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嬌 第九章
    議定婚事十天之後的黃昏,數輛裝飾美麗的馬車喜氣洋洋地來到了處處張燈結綵的喬府之前。

    喬府中的熱鬧景況非但不遜於逢年過節之時,甚至猶有過之。借大的宅院裡人來人往,丫環僕人們來回奔跑,人人均是面帶笑容,盡心盡力,吆喝呼喊,齊齊為大小姐的婚事盡力張羅。

    而正當整座喬府內部都沉浸在一片熱絡之極的氣氛中時,新娘的閨房裡,反而成為全府中最安靜之處,儘管油燈明晃晃地將室內映照得一如白天,卻難掩一絲傷感的情緒。

    擦得晶亮的銅鏡之中,映出大喬及小喬二位美人的嬌美容顏。

    經過沐浴熏香之後,大喬已經換上了一身由玄色絲綢識成的婚札袍服,衣緣上織著青、絛、紫、相等十二種顏色,象徵著她即將成為高貴的將軍夫人。美麗的臉蛋上薄施脂粉,更增嬌艷之色;只可惜如此絕美的臉上卻沒有笑意,神色反而顯得有些凝重,對一個新娘而言,未免不夠喜氣。

    而小喬立於大喬身後,默默地將一技由純金打造、式樣精緻、綴滿王彩珠玉的精緻步搖,插在大喬的雲鬢之上,就著銅鏡仔細端詳了好一會兒之後,才低聲說道:「姐姐,都好啦。」

    大意靜靜地凝視鏡中已完成新娘打扮的自己,心情竟是萬分複雜。

    為了那條不明原因而出現的手絹兒,大喬還是決定賠了這一把,終究沒有悔婚;但是真到了出嫁的這一天,她心中還是百味雜陳,有些緊張,有些羞怯,有些喜悅,卻有更多的不安。眼前這條成婚之路,結局會是如何,實在無法預料,縱使堅強如大喬,也難免感到害怕。

    見到她,孫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他會釋懷而接受?或是盛怒之下,隔日就將新婚妻子休出嗎?

    正在沉思間,「呀」地一聲輕響,湘兒一身珍玄,推門而人,朗聲說:「小姐,姑爺已經來到大廳上等候了,請小姐這就過去拜別老爺夫人吧。」

    大喬點點頭,轉頭看著妹妹,見到小喬也正自凝望著自己,唇角含笑,雙目卻是微微紅潤,顯得既為她高興,卻又難掩傷感。「姐姐……恭喜你啦。」

    大喬站起身來,拉著小喬的雙手,低聲道:「再過幾天,你也要嫁給周瑜啦。姐姐先幾天出嫁,沒法在那天當面祝福於你,不過看來周瑜為人沉穩,又和你一樣喜好音樂,想來應當會好好待你。」

    小喬含淚點頭:「姐姐,也祝福你嫁為人婦之後,一切順心如意。」

    大喬即使心中擔憂,卻還能微笑,輕聲說:「好在周瑜和孫策二人情同兄弟,將來咱們姐妹縱使不能時常見面,倒也容易互通訊息,想來倒覺得有些欣慰。若是嫁與別人,只怕還沒這個福分呢。」

    小喬想想也對,不禁露出笑容來。大喬轉而向湘兒點點頭,湘兒便拿來一幅紅色紗毅,輕覆於大喬頭上,將她的絕世容光遮掩了起來,隨即便和小喬二人一左一右,扶著大喬,一行人緩緩走出房間,直朝大廳而去。

    事已至此,已經沒有回頭的機會了,大喬強抑著內心的惶恐,依著身旁湘兒的低聲提醒及攙扶,來到大廳中央,拜別父母。

    雖然隔著一層紗殺,雙目不能見物,但是大喬想到這一拜後,就表示即將離開養育疼愛自己十八年的父母及親人從今而後,她生是孫家的人、死是孫家的魂,和父母的聯結將少之又少了,心情也不禁激動起來,提起裙裸盈盈拜將下去,喚了聲:

    「爹、娘……」聲音便便嚥了。

    喬公和夫人坐在榻上,正要接受女兒的拜別,忽然聽到女兒哽咽了起來,想到過去的親子和樂之情,心下也不禁難過,喬母已忍不住啜泣起來。

    而喬公長歎一聲,柔聲道:「寧兒,嫁過去之後,就要謹記著為人媳婦的道理,好好侍奉婆婆及丈夫,懂嗎?」

    大喬嗚咽著點頭:「……女兒明白。」

    「寧兒!」喬公輕喚一聲後,似乎還有許多話要和女兒說,但是微一遲疑之後,千言萬語終究還是只化為一句:「……好好照顧自己。」

    大喬聽到這句關切的話之後,再也忍耐不住,啜泣出聲。

    便在此時,身旁忽然伸出一雙堅實的臂膀,扶住了大喬,接著,孫策清朗的聲音適峙響起:

    「兩位請放心,小婿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

    他的語氣及聲調是那麼地自信與堅定,大喬雖然看不到孫策臉上的神情,但是傷感的心情卻因為他這句簡短的承諾而感到一陣溫暖,身旁及內心霎時感到有了依靠,而喬公與夫人也安慰地露出一絲微笑。接著,大喬便在孫策的陪伴下,緩緩地走出了喬府大門,上了迎親的馬車。

    待大喬及陪嫁的湘兒在車上坐定後,孫策上了車伕的位置,馬鞭一揮,催動了馬匹向前走去;待車輪轉過了幾圈,象徵著媳婦已離開家門之後,便停下來將駕車之事交給車伕,自己躍上了另一輛車在旁照應。

    大喬垂首仔細傾聽身旁的動靜,待馬車再次上路後,確定孫策已不在這輛車上了,大喬悄俏地伸手將紗殺掀起一角,向外瞧去。

    而隨侍在側的湘兒發覺了,立即低聲問道:「小姐,有什麼事需要湘兒嗎?」

    大喬轉頭看見湘兒,只見她清秀的臉蛋上神情是緊繃著的:隱約可以看出有些緊張的感覺。雖然湘兒不過是陪嫁的丫環,但是自此之後,她也要隨著自己在完全陌生的孫家裡生活,必須重新適應將草府中的種種禮節,也難怪她要害怕;只是顧念著小姐需要自己照顧,這才勉強裝出堅強的模樣吧。

    想到身邊的人,也有春近似的心情,大喬不禁舒了一口氣,不再感覺那麼孤單了在抵達將軍府與孫策面對面之前,總算還有這麼一段短暫的時間,可以稍微放鬆一下心情。於是她微微一笑:

    「只是覺得有點氣悶,想透透氣罷了。」

    湘兒俯身過去,替大喬將覆面的紗谷掀起半邊、反招起來固定在頭頂,抵聲說:「現在車裡沒有外人,車外又有帷幔遮著,小姐就先趁這個時候透透氣吧。湘兒聽隔壁的大嬸說,等會的成婚禮節會很累人的呢。」

    大喬低低地嗯了一聲,視線移向帷幔之外,斜斜望去,隱約可以見到乘坐於另一部車上孫策的背影。

    等他看清了新娘的面孔後,會有什麼反應呢。

    車聲轆轤,蹄聲噠噠,趕在夕陽沒人地平線之下前,馬車準時抵達了將軍府前,停了下來。湘兒發覺後,急忙伸手替大喬覆上紗谷,才剛整理妥當,帷幔便被掀開,湘兒轉頭看到孫策已經準備好緩帶,等在車旁。

    就著微弱的光線,泥兒只覺得孫策一雙湛然有神的眼眸顯得柔和溫暖,唇畔微帶笑意,細心而謹慎地照應著大喬下車,再扶著她走過地上早已鋪好的紅毯。

    在紅毯四周,早已圍滿了等著迎接新郎新娘的人們,當,對新人經過面前時人們,面高聲呼喊著祝賀的話語,一面將手邊備妥的谷豆、糧草等物隨手撒在新人的身周。此舉的用意雖然是在辟煞神,但是每個人的聲音裡卻都有掩不住的興奮及喜氣,加上前來祝賀的賓客絡繹不絕地擁人將軍府中,整個的氣氛比起嫁女兒的喬府,還要來得熱烈歡喜許多。

    大喬雖然看不到人們臉上的喜悅神情,但是耳中光是聽著這些快樂的聲音,儘管心情緊張,卻也感染到了些許的歡喜之情,藏在紗谷之下的臉龐不禁淺淺地微笑了起來。

    但是這種輕鬆的心情維持不了多久,等到跨入大齲後,種種歡樂喧鬧的聲音便被隔絕在廳門之外了。接著,一個陌生中年婦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代替了湘兒小聲指點的聲音,而另一雙陌生的臂膀,也接替了孫策照顧新娘的責任,耳中聽到的。身旁陪伴的,都是全然陌生的,大喬突然覺得身邊沒有一個可以放心依靠的人,心下惶恐,卻不敢流露出任何畏怯的舉動,生怕墮了喬家的名聲,只能像具任人操控的木偶般,隨著陌生聲音的指示,一項項地進行婚禮應有的儀式。

    種種的過程進行得緩漫而隆重莊嚴,廳上雖然有許多觀札之人,卻沒有人出聲喧嘩笑鬧,只是靜靜地在一旁看著。當行禮的儀式逐漸接近尾聲,大喬的心情也是愈來愈緊張,愈來恿害怕;等到被人引領進了房中,坐上了鋪著柔軟溫暖墊褥的床榻,感覺到孫策就坐在自己身邊時,大喬竟得用盡全部的心力,才能控制住自己的雙膝不要發抖。

    「來,現在新郎可以取下新娘頭上紗谷,準備合包了。」

    驀地裡,引領行禮的陌生聲音說了這麼一句話,大喬心中一凜,還來不及感到恐懼驚惶,覆面的紗谷便被人取下了。

    大喬剎那問的心情,活像是殺人犯在等待官府發落似的,心跳聲大得幾乎聽不見別的聲音,竟是不敢抬頭看孫策一眼,頭反而垂得更低了,只差恨不得能將臉埋進領口裡去。

    雖然大喬也很恨自己事到臨頭,竟然表現得這麼窩囊,不啻是墮了父親的威名,但是在內心深處卻實在是害怕得不得了,什麼勇氣全都丟到九霄雲外去了,怎麼也沒有膽子將頭抬起來。

    正在惶恐驚懼問,卻見一隻修長結實的手掌伸了過來,輕柔但堅定地抵住了她的下巴。

    大喬無可再避,只得被動地抬起臉來。

    四周頓時響起了一片抽氣、驚歎之聲。

    但是大喬一見到孫策的俊瞼,視線就再也移不開了,已經無暇去顧及他人的反應,一雙明眸只是癡癡地凝視著這張一個多月來,只能在夢中相會的面孔,同時不自覺地屏住了氣息,忐忑地等待著他的反應。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地,孫策卻只是楞楞地望著她,那神色倒像是在驚歎於大喬的美麗,神色中卻不見半分震驚惱怒之意。

    兩人目光相對,在彼此的眼瞳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誰也沒有移開視線,就這麼膠著了一會,贊禮人的聲音忽然再度於兩人的耳際響起:

    「來,新郎新娘先來喝了這杯酒二兀成合己之禮後,你們便是夫妻了。」

    耳中突然鑽進他人的聲音,大喬驀地從恍惚中清醒過來,想到自己剛才在望著孫策,未免過於輕浮,不由得面紅過耳,羞不可抑地急忙低下頭去;從眼角瞄到一位詩婢手捧托盤,托盤:上放著一隻剖為兩半的苦葫蘆,葫蘆的瓜蒂仍然相連接,而中空之處則盛著少許的酒。

    在贊禮人的引導下,大喬和孫策同時飲下了這杯苦酒。待贊禮人高喊禮成之後,觀禮的人們便紛紛上前,笑瞇瞇地高聲說著祝福的話。

    能在場觀札之人,多半是孫策的家人及至親好友,大喬雖然好奇,卻也不敢抬頭直視,只能從低垂的眼簾下悄悄望將出去。

    十來人之中,她只識得周瑜及李術二人,另外有四個十八、九歲到十一、二歲不等的少年擠上前來,趁長輩們不注意時,對孫策笑嘻嘻地擠眉弄眼,眉字間依稀與孫策有幾分相似,想來是孫策的弟弟們了:而跟在少年們身後有位十來歲的年輕姑娘,容顏與孫策頗為相似,一望而知是他的親妹妹,或許因為出身將門之家,少女秀美的臉蛋上竟也顯得英氣勃勃、落落大方,上前來祝賀過哥哥之後,轉過身來拉起大喬的手,微笑著低聲對她說:

    「嫂子,歡迎你嫁過來,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啦,有什麼須要小妹幫忙的,可別客氣,儘管說便是了。」

    大喬抬眼見少女神色真摯誠懇,除了孫策之外,少女是她踏人孫家之後,第一個對她表示友善關切的人,心中感到一陣溫暖,於是也微笑低聲回應:「謝謝。」

    少女聽到大喬柔美悅耳的聲音,先是一楞,再細看了大喬兩眼之後,不禁歎道:

    「嫂子,你真美!」說罷,微微一笑,便退了開去。

    待少女退開後,大喬謹記母親的吩咐,在眾人面前正襟危坐,低著頭,適當地扮演著一位端莊有禮的新娘形象;然而她內心裡卻是思潮起伏,想著孫策剛才看清自己之後的眼神,緊張地猜想:他是已經認出她來了,卻決定既往不咎呢?還是他一時之間並沒有想起?又或者他事務繁忙,早已將一個多月前發生的事給忘得一乾二淨了嗎?

    大喬胡思亂想著,愈想便愈是心浮氣躁,只坐得一會兒,便忍不住悄悄地抬眼尋找孫策的身影,彷彿只要看到他寬厚的背影,便會覺得心安些。而經過了剛才一陣容套祝福之後,此時賓客們已開始逐一離開房中,好讓新婚晏有獨處的時間:此時身為新即的孫策便正站在門邊相送。

    目光一接觸到孫策的身影,想到地已是自己名正言咀的丈夫了,大喬便羞得臉上發動,急忙別開眼,粉頸低垂,凝視著自己交握著放在膝上的雙手,心中只覺得一陣陣甜蜜、一陣陣緊張。

    不知過了多久,說笑之聲逐漸遠去,房中只聽得喜燭燃燒時偶爾發出一些細微的嘩剝聲響;大喬只聽得衣衫A之聲漸近,孫策已從門邊走了回來,不慌不忙地在她身旁坐下。

    儘管低著頭、但是大喬仍然可以感覺到孫策正專注地凝視著自己。他擬視不語的時間愈長,她的心便跳得愈快。

    當她開始覺得呼吸急促,腦中發脹之時,忽然便聽到了孫策帶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娘子怎麼不抬起頭來,瞧瞧你的新婚丈夫一眼?」

    大喬雖然看不見孫策的神情,但是總覺得他話中含有調笑的意味,一時拿不定主意,是否該依他所言。

    正在猶豫間,孫策又說話了:

    「娘子是因為害羞嗎?咱們這可不是頭一回見面了,從前可沒見你這般害羞過呢。」

    「你……」

    儘管早有預感,孫策不是那麼糊塗好騙之人,但是乍聽到他這麼訪,大喬還是身子一顫,心中如受重擊,急急忙忙地抬起頭來、想要開口解釋:然而當她抬起頭來之時,卻又赫然發現映人眼瞳中孫策的臉龐,卻是神色柔和,目光中孕含笑意,看來倒像是十分欣賞她驚惶的神色似的。

    大喬的惶恐頓時變成了迷惆。他到底是想怎麼樣呢?

    孫策從未見過這麼美麗的迷惘神色,紅紅燭光掩映之下,大喬細膩晶瑩的肌膚微微泛著珍珠般光澤,明亮的眼眸此刻多了點迷茫,豐潤的唇瓣欲言而未言,像是沾了露珠的玫瑰花瓣在微風中輕顫:她身上的淡淡幽香帶著她的體溫,暖暖地滲進了周圍的空氣裡,孫策心底彷彿生出了一隻小耗子在亂爬亂鑽,什麼事全都先拋到腦後去了,雙手捧住了大喬白玉般的滑膩臉頰,便吻了下去。

    大喬見孫策俯身過來,心中才剛覺得有些不對勁,雙唇便被孫茉給吻住了,這一吻突如其來、大喬錯愕異常,還來不及驚呼出聲,孫策便巳退了開去,笑盈盈地望著她,修長的食指按在自己嘴唇上,像是覺得剛才那輕輕一吻的滋味卻是回味無窮般。

    大喬本已是羞澀難言,再瞥見孫策臉上的神情,頓時不禁羞得雙頰配紅,猶似酒醉,美麗的臉蛋更顯得嬌艷萬狀,別開臉,結結巴巴地幾乎不能成言:「為……為什麼?」

    孫策問言,笑了起來:「為什麼?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啊,做丈夫的不能親近自己的妻子嗎?」

    大喬微微一楞,立即轉過臉來望著孫策、盈盈眼波中驚喜無限,卻又鑽牛角尖地擔心起來:「你……既然都知道了,卻還要我這個妻子?」

    孫策右手輕拂過她的粉頰,眼神變得溫柔:「正因為知道是你,所以才要娶你。有如此一位能文會武的妻子,孫某何其有幸啊。」

    大喬恍如冒身夢中,萬萬沒有想到,孫策竟然會毫不介意她的不夠柔弱。「剛才你所說的……可都是真心話?不是騙我的?」

    孫策看著他的小妻子驚喜中難掩擔憂的神色,情意如此真摯,心中不禁愛煞,輕展雙臂,便將大喬穆人懷中,跟著在她潔白的額上輕輕一吻:「絕無虛言。咱們孫家不同於那些讀書人,沒那麼多講究,我妹子自幼好武,跟著咱們學習騎馬射箭,也不見爹和娘阻止過,咱們兄弟們更不覺得有什麼不好。娘子不必多慮。」

    大喬依偎在孫策寬廣的胸懷中,聞到地身上散發的濃烈年輕男子氣息,抬頭便見到孫策英俊的容顏,正帶著微笑望著自己,她心中依舊不敢相信,怎麼原以為是遙不可及的美夢,竟然成真了!她原是抱著被休出的準備而憊的啊。

    「這……這是真的嗎?」大意一顆心仍像是懸浮於半空之中,沒半點踏實,雙手不自覺地揪著孫策衣袖,想證實這不是一場幻夢。

    孫策此刻只想將新婚妻子摟在懷中,恣意愛磷,不料妻子卻是一臉不敢置信、心不在焉的模樣,教他不禁又是惱、又是好笑,歎道:「看來如果我不解釋清楚,你是無法相信的了。」扶正了大喬的身子,抬起她的臉來,但單手仍樓著她夠纖腰不放,笑道:「這麼吧,你問,我就答,把事情搞清楚了,才好讓你安心做我貨真價實的妻子。」

    大喬瞼上不禁一紅,然而她心中確實有許多疑問急待釐清,只好先定了定神,從最關心的問題提出:「那……你身邊怎麼會有我的手絹?」

    孫策微笑:「那是當日在林中,你無意間將手絹這落在地上,碰巧被我給發現了,這才知道了你的閨名及真實身份。」

    大喬這才知道,原先不過是閒暇時圖個好玩,才將自己的名字繡在手絹兒上,怎知繡了名字的手絹,竟然會牽起她和孫策之間的姻緣線。想到冥冥之中,自有緣分,大喬又是害羞,又是驚喜,「但是……在手絹上,我並沒有繡出我的姓氏啊,你怎麼能斷定我是姓喬呢?」

    「確實是難以軍憑手絹上的樹木圖樣來斷定你的姓氏,但我相信那株喬木必定有它的涵意。」孫策笑了笑:「而當我細細回想過去見面的情景時,總覺得你假扮喬斐扮得異常真實,顯然對喬斐的家世有極深刻的瞭解,許多細微之處,外人本是難以得知,因此推想你或許是喬家人。這麼想來,再對照你手絹上那株喬木,涵意正好相符,應該是不會錯了。」

    大喬聽孫策說罷,低聲歎道:「沒想到我原來留下了這麼多的線索。於是你就據此肯定我的身份,據以上門求親了?」

    孫策一笑:「差不多了。」

    大喬低頭默默地思索,孫策從旁凝視著她的臉龐,但見她秀眉纖細、長長的睫毛猶似簾幕般,半掩住了黑玉也似的靈動雙眸;如此麗色,已是舉世難尋,然而在她驚人的美貌之下,更有一顆罕見的聰惠心靈,孫策作夢也想不到,自己竟能娶得這麼一位才貌雙全,偏又動靜皆宜的絕代佳人,簡直是活生生地從他的理想裡幻化出來的!

    愈想愈愛,手臂一勾,正欲低頭去吻她嫩若凝脂、白裡透紅的面頰,卻忽然見到她側過臉來,一雙妙目定定地凝視著自己:

    「求親可是件大事啊,堂堂討逆將軍是何等精明於練之人,又怎會未經證實之前,單憑推論,便貿然上門求親呢?」

    孫策沒料到大喬會突然冒出這句問話來,一楞之後,不禁哈哈一笑,說道:「唉,娶了一位聰慧過人的妻子,原來也有一點不好,什麼事都瞞不了你。」頓了頓,微笑地望著大喬。「那日在林中,你雖然先一步離開,但後來我和隨從們卻在林中不遠處發現你量倒在地,於是便將你送至喬府,府裡的人一見是你,問也不問,便慌忙地接你進屋,然後隨從再以言語套問丫環,這才終於證實了你的喬家大小姐身份。」

    他這番話一人耳,大喬心中的驚詫真是難以言喻、不由得睜大了雙眼:「可是妹妹告訴我說,是兩位樵夫救我回來的……」

    這句話還沒說完,大喬心中忽然想起,大夫曾經說過,自己的傷是由於護送之人急救得法,才能如此迅速度可,但尋常樵夫又怎會懂得醫理呢?自然是討逆將軍想法子命人救洽之後,再送她回府,這就合理了啊。

    一旦想通此節,大喬不由得失聲驚呼:「原來是你!是你救了我一命!」

    孫策搖搖頭,正色道:「讓你墜馬受傷,原是我的大意疏失,萬幸沒有造成終身之恨。總算今日有了彌補前愈的機會,從今而後,我定當好好待你,讓你終身幸福無憂。」

    大喬發現原來自己是為心上人所救,正是驚喜交集、激動無比之時,又聽到孫策當著自己面前,許下了終身的承諾,這一個多月來的苦苦思戀,要時化為滿腔喜悅,點漆雙眸中難以抑制地!浮現了膝隴水氣,眼角眉稍卻是已帶著客氣,唇邊更是笑意盈盈,心情真是暢美難言。

    隔了好一會兒,她才再度開口間說:「於是你便決意娶我為妻了?」

    孫策點點頭,忽然又笑了起來,說:「當我收復了豫章郡,再平劉勳的勢力之後,便開始計劃回宛城之事,只是要事纏身,不能即刻返回。公瑾知我心意,於是便主張由他先回宛城,為我籌畫婚事……」

    聽孫策述說至此,大喬心中疑惑已解開十之八九,笑靨比平日更是加借嬌艷動人,接口說:「豈料,他連自己的婚事也一塊兒辦下去啦。」

    孫策笑盈盈地點頭,望了妻子一眼,笑著說:「其實真要說來,公瑾與個妹的婚事,咱們遣稱得上是媒人哩。」

    大喬微微一楞,轉念一想,便笑答道:「是啦,若不是要為你籌辦婚事,他又怎會回到宛城來呢?當然更別提迎娶妹子啦。」

    孫策笑著搖頭:「這只是原因之一,想來你應該還不知道、公瑾初回宛城不久,便在長街之上巧遇令妹;令妹以一曲『榮茂』令他留步,又在言談中暗示他為咱倆牽起姻緣線,公瑾雖然不便表明實情,卻對令妹的才華及心地愛慕不已,想著想著,索性便隨我一同上門求親去了。」

    大喬想起妹妹的一片心意,雖然今日看來,純係畫蛇添足之舉,但是思及小喬的用心,大喬仍然感動不已。想到過得數日,小喬亦要嫁周瑜了,不禁關切地問道:「既然如此,想來周太守應會好好對待我妹子吧?」

    孫策劍眉一揚:「那是當然。想他們夫妻閒暇之時,二人一同撫琴弄蕭,夫唱婦隨,該是何等幸福啊公瑾思慮精細,待人卻能寬厚容讓又精通音律,兮妹嫁他為妻,是再適當不過了。」停了會。低聲在大喬耳邊笑道:「咱倆可也不比他們差啊。日後咱們一同並騎出遊,馳騁於山林之間,該是何等的暢快啊。」

    大喬凝望著孫策、內心想像著那幅情景,身上彷彿已經感覺到騎乘於馬背之上,和風拂體的快意之情,不禁悠然神往,量生雙頰,有些羞怯,卻有更多喜悅,神情嬌媚難言。

    孫策見到大喬如此神態,再一想此時是自己的洞房花燭夜,哪裡還把持得住,右手撫上了大喬的粉頰,湊過去便是一吻。

    讓自己深愛的丈夫親吻擁抱,大喬心中雖然樂意之極,卻也不禁羞得雙頰飛紅:當孫策伸臂將她抱上床榻之時,大喬想起母親所說的閨房之事,臉蛋更是艷紅地猶似火燒,別開眼不敢望向孫策,心中怦怦直跳,不知接下來會是怎樣的情景?

    豈知孫策將她抱上床後,卻只是飛快地在她唇上一吻,然後便起身離榻,大喬心不人惑不解,不明白他要做什麼,好奇心起,鼓起勇氣轉頭瞧向孫策,只見他笑著朝自己比個手勢,示意自己噤聲,隨即悄悄地快步走到門邊,猛地拉開了門板。

    就在門板被拉開的那一剎邵,大喬忽然聽見門外書起一陣驚叫聲,接著便看到幾個少年齊齊摔進屋內來,像是疊羅漢般你壓我、我壓他地倒在地上。

    孫策站在門邊,先朝大喬一笑,隨即將臉一沉,瞪著那幾個少年,說:「你們是向誰借的膽子,竟敢妄想來聽你兄長的房來著?」雖是叱責,然而語氣之中卻是難掩喜氣。

    那幾個少年摸摸鼻子,訕訕對望了幾眼,陪笑地爬起身來。大喬這才看清,那幾位少年適才都見過的、正是孫策的弟弟們。當中年紀最長的孫權因為站在後方,所以幸而沒有跌得難看,見兄長叱責,便嘻皮笑臉地對孫策作揖陪禮,說:「聽房不過是討個喜氣嘛,哥哥你若是不樂意,咱們立即走開便是了。」

    孫栩、孫匡,孫朗等三人聽二哥代他們出頭,再看大哥臉上難掩笑意,顯然並非真的發怒了,於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志一同地躲到二哥身後,陪笑附和:

    「是啊,咱們這就要走了,大哥請息怒。」

    「對對對,咱們只不過是想討個吉利罷了,今日是大哥與嫂子的大喜之日,大哥可別發怒,萬一嚇著了如花似玉的嫂子,那咱們可真是罪過了。」

    「大哥切勿動怒,咱們這就走啦。」

    說著,三位少年當真使肩搭肩,半推半擠地逃離新房。

    孫權是最後離開的,臨走前還對兄長使了個眼色,邪裡邪氣地一笑,然後順手帶上了門板。接著便聽到房外腳步聲逐漸遠去。

    待腳步聲已不復聞之時,新房中又再度趨於寧靜。經過剛才少年們這麼一打岔,房內的溫度,似乎又升高了些許,縱使房內沒有人開口說話,卻也暖洋洋地格外舒適。

    大喬與孫策不禁相視一笑。

    孫策看見妻子的嬌美笑顏,心中不禁一蕩,走到房內四角,依序將點著的油燈捻熄了,只留下床前一盞當月燈,隨即脫鞋上了榻,隨手一扯,紗帳便垂落了下來,將新婚夫妻的身影全掩蔽在那層輕紗之後。

    此時,屋外正是皓月當空,在這般喜氣的夜晚裡,連銀白色的月光也顯得特別溫暖,靜靜地灑落了一地皎潔,以獨特的方式慶賀這對有情人終成眷屬。

    當晚宛城中見到月空的人們,都不禁讚歎他說:今晚,是宛城中最美的一個夜!

    一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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