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爾柔皇宮的「公主房」裡。
貝露絲就斜臥在一張金銅色的豪華床鋪裡啜泣。
她的淚珠,一顆顆滾落在繡有百花齊放的緞被上,看得站在一旁的江雨藍心酸不己,不斷的安慰她:
「別傷心呀!貝露絲,你還是可以去向瓦都據理力爭,說你愛的人是安德烈,而不是巴隆納,請求他把這份結盟給取消了。」
「不行!雨藍。」貝露絲轉過身來,猛搖著頭說:「要是讓哥哥知道我和安德烈的事情,他一定會怪罪下來,將安德烈處以極刑。」
「可是你不說,瓦都就要把你嫁給巴隆納了。」
「所以我才覺得為難。」貝露絲傷心透了,「但是要我嫁給巴隆納,我真的不甘心,也情願死掉,雨藍,你說我該怎麼辦?怎麼辦?」
她的傷心欲絕,讓江雨藍本能的抱住她的頭,憐惜的說:
「那麼不談安德烈,只告訴瓦都,說你不嫁進國務大臣的府邸,不和他們攀了這門親事,求他收回成命。」
一語驚醒夢中人。
「對!」貝露絲猛然振起身子,拭去臉上的淚痕說:「為了我的幸福不被葬送掉,為了我和安德烈的將來,我必須要去面見哥哥,必須阻止他把我嫁紿巴隆納那個花花大少,否則,我這一生就完了。」
立即,她準備向門口奔去。
那一刻,門忽然被推開了。
只見瓦都面無表情的走進來,把站在幃圍外的侍女小丹和碧妮嚇了一大跳,
雙雙屈膝的說:
「參見陛下!」
「你們兩個都退下吧!」
瓦都揮揮手,命令侍女退下,就一臉冷峻的走到貝露絲面前。
那凝重的氣氛,讓江雨藍感到不尋常,也不自在,她有自知之明的說:
「我先行告退了。」
「你不必離開,雨藍。」瓦都猛然的喊住她,「有你在,反而可以幫我勸勸貝露絲。」
貝露絲一聽,睜大眼珠看著瓦都。
「哥。」她悲切的喊:「你這是什麼意思?」
瓦都轉頭,深深切切凝視著貝露絲,好半晌,他才用嚴肅的語氣說:
「你不是要面見我嗎?現在我親自來了,你就把心裡的話全都說出來吧,包括和安德烈的那一段。」
貝露絲肅然而驚。
「你知道我和安德烈的事了?」
「沒錯。」瓦都轉過身子,故意不去看她的眼睛,他冷靜的說:「在來公主房的途中,安德烈跑來向我請求,也已招認了一切。」
「那你有沒有把安德烈抓起來問罪?」貝露絲著急的繞到地面前,尋找他的眼神問。
「沒有。」瓦都輕輕抬起眼簾,輕輕吐氣的說:「我不是那種是非不明的暴君,何況安德烈是十優秀而盡職的好軍官,我沒有理由治他的罪。」
貝露絲大大鬆了一口氣,欣喜的說:
「那麼……你是願意成全我和安德烈了?」
「不!」瓦都的臉色驟然變了,他斷然的說:「我絕不能改變心意去成全你和安德烈。」
那句話,再度撕碎貝露絲的一顆心,她痛徹心扉的喊:
「哥!既然你不是是非不明的暴君,既然你也認為安德烈是個好軍官,你為何還要狠心拆散我們,而執意把我嫁給巴隆納,你太殘忍,太霸道了。」
淚水迅速從貝露絲的臉頰滑落下來。
「貝露絲。」看著她的心神俱碎,瓦部心底升起一片憐憫和不忍,他強壓住情緒說:「你不要怪我,哥哥會這麼做,也是情非得已。」
「不!」貝露絲吶喊了起來,「我不要聽你的什麼情非得已,就算你有天大的困難,你都是古科拉月牙國的國王,你都會有辦法可以迎刃而解,又怎麼可以拿我的婚姻和幸福當作賭注,輕易就決定了我的一生?難道你不知道巴隆納的品性有多麼糟糕嗎?他和哈山尼父子倆,都是一丘之貉啊!」
瓦都的眉毛蹙得緊緊的說:
「我承認,巴隆納確實不學無術,也有太多的缺點,但他還不至於壞到無可救藥的地步,至於哈山尼,單憑你身為皇家公主的身份,他自然必禮讓你三分,如今他親自提起婚約,放眼天下,也只有他的身份地位與咱們皇室門當戶對,我還能不答應嗎? 」
「可你明明知道哈山尼居心不良,想侵佔古科拉王朝,你卻還答應把我嫁進他家,哥哥,你太自私了,你這麼做,無異是親手把我毀滅掉了,你知道嗎?」
貝露絲哭倒在江雨藍的懷裡,看得她心酸不已。
「瓦都?」她突然挺身而出,哀懇的說:「我知道我沒有說話的權利,也沒有資格干預你這麼做,但是看見貝露絲哭得如此肝腸寸斷,千百個不願意,如果你還執意把她嫁給巴隆納,你就太獨裁專制了。」
「什麼?」瓦都似乎被激怒了,他睜大眼睛的逼到她眼前,「你敢說我獨裁專制?」
面對他的橫眉豎目,江雨藍不知哪裡來的勇氣,竟挺直背脊,不畏不懼的迎視著他那嚴厲冷峻的眼光,理直氣壯的說:
「如果你不是,你就不該拆散貝露絲和安德烈,他們情同鴛鴦,你怎麼忍心用你掌權的雙手,將他們活生生的分開,瓦都,那種生離死別的痛苦,你應該明白,他們比起你失去艾薇雅的那種心碎,還要更勝幾分哪!」
猝然,瓦都震了一下,他的心,彷彿被一把銳利的刀子深深劃下,他不由自主的想起艾薇雅,想起她的深情如夢,想起她的溫柔典雅,想起地墜馬的那一幕,而把他的五腑六髒都一層層的絞痛,他不禁閉上眼睛,生氣的喊:
「你太膽大妄為了,竟敢在我面前提起艾薇雅!」
「那麼,」江雨藍放低了聲音說:「我刺痛你心裡的傷口了,是不是?瓦都,既然你知道失去艾薇雅的傷痛,一直也好不起來,你就該將心比心,貝露絲是你妹妹,你何苦要她步入你的後塵,所以我求求你,收回你的決定,收回你的錯誤,別把貝露絲嫁進哈山尼的官邸,否則,那等於是把她推到十八層地獄裡去,讓她永劫不復。」
瞬間,瓦都的心痛了起來,也幾乎要被她的字字句句給屈服,但是轉念之間,也卻更堅定自己的意志,就態度強硬的說:
「不行!就因為我知道哈山尼的野心,因此為了保全古科拉月牙國不鬧革命,為了祖先傳下來的基業不會斷送在我的手裡,說什麼,我都絕不能改變心意,不能輕易就受了你的影響,畢竟我在宴會廳早已宣佈這樁喜訊,我身為國王,就該一言九鼎,一諾千金,怎麼可以出爾反爾,失掉我的威信?」
「難道就為了保留你在人民心目中的完美,」江雨藍失望透頂的說:「你情願拿貝露絲的一生幸福,去做為你的政治籌碼,瓦都,我看錯你了,想不到在你尊貴的外表下,居然是那麼卑鄙。」
瓦都再度被激怒了,他粗暴的抓住江雨藍的手,惡狠狠的說:
「你膽敢說我卑鄙?」
「不要!」看著他的一臉盛氣,彷彿要把江雨藍給吞噬掉,貝露絲急急的喊:
「你不要傷害雨藍,哥哥,她是無辜的,你不要是非不明,她只是代我向你求情,並不是有意要惹火你。」
「貝露絲。」江雨藍擋在她的面前,一身凜然的說:「你不要管我,我這條命是瓦都救的,早就任憑他的處置,只要他收回成命,別把你嫁給巴隆納,我就是冒著觸犯之罪,也死而無憾了。」
只是輕輕幾句,瓦都心軟了,他用力的甩開江雨藍的手,思緒紊亂的說:
「我不會傷害你的,也沒有理由這麼做,雨藍,我只是要你別插手管這件事,要不然,我會很難收拾。」
「很好,瓦都。」江雨藍趁勝追擊,「你的一句很難收拾,就已經證明你的決定是草率的,那麼,你肯答應我和貝露絲的請求了,也答應取消她和巴隆納的婚約?」
瓦都拂袖的轉過頭去。
「夠了!」他煩躁的說:「你的挺身而出,我已經不追究了,你還要得寸進尺,還要招惹我嗎?」
「我……」
「你什麼都不要說了,」瓦都故意不去看她的眼睛,「總之,為了古科拉月牙國的政局安定,貝露絲嫁給巴隆納是事在必行,也已成為定局,你就別跟她一起興風作浪了。」
他的鐵石心腸,如針般刺進貝露絲的心坎,痛得她的身子都搖晃了起來,她絕望的,嘶聲的,一連疊聲的喊:
「不不不!我決不嫁給巴隆納,哥哥,我求求你,請你成全我和安德烈,好嗎?」
那一句「哥哥」,叫得瓦部心痛莫名,他慢慢回頭去凝視著貝露絲,卻又馬上板起臉孔,一臉冷傲的說:
「停止你的掙扎吧!貝露絲,我不會讓你的眼淚給打動的,既然我繼承了王位,就有責任把祖先傳下來的基業,永續生存下去,而我決定把你嫁給巴隆納,和哈山尼締結親盟,就是為了消弭他的野心,防止他的蠢蠢欲動,我這樣的決心,你明白嗎?即使犧牲你的幸福,即使我對不起你,我也不為所動,你就斷了和安德烈的這份非分之想吧。」
貝露絲的眼淚再一次氾濫了。
「不可以!」她神魂皆碎的說:「你不可以這樣做,不可以這麼殘暴不仁,毀掉我,你也不會得到快樂的。」
瓦都深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住心底即將崩潰的心緒,絕裂的說:
「你給我聽清楚了,貝露絲,你嫁給巴隆納是嫁定了,你千萬別再給我惹麻煩,別再節外生枝,否則……」
貝露絲驚愕的抬眼。
「否則你想怎麼樣?」
瓦都的眼底驟然閃出一道凌厲而森冷的寒光,像劍般的鋒利,他用令人膽顫的聲音,堅決而冷酷無情的說:
「一旦你逼了我,要與我絕裂,我只好將安德烈抓起來,處以極刑!」
瞬間,貝露絲如五雷轟頂般的被震懾住了,她驚駭地睜大眼珠看著瓦都,失聲的叫:
「我不許你殺了安德烈!」
「我為什麼不許?」瓦都逼到她眼前,「安德烈誘惑了公主,藐視我們皇家條律,我身為國王,早就可以將他繩之以法,貝露絲,你不要考驗我的能力和氣魄。」
一時間,貝露絲的心沉到了地底,她絕望的說:
「你一定要這麼殘忍嗎?你怎麼可以不顧兄妹情份,怎麼可以拿安德烈的性命,來逼我嫁給巴隆納?我恨你!我恨你!為什麼我要生在皇家?為什麼在你仁慈的胸襟裡,會包藏一顆殘暴不仁的心?」
瓦都閉上眼睛。
「貝露絲,我情願你恨我,但有一天,你一定會明白我的用心。」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走出公主房。
「不!」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貝露絲哭倒在地上,用盡所有的力量,大聲的狂喊著:「我永遠都不會明白的,不明白過去那個尊貴仁慈的哥哥,究竟到哪裡去了?」
她任著淚水翻滾而落。
那一幕,看得江雨藍鼻子酸澀了起來,就忍不住的抱往貝露絲,憐惜的說:
「你不要傷心,貝露絲,事情還沒有到絕望的地步,你千萬不要折磨自己。」
貝露絲猛然抬起頭來,淚光瑩瑩的看著她說:
「是的,事情還沒到絕望的地步,我們總有辦法想出來的,總有辦法想出來的。」
那一晚。
江雨藍徹夜難眠了。
她披著一頭長髮,獨守在一盞孤燈下。
柔柔的晚風,帶著幾許清涼意,從窗台遏吹進來。
她一點睡意也沒有,腦海裡,只是不斷浮起貝露絲哭得肝腸寸斷的畫面,也想著她和貝露絲的命運,從此就要被捧打鴛鴦,各分西東,就像自己和沈若堯,天涯海角,各據一方,恐怕若要相見,也只有在夢裡了。
一下子,她的心被層層的絞痛著。
「為什麼?」她不明白的喃喃自語,「為什麼天下的有情人,都要遭到無情的撥弄,而不能白首到老?即使是掌握著萬千子民生死大權的瓦都,面對艾薇雅的死亡,卻也是無能為力,而要嘗受到生離和死別的滋味,只是他明明知道那滋味,既痛且苦,他為何還要把那樣的痛苦,讓貝露絲再一次去承受?」
然後,她披著一件白袍,悄悄走出寢室,逕自來到後花園。
月光下的後花園,依舊美麗如詩,依舊到處盛開著雪白似浪的月下香。
月下香之所以被稱為月下香,乃是它在月光下,更會飄散出一股濃郁芬芳的香氣來。
而這香氣,和這一片的花海,就讓江雨藍更深深迷惑起來。她不自覺地順著石板小路,繞過一處處的流水噴泉,繞過一處處的曲榭花廊,而白天四處飄飛的鸚鵡,似乎全在樹梢上睡著了,一切靜悄悄的,除了風聲和水聲,就只有她輕細的腳步聲。
突然,一隻飛鳥從她眼前掠過。
那閃亮亮的綠色羽毛,她一眼就認出那是安哥斯翠鳥。
「太不可思議了。」她驚喜的對自己說:「沒想到生長在深山雪海裡的安哥斯翠鳥,竟會在四季如春的古科拉月牙國出現。」
然而,那翠鳥,似乎就跟在雪魔谷遇見的那只一樣,閃著光華,帶著一股不可抗拒的魔力。
於是,她追了上去。
就在一片松花紛飛的林子裡,她發現那兒有一簾如夢似幻的水瀑。
水瀑下方的池子,是用精緻的青花石築成,中間還立著一座巨大的海神石雕,而旁邊,則有—楝建築豪華,雕樑畫揀的亭台,高高的聳立在石階上。
她不經意的走過去,才看見亭子裡,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對著那座美麗的海神石雕像發呆。
那是瓦都,
他也同樣的一夜難眠,而把自己陷在一片寧靜中。
「誰?」
一聽見輕細的腳步聲從石階下傳來,他迅速回頭問,就一眼看見江雨藍迎視著月色,盈盈如水的停在那兒。
他不覺一震,整個人就露出了一片驚喜,那飄逸如雲的長髮,那柔淨細緻的五官,那纖纖若夢的身影,還有那白如飛花的袍子,帶著一種絕世的美麗,把他整顆心都迷惑了。
他情不自禁的奔下石階,一把抱住了她,朦朦朧朧的說:
「我終於盼到你來了,艾薇雅,我再也不放開你,再也不讓你從我身邊飄然遠去了。」
他的舉動,把江雨藍嚇了一跳。
「瓦都。」她驚慌失措的喊:「你放開我,我不是你的艾薇雅。」
「不不!」瓦都把她抱得更緊,搖頭的,夢囈般的說:「你是我的艾薇雅,你是的!這一次,說什麼我也不放開你,你別想再找任何理由欺騙我了,艾薇雅,失去你的痛苦,就好像掉入了人間煉獄,你忍心再一次看著我受煎熬嗎?」
「可是……」
「噓——」瓦都忽然說:「你別出聲,你看水瀑上方,有一隻翠鳥,據說這種鳥兒會帶來幸運,如今它一出現,你就回到我身邊來了,艾薇雅,你是不是不忍心放我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不忍心把寂寞獨自留給我,還是對我深情不忘……」
他的字裡行間,流露出對艾薇雅的情感和思念,讓江雨藍聽得動容極了,就不由自主的靠在他的胸膛裡,聽著他的呼吸,聽著他的心跳,也感覺他身上那股充滿男性的原始氣息,帶著一種迷人的誘惑。
趁著還未迷失之前,她用力的推開他。
「不!瓦都。」她仰頭說:「我不是你的艾薇雅,請你看清楚,我是江雨藍,是你從冰湖上救回的江雨藍。」
瓦都一愣,神魂都回來了。
透著月光,他終於看清楚江雨藍那張如花似玉的臉龐,帶著驚慌,帶著迷濛,正用一對水汪汪的眼睛凝視著他,他心中一抽,馬上道歉說:
「對不起,雨藍,原諒我的魯莽,我不是有意要侵犯你。」
江雨藍淺淺一笑。
「你不必跟我道歉,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因為我知道,你又在想艾薇雅了,所以才把我誤當成是她。
「是的。」瓦都臉上出現一片深情,他輕聲地說:「你的樣子太像艾薇雅了,過去,她時常在這片林子裡和水瀑下流連,而你的悄然出現,一度讓我以為她回來了。」
「但是她已經死了,不是嗎?」
瓦都猛然一陣心痛。
「你全都知道了?」他滿是驚奇的問。
「嗯」江雨藍輕輕應著,「我不但知道艾薇雅的死因,也替她惋惜,更知道你對她的一片深情和癡心,只是死者已矣。生者何堪?瓦都,你早該從那份悲傷中走出來,好好振作,畢竟你身為古科拉月牙國的國王,你該把心思放在萬千子民的身上。」
「謝謝你!雨藍。」瓦都感激地說:「我會記住你的提醒,做個好國王。」
江雨藍頓時聞到一股淡淡的酒味,從他身上飄散出來。
「你喝了酒了?」她驚訝的問。
瓦都離開她的眼光。
「我的確是喝了一點月桃酒,不過你放心好了,我不會醉的。」
「那麼告訴我,」江雨藍追問的說:「你為什麼喝酒,是為了思念艾薇雅嗎?」
瓦都勉強笑著。
「不全然是。」他把眼光迎向月光,聲音低啞的說:「每當我心裡有煩躁,或難以解決的事情時,我都會來到這裡,向艾薇雅傾訴,因為我一直相信,她就是池子裡那座海神的化身。」
江雨藍不自覺的去尋找他的眼神,好奇的問:
「你有心事?」
瓦都點點頭。
「那麼是為了貝露絲,對不對?」江雨藍又問。
瓦都忽然牢牢捕捉住她的眼神,用一種低柔而無助的表情說:
「你告訴我,雨藍,我這麼做是不是錯了?」
江雨藍沉靜的看他,看他跟底浮現的那道憂鬱,深沉得像海,她迷濛而摻雜著複雜的情緒說:
「我承認你是有些殘忍,但轉念一想,你身為一國之君,必然也有你的處境,不管是對是錯,我都無權評論,因為我看得出來,在你的剛毅裡也有著柔情,不是嗎?」
瞬間,瓦都被震動了。
「你也明白我的苦處了,是不?」他激昂的問。
江雨藍輕輕點頭說:
「只是……你這麼做,對貝露絲太不公平了,難道在你的苦處裡,就沒有其它的辦法了嗎?」
「要是有,」瓦都苦澀的說:「我也不會那麼狠心的去傷害貝露絲,到底她是我最疼愛的親妹妹,傷了她,我一樣不好受,一樣不會原諒自己。」
「可你還是做了,還是執意要把貝露絲嫁給巴隆納,即使你明明知道她愛的人是安德烈,你也是鐵了心要拆散他們。」
「雨藍。」瓦都痛苦的叫:「我沒有辦法,我真的沒有辦法,為了保住王位,為了不讓古科拉月牙國出現流血革命,我除了把貝露絲嫁進國務大臣哈山尼的家裡,我別無它法。」
「但是貝露絲只是一個柔弱嬌貴的女子,她與世無爭,又有什麼能力去對付野心勃勃的哈山尼?」
「就因為我知道哈山尼父子的野心勃勃,我才下了這麼艱難的決定。」瓦都一邊說,一邊吐出心中的怨氣,「畢竟這個婚約是哈山尼所提,我要是悍然拒絕,他鐵定會懷恨在心,更會處心積慮的想要從我手中篡奪王位。」
江雨藍看著一簾狂洩而下的水瀑,激起陣陣的水花,她沉思的說:
「既然你明知道哈山尼圖謀不軌,為什麼不將他抓起來治罪?」
「我不能這麼做?」瓦都垂頭喪氣。無奈的說:「現在我沒有掌握哈山尼的把柄,不能打草驚蛇,何況我登基才短短兩年多,許多朝政還需要仰仗他,而他在朝中也有不少勢力,我不得不謹慎提防,終究我太年輕,親政能力尚嫌不足,才讓他有了謀反之心,我要是一個不小心,恐怕古科拉月牙國就會從此落入他的手中,所以……」
「所以你只好將計就計,把貝露絲嫁進他家,一來是為了要討好哈山尼,讓他沾沾良家的貴氣,二來是要利用貝露絲做為棋子,好監視他們父子的行動,待時機成熟,你就可以將他們一網打盡,是不是?」
她的冰雪聰明,讓瓦都除了驚喜之外,也多了一份激賞,他眩惑而震動的說:
「你把我的心事全說中了,雨藍,想不到你是個冰晶心肝玻璃人,如此的解語,如此的看盡我的心坎裡,我確實就像你說的,要利用貝露絲做為我的一顆棋子,也只有把她嫁給巴隆納,才能防止他們父子的蠢蠢欲動。」
「但你把維護古科拉王朝的深責重任,全繫在貝露絲一個人身上,那對她而言,太沉重了呀!」
瓦都長長歎了一口氣,自責的說:
「都怪我太懦弱,太無能了,才讓貝露絲要受到這樣的委屈,可是我不這麼做,古科拉月牙國就要遭到空前的浩劫了,你知道嗎?」
江雨藍吸了一口氣。
「想不到神秘美麗一如天堂的古科拉月牙國,竟然波濤洶湧,暗藏著危機。」她歎息的說:「現在我終於明白你眼睛裡的憂鬱,為何那麼深,不只是為了艾薇雅的死,也為了古科拉王朝的生存大計,看來當一個國王,並不是那麼風光,瓦都,希望有一天,貝露絲能明白你的苦心。」
「是的。」他喃喃的說:「希望貝露絲能少恨我一點,我就心滿意足了。」
然後,忸轉過身子,走進亭台裡,落寞的坐在一張椅子上,將一杯酒倒滿,就要往嘴裡送,江雨藍倏然追過來,阻止的說:
「你別再喝了,瓦都,這月桃酒,只是愈喝愈傷神,愈喝愈痛苦,我求你別再折磨自己。」
瓦都一怔。
「你求我?」他睜大眼珠看著她,「你為什麼求我?就為了我曾救過你,還是……你真的關心我?」他逼到她眼前。
「我……」江雨藍悚然一驚,感覺他那銳利的眼光,像熊熊的光焰,要把她燃燒殆盡,她退了退身子,整個人被逼到牆角里,囁囁嚅嚅的說:
「我只是不想你喝醉了,而壞了你在人民心目中的尊貴與威信。」
說完,她迅速從瓦都身邊逃開,卻被他那雙有力的手臂牢牢擂住。
「我不許你走!」他從內心深處喊。
那一句話,讓江雨藍站定了身子,慢慢的抬頭,慢慢的注視著他,也慢慢的說:
「我為什麼不許走?」
「因為……」瓦都的臉龐忽然現出了一片柔醉,他輕細的說:「因為我真的醉了,需要你來幫我清醒。」
接著,他低下頭,在江雨藍還來不及驚慌,來不及防備,就用他那兩片潮濕而灼熱的嘴唇,緊緊的蓋上她的。
她只感到一陣暈眩,腦海裡,彷彿有千百個思緒,像火山,爆出滾滾的熔漿,幾乎要把她淹沒了,而讓她無法喘息,無法呼吸……最後,她掙扎的推開他,顫顫的說:
「不要!你不要破壞你在我心目中的完美。」
瓦都愣愣的看著她。
「你為何要這麼說?」
「因為我不是艾薇雅,不是她的替代品,更不想成為你心裡的女神。」
瓦都蹙著眉毛。
「你真以為我醉了嗎?真以為我『又』把你當成了艾薇雅嗎?」他氣餒的說:「不!雨藍,此時此刻,我比誰都清楚,也沒有把你當成是艾薇雅的替代品,我真的真的沒有。」
「可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瓦都迷惘的看著投注在水池裡的月色。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雖然你和艾薇雅有幾分相似,但我清楚的知道,她是永永遠遠的消失了,就算月亮再圓一千回一萬回,她也只在我心裡留下一個思念,而我會對你那樣,是因為你的美麗,你的飄逸,你的織塵不染,你的柔情似水,還有你的聰明才智,都讓我不能自己,也情不自禁,雨藍,讓我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我是真的愛上你了!」
忽然間,江雨藍完全被震攝住了,她驚慌而害怕的躲開他的柔情包圍,迭聲而不敢相信的說:
「不會的,不會的!瓦都,你不會愛上我的,我根本不配你的尊貴,不配你的高高在上。」
「雨藍。」瓦都真切的叫,「我不許你那樣說,從救你的那一天起,我就認定你是由天而降,帶著使命來拯救我的女神,該說不配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江雨藍閉上了眼睛。
「停止吧!」她搖晃著頭喊:「請你停止再說下去吧,瓦都,別忘了你還有一個黛菲兒,而我還有一個癡癡等待的沈若堯,我們根本不可能會有結果的,所以我求求你,收回你的感情吧!」
喊完,她就迅速逃離他的身邊,對著石階狂奔而下,一路逃到林子裡去了,只留下瓦都,一個人孤伶伶的站立在那兒,任著月色浸衣,任著晚風一陣陣的吹來。