這個丫頭是嫌活太久了嗎?」
「我不是要去土匪窩,只是要到山上的尼姑庵……」
「尼姑庵?」老人白眉一挑,上下打量她,「丫頭是看破紅塵,要出家嗎?」
遲秀秀失笑道:「不是,我只是想在尼姑庵住一陣子。」
「喔!丫頭叫啥?」
「晚輩遲秀秀。」
老人聞言露出驚詫的表情,盯著遲秀秀的眼神也變得犀利。
是這個丫頭讓他那個冷酷沒有人性的師侄找上吸錢鬼尋人的嗎?他初聽到消息還覺得是個訛傳,誰知真有這號人物,有趣極了。
「老伯,你認識我嗎?」該不會又是要殺她的人吧?遲秀秀提高警覺,隨時準備溜之大吉。
「現在不認識你的人還真不多。」老人挑眉笑道。
遲秀秀一聽心疾速下沉。糟了!她的名聲遠播,想來不是什麼好事。
「請問一下,是什麼原因讓大家認識我?」她怯怯地問。
「有人要殺你,有人要救你,但是全部的人都在找你,所以你說你自己出不出名?」
想殺她她能理解,但想救她的人又是誰?
「是誰想救我?」
老人皺眉道:「你以為誰會救你,當然是鄔夜星那個小子啊!」
出乎意料的人名,狠狠地撞擊她的心,他想救她,是表示他不在意她丟下他離開,還是他只是不容許別人動他的「未婚妻」?
一顆心紛亂無章,只能絞扭著手咬著唇暗忖。
「說實話,我聽見江湖傳說那小子找上包打聽崔耳子,請那個吸人血的要錢鬼幫他找一個女人時,我還道是子虛烏有的事,沒想到真有你這麼一個人存在,還真不枉我在這裡等了兩天。」老人得意地笑,他不像別人沒頭沒腦地找,只是鎖定地點,等著人自動出現。找她也不為別的,只是好奇罷了。
「你……你找我是好事還是壞事?」她悄悄地退了一步,小心地問。
老人察覺她的動作,好笑地說:「放心,我還不至於為了幾兩銀子殺了我師侄的女人,你要知道惹惱了那個小子,人生可就不怎麼好玩羅。」
師侄?遲秀秀捕捉到他一長串話中的關鍵字,不禁鬆了口氣。「老伯,你是大少爺的師叔啊!」
「大少爺?誰是大少爺?」
「就是你口中的那小子啊。」遲秀秀心情一放鬆,臉上自然又堆滿笑容。
「你不是他的未婚妻嗎?怎麼喚他大少爺?」
遲秀秀臉色有些黯然,苦笑道:「這……說來話長,我這個未婚妻其實是假的。」
「是嗎?」老人狐疑地挑高眉,不怎麼相信。
「是的,我原是秋水宮裡的一名丫頭,所以我才會一個人在這裡。」
老人只是搖頭道:「如果你不是那小子的未婚妻,那你被追殺還真是無妄之災。」
「話也不能這麼說,想殺我的人也可能是針對我來的。」她搖頭道。
「怎麼,難不成是感情問題啊?」老人隨口胡謅,卻在看見遲秀秀突然漲紅的臉時恍然大悟。「什麼?還真是感情問題啊?是想追那小子的女人想除去你?」
「這……我想那個人想殺我,應該不是為了大少爺。」
「那你喜歡那個男人嗎?」若真是如此,那鄔夜星不就離失戀不遠,那他在近幾年內絕對不會再見鄔夜星。
遲秀秀堅決地搖頭道:「不,我對微江少爺沒有男女感情。」
「那好!我們走吧。」有了這句話,老人鬆了口氣。
「走去哪裡?」遲秀秀不解地問。
「去找那小子。」
遲秀秀一怔,跟著往前走的腳步突地停住,「找……找大少爺?」
「什麼大少爺、二少爺的,聽得真不順耳,叫他鄔夜星,不然叫地魔也行。」老人見她停步不前,也停下腳步,問:「怎麼不走了?」
「我……不能見他。」遲秀秀低垂下頭,想制止自己狂跳的心。
「為什麼不能見他?」
遲秀秀咬著下唇,說不出心中的害怕。怕見著他會發現他並未原諒她,只是不想別人動他的「未婚妻」。
「那個小子要找你,你躲也沒有用,更何況有個吸錢鬼幫他,那傢伙除了死人之外,要找的人可從來沒有落空過。」
「我很好,也有武功防身,不需要他來保護我。」
「能讓他興起保護念頭的,你可是第一個。難道你不想知道他為什麼想要保護你嗎?」
遲秀秀聞言不期然雙頰泛紅,然而心底總有個聲音警告她不要自作多情,那樣的男人絕對不會看上她這種沒有美貌、才華的平凡女子。還是斷了念,自在的在山林間過生活,一如他未出現前的嚮往,一個人到老。
「不是我想嚇唬你,我那個師侄雖然一張臉冷冰冰的,但很少生氣,要是真的讓他發火,那你的日子會很難過。」
遲秀秀螓首低垂,絞紐著手不回答。
「那小子到底做了什麼事讓你這麼怕見他?」老人見她始終低著頭,不解地問。
「不關他的事,是我自己的問題。」遲秀秀苦笑,怎麼也說不出因為察覺自己對他的情意而忽喜忽憂、深感自卑與無地自容的感覺,更可怕的是向來快樂的心逐漸受苦戀而侵蝕、黯淡,成為一個為情而傷的女人。
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所以她怕見他,怕一旦見著他,那種沉淪的力量更強,會將她拉向萬劫不復之地。
「丫頭?」
「前輩,不用說了,我不會見他的。如果你見到他請轉告他,我會照顧自己,請他不用擔心我了。」說罷,她有禮貌地福了福身,不再停留。
老人望著她幾近逃跑的背影,摸著鬍子笑了起來。
「好個倔強的丫頭,這一次我就看看那個小子會有什麼反應。」
人稱包打聽、吸錢鬼的崔耳子,大多數人的想像中一定是個猥瑣、獐頭鼠目、乾癟瘦小的中年男子,實際上崔耳子卻是個斯文若文人、一身貴氣的年輕男子。只見他斜躺在軟榻上,一雙要睜不睜的眼睨向面無表情的稀客,或者說是煞星也行。
「放心,距離我答應三天給你消息的期限還有半天,一會兒准有消息傳來。」
鄔夜星翠眸泛著冷光,只是淡淡地說:「如果找不到人,那你的招牌就小心了。」
「我知道,早在掃塵居出現你這個棘手的人物後,我早有心理準備。」崔耳子溫柔地笑道。「只是……」
鄔夜星瞥他一眼,挑眉詢問。
「我真不敢相信你會為了一個女人來找我。記得兩年前因為我不小心抱了你一下,你還差點拿刀砍我,若非我跑得快,此刻恐怕早就投胎轉世去了。」崔耳子語帶抱怨地說。
「要不是你那個動作只是障眼法,你以為你逃得了?」鄔夜星諷道。
崔耳子抿著嘴笑道:「你真精,不過也真的要感謝你,自從那次之後,我爹娘對我是徹底的死心,不再催我娶妻了。」
「哼!」
「所以,為了報答你,我一定會幫你找到你的『未婚妻』。」崔耳子故意笑道。「我真好奇能夠讓你這麼牽腸掛肚的是什麼樣的女人?」
「我只是叫你找人,沒說我掛念她。」鄔夜星冷淡地說。
「除非你要找的是仇人,否則你找一個不掛念的人幹嘛?」崔耳子不怕死地挑明說。
鄔夜星哼了一聲,背過身子不理會他。
崔耳子忍著笑意啃著瓜子,直到一隻白色信鴿穿堂直接飛落在軟榻邊,睜著圓黑如豆的眼骨碌碌地盯著他。
鄔夜星在白鴿飛進房間時,一雙冷然的眼驀地翻波起浪,盯著慢吞吞坐起身的崔耳子問:「信上寫些什麼?」
崔耳子笑這:「不要急,等我看完就知道了。」他伸出修長的手抓起白鴿,解下繫在鳥爪上的信簡,然後放走白鴿。
杯子碎裂的聲音一起,崔耳子眼角瞥到陰著笑的鄔夜星,動作立刻加快,連忙打開紙條朗聲念道:「白雲山,閻王恨,尼姑庵。」
鄔夜星瞇起眼問:「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找的人正在白雲山,而且遇見了令師叔閻王恨,並且進了尼姑庵了。」崔耳子簡單的解釋。
鄔夜星漂亮的眉皺成一直線。師叔為什麼會和秀秀見面?
「好了,既然找到人了,現在可以請尊駕離開掃塵居嗎?」崔耳子拍拍衣服起身問。
鄔夜星掃他一眼,有些壞心地說:「急什麼?我倒覺得這裡不錯,想再待個三、五天呢!」
崔耳子無奈地說道:「我也不急啦,不過你在這裡的兩天,我的傭僕們已經兩天沒睡好了,做為主子,我有責任讓他們好睡好吃,以服侍我不出錯。」
「哼!不是你的傭僕睡不好,是你成天擔心我會殺你而睡不好吧。」鄔夜星沒被他的話蒙騙,嘲笑道。
崔耳子擺擺手,一臉無辜地說:「如你所說,如果你真想殺我,我又怎麼躲得過呢?但是我那群沒見過大場面的傭人們一聽到你的大名就緊張得直打哆嗦,我又能如何呢?」
「告訴他們,我只殺惹我的人,而目前的目標,極有可能是他們那個不怕死的主子。」鄔夜星撇唇笑得讓人寒毛直豎。
「想殺我也得等你真的找到人之後再打算吧!」崔耳子不以為意地笑道:「這裡離白雲山有半天的路程,雖不很久,卻也夠讓人再次跑得不見蹤影……」
鄔夜星眼眸光芒一閃,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輕哼一聲轉身大步離去。
崔耳子在他的背後笑著,直到不見人影才喃喃自語道:「連地魔都被月老的紅線給套住了,世上還真是沒有什麼絕對不可能的事。」
不意外地,鄔夜星在尼姑庵外的樹下看見喝著好酒、吃著熱騰騰烤雞的師叔——閻王恨。
「你來了,來!吃雞腿。」閻王恨拔下雞腿扔給他。
鄔夜星對著迎面飛來的油膩雞腿只得用兩根指頭接住,然後再扔回包裹烤雞的油紙內。
「你現在不吃,可不要到時餓肚子又發火。」閻王恨瞥著他道。
「我不會。」他回道,兩道眉又皺起,「師叔,你怎麼會在這裡?」
「難得見你在乎誰,我當然好奇羅。」閻王恨白眉輕佻道。
「我沒有在乎她。」鄔夜星冷著臉道。
閻王恨笑看著他,聳肩道:「隨你怎麼說,在乎也好,不在乎也行,反正是你的事。」
「既是我的事,你還在這裡幹嘛?」
「小子,我好歹也是你的師叔,師叔想到哪還得跟你報備嗎?」
「不用。」鄔夜星知道自己對這個師叔翻不了臉,只能當他不存在,將注意力-向門扉緊閉的尼姑庵。
閻王恨吃完烤雞,拿出布巾拭了拭手,開口道:「那個丫頭看來溫和,但是脾氣也挺倔的。」
鄔夜星沒有理會他,但卻豎耳注意他的話。
「那個丫頭知道你在找她時嚇了一跳,還問我為什麼呢。」閻王恨走到他的身邊說。
一直等著他說下去的鄔夜星見閻王恨似乎沒有開口的意思時,只得咬牙問:「你怎麼回答?」
閻王恨眨眨眼,捋了捋鬍子笑道:「咦?我以為你沒有興趣知道呢!」
「師——叔——」他拉長語音,盯著他。
閻王恨退了幾步,連忙道:「別氣、別氣!我這不就要說了嗎?我說我沒見過你這麼在乎一個人,她似乎覺得我在開玩笑,還說她會武功能夠保護自己,要你不要擔心她。」
鄔夜星瞇起眼盯著尼姑庵的大門,似乎想一把火將尼姑庵燒了,把躲在裡頭的遲秀秀給揪出來。
「我說小子,你到底是怎麼欺負那個丫頭,我說要帶她去找你,她怕得幾乎要落荒而逃……」閻王恨誇張地說,一邊注意鄔夜星愈加陰沉的眼神,忍不住竊笑。
這個不相信感情、鄙視愛情的小子,終究也逃不過老天的安排,讓他不知何謂溫柔的心掛上一個小女人的影子。
鄔夜星大步一跨,站在尼姑庵門前用力敲擊。
半晌,一名中年女尼拉開門,望著門前帶著寒意的年輕人,遲疑一會兒才開口問:「這位施主有什麼事嗎?」
「我要見遲秀秀。」鄔夜星冷冷地說。
中年女尼一怔,回道:「如果施主說的是昨天寄宿的姑娘,很抱歉,她不見任何人。」
「不見任何人?」鄔夜星的口氣陡降,一字一字問。
中年女尼面對鄔夜星冷怒的面容,只得強擠出笑容,「是的,施主請回吧。」
「慢著!告訴她,我等她一炷香時間,到時她不出來,我就自己進去。還有不要想逃,我的脾氣她該知道。」鄔夜星大掌制止著大門的合上,陰笑地說著自己的威脅。
中年女尼驚懾地看著年輕男人的俊顏在剎那間成為魔魅般可怕,一時間連忙雙手合十念起佛號。
「這位師太,我勸你最好把話轉告給那個丫頭知道,因為這小子可不會因為這裡是佛門淨地就收斂脾氣的。」閻王恨在一旁加油添醋,更嚇得中年女尼臉色死白地用力合上門,逃進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