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莊裡的丫鬟嫣紅,端著乾淨的水,來到月牙兒的房門前。
「月姑娘?」她輕聲喚。
良久,裡頭沒有人回應。
嫣紅心想:該不會是還沒起床吧?
嫣紅用背推開了門,「月牙兒,我端清水來讓你……」
咦?人呢?什麼軟綿綿的東西纏在她腳上?
低頭一瞧。嫣紅嚇白了臉,冒出冷汗,身子直顫抖,「蛇……蛇……是蛇!救、救、命……」
※ ※ ※
月牙兒早溜出房間,趁日未出時,遊遍了整個「冷傲山莊」。
倘若說「冷傲山莊」規模不甚大,那就得掌自個兒嘴巴,騙人!因為月牙兒在此處迷了三次路才完全瞭解路況,若是換做別人,恐怕如同走趟「笑傲山」一樣的結果。
此刻,月牙兒站在冷傲廂房的窗外,往裡頭望夫。紫色布幔籠罩整個床,並沒有捲起。月牙兒心想:冷傲大概還未起床吧!
她吃吃的笑道:「爺爺這老不修,說謊騙我!他哪是什麼武林至尊,日上三竿卻呼呼大睡,連我監視他良久竟一點也沒有發覺,待會兒進去脫光他的褲子,說不定也不曉得是我做的好事。」仰天又哈哈大笑。
月牙兒後頭卻赫然傳出低沉的男聲,「哦?原來你有這種嗜好,我倒要看看你怎麼脫光我的褲子。」
月牙兒一驚,立刻轉頭。
嚇了她一跳!這個冷面的何時出現在她身後的?
「你不是該在床……」月牙兒再次往窗裡探去,又吃了一驚。
床幔早已捲在床的兩端。原來在她大笑之際,所有的行動在那短暫之時,便如雷電般迅速完成。
月牙兒望著他倒抽一口氣,嘀咕道:「我看你的確不是武林至尊,根本就是個鬼,行蹤飄忽不定,早晚被你嚇死!」
以冷傲非凡的聽力,想知道月牙兒自語些什麼,對他來說並非難事。所以,月牙兒的話,他一字不露的聽了進去。
冷傲只是挑挑眉,板著臉道:「不知月姑娘來找我,請問有何要事?」
若此時有第三者,打死那人也不相信,冷傲會用如此恭敬的語氣和對方說話。
月牙兒睜大了眼,「月姑娘?我擔當不起,你直接叫我月牙兒就行了。」月牙兒聽了新稱呼就不停的打哆嗦。
噁心!噁心死了!月牙兒暗暗道:「姑娘?彆扭!」
冷傲又挑高他濃濃的劍眉,默然不語。
「還有,不是我找你有事,而是你有事需要我的幫忙。」
見冷傲一臉茫然,月牙兒趕忙接道:「總之,往後的日子我要跟在你身邊『照顧』你!」
冷傲旋個身,往南邊的拱門走去,且行且言,「我不需要人照顧。」
月牙兒加快腳步跟上,大聲道:「你肯收留我,我就該回報!」
「月牙兒!」冷傲即時停住腳。
月牙兒還來不及反應便撞上了他。她只是後退了三步便穩住了腳。
「現在同我去見兩個人。之後,請把虎子照顧好,別讓他在『冷傲山莊』裡,這挖一小洞、那挖一大洞的,不然我會叫人剝光它的虎皮!」冷傲背向月牙兒冷道。
月牙兒氣得噘嘴,大叱道:「你剛才不是在睡覺嗎?哪只眼睛瞧見虎子在挖洞了?鬼扯!」
冷傲沒有回頭,只把身子向右移,移開他高大的身子,好讓月牙兒完全看見前面的景象。
月牙兒兩眼瞪如銅鈐般大。虎子當真在地上挖洞,而且看似欲罷不能……
月牙兒無顏面的低下頭。
她大步到虎子前,狠踢虎子一腳,「面子都讓你丟盡了!」
虎子望了冷傲一眼便畏縮到月牙兒身後。
虎子向來不怕任何人,因為它是「笑傲山」中最狂、最兇猛的老虎,獨怕神算子和月牙兒,因他倆是最機靈、最邪的人。但到了山下遇見了冷傲,它所有的虎威不禁都全然消失。
冷傲帶領月牙兒去「冷風堂」。其實帶領之事本該由下人來做,冷傲卻不知不覺的想親自帶領。
月牙兒才踏進偌大的「冷風堂」一步,一陣冷感向她奔來。
她看了「冷風堂」所有的人,只有一人高傲的坐在畫有栩栩如生的鷹的椅子上,其他人都是直挺挺的站著。
還有一名身份似乎不俗、長相宛如天仙的女人,帶笑的站在那高傲的人身旁。
月牙兒大致已經知道那二人的身份了。
冷傲向那高傲的人道:「二叔,這位就是娘的遠房親戚,月牙兒。」他再轉向月牙兒道:「你應該知道我二叔是誰吧?」
月牙兒揚笑道:「知道!『無情快刀』冷秦!武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哪知道!不過是多事的爺爺硬要她記住的,她才沒興趣知道冷秦是否有情無情。
冷秦愜意的點點頭。月牙兒看得出冷秦喜歡別人的稱讚,不管是否真心真意。
月牙兒心想:也只有這種人城府極深,難怪爺爺要我注意他。
「原來你叫月牙兒,真好聽的名字,人也宛如月牙般清麗。」那名美若天仙的女子笑臉迎向她。
月牙兒也回她個笑容。不知那女子是否在扯謊,自己有那麼漂亮嗎?但是月牙兒知道,那女子的臉蛋挺順眼的,就如同冷傲一樣順眼。
可,奇怪的是,當自己拿她和冷傲一比較時,心裡頭像火一樣強烈燃燒。一覺得他們相配,月牙兒就愈氣。
「我是冷家小姐冷彤,希望我倆以後能好好相處。」
冷彤不僅美若天仙,就連笑容也是超凡脫俗。她和整個「冷家莊」的人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因為那些人都和冷傲一樣,陰沉!
冷彤且說且瞟了冷傲一眼,冷傲卻佯裝沒瞧見。但,月牙兒瞧見了,而且月牙兒發覺冷彤看冷傲的神情不一樣,彷彿帶著愛意!似乎很不可能,他倆可是兄妹呀!
但月牙兒的確瞧見了。
「往後你管我叫二叔,同冷傲一樣稱呼我。」冷秦面無表情的對月牙兒說。
月牙兒回想昨夜洪倚岳口中所說的二爺,難不成是冷秦。原來除了冷傲之外,其他人都稱他為二爺,那冷彤呢?冷秦並沒有提到冷彤是如何稱呼他的。
月牙兒不再思索下去,總之小心冷秦此人就是。
「那就多謝二叔您收留我了。」月牙兒道。
「二叔,月牙兒這幾天就托您照顧,我得趕去京城辦些事。」語畢,冷傲望了月牙兒一眼,不待冷秦回話便轉身離去,在一旁沉默良久的洪倚岳也跟上冷傲。
冷傲才剛走不久,冷彤急忙道:「義父!我回房刺繡了。」
月牙兒睜眼望著冷彤和一些婢女離去。
義父!原來冷彤是冷秦的義女,難怪冷彤對冷傲有情!不過,那應該不是重要的事,替冷傲防著他二叔才是她下山的目的,但,又要防到何時,爺爺這老糊塗也不說清楚。月牙兒心想。
冷秦突然站起身,緩緩走近月牙兒,「此刻『冷風堂』只剩我倆二人,我問你,昨晚在東院裡可曾看見過什麼?」
「東院?」月牙兒皺了眉,仔細想著。她住的房間向東,那些廂房而便是附有假山的院子,而且還有小池,而在假山後面,她看見……
月牙兒笑道:「哦,有呀!五隻爬來爬去的東西,不知是不是二叔的寶貝呀?」
「知道是我的寶貝,還不快點還給我!」冷秦狠道。果真是翻臉無情。
月牙兒竟無畏的笑笑,「西域毒蛇。若經那些蛇一咬,一時辰之內難保性命。二叔竟拿它當寶,這可怪了。」
認知天下奇毒,月牙兒可不是泛泛之輩,若不是神算子苦心教導,恐怕她還不知哪些蛇有毒,哪些動物和植物投毒。
冷秦睜大了眼,冷瞪著她。
月牙兒接著道:「難不成二叔想養他們害人?」
「沒有的事。」冷秦拂袖道。
「當然是沒有的事,月牙兒知道二叔為人善良,養蛇只是部分興趣,卻不知那些蛇有毒,而且毒的駭人,所以,月牙兒已將它們的牙給除掉了,不知是否多事?」月牙兒得意的笑笑。
冷秦面色一青一白,咬牙硬生生的道:「那──那就多謝月牙兒費心了。」
「二叔,您就別跟我客氣了,月牙兒實在不敢當。往後還請二叔多多指教、照顧。」
冷秦氣得不吭聲。
月牙兒道:「若是沒什麼事,月牙兒想回房休息了。」
月牙兒根本不待他回答,便得意揚揚地離開「冷風堂」。因為她知道他已答不出話來。
冷秦怒規著月牙兒離去,低聲道:「太過聰明的人……」忽然泛起冷笑,「就怕活不久。」
※ ※ ※
冷彤自踏出「冷風堂」後,便緊追著冷傲二人。
「冷傲,等等!」冷彤放聲道。
冷傲和洪倚岳停止腳步。
「有事?」冷傲淡問。
冷彤喘了好幾口氣才道:「嗯,有樣東西要交給你。」她自袖口掏出紅色小小的包裹交到冷傲的手中。
「這是什麼?」
「護身符,幾天前得知你要去京城,所以我特地去廟裡求個護身符,希望能保佑你平安。」
「我的武功能保佑我。」他平順道。
「可是,你知道……有些武林中人,深怕你會在不久的武林大會中輕易奪得盟主之位,掌握武林大權。所以……那些人想先把你除掉,那奪得盟主之位對他們來說就不是難事。我怕你遭人暗算,希望你這些日子小心才是。」冷彤不知不覺中已緊握冷傲的手。
冷傲低頭看向被冷彤緊握的手。冷彤才羞紅臉,縮回雙手。
「我……我會小心的。」冷傲將護身符放進衣衫裡。
冷傲的一句話使冷彤放心的笑了。
※ ※ ※
兩匹良駒拉著車廂。
冷傲和洪倚岳並未坐在車廂裡,反坐在車廂前,由馬伕駕馭著馬,數名護院也各騎一匹馬緊跟在後,不敢鬆懈。
一路上冷傲始終保持沉默。他向來都是沉默寡言,但今日甚至一字也不說。
「莊主是否在擔心大小姐的勸言?」洪倚岳關心的問。
「你可曾見我為任何事擔心過?」冷傲面不改色。冷彤的話他未放在心上,只因沒有人能夠暗算到他。
「莊主一路上一字也不說,更不談生意上的事,倚岳以為──」洪倚岳垂首不說完話。
「以為什麼?」冷傲瞟了他一眼。
「以為莊主在擔心大小姐對你付出過多情感。」洪倚岳惶惶道。
冷傲嘴角隱約的上揚,又似乎未動容;洪倚岳卻看出冷傲眼在笑。此刻冷傲毫無冷漠的容顏,對洪倚岳來說,已是陌生不過了。
「你說對了,我是在擔心……」
洪倚岳乍聽之下,驚然變色。這麼多年來,莊主一直對冷彤的感情未有明顯的表態,難道莊主當真喜歡冷彤?但他總覺得,弱不禁風的冷彤和莊主並不匹配;而且莊主根本不喜歡柔弱的女子,怎麼會……洪倚岳疑惑的想。
「不過,我擔心的不是冷彤,而是月牙兒。」冷傲淡道。
月牙兒?洪倚岳更是吃了一驚!
「莊主難道對月牙兒有情?」
當洪倚岳說出這句話時,車廂突然震了一下,似乎有人在車廂裡跌跤的聲音。
洪倚岳並未去注意,以為是車輛撞到石頭才引起聲音的。
冷傲聽到洪倚岳的猜測,差點去跳河自盡!
「哦?原來你一直如此認為?」冷傲挑挑眉。
洪倚岳惶恐垂首道:「倚岳不敢,不過是猜測而已。」
「不怪你,我只是擔心,日正當中,如此大的太陽,不知她熱不熱、悶不悶?」冷傲話中有話,今洪倚岳深鎖眉頭。
他們在車廂前的確是涼風拂面,神清氣爽。因頭頂上有刻意訂做的遮陽板子,不僅可得微涼的春風,又能欣賞美妙的景致。
而廂裡此刻反倒悶熱得很。
「倚岳愚笨,不懂莊主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冷傲卻大聲說:「出來吧!月牙兒。」
車廂前頭的布幔讓人撥了開,從裡面探出一張動人的臉龐。女子噘著嘴,歎道:「唉!終究還是被你發現了。」
「不是終究,而是一開始我就知道你躲在裡頭。」冷傲更加小看月牙兒隱藏的功力。
「你忘了,我說過要保護你的。」月牙兒大膽的坐在他倆中間。
「莊主有我保護就行了。」洪倚岳對這來歷不明、疑點重重的月牙兒,不免有些警戒。
「你保護他?」月牙兒隨即哈哈大笑,又正色接道:「那冷傲必死無疑,一切後果由你承擔!」
洪倚岳怒瞪著月牙兒。
月牙兒肆無忌憚的重拍冷傲的胸膛,「冷面的!我可是聽見冷家千金冷彤對你說的話喔!倘若你遭人暗殺,她定會傷心透底,而我呢──」月牙兒眼波流動,撇撇嘴,不再接道。
「你又會如何?」冷傲似乎有些期盼她的回答。
月牙兒咧嘴笑道:「我會如何暫且不告訴你。」因為她發現一件極有趣的事情。
「隨你便。我不知你到底想做什麼,不過,一到京城你就得聽我的話。」
「聽你的?」月牙兒抬高下巴,高傲道:「我月牙兒不曾聽令他人!」
「那我就把你踢回冷傲山莊。」冷傲字字清楚的道。
「你敢?」
「為何不?」
月牙兒看出他的神情,似乎真會把她踢回冷傲山莊。
「聽就聽!」她不情願地大聲答應。
良久,冷傲開口問:「你該不會把虎子也帶來了吧?」
「若是帶來了會如何?」
冷傲沒有開口回答,倒是洪倚岳開口道:「它會被京城裡的人剝了皮!」
「哼!你也不瞧瞧虎子那般大的身軀,他們若敢動虎子一根寒毛,虎子定會吃了他們!」月牙兒斷然道。
「那你還帶它來!」洪倚岳張望四周,探探有無虎子的身影。
「我沒說有帶它來呀!就是怕它闖禍,所以讓它待在冷傲山莊,而且是乖乖的待在山莊。」月牙兒鬼魅的笑笑,冷不防讓冷傲瞧見。
冷傲威脅道:「倘若山莊裡的人受了傷,我唯你是問!」
「那若是冷彤受了傷,你是不是要取我性命?」月牙兒酸溜溜的道。
「也許會,也許不會。」他不敢篤定。
「你一定會的,顯然你很擔心冷彤。」月牙兒垂首失望道。
「冷彤是我妹妹,我自然會關心她。」
月牙兒又展眉笑咧了嘴,欣然道:「你放心吧!虎子不會傷人,沒有我的指使它絕不敢如此妄為,我只要它盯著一個人。」
「一個人?」兩人異口同聲。
「沒錯,一個虎子很『喜歡』的人。」月牙兒轉身鑽進車廂,邪邪的笑道。
月牙兒所說的喜歡便是憎恨,而憎恨誰?也只有她自個兒最明白不過了。
※ ※ ※
冷傲山莊竟有人發出前所未有的驚叫聲
「哇!叫……叫那些東……東西離開我身上,快呀!」
嫣紅緊張的顫抖,驚道:「為什麼那些……蛇老愛纏著我?」嫣紅動也不敢動,深怕驚動那些蛇。它們若咬她一口,那她可就一命嗚呼,老天也保不了。
「它們老愛纏你,咱們也沒法子從你身上拿開它們,你莫要忘,那些可是毒蛇啊!咱們可經不起它們那一咬的哇!」
家丁們對嫣紅做個極大的結界。
「二爺呢?二爺武功好,鐵定能除掉這些鬼東西的。那月姑娘也真怪異,若愛帶這類駭人的動物出現在山莊裡,現在人也消失了兩天。這……二爺呢?小六子去請二爺來了沒?」嫣紅早已嚇得冒汗。
兩天兩夜未進食的嫣紅,此時幾乎支撐不住了。
其中一名家丁突然大聲道:「恐怕二爺幫不了你了」
「為……為什麼?」嫣紅驚然失色。
「月姑娘的虎子似乎對二爺『情有獨鍾』。」
西院裡,裝飾華麗的房裡,傳出男人的恐懼聲
冷秦正欲上床就寢,瞧見趴在地上的虎子,吞了吞口水道:「你這樣虎視眈眈,難不成要吃了我?我可警告你──」
虎子突然狂吼了一聲,讓冷秦嚇得跌坐在地,一臉鐵青。
他生平什麼都不怕,唯有眼前的動物,是他命中的剋星。
※ ※ ※
冷傲一行人,在半路上的城鎮找了間客棧休息。
這城鎮人煙盛多,熱鬧非凡,應有盡有,讓人眼花撩亂,不過,有個招牌挺吸引月牙兒的注意。
月牙兒「碰」的一聲,肆無忌憚的推開冷傲的房間,「冷面的,我來……」
一名陌生男子正要褪去衣裳,被月牙兒一撞門,嚇得大驚失色。
「你幹嘛?」男子拚命遮掩自己赤裸的胸膛。
月牙兒訝然驚叫:「天哪!你的易容術果真了得。你以為我不知這張臉不是你的,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不過……」月牙兒疑惑的撫著下巴,接道:「你的身材並非瘦骨,難不成你也將你的身體易容?」
當月牙兒道出這一串話時,男子瞪大了眼,不知所措。
「月牙兒,你走到別人房間做什麼?」冷傲在門口淡淡道。
月牙兒回頭一瞧,呃?冷傲怎麼站在門口,難不成這男子不是冷傲!
「啊?我走錯房啦!」月牙兒搔搔頭。
「我在天字號房。」冷傲道完話便掉頭離去。
月牙兒急忙跑出房外,仰首看房門的掛牌──地字號!天跟地差這麼多,天字號不過就在對面嘛!
月牙兒欲推開冷傲的房門,卻又頓住腳,喃喃道:「不對!適才在樓下用食時,瞧見地字號房所住的人,不是那張清秀的面孔,而是猙獰、極討人厭……這其中必有問題。」
月牙兒急忙回轉看身後的房門,此時早已緊閉,何時關上的她都不知道。
她心想:待天黑入暝時,就有好戲瞧了。然後便大剌剌地推開冷傲的房門……
地字號的男子見月牙兒離開後,就放心的卸下人皮面具,呈現出一張有刀疤的臉。
此時縱窗外掠進一名黑衣人,謹慎道:「今晚三更動手。」
「得緩一緩。」有刀疤的男子道。
「為什麼?」
「那個叫月牙兒的,恐怕開始懷疑我了。」
「哦?」黑衣人拉高聲音,表示極不相信。
「他竟然看得出我易了容,不過……她原先以為我就是冷傲。」
「那不就是認錯人,何來擔心?」
刀疤的男子卻搖搖頭,沉聲道:「就因冷傲出現了,她才開始懷疑我既不是冷傲,易了容想做什麼事?」
黑衣人突然笑咧了嘴,「這簡單,今晚的事仍然行動,若是失敗,往後就抓月牙兒做威脅,要冷仿自廢武功,盟主之位就是二爺的了。」
「你為何如此斷然咱們逃得過冷傲的招式?又怎會知道冷傲肯為月牙兒自廢武功?」
「今晚要被冷傲的人,恐怕不只咱們,咱們可趁機會逃走。冷傲從不帶女人在身邊,可見月牙見對他很重要……但是,我也不希望今晚失敗,冷傲若是多活一天,武林盟主之位就永遠不會有第二人坐上去!」
※ ※ ※
月牙兒使力的重拍桌面,大罵,「冷面的!你這頑固的人,到底要怎樣你才肯帶我去!」
「天香院不是你該去的地方。」冷傲無奈道。
其實今兒個在街市上最吸引月牙兒好奇的便是「天香院」。但今月牙兒奇怪的是,為何她一提到「天香院」,冷傲就瞠目看著她。能讓冷傲做出驚訝的表情,月牙兒斷然肯定「天香院」一定是處不可小看的地方,所以她更是要去!
月牙兒氣得嘟起嘴,「你不帶我去,我自己去!」
「你忘了你答應過要聽我的話?」
她抿抿嘴,佯笑道:「哈!那……去天香院的事,咱們先擱著不談。」
冷傲發覺眼前的月牙兒似乎胸無城府,更無殺害他之意,不過是功夫了得,其他舉止並無讓人懷疑之處。說不定她真是他的遠房親戚,或許是他多慮了,習武若是有耐心,也可將虛弱的身子骨練好;說不定她就是娘親那邊唯一能習武之人。但據說娘親的家鄉三年前鬧瘟疫,幾無人倖存,更別說能有人證明月牙兒的身份,只有憑那枝金簪。
「月牙兒,我不管你是不是我的遠方親戚,總而言之,你若有壞底子,我絕不饒你!」他厲言道。
月牙兒扁起嘴,「原來你一開始就在懷疑我身份,既然你不願承認我是你的遠方親戚,那麼我走就是了。」
月牙兒才走到門前,冷傲就開口說:「我沒說要趕你走!你若是我的親戚就該聽從我的話。」
月牙兒說笑就笑,走到冷傲身邊,使勁往他背後「啪」的一聲。
「我就知道你放心不下我,倘若我不是你的親戚,你也會擔心我,對不?」
「胡扯。」冷傲動容道。
月牙兒即時哈哈大笑,因為這一路上她開始發覺,喜歡一個人的感覺有趣的不得了,尤其是喜歡冷傲。她也不知自己何時開始喜歡上他。總之,她不喜歡街上姑娘們瞧冷傲瞧的出神的樣子,那會使她有股想揍扁她們的衝勁!
況且,他倆早已指腹為婚,這可誰也不能更改喔!
「口是心非!」月牙兒咕噥。
「你可以出去了,我要休息。」又是冷淡的一句。
「出去?我今晚要睡這兒!」
「你在開玩笑,你可知男女授受不規?」
「自然知道,所以我要你去睡我房間。」
「有原因嗎?」
月牙兒就這麼肆無忌憚的躺在床上,揚笑道:「因為只有你這窗口看得見月色和閃爍的星光,所以我特別喜愛這間房。」
月牙兒癡癡的望著月色,心裡想著狡滑卻又可愛的爺爺。
冷傲悄悄的離開。知道任性如她,說什麼也不會肯回她自己房間去。
月牙兒突然坐苴身,下床走到窗前,喃喃道:「笑傲山……在哪一方?」
「叩!叩!」兩聲門響。
「誰?」月牙兒佯裝低沉的聲音。
「店小二,給冷莊主您送茶來的。」隔著門傳來的男子聲。
月牙兒快速套上冷傲的黑衫,站在窗口背向著門。
「端進來!」
店小二長畏縮縮的端茶進來,似乎膽怯不已。
他顫抖道:「冷……冷莊主,小……小的就將茶擱在桌上,不打……打擾您了?」
「站住!」月牙兒低沉一吼。
店小二驚跳一下,驚悚道:「冷莊主有何吩咐?」
「把茶喝下去!」
店小二更是驚慌失措,「小……小的不敢。」
「不敢?難不成裡頭下了毒?」
「絕……絕對沒有的事!」他嚇得臉色蒼白。
月牙兒狂笑道:「我說說罷了,你何必嚇成那樣,下去吧!」
店小二慌張的走出去並關上門。
不久,屋頂上的瓦片發出「喀喀」的聲響。
月牙兒垂頭笑笑,心想,屋頂上的人恐怕輕功還未到家,竟將瓦片踩出聲,這種笨蛋要殺冷傲還差的遠,那麼就讓她月牙兒來對付那些人,綽綽有餘。
她假裝喝了店小二端來的茶。良久,故意打個呵欠,往床上倒頭睡去。
三更之時,屋頂上的人悄聲道:「他已喝了茶,咱們放的迷藥也起了作用,就算他醒過來,也無力對付咱們。」
「刻不容緩,立刻下去殺了他!」
一句話說完後,一些人凌空翻身從窗口掠進房裡,個個揚起銳利的短刀,欲向「冷傲」刺去時,幾名黑衣人突然被踢出窗外。「冷傲」反應之快,也飛身追去。
一逃一追的到數十丈外,停在一戶人家的屋頂上。
那些黑衣人靜靜仔細看著「冷傲」。其中一人道:「你是誰,你不是冷傲!」
她仰天狂笑數聲才開口,「橫看豎看你們都不像白癡,連真假冷傲都分不出來,想獨霸江湖做武林盟主,你們還早呢!」
那些黑衣人惡狠狠的瞪著她,早已亮出自個兒背後的長劍,緊握在手,似乎不甘受一個姑娘拐騙,恨不得立刻將她殺了。
她背負著手,揚揚得意道:「我叫月牙兒,你們這群笨蛋不要忘記喔!」
月牙兒尚未說完,他們便群起持劍向她攻擊。
月牙兒縱身一躍到他們身後,如蛇般繞過每人一圈,身形快如飛箭一般。等到他們反應過來,手中的長劍早已落在月牙兒手中。
「你們的兵器已落在我手中,還想打下去嗎?」月牙兒隨即將幾柄劍向後一拋。
幾人識時務的消失在月牙兒面前。
登時,有人在月牙兒身後拍手、贊贊不絕,「好身手,若我猜的沒錯,傳授你武功之人絕不是泛泛之輩。」
月牙兒從容轉身一瞧,同樣是兩名黑衣人,也蒙著面,但肯定和適才的那群笨蛋不是同一夥的,而且看的出功夫不在她之下。
月牙兒提醒自己謹慎小心,尤其其中一個瘦骨如柴的身形,月牙兒並不陌生。
「不過是盟主的位子罷了,爭的你死我活,何必呢!」月牙兒灑脫的兩手一攤。
另一個身形較高大的人冷道:「坐上盟主之位就可稱霸武林,控制武林,所謂大權全操之在手,如此誘人的位子,有誰不要?」
「冷傲就不要!」月牙兒斷然道。
「你一個姑娘家未免太多事了。」
語畢,兩個身形向她橫掠逼近,比月牙兒適才空手奪白刃之速度還要快上幾倍。他倆持著劍橫著向她刺來,月牙兒及時一個翻身,驚險躲過兩柄冷劍。
但那二人反應快的無法形容,一人攻月牙兒上半身,一人攻下半身,讓月牙兒無可反擊,只有防守。而對方來勢太快,月牙兒眼見將招架不住……
只見那二人擊出一掌正朝月牙兒胸口打去──
月牙兒只能閉起眼,接受那兩掌。卻聽到擊掌聲,接著那兩人發出痛苦的慘叫。
月牙兒立即睜開眼,眼前竟站著一個如鷹般冷的俊男子。她驚呼一聲,「冷傲!幸好你及時趕來。」
原來冷傲替她擋住那兩掌,而且還將掌力加倍還給那二人。
跌倒在地的二人嘴角漸漸溢出血絲,不穩的起身。
冷傲直直的擋在月牙兒面前,彷彿極力的護著她,「走!立刻在我面前消失。」
二人瞬間掠過屋笛下的樹林,逃之夭夭。
「為何放他們走?這樣就讓他們多一個機會殺你了!」月牙兒氣呼呼喊著。
冷傲卻不吭聲。
月牙兒輕鬆的坐在屋簷上,歎了口氣。
冷傲也隨她生了下來,「為什麼歎氣?」冷傲問。
「好久沒如此舒服了。」
「呃?」
「沒想到坐在屋簷上的感覺竟是如此的好,涼涼的春風,沒有阻礙的朝你拂面而來,那種完全的涼意,很舒服不是嗎?」沒有人能相信,適才正大難臨頭的人,此刻竟說出一番詩情畫意的話來,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似的。
這的確很難教人相信,但月牙兒卻是這一類的人。
「這和你歎氣有什麼關係?」
月牙兒正色道:「我歎的是世態炎涼,人心隔肚皮,誰也不能看透誰。為了盟主之位,任何事都做的出來,難怪我爺爺從前常歎道:「江湖上,已沒有正義二字了」。」
「正義……為了盟主之位殺害了結拜兄弟,正義的確不存在了。」冷傲憶起該死的花無痕殺害他爹的事,不禁恨意叢生、不可遏止。
月牙兒並未將他含恨的話聽進去,因為她正為天空的月兒著迷。
她仰首癡望著天,嘴角泛起絲絲迷人的甜笑,「冷傲你瞧!」月牙兒指著朦朧的月。
「瞧什麼?」冷傲仰首看去。
「我在天上,旁邊好多星子伴著我,你瞧我是不是挺耀人。」
冷傲望著天空上的新月,又對月牙兒冷道:「你知不知道你適才很危險?!」
月牙兒白他一眼,所有的詩情書意全讓他一句冷語打散。
「當然知道。不過!我知道你會來救我。」月牙兒咧嘴笑道。
「不知道是誰說要保護我的?如此大言不慚的話,是你月牙兒說的吧?」
月牙兒站起身,指著他的鼻子道:「我當然有保護你!若不是我跟你換房間,你早就喝了放迷藥的茶,讓他們殺死了。」
冷傲挑高眉,事實上他早已知道那些黑衣人要暗算他,若不是她插手管事,他就不會為她提心吊膽,深怕她有生命危險……
提心吊膽?月牙兒倒是第一個令他提心吊膽的人,但理由也說不出來,總之當時見她不在房裡時,他的心竟彷彿死了一半。想不到這月牙見對他還有極大的影響力!
「冷面的,我說的話你倒是聽進去了沒?」
冷傲緩緩站起身,用手輕彈她小而挺的鼻子,「你何時開始喜歡叫我『冷面的』?」
月牙兒被他盯的臉都泛紅了,努努嘴,「從第一眼見你時,誰叫你都是冷面冷面的,打從開始到現在也沒見你笑過。」
冷傲別過臉,「回客棧去吧!」他對月牙兒的戒心似乎漸漸消散,大概是因她無邪的笑容,使自己無法相信她是個會算計別人的人。
但月牙兒連動也不動一下,直挺的站著發愣。
「月牙兒?」冷傲喚她。
「啥?你叫我?」月牙兒恍然地眨眨眼。
「在想什麼?想的如此出神?」
月牙兒詫異的轉轉眼珠子,笑道:「沒有。」
「說!」他又板起臉。
月牙兒也對他皺皺鼻,吐吐舌,「我現在不想告訴你!」
「但我命令你現在就說!」
月牙兒更是笑得邪氣,「是你要我說的哦!到時可別青著臉找我算帳!」她特別囑咐著。
「是我要你說的。」
「不過我說不出來,我做給你看可以嗎?」
「可以。」
「那先閉上眼。」月牙兒笑瞇了眼。
「為何要閉上眼?」
冷傲很懊惱,閉上眼不就什麼也看不到了。
月牙兒嘟嘴氣道:「笨呆子!總之閉上眼後,你就知道我想的是何事了!」
冷傲見她氣得快發昏的模樣,很無奈地閉上了眼睛。
月牙兒惦起腳,立即在冷傲迷人的臉猛親了一下。她不等冷傲張開眼就趕緊溜之大吉,跳到屋簷下躲了起來。
月牙兒不停的拍打自己的臉頰,且不停的道:「好燙!好燙!我的臉怎麼熱了起來!」
此刻因為沒有銅鏡,不然她會知道,自己現在的臉就像鐵被燒紅般,羞紅的不能見人。
而冷傲……卻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