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
在古科拉月牙國北部慕達絲山區,一匹白馬在陽光下緩緩的走著。
馬背上坐著一對粉雕玉琢的戀人。
那正是瓦都和江雨藍,騎著雪龍袍,詩夢般的在開滿月下香的山間走過。
而花的盡頭,盎立著一座座雄偉的雪山,隔著一條小溪,形成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邊四季如春,一邊天寒地凍。
那絕妙的景致,帶著幾許迷離,讓江雨藍看得眼睛發亮了起來,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呼:
「哇!這兒太美了,一處山間,竟有兩個季節,往前是白雪皚皚,往後是花蕊繽紛。」
瓦都停下了馬兒,對她笑著說:
「雨藍,這就是古科拉月牙國美麗的精神所在,到處盛開著雪白似玉的月下香,連慕達絲山區也不例外,只要跨過一條河,就從春天走到了冬季,這是奇跡,也是夢幻,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帶你到這兒來嗎?」
「為什麼?」江雨藍懵懂的間。
瓦都跳下馬背,指著荒煙漢漠的花海深處,才一臉豪氣的說:
「因為你終有一天,要成為古科拉月牙國的皇后,我當然要帶你出來多瞭解民情,瞭解我們的國境究竟有多麼遼闊。」
江雨藍臉上飛起了紅霞。
「我幾時答應要做你的皇后了?」她嘟噥的說。
「呵!」瓦都笑聞了,「你這個磨人精,不管你答不答應,就憑你這一個月來,與百姓的相處,又是打抱不平,又是扶弱濟貧,早己贏得人民對你的喜愛,也把我們皇室親民愛民的作風都發揚光大,在他們眼裡,早就認定你是皇后了。
他隨手摘了一朵月下香,別在她的髮際間。
「我一直有一種感覺,這美麗的月下香彷彿是為你而開。」
「所以,」江雨藍帶著醉人的柔意,細聲細氣的說:「為了要把這裡變做花香萬里的月下香王國,我必須更努力的幫你完成夢想,讓你成為史上最豪情萬丈的一代明君。」
瓦都震動極了。
「夠了!」他激盪的說:「只要有你這一句話,已經勝過了一切。」他忽然躍上馬,「走吧!我帶你到一個地方去。」
說完就撒開四瞬,濺著水花,走過清澈的小河,來到冰天雪地的白色世界一暴。
陽光灑在雪原上,映出一道道的光芒。
「瓦都。」江雨藍迷惘的問:「你要帶我到哪裡去?」
瓦都放慢馬蹄。
「再過去,」他指著前方一片廣大平坦的雪地,輕笑著說:「那兒就是冰湖,是我第一次救你回來的地方,雨藍,我只是想重溫舊夢,想以朝聖者的心情,來感謝諳位雪神,把這麼好的你送到我眼前來。」
「我何嘗不是。」江雨藍不勝感慨的說:「能來到這麼美麗的月下香國度,能遇上如此尊貴而氣質不凡的你,我真怕這只是一場夢,夢醒了,你也消失了……
瓦都笑了笑說:
「不會的,這不是夢,雨藍,除非你你甘願離開,否則我保證,我永遠不會憑空消失,因為我早說了,我要愛你到白髮如霜,像這片雪地,千年萬年。」
說著說著,他們已經來到了冰湖上。
冰湖,潔白如鏡。
瓦都把雪龍袍繫在一棵鋪滿冰霧的樹下,他們就依偎在風中,看著蒼蒼茫茫的大地,看著雪兔在地上活蹦亂跳,也看著飛鷹偶爾從眼前飛過。
對江雨藍來說,這片刻就是幸福,就是永恆了。
她更深更深的靠在瓦都的臂彎裡,任著冷風吹來,任著寸光一分一秒的過去……
突然,一陣隱約的聲音打破了靜謐。
江雨藍指著遠方的天空,激動的喊:
「你看!瓦都,那兒飛來了什麼?」
「是飛鷹。」瓦都不假思索的回答。
「不是。」江雨藍跳起來說:「是一架直升機。」
「直升機?」瓦都迷濛的問。
「就是一種飛機。」江雨藍解釋著。
瓦都悚然而驚,迷迷濛濛望著遠處的直升機說:
「怎麼會呢?我們封山鎖國一百年,早已失去和現代文明的接觸,早已不知機械為何物,連飛機這種交通工具,我也只在古早的文獻中看過,而且,這裡用巫術封住,又怎會有直升機的出現?」
江雨藍心中一跳。
「莫非……」
就在她充滿疑慮的同時,一架紅色螺旋槳宜升機,已赫然出現在他們眼前,慢慢的往下降,往下降……最後,停在光滑平坦的冰湖上。
接著。機艙裡走出來一個穿著紅色雪衣的年輕男子。
那濃眉大眼,那高挑的身材,江雨藍一眼就認出那是沈若堯了。他的身後,還跟著那個登山嚮導的雪巴人薩伊。
不禁,江雨藍臉上浮起一片狂喜,有些驚愕,有些不敢相信的迎向他們。
同時,沈若堯也一眼看見她了,他的狂喜一點也不亞於江雨藍,就情緒激動的向冰樹下一路奔來,緊緊抱住了她,悲喜交集的說:
「太好了,雨藍,我終於找到你了,你沒有死,你沒有死!」
「是的。」一層淚霧,迅速蒙上江雨藍的眼睛,她震盪不已的說:「我也以為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你了,若堯,再見到你,我竟有有如隔世的感覺。」
「幸好我對你不死心。」沈若堯慶幸的說:「你知道這幾個月以來,我天天僱請直升機,帶著薩伊,在雪魔谷的山區找你,雖然你掉落萬丈深谷,我卻一直相信,你一定會為我而活著。」
淚水立刻從江雨藍的眼底湧上來。
「是老天爺保佑,才讓我存活下來。」她熱淚盈眶的說:「只是,這裡神秘迷離,你怎麼會找到這裡來了?」
「我也不知道。」沈若堯說:「這個上空,我記得不知盤旋過千百回,往下看,都是險峻的雪山和冰塔,地勢十分險惡,加上有股奇特的風雪阻止飛機低空俯深,怎知今天飛呀飛的,感覺磁場很神奇,彷拂進入了另一個幽冥的時空,也意外發現這個平坦如鏡的冰湖,更沒想到,會讓我找到了你,雨藍,你告訴我,這兒是什麼地方?是不丹,還是印度或尼泊爾?」
「都不是。」江雨藍搖著頭說:「這兒是古科拉月牙國。」
沈若堯一震。
「怎麼會呢?」他滿臉狐疑的說:「古科拉月牙國早就歷史上消失,別忘了,課本上記載著它是個失落的女兒國。」
「可它從來沒有消失過。」江雨藍拭去臉上的淚珠說:「如今,它成了一個神秘而美麗的國度,不再是傳說中的女兒國,不信,你可以問問瓦都,他就是古科拉月牙國的國王。」
她一邊說,一邊尋找瓦都的眼光。
「沒錯。」瓦都禮貌的對沈若堯頡首,「我的確是古科拉月牙國的國王,歡迎你和你的朋友,來到我的月下香王國。」
不禁,沈若堯抬眼去迎視瓦都,竟被他那一身豪華的服飾被他出眾的五官,被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尊貴氣質給震懾住,心想,這樣完美的男人,有些虛幻,有些迷離若夢。
而瓦都,也靜靜審視著沈若堯,發現他的濃眉大眼裡,有著一股充滿現代的青春氣息和男子氣概。
不用介紹,他就知道,這一定是沈若堯了,也讓他開始擔憂了起來,他的「威脅」終於出現了。
「唉!」他輕輕一歎,該來的總是會來的。
瓦都把眼光望向了江雨藍,只見她又開了口:
「若堯,要不是瓦都國王救了我,恐怕我早已成了一縷芳魂,隨風飄散了。」
「原來,」沈若堯面對瓦都,「你是雨藍的救命恩人,國王陛下,我在這兒謝謝您了!」
「咿——」瓦都瀟灑不羈的說:「你何必跟我客氣呢?」
「應該的。」沈若堯感激的回答:「要不是你,恐怕我這一輩子就要活在絕望中,也幸好讓我找到了這裡,才能完整的把雨藍帶回去。」
瓦都大大一驚。
「你要馬上帶走雨藍?」
「是的。」沈若堯沉靜的說:「這裡的磁場太奇特,不知何時又會起變化,還是早點走較好,而且雨藍終究不屬於這裡,即使你的月下香王國再美麗,她還是不能留下依戀,不是嗎?」
瓦都急了。
「不!」他慌亂的喊:「你不可以帶走雨藍。」
「為什麼?」沈若堯驚愕的看著他。
「因為……」面對沈若堯銳利的眼神,瓦都竟有幾分心虛,最後他終於鼓起勇氣說:「因為這裡才是她的依戀。」
一時間,沈若堯怔住了,也驚呆了,他看著瓦都的神態,心裡有幾分震盪,他顫顫的回頭去迎視江雨藍,不敢相信的說:
「國王陛下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雨藍,你告訴我,你的感情是不是山在這裡落地生根了?」
「我……」江雨藍惶然一退,囁囁嚅嚅的說不出話來。
「你為什麼不回答我?」沈若堯哀痛而悲絕的看著她,「很好,你的不回答已經表明你的心跡了,雨藍,你太殘忍了,為了要尋找你,我找得心力交瘁,沒想到,越過千山萬水,終於找到你了,卻換來你的無情和背叛,我不甘心,我真的好不甘心!」
他整個人跌跪在雪地上,猛捶打著手掌。
他的激烈,讓江雨藍痛極了,就飛快的撲過去,抱住他說:
「你不要做傻事,若堯,傷害了你自己,我的心比你的還要痛,還要痛哪!」
「可你還是做了,還是傷了我的男性自尊,傷了我們多年的感情。」
淚水立刻又從江雨藍的眼底奪眶而出。
「原諒我,若堯。」她愧疚萬分的說:「我以為這輩子我們再也不會見面了,而瓦都的深情,實在令我不能抗拒,我才會鑄成今天的錯誤。」
「我知道。」沈若堯緊握她的手,悸動的說:「你只是一時迷亂了心智,只是為了報答瓦都國王的救命之恩,才會接受他,是不是?」
江雨藍閉上了眼睛,心碎的說:;
「若堯,我很想跟你說是,我是為了報恩,可是我不能昧著良心,也必須向你坦白,我確確實實愛上了瓦都,愛上他的如夢似幻。」
瞬間,沈若堯的心沉在了地底,他絕望的說:
「那我呢?難道你對我就沒有絲毫的留戀?」
「如果沒有,」江雨藍痛苦難當的,「我也不會陷入兩難之中,不會把自己弄得這樣狼狽不堪,若堯,你的好,我至今難忘啊! 」
「那麼,」沈若堯燃起了一絲希望,振奮的說:「只要你馬上跟我離開這裡,回到我們的世界,我可以把這一段記憶全忘得乾乾淨淨,好不好?」
江雨藍踉蹌一退,本能的望向瓦都,那盛載的憂鬱的眼神,似乎在告訴她,留下來,不要走,可是一接觸到沈若堯,她整個人就崩潰了。
「我不知道。」她搖晃著腦袋喊:「我真的不知道,若堯,你不要逼我,你不要逼我,如果這冰湖有個洞,我一定會讓自己往下跳,也只有一了百了,才能讓我把所有的煩惱和錯誤統統帶走。」
瓦都一慌,奔向前去。
「不可以!」他高聲的喊:「你不可以用這種方式讓我悔恨!」
「但是我沒有辦法,瓦都。」江雨藍悲淒的說:「面對你和若堯,我有深深的罪惡感,何況,要我放棄你們任何一個,我部無法做到殘忍,你說,我該怎麼辦?怎麼辦?」
一下子,她的眼淚更氾濫了。
那淚珠,一顆顆滴痛著瓦都的心,他本能的想要拭去她臉上的淚痕,但面對著沈若堯,他不知自己有什麼立場,就立刻把手收了回來,強壓住胸中如翻江倒海的情緒,咬了咬牙說:
「你走吧!雨藍,我不想你因為我,而把自己折磨得這樣痛苦,甚至要後悔一輩子。」
他的話,同時讓江雨藍和沈若堯睜大了眼珠,不相信的看著他。
「你要把雨藍讓給我?」沈若堯又驚又喜。
瓦都輕輕點著頭。
「坦白說,」他灰心喪志的,「要我放棄雨藍,我心中有太多的不捨,可是在你們之間,我確實是個掠奪者,我實在沒有理由要求你留下她,除非她心甘情願,否則我贏得一點也不光彩,再說……」他悄悄垂下眼簾去注視江雨藍,「這一切的錯誤是因為我對她的情不自禁才種下的,而且我也說過了,只要你沈若堯出現的一天,我就不會為難她,也會親手把她交給你,如今你帶著奇跡來了,我能不信守承諾?能不相信這是天意,注定我和雨藍有緣無份嗎?」
「可是我走了,」江雨藍心酸已極的說:「那你呢?是不是要伴著孤獨和寂寞,渡過此生呢?」
瓦都移開眼光,不想被她的萬丈柔情給灼傷,他忍不住胸中的痛楚說:
「你不要管我,雨藍,沒有了你,至少,我還有整個古科拉月牙國的人民對我的敬愛,你就別為我擔心了,還是跟著沈若堯「一起回到你原來的世界,那兒有你的家,你的父母……」
「我的父母早就死了,我是個孤兒。」
「最起碼,」瓦都的聲音沙啞了起來,「你還有沈若堯給你的濃烈深情,那會是一輩子的幸福,雖然我需要你,古科拉月牙國的人民也需要你,但能看見你得到幸福,我又有何所求?所以你們快走吧!我不想在你們面前崩潰,不想讓你們看到我的脆弱。」
說完,他率性的轉過身子,直挺挺的站在冰樹下。
驀然間,江雨藍的五腑六髒層層的被絞痛起來,她噙住淚水,心灰意冷的說:
「好!我走,我走!瓦都,我會把這裡當做是一場夢,夢醒了,美麗的月下香也消失了。」
然後,她轉回頭,和沈若堯一步一步的走向早已發動的直升機,坐了上去。透過機窗,她清楚看見那一片潔白如鏡的冰湖,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耀著點點光華,彷彿依稀,她又回到了第一次出現在冰湖上,瓦都身穿一襲羽絨白袍,騎著如雲踏浪的白馬,從容不迫的把她從雪地裡救起來……
「不要!」
就在直升機即將升空的瞬間,江雨藍心中猛然掠過一陣激盪,她揚聲的喊:
「不要起飛!」
機上的駕駛員馬上停止了動作。
「雨藍。」沈若堯驚愕的回頭看她,「你想做什麼?」
「對不起!」江雨藍陡然挺直背脊,用帶滿歉意的眼眸迎視著他,一臉認真的說:「我不跟你走了,若堯,請你原諒我,我必須留在古科拉月牙國。」
沈若堯一陣大駭。
「為什麼?」他哀痛的問。
「因為我不能放瓦都一個人孤獨的留在冰湖上。」
「難道,」沈若堯心如刀割的, 「你就忍心放我一個人孤獨的離開?」
「問題是……」江雨藍說出了心底的話: 「你帶走了我的人,卻帶不走我的心,我的情,而且瓦都需要我,古科拉月牙國的人民也需要我,我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否則我會一輩子後悔的。」
瞬間,沈若堯心灰意冷了,他痛徹心扉的說:
「看來你的心意已決,就算我用千軍萬馬,也拉不回你的心了。」
「所以我情願你現在恨我,若堯,辜負你的這番情意,我只有來世再報了。
於是,她打開機門,讓自己站在風中。
一時間,沈若堯的心碎成了一片片……他知道,任憑他的聲聲呼喚,再也喚不回江雨藍了,就閉上眼睛,啞聲的說:
「薩伊,我們走吧!」
直升機立刻起飛,慢慢的升向雲端。
那「隆隆」的聲音,聽得站在冰樹下的瓦都,整個心臟都愀痛了起來,直到直升機的聲響消失在天空中,他才壓抑自己的情緒,失落的轉過身子。
立刻,他的眼睛為之一亮。他清清楚楚的看見江雨藍就一身飄然的站冰湖上,他心中一跳,欣喜若狂的飛奔過去!站在她的眼前!深情如夢的注視著她,也深情如夢的說:
「你為什麼不走?」
江兩藍的眼睛充滿了柔意說:
「我不走,是我發現我愛上你了,不是因為你的國王身份,不是因為你可以給我一生的榮華富貴,而是你那悲天個人的心,還有你的美夢和理想,所以我要留下來,和你一起攜手打造這個人間仙境,讓美麗的月下香永遠飄香萬里。」
這樣如詩如歌的話語,怎不教瓦都動容?他馬上忍不住胸中滿腔的熱情,忍不住體內所有的癡狂,就一把抱住了她,綿綿柔柔的說……
「哦!雨藍,有佳人如此,我的古科拉月牙國一定會為有你而更完美,而月下香也會因為有你而更花開燦爛,更飄揚天下。」
然後,他吻住了她,也吻住了天地永恆。
天空中,一隻安哥斯翠鳥悠悠飛過,象徵這美麗的愛情傳說,如冰湖般的晶瑩剔透,如雪山般的千年不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